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降临在金都,万籁俱静之时。一队人影从金都大街之上闪过,速度快的难以形容。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恢复了原本的宁静。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更的人敲了一声手里的梆子,向前面走了几步。这一带住的都是显赫的人家,最次的也是上朝的时候能站在大殿门口的大人。
自己怎么就没有那么好的命呢?打更的人搓了搓手,一如往常一样叹了口气。这天儿是越来越冷了,眼看着深秋的时候,也不知道家里的老婆子给他做的衣服完事儿了没有。
一阵衣衫带起来的风声掠过打更人的面前,他猛然抬头,一个人影在眼前晃了一晃。打更的人心里害怕,忙举起手中灯笼,借着昏暗的灯光,也只看见前面望不到边的黑暗。
“我眼花了?这几日金都真是不太平啊。”打更的人疑惑的摇了摇头。接着又向前面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咚、咚”。
房顶上面的人等着那干瘪的梆子声渐渐远去,才直起身来立在高处。而在他旁侧,十四个人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黑夜之中。
先站起来的人摘下脸上的面具,赫然是十五近卫之首寒露。
寒露环视着周围的人,他们都带着玄铁面具,遮掩住自己的本来面目,只露出充满了坚定的双眼,手都负在身后,带在身上的利刃已经蠢蠢欲动。
也不说什么,寒露只是逐一凝视着他们的眼眸,最后将视线落在前方的院落中。气派的院子灯火通明,隐约传来歌舞的声音。站在寒露的角度看去,可以看见绰约的人影。
寒露抬起手,平伸着手掌,手指尖朝着那座宅院的方向。蓦然握拳,几乎同时他已经纵掠了出去。其余的人也不落后,几乎是一起纵身跃下房顶,身影没入黑暗之中。
三声净鞭响过之后,朝堂之上所有人跪在地上,等候着薛流岚的到来。因为还没有登基,所以薛流岚只是自殿外缓步走过群臣之中的路,最终站在御阶之下。
他仍旧是一身白色孝服,束发的冠亦是白玉制成的。自先皇驾崩之后,这几日他一直都在忙碌着,意气风发的脸上有几分倦意。但眼眸仍旧炯炯有神的直视着大殿中的人。
“众位大人请起。”薛流岚站定之后扬声道。
“谢太子殿下。”
众人站起来,薛流岚略略扫了一眼,开口道:“怎么今日郭尚忠郭公公没有来?”
朝臣相互看了一看,最后一个大臣站出来,跪在地上道:“启禀太子殿下,先皇赐给郭公公的宅子昨夜被袭击,故而郭公公今日未曾来。”
“可是伤着了?”薛流岚关切的问。
“这……”那大臣语塞,郭尚忠是否受伤没有任何人知道。所有人只知道昨夜有人闯入郭尚忠的宅子,见人就杀,临了又放了一把大火。不只是郭尚忠的府邸,连带着左右几个大人的宅子都被烧去近乎一半。
“可查出是谁干的?”薛流岚冷冷的看着那个大臣。
“回太子殿下,这个下官不清楚。”
薛流岚闻言挥了挥手让他退下,目光移到沉默不语的那些人身上:“诸位大人可还有什么事?若是没有就散了吧。”
“臣有事。”李彦出列跪下道。
“李大人请讲。”
“太子殿下登基大事一向都是郭公公一手操办,如今郭公公家中遭遇不幸,太子殿下是否换一个人负责,也好让郭公公安心处理家务事。”
薛流岚沉思了一会儿道:“那这件事情就交由礼部于大人去办。”
话音才落,李彦接着道:“这正是下官要禀告太子殿下的第二件事。”
“什么意思?”薛流岚扬起眉头不解的看着李彦。
李彦不慌不忙的从袖中取出了一个奏章捧在手上。郭尚忠不在,由一直跟在薛流岚身边的小丁子接了过来,送到薛流岚面前。
薛流岚舒手拿过奏章展开,目光从上到下逐一看过每一个挺拔刚劲的字,最后“啪”的一声合上奏章。
“李大人所奏之事为何尚无结果?”
李彦仍旧跪在地上,拱手垂头回答:“回太子殿下,这伙匪徒猖獗至极,下官也对他们丝毫没有办法,每每设计抓捕,最后都会落空。”
“不过半月的时候就接连有十五位大人遇害,甚至被灭门。除了如此血洗金都的事情,是你刑部办事不利。”薛流岚挥手将奏章丢在地上。
“臣一定竭力将凶手缉拿归案。”李彦叩首下去,嘴角却带了一丝轻笑。
朝堂上的大臣都各怀心思。他们都接到了那十五个人传出的追杀令,据说他们都是受尽了朝廷苛政迫害的人,既然是官逼民反,那他们就要彻底的将这个朝廷剿灭。如今上下官员都处在极度恐慌之中,生怕下一个被灭门的会是他们自己。
散朝之后,李彦跟随着朝臣人流向外走去。
“李大人留步,留步。”走到宫门口的时候,后面几个大臣追了过来。
李彦回头,见是兵部侍郎,金都府尹等人:“诸位大人找李某有事?”
“不知李大人对捉拿凶手一事可有什么办法?”
