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慕容瑾参见皇上。”慕容瑾一身戎装跪在御阶之前,朗声道。
高高在上的皇上抬起头,金碧辉煌的大殿之内他只是略略看了一眼跪在下面的人,而后目光便已经转到了站在一旁的薛流岚的身上。
“儿臣参见父皇。”薛流岚俯身跪下,叩了个头。
“都起来吧。”皇上懒懒的说了一句,而后向后靠在龙椅之上。“慕容瑾,你与左寻萧此去身上责任重大,必要尽心竭力才能不负皇恩。”
“臣谨记。”慕容瑾再度拱手后叩头。
于是,三日后的良辰吉日,左寻萧站在城门口等着慕容瑾的到来。耳边却是临走之时薛斐言的嘱咐,这的确是一个好机会,可是他如何忍得下心呢?
“有劳左将军久候。”薛流岚负手站在慕容瑾的身边笑道。
左寻萧回神,看了一眼薛流岚,淡淡的颔首回礼,而后目光转到他身侧慕容瑾的身上。她依旧是那般装束,一身银甲,披风随着风飘扬的身后,头盔之下面庞仿佛玉琢一般。嫁了人的她更有风韵,而原本那将军的英气却也半分不丢。
“末将参见将军。”慕容瑾拱手低头,按着军中的礼节向左寻萧见了礼。王朝军中的规矩,不管在朝廷品级如何,职位如何,只要入了军营,就要守军中的规矩,而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服从将军亦是军人的天职。
左寻萧愣了一愣,微微笑道:“玉陵王多礼了,说是守着军中规矩,到底玉陵王也是副将。”
“既然是副将,自然与主将之间不能失了体统。”慕容瑾抬起头来,却不看左寻萧一眼,只是将眼神落在一旁的薛流岚身上。“人也送到了,还是回去吧。”
薛流岚抬头看了看天色,向左寻萧道:“时辰尚早,左将军不介意我与皇子妃说几句话吧?”
左寻萧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别开目光冷声道:“自便。”
慕容瑾被薛流岚向旁侧拉开几步,走到一棵大树之下站定。
“怎么了?”慕容瑾疑惑的看着薛流岚。“总不是到这个时候反悔不打算让我上战场吧?抗旨不尊可是你我都承担不起的。”
“若是我拦着你有用,如今你便也不是戎装在身了。”薛流岚无奈的叹了口气。“军中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既然如今成了左寻萧的属下,凡事小心些。”
“嗯?怎么讲?”慕容瑾轻笑。“纵是左寻萧如今效忠的是七皇子,到底我们也是曾经一起经历了生死的,他还不至于就要了我的命。”
“刎颈之交也比不过人心善变。”薛流岚不无担心的看了站在远处的左寻萧一眼。他已然从他的目光中看不出当时对慕容瑾的柔情,也再看不出犹豫。难道左寻萧到底是放下了?亦或者握得更用力?
慕容瑾垂了垂眼眸,轻声道:“我会小心的。肃慎一战关系着王朝的存亡,想必七皇子也不至于就为了皇位置整个王朝的安危于不顾。”
薛流岚点了点头:“此时若我是老七,定然已经筹划好了除掉你的方式。”
“你说薛斐言想借着此事除了我?”
“如若不然,彼时你我皆不在金都,他大可以将左寻萧举为将军而另寻副将,然而偏偏将你送到了这仅次于将军的位置上,半数兵权落在你手上,他不该是没有打算的。”薛流岚细细的分析着,看着慕容瑾的眼神中担忧的神色也越来越深。
慕容瑾的目光看着远远待命着的军队,好一会儿才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若真如你所说,粮草便是最容易动手脚的地方。”
“粮草这边你自放心,我会着人留意。倒是军中部署上……”薛流岚似笑不笑的看着慕容瑾。“你如今也是个有家室的人了,就不用我多说什么吧?”
慕容瑾掩口轻笑:“莫非你怕我成为王朝有史以来第一个战死沙场的皇子妃?”
