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流岚看向院子的月门处,人影从暗处转步走出来。慕容瑾着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裙,长发绾在脑后,只垂了流苏在耳畔。双手叠在腰间,莲步轻移之间全然看不出是才风尘仆仆的赶回五皇子府。
顿住才迈出的脚步,薛流岚负手看着慕容瑾:“难得你竟然回来了。”
慕容瑾闻言挑眉:“又不是私奔,为什么不回来?”
小丁子站在一旁,看了看自己家爷那副冷若冰霜的脸,再转过头来看看皇子妃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看来,这两个人今天是针尖对麦芒,谁都不让谁啊。还是先溜比较好,万一爷一会儿受了皇子妃的气,这头一个倒霉的肯定就是他。
正想着,猛然小丁子就听见薛流岚不咸不淡的道:“小丁子,我今天要给皇子妃洗尘,吩咐下去,一会儿拿两坛好酒来。”
“是是是,奴才这就吩咐去。”小丁子躬身答应着,脚不沾地的飞快的消失在月门后面,全然一副逃命的架势。 WWW★ttκǎ n★C O
看着小丁子离开,慕容瑾直接越过薛流岚,走到屋子中随意坐在窗边椅子上。薛流岚也转身跟了进来,回手关了房门。
“你背上的伤可好全了吗?”慕容瑾随手为自己斟了杯茶,轻抿了一口。挑了眉眼看向薛流岚时,发现他还是摆着一副寒冬湖水似的脸,只是负着手看她,也不说话,双唇抿得紧紧的。
慕容瑾放下杯子,站起身来走到薛流岚面前,直视着他道:“看见我回来就如此生气?早知道就该在武川多住些日子。”
“既然武川那么好,何必回来?”薛流岚开口,仍旧是淡淡的口吻,也听不出生了多大的气。
慕容瑾别开目光冷笑一声:“既然是我父亲的选择,我自然会竭尽全力去帮你。况且还担着五皇子妃的名头,我不想给慕容家惹上麻烦。”
“你还知道你担着五皇子妃的名头?”薛流岚浓黑的眼眸中泛着怒气。“慕容瑾,原来你还知道你是我薛流岚的皇子妃啊?”
“嗯?”慕容瑾被这话问得一愣,一时间答不上话来,只有怔怔的看着薛流岚。
“先是不告而别,后是在驿站受伤,你这是做皇子妃的样子?”薛流岚将手搭在慕容瑾的肩膀上,认真的看着她。“慕容瑾,还记得那天我说的话吗?我只需要你安分的做我的皇子妃。”
慕容瑾疑惑的看着面前的薛流岚,这全然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那个从来都是慵懒散漫的薛流岚。他的认真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他的怒气竟然让她的心微微有些忐忑。
“这次,是我在尽我的本分。”慕容瑾忽然发现自己正在试图通过解释这件事来平息眼前这个男人的怒火。
“你的本分就是让我担心?”薛流岚放开手无奈的笑道。“我知道你是将军,冲锋陷阵的时候千军万马都不放在眼里。可是,明明知道这些,就是放不下心来。”
慕容瑾怔怔的听着薛流岚这些话,木然回答:“本来很顺利,谁知道……”
话还没有说完,薛流岚猛地伸手将慕容瑾揽在自己怀里。收了收手臂,薛流岚垂下头道:“再不要这样自作主张了。”
“我……”慕容瑾的手抵在薛流岚的胸口想要将他推开。“这哪里是自作主张?若是我不离开,哪里有你和蝶曼姑娘的朝夕相处?而且当时你昏迷之中,我也没有办法和你商量。”
“那么,我醒过来的时候呢?”薛流岚任她用力推着自己,只是手臂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慕容瑾念及薛流岚背上的伤才好,反而不敢过于用力。结果,倒落了下风,由着他紧紧抱住自己。
闻言,慕容瑾语塞。那日守着他醒过来,原本是打算和他商量的,只是见到蝶曼进来,他与她之间的亲密场景,一时间竟然忘了个干净,转身就离开了。
“慕容瑾,你这是在吃醋?”薛流岚低低的笑道。
“不是。”慕容瑾斩钉截铁的回答。别开头的时候,脸上却已经红了一片。
看着怀中人面堪比三月桃花,娇羞微微的样子,薛流岚俯下头在慕容瑾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而后放开慕容瑾,俯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干什么?”慕容瑾吃了一惊。
薛流岚一笑而已,抱着她走到床边,将她放在床沿,然而半蹲在床边,一只手握住她的腿,将她脚上的绣花鞋褪去。
“只是看看你腿上的伤。”薛流岚细致的将慕容瑾脚上罗袜除去,挽起裤腿就能看见那白皙的小腿上新添的一处箭伤。虽然已经痊愈,却留下了疤痕,并不十分大,然而衬了慕容瑾雪白的肌肤饶是扎眼。
“已……已经痊愈了。”好不容易,慕容瑾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薛流岚手掌的温度透过脚心传来,慕容瑾低着头脸红得如熟透的苹果一般。虽然已经有过肌肤之亲,可到底她还是不能习惯与薛流岚这样的亲近。
将慕容瑾的鞋袜穿好,薛流岚站起身来道:“你爹看见你腿上的伤,一定没少骂我吧?”
