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宽的河!”
面对着快能用一望无际来形容的水面,没人能反对这句话。但问题在于,这条河不仅仅大能形容。
“这河……怎么这么亮?”江思齐对光线变化比较敏感,第一个发现了问题所在。
被他这么一提,其他三人都注意起来。
一般来说,水面反光是正常现象,更何况他们手里有火把。然而,这水里清到没有一条鱼也就罢了;火光所及,反射带起的银光也一阵阵地炫目。他们一开始以为这种炫目感只是他们在黑暗里行走过久而产生的错觉,但事实并非如此——
“等等?这下面……”
苏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溯着光线来源低头,注目水面。在不紧不慢的波纹之间,显出底下银得发亮的部分。那些鱼鳞状银光看起来像是水面带起的,但波纹大小和弧度却并不与水面相一致。
“下面还有一层液体!”靳胜几乎是立刻接上了后面的半句话。
几人瞬间震惊了。银色的液体,能是什么?再加上之前他们有关墓穴的猜测……
——毫无疑问,水银!
“卧了个大槽。”靳胜敢对天发誓,他这句粗话完全地真心实意。水银那是什么东西?剧毒,光是正常室温下的蒸发浓度就足以杀死人好几遍!“现在戴口罩还来得及吗?”
谁都知道这话问得太晚了。因为水银蒸汽不仅仅能从呼吸道黏膜使人中毒,裸露在外的皮肤也可以,区别只是早晚。
“但这些水银都是液封的。”苏由想深呼吸一口,但又不得不放弃——现在的情况是,呼吸得越快就死得越快。“我们可以当它们没挥发,或者没有多少挥发。”
江思齐低咒了一声。“一条双层河,底下是水银……我现在知道为什么里头什么生物都没有了。”特么地有也被毒死了好么!
“那这水银量真多。”靳胜补充了一句客观事实,不过语气干巴巴的。“再考虑到它的密度……”这底下到底是什么岩层,才厚重密实能一点也不浮到水银表面、也没有裂缝让水银溜走?
一直没参与水银毒性和比重讨论的杜英这时候开口岔开了话题。“你们看那边!”
随着他手指的方向,众人发现,在更为开阔、像是湖心的水面上,伫立着一座灰扑扑的石台。那石台上好像放着什么东西,自然散发出一片青色的淡光。只不过灰色和青色相对于漫天的银光来说实在不起眼,所以他们一开始都没注意到。
“那上面就是青印吗?”江思齐反应很快地问。然后他意识到了另一点:“等下,你原来说的青印是聚水啊!”没有一个字提到聚水银吧?!
杜英表示他也很无辜。“我说了,传说而已,我并没亲眼见过。”他想了想,又补充:“但那上面的确很可能是青印。”
“那好吧,问题来了。”苏由勉强接受了这个推论,“可我们要怎么上去?”
四个人都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他们分散开来,两个往上游走,两个往下游走,结果一无所获——他们原本约好一小时后原地见,结果还没到时间,两边人马就面对面地撞上了——
得,这还不是条河,更可能是个闭合环!
要不然,就是他们全走错了路、才绕回原处?
无论是哪种猜测,四人都没法验证。而既然没有突破口可循,他们只能把目标放在了远处的青印上。
“要是真是条河也就罢了,轻装简行,我们还是能过去的。”靳胜怏怏地蹲在湖面上,拣着小石子削水花玩。他在这方面很有一手,石子跳得快而平稳,而且射程极远。
江思齐第一次看靳胜露这手,就算时间不对,也不由得好奇地多看了几眼。石子激出漂亮的水花,连番扬起后落下,确实是个很美妙的风景。
“其实游过去也可以,只要别碰到底下的水银、也别把它们带起来……”苏由默默地思考了一下,“仰泳?”
靳胜简直懒得搭理苏由。开什么玩笑!在水银池子里游泳?分分钟就从活人变成一具防腐剂保存的尸首!
杜英也不太赞同。“这太冒险了,”他劝说道,“那还不如你们从我身上走过去呢。”
“这事能行?”靳胜对此反应不小,因为他正扔出去的一颗石子没控制好力道,在附近就沉下了河。
也不怨他大惊小怪,因为如果事情毫无风险,杜英一开始就说了,还能等到现在?
“我其实……”杜英正想解释,却有人高声插了进来:“这石头是沙金!”
“……沙金?”
