经过综合分析,最终四个人把首站定在了河源地区的城黄口市。
河源地区并不是个确实的地名。顾名思义,它就是沁河源头所在之处。源头定义十分广泛,以至于河源地区是个非常大的区域概念——从平原到高山,从森林到沙漠,几乎都在它之上有所体现。
靠近中原——也就是东南——部分,河运依旧繁忙,沿岸甚多名胜古迹;而往外的西北方向,因着过度砍伐,气候干燥,大片荒林变作黄土,人们知道或不知道的历史也渐渐湮没其中。虽然近几年情况有所好转,但植树造林非一日之功,沙尘天气依旧常见。
最为不幸的是,照杜英的说法,沁河古道上游就在那些已经荒漠化的地区里。
“荒凉,但却壮观。”在从飞机舷窗往外看时,江思齐情不自禁地赞了一句。
这两个形容词似乎有哪里冲突,但其他三人都同意他的描述。因为放眼望去,远处连绵的沙漠边缘已经连上了戈壁,昏沙漫黄。还没到秋天,就已经显出了一派苍凉景色。
“要不是必要,我可真不会到这里旅游。”苏由感叹。沁河边上的六朝古都之类的还可以尝试,至于就是奔着沙漠去?不好意思,他还没闲到那种程度。
作为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哦,不,南方树,杜英再同意不过。“太干燥了,”他低声道,“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靳胜接话,“灵气有没有、又或者够不够?”
这话过于一针见血,以至于杜英马上就转头盯了回去。然而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反应太激烈——靳胜不一定知道他能坚持到现在的原因,有可能只是猜测——就露出了个惯常的笑。“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没问题。”
靳胜很想哼一声,但忍住了。对于迷宫里发生的事情,他已经有八成把握确定是杜英。只要有杜英不想让他发现他们发生了某种关系这个前提假设,一切就都说得通了;顺道,还能解释他后头的迷宫之路变成单行道的问题。
可杜英为什么要当作这件事没发生过?是怕他死缠烂打,还是觉得那是个该被避免提起的错误?
不论是哪种猜想,靳胜都很不满意。他自认没有苏由和江思齐万人迷的程度,但左看右看条件都不差,哪里至于让人避之如猛虎?
只可惜,这种纠结心塞的感觉,目前没人能感同身受。比如说和江思齐并排坐着的苏由,这时候只探出身子看窗外的风景,根本没注意到简短对话里的暗潮汹涌。
“城黄口看起来还好,后面牛背山倒也明显。”他一边看一边将看到的现实和手机上的地图相比对,“匠营子和黑虎头根本看不到。”
必须要提的是,就算不会五行八卦,苏由、靳胜、江思齐的方向感也都是值得称道的。换句话来说,就是看图走路绝对没问题。而苏由提到的那些,就是沁河古道上将要经过的地名。
“匠营子地方不大,而且早就废弃了。”杜英从那种“完蛋靳胜好像知道了什么”的糟糕感觉中回过神,赶紧解释,“黑虎头要从侧面看才比较容易发现,从上往下一点特色也没有,难找是正常的。”
苏由点头。那个酷似江思齐、有实体的鬼已经很多天没有出现,江思齐看起来也好端端的,他勉强放下了心。虽然这一连串事件都可能是那家伙在背后操纵,但至少是他们几人一起处理。而且,江思齐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这点很重要,因为他觉得一模一样的脸绝不可能是偶然,必须和江思齐有关!
这时候必须得插一句,苏由绝对是个标准的弟控。只不过,江思齐在兄控上表现得更明显也更深刻,冲淡了人们的这种印象。
所以,江思齐对苏由想法的估计十分准确——哥哥什么的,就该照顾弟弟嘛!
几人各有心事,所幸都还记得他们是来干嘛的。本来城黄口能算历史古城,还颇有景点可以溜达,但没人有心思去参观。他们下了飞机,连落脚点都没找,就马不停蹄地出了城。靳胜已经定了车,直接把他们送到牛背山脚下。
夏天天黑得晚,所以他们到达时太阳下了山,但依旧能看见远近起伏的山峦。暮色四合,山风阵阵,猿声隐隐,住惯了钢筋水泥房的人大都会产生穿越错觉。
“又是山,”苏由没忍住问杜英,“这次该不会是里山外山什么的了吧?”
杜英也在打量四周,闻言摇头。“我看不太像。”
“那就好。”苏由松了口气,又意识到另一个问题:“你之前没来过?”
杜英继续摇头。“灵气限制,我们都很少离开排云山。知道的事情,大都是口舌相传的。”
靳胜对此的反应是翻了翻手里的地图。“这么说来,要不是网上有3d实景地图,我们到这里还得亲自踩点?”
