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错落间隔的座座墓碑中间,那浅短缝隙里生长着如侏儒一般的野草,它们即便缺乏参天古柏的雄伟苍劲,但它们亦使沉郁诡怖的坟墓有了些许生机,也令掩藏在村庄脚下的墓园带上了些灵性,更使活力百现的生命在它们面前显得苍白且逊色。
站在贯爷刚立好的墓碑前,萧羽君向围立在墓穴四周的人群扫视一眼,接着跪在石碑素像下,抑制不住内心想哭的冲动,沙哑着嗓子说道:“义父,您已回到多年思念的家乡了,请安息吧!”
萧羽君的话引得围聚在一起的人无声的啜泣着,“哄啷——”惊雷炸响四起,顷刻间淅淅沥沥的雨滴就落了下来,没有人离开,他们都在默哀着,静看着雨滴无言的拍溅着崭新的墓碑,始终如一,永无静止。
翠绿的松树在夹着大雨的煦风吹拂下,发出尖厉刺耳的呼啸,像是有意在蔑视本应不冷不热、不暖不燥的春季。
再没有比春雨洗浴下的整片树林更迷人的了,苍翠欲滴的浓绿,没来得及散尽的湿雾空气犹如淡雅的丝绸,一缕缕缠绕氤氲在行走之人身上,昏暗的阳光照耀下,树梢叶间凝聚的雨滴,都在尽情展现身姿,甚至变成了五彩的珍珠。
“萧先生,你还是先随我们回村吧!”看着越来越大的雨势,村长轻拍萧羽君的肩膀说道:“村庄里的空气太湿冷,比不上城里,你初来乍到的,我怕你不习惯,而且今天在这里待的时间也差不多了,要缅怀贯爷,也不差在这一时,明日要是天气放晴,你再来吧!”
拾眸对上村长憨厚不失温暖的眼珠子,萧羽君微微颔首:“好,回吧,今天可要叨扰诸位了!”
“哎哟,你这是哪里的话,贯爷的儿子就是我们大家的孩子,以后只要你愿意来俺们村,这里永远欢迎你!”村长走在一侧,边走边和萧羽君闲谈着,腔调里都是庄稼人好客的热忱和敦厚朴实的性情。
“唉,义父养我了差不多二十年,可就在我成年开始有能力时,他却离开了这个世界!”萧羽君满心感叹着,这一次他深刻体会到“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悲意韵。
萧羽君嗅闻着村里的清新空气,慢慢走回村落,他并未因为圆了义父的心愿而开心起来,回忆起自己与贯爷相处的点滴画面,他的情感凝滞到凛寒,连带着周遭的空气也结成了厚厚的冰霜,思绪渐冉飘远。
在A市的飞诺雪,漫步在市中心繁华的贸易广场,血拼后的她一手拎着包装购物袋,一手插在衣兜内,整张脸都是一副慵懒的模样,被卷发包裹的耳朵正静静听着白凌静上下翕动的嘴巴在嘀咕和抱怨着什么。
相较起几天前与萧羽君大吵时的心境,飞诺雪已经淡然了,自此倾听白凌静的话时,也没有了那时的烦躁。
这时,广场大型商贸高楼上的露天电视正播放着一则新闻,“据香港媒体报道,昨天香港警察下午五点左右在张家界实行反黑行动时,同属新界的分岭却发生疑涉黑帮斩人血案,目前在案犯潜逃于外,如果有知情人士发觉可以人选,可拨打报警热线……”
“雪,你说犯罪的人会不会逃到我们大陆?”白凌静被电视屏幕里的消息吓得张大了嘴巴,好久都没有阖上,咽了咽口水,她歪着脑袋怅然地说,“诶,仔细想想真可怕呢!对了,你听说前几天我们这里两大帮派寻仇互殴的事了吗?”
“前几天?是哪一天?”从飞诺雪的语气里便可知晓她对这则消息的一无所知,但听见自己所在的城市也有这样劲爆的动乱发生,她立马来了兴趣,缠着白凌静把所知道的全部告诉自己。
“好像是……”努力回想着帮派斗殴的准确时间,白凌静就差拿刀剖开头颅查看里面的记忆了,好不容易,她肯定道:“嗯,就是你被萧大帅哥气到吐血的那天,两大帮派寻仇,哇塞,场面那个激烈血腥,足以吓破普通人的胆子。”
“切,说得好像你就在现场一样,直接鄙视你!”睥睨了口若悬河的白凌静一眼,飞诺雪不屑道。
嘲笑着好友,突然,一道灵光从飞诺雪脑子里闪过,半晌,她的嘴角浮起一丝狡黠的笑意,随即附耳对白凌静悄悄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不是吧,你真这样想啊?像你这样的富家女生的是一幅金贵的身子,你想加盟一个黑帮,人家帮派还不一定敢接受你呢!”嘟起嘴,白凌静不免打击着姐们稀奇古怪的念头。
“好啦,不和你瞎扯了,快到中午了,我得赶紧回去吃饭了,要是过了午餐点啊,我那铁面无私的老妈估计又得有得没得教训偶啦!”一想起徐小娇不苟言笑的样子,飞诺雪就暗自叫苦:唉,女魔头的女儿伤不起呀!