三人都被江思齐的新发现震惊了,各个伸头去看。在六道目光的注视下,江思齐从河岸上捻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直接投进河——
在一阵不小的水花后,石头在透明的水里自由下沉。理论上,这块和平常石头没什么区别的玩意儿会浮在水银层上,实际却不然。
只见它先是悬停在那里,接着,却有一圈金色从四周闪现,再度隐没。这个过程一直在持续,直到整块石头完全被水银所吞没。石头刚消失的那会儿,原本银色的水银变成了黑色,还隐隐有凝固的趋势;但没过多久,它又慢慢地恢复成原状,就像之前那块石头从未出现过。
几人看得目瞪口呆。
“……底下是金层。”靳胜立刻明白了刚才困扰他问题的答案。可不是吗,一块结结实实的金子,才能让抗住水银的密度、并让水银不渗透!
“这地方原来是金矿吧……”苏由也回过味来。“很可能伴生矿是水银!”
如果这些猜测是真的,那嬴齐把墓室选在地底下也变得情有可原了。黄金素来都是硬通货,古往今来没人不喜欢的。至于水银吧,这玩意儿在古代可被认为是长生不死药,好处甚至还压过黄金……
嗯,的确符合一位开|国帝皇的身份!太特么土豪了!
众人有志一同地在心里吐槽。
杜英也吃了惊。不过他回过神来,第一反应还是把自己刚才没说完的接下去。“本来,石台这点距离不算什么。但这里似乎有什么阵法,压制了我的发挥。”
众人顿时就明白了。这意思就是,原本杜英足以把他们都送过去,但现在实力被动打折,就没有办法了!
苏由和江思齐都表示理解。他们倒想帮忙,但实在没入手点!难道最后走投无路时,就真的得游过去?
而靳胜紧皱着眉,仿佛在思考什么东西。最后,他开口道:“还差多少?”
“什么?”杜英一时间没明白。然后他有些猜到了,不由睁大眼睛:“你……”
“别你不你的,告诉我还差多少就行。”靳胜一副绝不愿意多说的样子。
杜英只得照实说了。“我们距离石台大概五十米,”他道,“我大概只能撑到二三十米的样子。”
“也就是一半。”靳胜总结。
一边的苏由被这飞快的对话弄懵了。这时候有个小间歇,他赶紧抓紧了时间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在说怎么过去。”靳胜简洁道,“我找到办法了。”但在苏由和江思齐看不见的地方,他用手朝欲言又止的杜英比了个闭嘴的姿势。
没有发现不对的苏由自然觉得挺好。“哟,不错嘛!说说看?”
“我先上去,然后你跟着我。”靳胜道,一边让杜英配合着变出结实的树枝。
苏由和靳胜是铁哥们儿,这时候不疑有他,老老实实就爬了上去。树枝从水面上越过,他们的倒影在水银面上清晰可见。
江思齐按安排第三个爬上去。“然后呢?”他问,又回头看了看岸边的杜英。“还有杜英怎么办?”
“等我们先过去,再拉他。”靳胜随口道。“反正他变成一根树枝毫无问题,是吧?”
杜英已经猜到了靳胜到底想做什么,然而他这时候只能点头。“是啊。”
于是,江思齐也放下心,沿着树枝走向石台方向。二十几米的距离走起来很快,三个人很快就停住了。
“得啦,这时候就别卖关子了。”苏由笑嘻嘻道。他到现在还觉得,靳胜肯定准备了一个惊喜在等他——这事之前没少发生过!
然而,这次的事情却不然。因为靳胜什么也没说,只是猛地向前卧倒。而在苏由的惊呼声完全出喉之前,他就已经变成了一条彻头彻尾的蛇,一条黑质白章的大蛇!
苏由瞪眼。靳胜一变身,衣物也破了。它们缓慢沉入水底,一瞬间就被水银吞没。虽说略有耳闻,但看到自己最好的朋友一瞬间变成一条货真价实、超乎想象的巨大毒蛇,这也真是挺吓人的。他没脚软到摔下去,已经算他心理素质坚强了。
“赶紧过去!”现在催促的人是杜英。“他咬在石台上,坚持不了多久!”
事实确实如此,但苏由开始意识到情况不太对。“你们是不是瞒着我们商量了什么?”不然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说“坚持不了多久”这种事实?
然而,江思齐没等苏由得到答案,就推着苏由走上了那条有些滑溜的背脊。“快过去!”他焦急道,“不然我们谁也别想到那里!”
什么叫“我们谁也别想到那里”?
这念头刚在苏由脑海中转过一来回,他就立刻明白了——
如果靳胜随便就能搭出条二三十米长的桥,那靳胜完全没必要卖关子。既然靳胜卖了,那就说明这长度对他来说其实是勉强,或者说很勉强。只有这样,杜英才会说靳胜坚持不了多久——
喀拉一声,苏由就在此时听到了一声疑似骨节错位的声响,心不由重重地沉下去。
没错,这样他和江思齐就能过去了。但靳胜为此脱骨,自己都无法保全,那哪里还能把杜英甩过来?杜英显然只能留在岸边!
这样说起来,靳胜根本一开始就是打算牺牲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