“呃。”慕容瑾掩口将笑意咽了回去。起初的时候慕容岩的确是在训斥慕容瑾的私自决定,但是后来的几天就变成数落薛流岚怎么没看好慕容瑾,怎么没照顾好慕容瑾。
“这次害我被骂,你少不得要补偿给我。”薛流岚坐在床边看着慕容瑾。
“喂,你又没有听见。”慕容瑾眉眼弯弯的看了薛流岚一眼。
“虽然没听见但也是挨骂了。”
在无赖这个本事上,慕容瑾从来都比不上薛流岚。无奈的转过头来,慕容瑾泄气的道:“那就补偿吧。”
“且慢,还要算一算。”
“嗯?”慕容瑾骤然看向薛流岚。
他挑着嘴角,精明的神情就仿佛是一个奸商一样。
“我可是白白的担心了一个多月啊。这个,你也要补偿给我吧?”
“薛流岚,你得寸进尺。”慕容瑾一下子从床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一脸无辜的薛流岚。
薛流岚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来,负手与慕容瑾对视着,那神情分明就是在说,我就得寸进尺了,你想怎么样?
慕容瑾眼睛转了一转,笑道:“我也担心了一个月,与你抵消了。”
“哦?原来你这一个月也心心念念着我啊?”薛流岚忍着笑问道。想了想又道:“虽然我也很高兴,但是不作数。”
“为什么?”慕容瑾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因为你是犯错的那个,所以规则我说了算。”
“薛流岚。”慕容瑾冲着他吼了一句。
门外的小丁子不由自主的缩了缩头,只能祈祷他们家爷自求多福了。不知道皇子妃会不会突然罢手,在那一桌子菜凉了之前,饶他们家爷一命吃饭啊。
用过晚膳之后,薛流岚与慕容瑾坐在花园中的亭子里,石桌上摆着两坛上好的酒。
“给。”薛流岚拍开其中一个泥封,递给慕容瑾。对上慕容瑾疑惑的目光,薛流岚笑道:“说了今天是给你洗尘的。”
慕容瑾恍然明白,借过酒坛喝了一口,有些吃惊的扬眉道:“是西北边关的酒?”
“自然是西北边关的酒,不然哪儿来得这股子冲劲。”薛流岚也满满的喝了一口。“前些时候四佑从边关回来,带了这么几坛。”
“四佑?”慕容瑾下意识的重复了一句。
“啊,就是我四哥。他小名单一个佑字,大哥喜欢这么叫他,我也就跟着从小叫到大。”
原来,他称呼四皇子为四佑,难怪当初说慕容瑾称呼他为“四哥”时薛卓然说她与薛流岚并不交心。
“难怪你知道我受伤的事情。”慕容瑾嘴角弯了一弯,仰头又喝了一口酒。“说起来,还真是要谢谢四皇子。对了,既然四皇子已经回来,是不是朝中已经知道了肃慎的事情了?派了谁去调查?”
薛流岚摇了摇头:“父皇属意各部压下了。”
“什么?”慕容瑾惊诧的看着薛流岚。“徐将军死得不明不白,朝廷就这样不管了?”
“一则徐将军的家人已经将徐将军入土为安,二则不管这件事情牵扯到谁,都会在朝野引起不小的波动。”
“所以,徐将军的死就变成了战死沙场,是吗?”
“父皇追封了徐将军,也下诏善待他的家人。”薛流岚承不起慕容瑾眼中那抹浓浓的失望神色,别开头饮了一口酒。
慕容瑾仰起头连着喝了几口酒,重重的将坛子放在石桌上。
“边关大将乃是王朝的一道屏障,如今朝廷竟将这一道屏障的性命看得轻如鸿毛,任人刺杀。此后还有谁会尽心竭力的驻守边关,为王朝奋勇杀敌?”慕容瑾长长的叹了口气。想想边关那些将士们对王朝的誓死守卫,王朝又真的承受得起这样浓烈的情义吗?
薛流岚也放下酒坛道:“虽然父皇压下了这件事情,但是依着四佑的性格,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迟早会水落石出的。”
慕容瑾转过头来看着薛流岚:“若是王朝在你手中,亦是如此吗?”
薛流岚怔愣了一下,轻笑一声:“这并不取决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