回到家时,飞诺雪却没有找到豪华别墅所应有的的气氛,今天的客厅里好像充盈的都是死一般沉寂的窒息。
飞浩楠和徐小娇双双坐在精美绝伦的欧派沙发长椅内,两个人的眼睛均紧紧盯着面前的个人电脑,专注的脸上夹带着层层阴霾。
习惯了徐小娇冷漠的飞诺雪,这一刻见父亲的面色也带着一种静素和凝重,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她感觉自己即使想自由的呼吸也变得一种奢望,挪动着如铅般沉重的步伐,刚要开口,却被佣人李婶叫住,“小姐,你先吃饭吧!”
“他们?”指了指背后的父母,飞诺雪想从李婶嘴里问出了什么。
耸了耸肩,李婶有片刻的踟蹰,许久,才嗫嗫道:“今天先生和太太没有出门,现在他们午餐不吃,甜点不碰,茶饮也不喝,就干对着电脑一动不动。”
从李婶的话里,飞诺雪预料出了什么,他的父亲是驰骋商场的骁勇将军,而她的母亲更是英姿飒爽的商界魔女,唯一可以令他们如此大动精力、焦头烂额的就是公司,在此念头下,她难免狐疑地想:难道是公司出了事?
徐小娇是极其不喜欢在她工作时有旁人打扰的,所以为了不让母老虎发威,飞诺雪便乖乖绕道去了餐厅。
百无聊赖的吃着饭,顿感食之无味时,忽然连续的门铃声如鬼魅般乍响,飞诺雪耳听到本属自然的声音,鸡皮疙瘩阵然拱起。
飞诺雪赶紧丢下手里的碗筷,来到外面的客厅,碰上同样愕愣的父母后,看着仆人殷勤地小跑到门边的非可视对讲机处问,“喂,是谁在那里?”
“是我,有事找飞总和徐总!”大门外的人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仆人对飞家公司里的人和事不是很了解,所以听到门外人的回答,以为是熟络的来客,便想不再询问就为他开门。
目视到仆人紧致的动作,说时迟那时快,徐小娇尖凌的女中音传到仆人耳里:“慢着!”
仆人立马站住了手,转过身静待主子下一秒的吩咐。
果然,徐小娇用手在半空做了个轻戳的姿势,让仆人开门之前再细心问好来访者是谁,因为女人的敏锐直觉让她隐约中察觉出听筒里来者的声音并非自己所熟知的任何人所具有的。
“请你说出名字?”仆人按照主家的吩咐,又再度询问着。
就在仆人和来访者纠旋的空隙,飞诺雪蹬上二楼,穿过一格格房间,来到露天阳台,凭栏向大门外望去,便看到一伙陌生的人围在对讲门铃处,有身强力壮的男人肩扛着硕大摄像机,有扎着马尾的女人手擒着麦克风,甚至这些人胸口都挂着工作证。
后面传来高跟鞋的踩踏声,缓缓地,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飘然到达飞诺雪的身边,忽略掉女儿脸上困惑的表情,徐小娇处之泰然的举目对视外面热火朝天的记者们。
顷刻间,闪光灯铺天盖地袭来,尽管隔着狭长宽阔的距离,飞诺雪还是有一种眼睛快要被戳瞎的恍惚不适感,被记者围拢的情景她遭遇过无数次,但在自己别墅区遭遇这样的画面,还是前所未有。
“快,阳台,徐总!”一个惊奇的声音在人群里传开,大家均将视线投射到徐小娇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
像她这样的就是高手,把人的情绪掩饰到绝妙的境地,若是哭笑,抑或是悲喜、哀怒,都会让别人轻而易举品味出此人的心情,只有这样的,才能显现出高深莫测,让人揣摩不透的神秘感。
“请问徐总,对您公司股份的持续下跌,你有何感想?”飞皇集团是A市响当当的大集团,它运营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媒体和外界的关注,所以只要有风吹草动,这帮想获取第一资料的狗仔们就会自动出现。
公司?股份?下跌?还持续?隔着稀薄的空气,远远地,飞诺雪还是听清了记者的问话,心里蓦地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各位记者朋友请回吧,我无可奉告!”风轻云淡,徐小娇以轻缓,却又能让那群记者听到的嗓声回了一句,说完就转身背对阳台,整个表现优雅至极,丝毫没有受外界因素的影响。
飞诺雪指指下面翘首张望的那些人,再看了看徐小娇,很是不解。
“还不回屋!”一声命令,徐小娇面对女儿露出阴寒、威慑的神情,飞诺雪从母亲刚才温婉对待记者和此刻黑面对自己的鲜明态度里回过神:唉,这才是魔头老妈真实的面目嘛!
“妈,公司怎么啦?”侧过头,飞诺雪的眼里溢出了担忧之色,她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就不是母亲心目中的乖女儿,而凭借她的一己之力,即便了解了公司的危机之后,也无力返天,但作为飞家唯一的后代,她还是对眼前的困境给予了格外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