“有地图也得踩点。”杜英提醒他,“风水也不是一成不变的,看到实际情况才能下定论。”
“至少大致地形错不了。”苏由接话。“照前秦皇帝修宫殿的大手笔,他们留下来的东西肯定不是普通的风水宝地。而根据山脉走向来确定的风水宝地,除非山崩地裂,也跑不太远。”
虽说苏由这是临时抱佛脚以后的现学现卖,但好歹显出他有认真研究了,杜英表示十分欣慰。“没错。不过那是很大一块地方;现场观察,就是为了确定最后的地点。”
“先是牛背山,”江思齐研究地盯着远处一座脊背拱起的山峰,“经过匠营子,然后找到黑虎头。朝着虎头的朝向走,就会发现沁河的源头龙洞。”他重复了杜英拟定的路线,画风一转:“但我怎么觉得,如果资料没出错的话,虎头正朝着沙漠戈壁的方向呢?”
这话里的疑问很明显,就是,水源所在地怎么可能是沙漠?
“这我的确不清楚,”杜英承认,“所以就算是我,也不能打包票一定对。”
几人面面相觑,然后江思齐自己岔开了话题。“不过现在更重要的是另一个问题。”他摇了摇手里的地图,“这里的水,能算河源水了吗?”
河源水来自于他在前秦书里找到的一段描述。“昆仑觞,其色赤。泛舟其上,匏壶取河源之水,隔夜视之,色沉如绛,味甘而美。”
这句话的意思大致就是,有种酒叫昆仑,颜色赤红;酿酒用的水来自河源,放一晚上颜色和味道就变了。
不得不说,形容实在太泛泛。但除去这个,就没有更符合要求的答案了。并且,河源地区也符合样本分析的结果。
于是他们知道,目雷杯里原来盛着的酒名字是昆仑觞,产自河源;酒杯很可能也是在河源铸造的。但具体哪个地方,还是得靠两条腿走出来。
“我也想知道这个。”苏由肯定,同时十分纳闷,“什么水放一晚上就能变成红色?怪不得前秦书被有些人认为是山野怪谈呢!”
“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它宣称自己能永葆青春长生不死什么的,那听起来都像是山野怪谈。”靳胜客观地说。水源描述就这么一句,剩下的古籍记录全是功效吹捧,也不怪人家不相信。
“所以这里的河水到底算不算河源水?”江思齐紧追不放。
杜英张了张嘴,只能道:“如果一定要知道的话,就拿个笨办法吧。等我们明早起来,就会看到结果了。”
所谓的笨办法,当然是照着古籍里的描述,把水盛起来、然后静置一夜。为了更贴近要求,苏由还特意管当地农户借了个干葫芦制成的水瓢。
等他把装满水的水瓢放进屋之后,天也差不多黑了。众人对这种事情半信半疑的同时又忍不住好奇,所以四个人挨个儿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什么可挑剔的之后才出去吃晚饭。
牛背山下的村庄不大不小,他们很容易就找到了一家小饭馆,点了一盘当地特色的玉米面窝窝,还有羊肉疙瘩汤等等面食不提。杜英不太适应这种口味,所幸他也用不着吃饭,就跑去打听消息。
等汤碗见底的时候,杜英也回来了。“没错,”他压低声音道,“不能告诉他们我们要去匠营子。向导找不到是肯定的,因为他们认为那地方不吉利。”
“有什么说道吗?”苏由喝得满头大汗,闻言好奇问。
“匠营子那地方,早前只是林间空地而已。后来皇帝大动土木,要修宫殿,那里就被辟了出来,权当工匠们的临时住所。然而,宫殿做到一半的时候,皇帝又突然改了主意,就一把火全烧了。”
“连人一起烧了?”连江思齐都震惊了。“史书上没说这回事!”
“当地人是这么传的,说那里全是工匠们的冤魂。而且,也有正规考古队来过,鉴定结果是不值得发掘。”杜英耸肩道,“所以现在根本没人往那里去了。”
江思齐没忍住盯着苏由直看。苏由胆子大从小出名,尤其不怕鬼怪之类。
虽然知道江思齐是无意,但杜英没忍住在心里为江思齐点了个赞。如果别人去还真可能见鬼,但他们有苏由——煞气大得连精怪都要退避三舍,更何况鬼怪?鬼神辟的外号可不是白叫的!
专注于羊肉的苏由完全没察觉这种想法。他一口气把汤喝干,抹了抹嘴,大手一挥,毫不在意地道:“鬼算个毛?哥带你们过去,保证百分之三百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