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白首与君守4

更新时间:2009-3-13 14:52:00

字数:2291

当那幅图徐徐展开,足足两刻钟过去,罗缜娇靥怔愕,未发一词。之心忐忑起来,“娘子,你不喜欢啊?”

“相公。”罗缜回神,“你何时缂的?”

“好久好久了喔。好几年好几年那么久,之心怕娘子发现,偷偷缂,之心要缂好才能送给娘子做礼物。”

“好几年?难道你在我们以前的家里时就在缂了?”

“是喔,搬家时之心把它绑得牢牢的……娘子,你喜不喜欢?”

这……岂是“喜欢”两字就能叙得尽的?自己的痴相公啊,竟然用一丝一线,将他们相遇、相恋、成亲、生子……种种种种,一一缂了出来,就连当时的一草一木都能分外传神,栩栩如生。到最后,是他们鬓发斑白相依相偎,周围儿孙环绕。这呆子啊,该说他怎么才好……

“相公,你怎么会想到缂这样的礼物给我?”

“因为,之心要娘子高兴,娘子高兴就能亲亲之心啊。”

罗缜啼笑皆非,“就为了亲亲?”她何时少亲他来着?

“是啊是啊,娘子你喜不喜欢,高不高兴……”

罗缜搂过他,深甜一吻,“呆子,知道我喜不喜欢,高不高兴了?”用几年的时间,缂一幅只为让自己高兴的丝图,世间如自己的相公这般痴呆专注的,绝无仅有。有夫如此,夫复何求?夫复何求?!

“嘻,娘子,你再亲之心,之心就知道了,嘻……”

相公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秀色可餐,罗缜乐得亲近品尝。只是,夫妻两人情浓意稠正酣美时,忽听一声惊呼——

“哇唷唷,这幅图巧夺天工,无与伦比哦。”

罗缜低瞥一眼那个说着大人话装成熟的某只小人,靠着相公款款落座,“这是你爹爹缂给娘的,自然无与伦比。”

“哇唷唷,爹爹你好生了得哦。”姓良名詟乳名宝儿的某只小人摇头晃脑,“宝儿以有爹爹这样的爹爹为荣哦。”

“真的吗?宝儿好乖,嘻……”

罗缜对迷汤却不买账,美眸略眯,“良詟,你想耍什么花样,请及早。”

“娘好聪明喔。”宝儿爬上娘亲膝头,偎进香软怀内,嘬起鲜红小嘴啄了娘亲玉颊一下,“宝儿在替爹爹揽生意哦。他们都想看爹爹的缂图,宝儿收他们每人一两银子。这幅图如此好看,每人加倍……”

罗缜挑眉,凉声道:“他们想看的是你爹爹的缂图,还是你爹爹这个人呢?”

“嘿嘿……”宝儿装傻笑了半晌,见娘亲美脸仍是厉色不减,又谄媚地再亲了一口,“是有几个妇人要看爹爹啦,因为爹爹好看嘛。可是,宝儿让她们只能偷偷地远远地看。爹爹是娘的,宝儿不会让人亲近啦,除了娘,谁亲近爹爹宝儿都不会放过……娘您不记得?上一回那个卖熊皮的胖女人拉住爹爹不放,是宝儿在她的衣袋里扔了一只耗子,引得阿白扑过去。宝儿还在阿白身上涂了宝儿的便便哦……”

卖熊皮的胖女人?哦,是那位贩皮毛的炎夏国女贾。炎夏国女子生性豪放,追求男人由来大胆直露。相公走在她身边,便被那女人当街拉了过去示爱。全镇的居民怒不可遏,只待她一句话便要出手修理,自己的儿子率先着手……

话说,相公纯善,自己持重,怎就生了如此一个混世小魔王出来?罗缜正在纳闷,又有不速之客现身,“宝儿,宝儿,你真聪明,你是百年不遇的好根骨啊,不跟贫道学艺,你悔之终生啊——”

宝儿乌灵灵眸儿一转,无辜笑靥展开,“去恶老爷爷,您当真想收宝儿做徒弟吗?”