“这群匪武功高强,连皇宫大内的高手都不放在眼中,我小小的刑部如何能够迅速将他们缉拿归案?”李彦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也只能慢慢设下圈套引他们上钩了。”
“哎呦我的李大人,这可慢不得啊。”一个大臣一听李彦这话,顿时吓了一跳。“你要是再不快着点,只怕我们就都见阎王了。”
李彦诧异的看着他:“莫非大人也收到了那伙匪徒的信笺?”
“可不是。”说话的人一面说着,一面从袖子中将信笺取出来。
雪白色的信折叠得整齐,中间有一个洞,约莫是用飞镖或者箭射入厅堂中的。打开信笺,可以看见里面用朱砂写的字:“贪官苛政,杀”。
“诸位大人且先回去,在下一定会竭尽全力将这些猖狂贼人一网打尽。”李彦将信还给他,拱手告辞离开了。
“因官员贪婪而行苛刻之政,这话说得倒是在理。”太子府中,薛流岚手里拿着李彦收到的信轻笑着。
“为了这一句话,这朝野上下不知道多少人吓破了胆。”慕容瑾端着茶进来笑着接了一句。一面将茶水放在李彦面前的桌子上,吓得李彦忙站起身来。
“你只坐着就是。”薛流岚冲着李彦摆了摆手。“如今处处都要加以防范,暂时也只能委屈慕容瑾了。”
“委屈倒也说不上。”慕容瑾将茶放在李彦面前,又端着茶盘走到薛流岚面前放下。“李大人为了此次的事情殚精竭虑,自然要待以国士之礼了。”
薛流岚报以一笑而已。
“虽是如此说,让堂堂太子妃端茶倒水,也委实是折煞下官了。”李彦有些尴尬的笑了一句。从起初只是为了救薛斐言和凌燕开始,到现在真心实意的辅佐薛流岚,在李彦看来已经没有什么主公与臣下的区别,他为的只是报答知己。
薛流岚与慕容瑾闻言都笑出声音来。
这一旁薛流岚与李彦商讨着剩下的事情,慕容瑾无事闲闲的随手翻着薛流岚桌案上的奏章书籍,手在李彦的奏章上顿住,拾起在手,从头至尾看了一遍。
华灯初上的时候,李彦起身告辞离去。薛流岚与慕容瑾沿着碎石小路往慕容瑾住的宁和居走去。
“那名单上面,很多人都不是郭尚忠的人。”慕容瑾偏了头看着薛流岚。“你何必自损实力呢?这一场也未必能剪除郭尚忠多少羽翼。”
“但他们最终是会投靠郭尚忠的。”薛流岚微笑着,伸手将一旁支出来的树枝拨开,让它不至于碰到慕容瑾。“早晚都会发生的事情,何如趁着这一次的机会让他们给清廉的官员腾出地方呢?”
“可这样真的会有效果吗?”慕容瑾担心的皱起眉头来。“我是指十五近卫的事。”
提起这件事情,薛流岚的笑意也僵了一僵:“不管有没有效果,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况且,郭尚忠应该是亲眼看着他们自杀的,尸首还在他府门口,由不得他不相信。”
慕容瑾的神情也渐渐的落寞了下去,两个人之间一时间充斥了沉默。只是一步接着一步的慢慢移动着脚步,直到抬起头可以看见宁和居里发出的柔和的光亮。
“骐儿应该已经是睡了吧?”慕容瑾小心翼翼的将门打开,忽然怔住,接着几步冲到孩子睡觉的摇篮旁,一把掀开被子将孩子抱在怀中。
薛流岚随后走进屋中的时候,才发现蝶曼就站在孩子摇篮的旁边,似笑非笑的看着熟睡中的薛骐。
原本孩子一直都是十五近卫里面的夏至和霜降守着,偶尔也会让翼呆在他身边。只有今日是凝碧照管。
“蝶曼?”薛流岚的身后响起凝碧颤抖的惊叫声。
薛流岚回过身:“不是让你寸步不离的守着小皇子吗?”
凝碧举了举手中温热着的粥,怯怯的道:“方才奴婢给小皇子热粥去了。”
“罢了。”慕容瑾开口打断薛流岚想要接着说的话。“不知蝶曼姑娘深夜到此,有什么事?”
蝶曼斜睨着眼睛看慕容瑾,冷笑了一声走到薛流岚面前,贴近他媚声道:“我为什么来,他应该最清楚。”
慕容瑾看了薛流岚一眼,晃了晃怀中的孩子:“骐儿已经睡了,你们能否出去说?”
薛流岚不语,向后让开一步,看了蝶曼一眼。
蝶曼恨恨的瞪着慕容瑾怀中的孩子,朱唇轻启笑道:“慕容瑾,咱们后会有期。”
“不送。”慕容瑾沉声回答。蝶曼最后的那一眼看得她心中一跳,那深深的怨毒与阴冷的笑意让她十分不安。
看着蝶曼率先走出去,薛流岚一直紧绷着的身子也放松下来,他走到慕容瑾的身边,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
“没事就好。”慕容瑾勉强挤出笑意,将担心全部压回心里。
“这些日子你就陪在骐儿身边吧。十五近卫不在,翼又被你遣回了武川,到底还是小心些。”薛流岚不无担心的说道。现在他根本无法预料蝶曼能够做出什么事情来。这个蝶曼,已经不是他认识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