蓦然,薛流岚将慕容瑾揽入怀中,狠狠的用力收紧手臂。
“咳。”慕容瑾不妨,猛地觉得有些窒息。
“好好的回来,若是有半点差错,我定会要了左寻萧的命。”薛流岚沉了声音,在慕容瑾看不见的双眸中闪动着浓烈的杀气。
慕容瑾木然的抬起手环在薛流岚的腰间:“放心,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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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不早了,去吧。”薛流岚恋恋不舍的放开慕容瑾,直直的看着她。
“对了,薛斐言如今奉命在查虎贲军都统之死的事情。”
“若是与柳有关,我自会处理。放心吧。”薛流岚紧紧的握了握慕容瑾的手。
分别总是让人难以直面,慕容瑾跨上战马而后用力催动胯下的马。千里之驹只不过转眼之间就带着主人离开了身后人的视线。只留下一道扬起的尘埃,当落下之时也掩了所有曾经的痕迹。
城楼之上,一袭锦绣衣衫的薛斐言负手而立。他隐在城垛之后,故而不甚明显。
“咳咳。”身后一阵极轻的咳嗽声传来,薛斐言的眉头一皱,转而敛了所有的神色转过身来。
“上一次让你查的人可有什么消息?”薛斐言温和的看着面前黑衣的凌燕。她的脸色越发的苍白,上一次落水而后至今咳嗽声竟没有一日是断了的。
“据回报,那日在玉门娇的人是武川慕容岩的属下。至于是谁,咳咳咳,还没有,还没有消息。”凌燕一句话里顿了几处,眼中绝望的神色丝毫不加掩饰的流露出来。
薛斐言走到凌燕的身边,手搭在她的肩头:“春日里风大,还是回去吧。”
“是。”凌燕漠然应了一句,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薛斐言又叫住她。“日后任务你不必亲自出去,交代下去就好。”
“属下知道了。”凌燕死死的蹙着眉头,眼中泪水渐渐的积聚在一起。她曾是他最好的一把刀,可如今,这柄刀已经锈蚀断裂了。
回到屋中,门关上的那一刻,凌燕的泪水沿着面颊滑落下来。仿佛这世上最后的留恋全然消失,她的存在自那一次落水之后就成了一个笑话。
“咚咚咚”敲门声从凌燕身后传来。一把抹了脸上的泪水,凌燕转身就猛然被一个人拥在怀中,动弹不得。
“主子?”凌燕忙别开头去,低声道。
“哭了?”薛斐言垂下头问。
“没,没有。”凌燕用力挣了一下,想要从薛斐言的怀中出来。然后只是换来薛斐言手臂的更加用力。
“你的病不过是暂时的,我会为你找到去除病根的方法。”
“你放开我。”凌燕挣扎不动,蓦然低吼了一句。随着这一声近乎崩溃的声音,忍了许久的泪水也跟着决堤而下。
薛斐言鲜少看见凌燕哭,应该说从她入府的第二年起,薛斐言就再不曾见过凌燕流泪,哪怕出任务受了重伤都不曾有过半声呻吟。
这一次是真的绝望了吧?
微微松了松手臂,薛斐言吻了一下凌燕的额头:“不过就是咳上几日,没什么大不了的,等天气暖一暖就会好了。”
“何必骗我呢?”凌燕索性放弃了挣扎,无力的低着头。“无影无形,如今却连普通说话都无法连续,我辜负了你的栽培。”
“你确然是辜负了我。”薛斐言轻轻叹了口气。“凌燕,仍然不懂吗?”
凌燕呆呆的抬起头看着薛斐言。
“紫金簪是我特地为你带回来的。虽然暂时我不能封你什么名分,但若是有一天功成,我薛斐言定然不会负了你。”薛斐言盯着凌燕的眼睛认真的看着她。“我说过,不只是一把刀,也不只是下属。”
凌燕仍旧愣着,并不是全然没有料到这一番话,只是没有想打他会说出口来。八年,一个女子能有几个八年能够这样毫无顾忌的陪在一个人的身边,隐了自己所有的存在,只为了他的目标?
思忖了一下,凌燕向后退了一步,离开薛斐言的怀抱,低声道:“主子垂青,凌燕心里领了。”言毕,转身就要离开。
“凌燕。”薛斐言一把拉住凌燕的手臂。“用你手中的夜刃与我并肩。”
陈述,完全平静的语气,完全掩饰了薛斐言此时眼中无尽的心痛。他了解的凌燕便是如此,然而即便知道会如此,他的心还是痛的。
“属下知道。”凌燕应声,狠下心挣开薛斐言的手径自离开,将薛斐言独自一个人留在屋中。
不管自己如何,她从来不想让自己成为负担。她容不得薛斐言因为自己受半分伤害。
舍不得自己的心上人,宁可受煎熬的人是自己。天下痴心之人又岂独独凌燕一个?
眼见着夕阳西下,浩浩荡荡的三军停驻在野外。
“下马在此扎营,明早三更生火。”左寻萧传了军令下去之后,径自在中军处下马坐在一块石头上。
慕容瑾也下了马远远的站在一旁,手抚摸着身侧马匹的鼻梁。左寻萧望着慕容瑾出神,一遍一遍的想着薛斐言临出征前的话。
“若不借了此次机会除了慕容瑾,日后养虎为患就不是今日的情形了。左寻萧,初时你为了慕容瑾投忠于我,但此刻为了什么,希望你能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