“当然当然,想通了?良少夫人,您那笔账也算得差不多了罢?还不把宝儿交给贫道好生调教?”

“去恶老爷爷,您要收宝儿为徒,先要宝儿同意才行哦。”

“真的?如此说来,你同意了?”

“宝儿同意啊。”

“好好好,快行拜师礼,贫道好把平生的……”

“慢啦慢啦,去恶老爷爷,宝儿很抢手哦。”

“……什么?”

“对街的王师傅,镇头的高大侠,镇尾的张三叔,都想收宝儿为徒,宝儿是抢手货哦……”

不知何时,罗缜已将这位“抢手货”放置地上,卷起铺陈在长案上的几丈丝图,拉起相公大手,径自退场。

“娘子,宝儿要做什么?”

“能做什么?耍宝喽。”

“耍宝是什么啊?”

“小活宝耍老活宝,我只得把你这个大活宝拉走,任由他们斗个痛快。”

“喔,娘子好好。”

这呆子,她这就好了?真叫人爱煞……罗缜抬起的手才要放到相公耳上,听得那厢一声大吼振聋发聩——

“臭宝儿,你这个小没良心,贫道我授你技艺,你竟敢跟贫道收钱。”

“抢手货就是价高者得嘛……”

“你这个小奸商!小没良心!小混蛋!看贫道打烂你的屁股!”

“宝儿去找高大侠他们学艺哦……”

“你竟敢把贫道的不传绝学与江湖杂耍视作一般,贫道不揍扁你,贫道就不是贫道!”

“去恶老爷爷,您的胡子要护好喔。”

“小混蛋,还敢威胁贫道……”

罗缜耸耸肩,牵着相公,去也。

范颖立身树梢,将一切尽收眼底,唇浮甜美笑靥。

良之心依然活得那样简单,每日所思所想,仍是如何讨妻子的喜爱和欢心。为了那最简单的目标,努力长大,努力成长为一个男子,无怪会使精明的娘子倾心以爱……

世间并非没有真爱,不管你有没有伤过人或被人伤过。伤了,痛了,复了,爱来了,再爱就是。怕的是不敢爱了,便注定伤到永久。有时,自己给自己的伤,远大于外人能给你的。

是夜,罗缜在相公所缂图上,一针一线,绣出如下字句:

吾住一墙东,君住一墙西。

打小自相识,相逢未相知。

一朝为君妇,白首不相离。

世事云诡过,两心契相依。

心如无瑕玉,身似倾城璧。

至纯宛赤子,都云相公痴。

君痴吾亦痴,何妨俱做痴?

一曲痴相公,其间多少意?

曲罢勿羡人,且行且相惜。

更新时间:2009-3-13 14:52:00

字数:1522

“公子,前面就是罗家在高沿城最大的铺面了,罗家大小姐平日多在那间铺子里。”客栈的小二将这位出了银子让自己带路的客官送达目的地,耐不住好奇,“这位公子爷,您找罗大小姐,是为了经商罢?”

虽说是拿人银子就要为人办事,但罗家好歹是自己的半个东家,瞧这位俊爷儿的脸色似有不善,如果是为了寻仇,银子照拿,官还是要报的。

“是,经商。”良之行又付了几块碎银给他,阔步上前,迈进了锦缎制成的“罗”字招牌迎风招展、打着白石高阶、装着朱红阔门的店内。

才一进去,琳琅华彩满目迎来,丝绸绫罗流光溢彩,美轮美奂,秀致绝伦。左厢里,以垂绸作帘,隐约间,绰约贵妇秀丽闺阁端居其内,精评细选;右厢里,以缎板为隔,操着各地土话的远道客商围坐圆桌,一手执茶,一手翻检手内小样,啧叹不已;正中间,散户平民聚集,择布取衣,高嗓议价,言来语往,喧哗如市。

不愧是丝绸巨贾,皇商世家。

而能将罗家生意经营得如此繁华的罗大小姐,当真是了不得了。只是,不管她如何明慧强干,如何会精打细算,却不能欺不能骗他的之心。欺了骗了,他便要为之心讨回所亏所欠。

“早啊,这位客官。”一位伙计笑孜孜喜呵呵迎来,“您随便看,不管是零着买还是整批购,咱们罗家商号都会给您一个货真价实……”

“在下求见你们大小姐,请通报。”

伙计一愣,“咱家的大小姐?客官您是……整批要货?”

“就算是罢,请通报。”

伙计偷偷上下仔细打量了来者几遭:每日人来人往见得多了,不免都有几分眼色,这位公子爷儿一身清爽,目光正直,不似奸邪之人。“请问公子爷怎么称呼?”

“良之行。”没有打算隐姓讳名,他此行便是为了看个清楚,那位雅致清贵的罗大小姐会如何待他。

“请公子您到待客厅候着,咱这就给您去通报。”伙计叫了同侪将人领往待客厅。他向后拐了进去,自是不敢随便踏进小姐的憩处,敲敲小院的木门,“纨素姐,您出来一下。”

“什么事?”正端了茶点回来的纨素从后面拍了拍他肩膀,“小纪子找我?”

“纨素姐好。”伙计涎了笑,“有位良公子来拜见大小姐,小弟请您给传一声。”

纨素一惊,眸儿瞪得溜圆,“良公子?你确定是良公子?”

“小弟问得很清楚,是良公子没错,您看……”

“他此下在哪里?”

“就在待客厅。”

“拿着,我先去看看。”纨素将盛着茶水点心的托盘往伙计手内一放,掉头便跑,急不可待地要去探看来者是否是令小姐心神不宁了多日的那位“良人”。心急,步急,神智亦急,她平日的警觉便大打折扣,于转角处与正拐过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哎哟,纨素丫头,你吃了急惊药不成?”罗缎一手扶着自家丫头,一手揉着额头,“撞死本小姐,我家缬儿要你的命!”

“二小姐,奴婢失态了。”纨素福个礼,“实在是奴婢太想着去见那位求见大小姐的良公子……”

“良公子?”罗缎耳朵恁是机灵,“哪个良公子?”

“这……”在大小姐未对家人和盘托出前,纨素自不敢据实以告,二小姐问了又不能不应声,只得含糊其词,“那位公子求见大小姐,许是为了洽商……”

罗缎杏眸转了几转,粉面浮了狡笑,“如果是来洽商的,你用得着这么心急火燎?告诉本小姐,这个良公子是不是杭夏国良家的公子?那个傻瓜?姐姐这回去杭夏国,和他认识了?”

哎,就知道,罗家的人个个不好骗……“二小姐,这位良公子不是……”

“你不想说算了,我自个儿长了眼睛,自个儿去看。如果是来洽商的,本小姐就替姐姐操办了。如果果真是那个良家的人,本小姐倒看看是什么货色,敢打我家姐姐主意!”二小姐咄咄言罢,扬长而去。

原地的纨素苦不堪言:自己,应该没有说漏什么罢?

更新时间:2009-3-13 14:53:00

字数:1117

“你是杭夏国良家的人?”

良之行喝了半蛊茶,忽听得耳边有人娇声起问。他冷眼望去,正睹着一张如桃花般妍丽的少女粉面,当下微微一怔。

罗缎看见来者一张冷峻英挺的瘦长脸孔时,亦愣了一下,“你是杭夏国良家的人?那个……”痴儿?

这少女气韵虽与罗缜大相径庭,但眉目间依稀有几分相若,使他不难猜出身份。“是又如何?”看那一对浸水葡萄般的大眼内满是衡量算计,端的是罗家人本色呢。

“你来是为找我姐姐?”

“是又如何?”

“你不打算放弃罗良两家的婚约?”

“是又如何?”

是又如何?罗缎忍无可忍,双手叉腰,娇叱道:“你这只冷面呆瓜,少作痴心妄想!凭你这呆头呆脑、表情木讷、言语乏味、举止迟钝的呆瓜模样,也敢肖想我家姐姐?”

呆头呆脑?表情木讷?言语乏味?举止迟钝?如果有镜子,良之行真想拿来自揽:自己当真是那副模样?只是……“关你何事?”

“你——”罗缎气结,“你想娶的是我姐姐,自然关本姑娘的事!”

“我何时想……”良之行冷峻双目瞥见那桃花面上气出的红晕时,忽然好奇:不知再红一些,这张脸会不会真的开出桃花来?“关你何事。”

“你——”罗缎气啊气,自己没有骂错罢?这只呆瓜当真是言语乏味耶。“本姑娘再说一遍,不管你是真傻还是装痴,你都配不上我家姐姐。从头到脚,从皮到骨,你没有一点一滴配得上!癞蛤蟆别想吃天鹅肉,野鸡别来攀凤凰,有自知之明的话,快滚出我罗家地界!”

“原来,这便是罗家的待客之道?”气极了,那张脸上当真会绽出艳丽桃花来呢。良之行面上清冷依旧,心境却甚是悠然自得。“罗家的小姐亦如此尖刻泼辣?在下当真见识了。”

“关你何事?”罗缎扬了姣美下颚,小嘴利落回之,“我罗家只善待该待之客,本姑娘亦只礼遇该礼之人,闲杂人等,自是滚得越远越好。”

“很好。既然在下并非闲杂人等,自不能如罗小姐所冀望的那般‘滚得越远越好’。请为在下再上一杯茶来,贵号的茶很不错呢。”

“你,你——”这个冷面呆瓜怎这样啊?罗缎柳眉倒竖,杏眸圆睁,“你既然不识时务,本姑娘不介意直接告诉你,你就是那个闲杂人等,给我马上滚出这个地方。这下,你可听懂了……”

“二小姐,大小姐怕是就要过来了。”贴身丫头缬儿出声提醒。

“哦,怎见得?”

“奴婢看见纨素在门边立了一会儿,不时又走了,该是禀报大小姐去了。”

臭纨素,扫人兴!罗缎鼓了嘴儿,心里埋怨几声,却全没注意到那位冷面呆瓜的一对清眸正停在她嫣丽唇上。

“总之,冷面呆瓜,本姑娘的话你听明白了罢?识相的话,赶紧滚得远远的。缬儿,咱们走!”姐姐若知她如此待人,定然骂她,溜之大吉也。

更新时间:2009-3-13 14:53:00

字数:571

“姐姐你可见着良家那个傻子了?是真傻吗?有多傻?是不是尿床、口吃还流口水……”

晚膳后,罗缜谈起了良家。罗缎想着自己遇见的良家那个冷面呆瓜的模样,胡乱问道,却招来姐姐前所未有的一顿厉叱,着着实实把她吓了一跳。

难道,姐姐喜欢上了那只呆瓜?……那怎么行?!姐姐耶,天上无地上仅有的姐姐耶……

“缬儿,你马上去查,那只姓良的下榻在哪家客栈?”

“小姐,哪‘只’姓良的?”

“死丫头,欠小姐我收拾了是不是?”

缬儿一迳笑着跑远,按主子的吩咐行事去了。罗家的主子精明,丫头们也个个机伶,仅用了半日,缬儿已查到了良之行下榻的客栈名称。其实,也没费什么工夫,罗家亦投资了几家客栈,要查,自然先从自家客栈查起。巧的是,竟然一查正着。

“客如家啊。”罗缎好不得意,“姓良的,你等着!”

缬儿偷瞄了眼小姐一脸奸笑,担心地问:“小姐,您准备如何对付那位良公子?”

“什么良公子?”罗缎举指敲了敲自个丫头的额头,“冷面呆瓜!”

“……啊?”

“呆丫头,我是说,要叫那只姓良的为冷面呆瓜!”

“是,奴婢遵命。”可怜的缬儿,此时乖顺遵从主子吩咐,对“那只”姓良的便养成了“冷面呆瓜”的遵称习惯。及至后来,当“冷面呆瓜”变身成姑爷时,好几次为了这称呼咬着自个舌头……哎,此乃后话矣。

更新时间:2009-3-13 14:53:00

字数:985

“二小姐,这……这不行啊……”

“什么不行?”桌案“啪”的一响,粉袄粉裙的美丽少女立了起来,“小林子,你是不是以为本小姐这半个东家不好使?”

“不是不是不是啦……”伙计苦皱起整张脸:莫说是给这家客栈出了一半钱的东家,就算一个掌柜,也能将他小林子指使得团团转啊。更何况,这位罗二小姐,那是高沿城有名的“辣性”,不知道有多少王公贵族家的公子哥儿都被她骂得灰头土脸呢。他?借他一百个胆,也不敢去惹……

罗缎见伙计神情变化不定,却不吐一字,又拍了下桌案,“小林子,你舌头打结了还是被狗叼走了?”

伙计吓一哆嗦,赶着赔笑道:“罗二小姐,您是行商的高手,您最能明白,这经商经的是个信誉。咱们做客栈的,更应该以客为尊,您的吩咐……”

“不能照办?”罗缎柳眉似抬非抬,朱唇要笑不笑。

娘唷。伙计又打了一个寒颤,“如果掌柜知道,会把小林子给……”

“掌柜的知道了,你全推给本小姐就好。大不了,本小姐另给你找个好差使。”

“这……”

“这是二十两银子,买完了所需的东西,剩下的就归你了。”

“……小的遵命,小的遵命。”二十两,十个月的工钱,买点泻药也就花上一两银子不到,嘿嘿……

缬儿也仗势欺人,拿指尖敲着伙计额头,寒着声嗓,“小林子,小姐的差使要尽心尽力哦。办砸了的话……”

“不敢不敢……”

良之行放步街头,感受异国风土人情,不经意一个转身,一抹似曾相识的粉影擦过眼际。定睛看去,巷口的茶摊上,可不就是那个牙尖嘴利的罗家二小姐吗……与男子同坐?

尚未意识到自己心头那份莫名的不适,良之行脚下已迈了过去。距着还有十几步远,那男子的面目看得有些清楚了,良之行松下一口气:以这罗二小姐的心气,这等形色平庸的男子与其关联不会太密……嗯,自己这是作甚?她与谁有关联与自己有何干系?

“二小姐,小的还有活要忙,告退了。”

“别忘了,为本小姐好好做事。”

“是是是,小的告退。”

少女挥挥手,“缬儿,留下茶钱,走了。”

这份意气风发的气焰,这份仿佛她是尘世的中心般的嚣张,却令人无法生厌……这个小女人,当真是……良之行摇头,将自己的脚步抽离原处,掉头回归客栈。刚进门,伙计便迎了上来,“公子爷,您遛弯回来了?”

这人……良之行微眯清眸:那个小女人,找一个伙计作甚?

更新时间:2009-3-13 14:53:00

字数:956

“公子爷,您的茶水小的给您送来了,放桌上?”房门轻响,伙计先送了一个笑脸进来,获了首肯后,整个身子伙同手里的托盘亦进了屋子。

良之行放了手中医书,闪身下榻,淡道:“多谢了。”

“您客气。”伙计将托盘放下,持壶斟满一杯,殷勤道,“公子爷,这茶是本店才买来的新茶,您尝尝看,喝着可还合口?”

单是那顿时溢满全室的清香气,就知是好茶。良之行挥手,“好了,你下去罢。”

“……是是是,有什么需要您只管交代小的。”

这伙计瞅着并无任何特别之处,她怎会见他?一念至此,良之行忍不住叫道:“等一下。”

“啊?”伙计脊背一抽,回过脸来,“公子爷,您……有什么吩咐?”

“你认识……”本想问他与罗家二小姐是否熟识,却莫名地自对方眉目里察出那么一丝惊惶,心头遽然生疑。送到嘴际的茶微顿,送进鼻来的,除了茶香,还有……俊脸一沉,茶杯顿在案上,“你敢在茶中下药?”

“……啊?”伙计大骇,面目失色,“公子爷,您说,说,说笑呢……”

良之行冷哂,“本公子行医十数年,这茶里的异味能逃得过本公子的鼻子?”

哎呀娘哦。伙计腿一软,险跪在地上,“公子爷,小的小的……”

“你们这家店是黑店?还是,你欺着本公子人生地不熟欲谋财害命?”良之行一手扣上壶盖,一手扯在伙计腕上,“本公子只肖拿这壶茶找上官府,就可控告……”

“别介别介啊,公子爷,小的小的也是……也是给人使唤,没有办法。这里面的东西,顶多让您拉上一天肚子,其它没有半点坏处的啊……”

“给人使唤?”良之行清眸利光一闪,“给谁使唤?”

“这个……”

“罗家二小姐?”

“公子爷您怎知道?……啊?”伙计失声问出,待意识到自己出卖了金主已是掩口不及。

“哼。”别问他如何知道,他就是知道!对伙计起疑之初,他便想到了那个罗家小女人身上。不知怎地,他总是认为,自己与那个小女人不会就此断了纠葛。

“公子爷,不是小的说您,您得罪了罗家,在这高沿城可没有好果子吃。他们家的三个小姐个个厉害,不管是黑道白道,都给三分面子,您还是早离开的好……呃?”伙计的滔滔游说,止于突现眼前的一锭白银。

“三天后,去告诉罗二小姐,本公子喝了你的泻药,三天三夜腹泄不止,已然奄奄一息了。”

更新时间:2009-3-13 14:54:00

字数:605

什么?罗二小姐傻住,但也只是须臾,须臾之后,指着伙计鼻尖道:“那人开罪了本小姐,本小姐让你给他服些泻药药,然后去叫大夫,断个水土不服,好让他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你做了什么?你用了什么烈性的药?你知不知道,那人如果死了,本小姐会先把你送官!”

啊……天呐,幸好是假的,若当真弄出条人命,这位二小姐真有本事颠倒黑白呐。伙计暗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挤出两滴泪,“二小姐,小的就是按您的吩咐,下了轻微的泻药啊。但那人服了以后,开始跑了几趟茅厕。小的说要给他叫大夫,他说自个儿便是个大夫,不要小的费事。小的怕惹他生疑,就不敢多过问了。小的忙了两天,今儿个想起他来,到那屋子一看,那位公子爷躺在床上,脸都上了鬼色儿了,又白又青的吓人呐。您快去看看罢,小的吓坏了呢。”

“……当真?”罗缎狐疑地上下看了这伙计一眼,“小林子,你应该知道欺骗本小姐的后果罢?”

心头打个冷突,为了那一锭白银,伙计硬咬牙根,点头,“借小的几个胆,也不敢骗您是不是?”

罗缎抬手推了推鬓角,“好罢,我就去看看,他是怎样一个奄奄一息。如果需要,本小姐可以大方提供一副棺材板。”

伙计转身才想脚跟抹油溜之大吉,脖颈已被人抓住,是二小姐的贴身丫头缬儿,“在小姐回来前,你这个杀人嫌犯就乖乖呆在这里。”

随着缬儿的几个点落,伙计只觉身子一软,喉咙一堵,便瘫在了罗府后门的门房里……哎,悔了不是?贪财啊贪财……

更新时间:2009-3-13 14:54:00

字数:791

罗缎到了客栈,竟然扑了个空。小林子说的那间房内齐整洁净,毫无人迹,但房客临去之前没忘留书明志:

养不教,父不过,为尔害人之心,本公子今特登门拜访令尊令堂,以防微杜渐,免酿大祸。

……这只外表木讷内里混蛋的呆瓜!罗缎掉头疾奔,钻进客栈前的马车,一迳催促车夫快马加鞭。但才至自家门前,已见大门中开,有人自里步了出来,左有爹的陪同,右有娘的呵送,夹在中间的那个,不是那只冷面瓜还是哪个?

“喂,你——”她撩裙跳下车辕,手指那厮鼻尖——

“缎儿,你急火火做甚?”戚氏拧眉嗔道。

罗缎顿时好不懊恼:拜这只呆瓜所赐,自己险些理智尽失,在爹娘面前发起飙来……“爹,娘,缎儿……”

“恁大姑娘了还如此毛躁,也不怕人笑话?”戚氏点了女儿额头一记,“还不去拜见你良大哥。”

“良……大哥?”罗缎浸水葡萄般的眸子骤然睁大,撇头瞪向某只呆瓜。后者冷峻依旧的呆脸上,划过一抹讥色。银牙暗咬,这只不生不熟不咸不淡的呆瓜……

“不必客气,罗家妹子。”

谁跟他客气了?……等等,罗……家……妹子?“你给本姑娘放……”明白点……

“缎儿?”自家女儿连连失态,罗子缣夫妇齐皱了眉头。

罗缎吸了吸气,稳了稳神,面复如初,行礼如仪,“良大哥,幸会。”

罗子缣这才满意,哂道:“缎儿,你良大哥如今住‘客如家’客栈,你吩咐那边的人多照应着点。”

“谢罗叔父。”良之行微礼,“其实,二小姐已经知会过了,客栈诸人对小侄已然是……”

“良大哥。”罗缎顿时笑得和蔼又可亲,善良且慈悲,“这大门口不是说话之地,您长途奔波,舟车劳顿,也该回客栈好生歇着了,小妹代爹娘送良大哥。”

戚氏冁然,“这孩子这会儿才算懂事了,你就代爹和娘送你良大哥回客栈罢。”

“是。”罗缎将脆声声的嗓腔放成小妹一样的软绵绵,摆袖引路,“良大哥,请。”

更新时间:2009-3-13 14:54:00

字数:957

“你和我爹娘说了什么?”

“该说的都说了。”

“那你说了什么?”

“你应该知道。”

“你……”

“良家少爷!”脚声咚咚,有人急喘着气跑来,到了近前,先向罗缎见了礼,又道,“良家少爷,老爷夫人吩咐小的随您去客栈伺候。”

罗缎瞪圆了乌溜眸儿,“凭什么,坤叔?”爹和娘把他送出门来还不够,又派他们最得力的长随坤叔去伺候这只呆瓜?

“二小姐,良家少爷是大小姐的夫婿,就是奴才们的姑爷,咱们去伺候也是应该的。您要知道,良少爷远来到此,又不肯搬进府里去住,老爷夫人不放心呐。”

“姑爷?”罗缎惊声,不顾路人侧目,恶狠狠逼盯良之行,“你向我爹娘求亲去了?”

良之行颔首,好整以暇,“可以这样说。”若非是临时接到了罗家大小姐的邀请,若非为帮大哥定下瞒天之计,他岂会放过与这小女人对阵的乐趣?但从这张桃花面上如此鲜活生动的盛景来看,自己那一封留笺亦未辱使命,聊算三分欣慰罢。

“冷面呆瓜,本姑娘的话你听到脚后跟去了是不是?”罗缎将脸儿逼近,咬牙切齿,“你配不上我姐姐,这些话要怎么说你才能明白!”

对近在盈寸又幽香扑鼻的桃花颜面不动心不跳绝非易事,但良之行做到了。可是,只有他自己明白,腕间脉搏已逞紊乱。“……二小姐,若在下配不上完美无缺的令姊,配你如何?”

“……呃?”

讲完了恐怕是自己平生最趋于轻佻的私语,良之行扯动脚步后退,从桃花人儿面前转身,面上清冷依旧,对罗府长随道:“坤叔,在下生活由来简单,从小至大都是自己打理。罗叔父、罗婶母的美意在下心领了,请回罢。”

直到他修长的身影转过街角不见了,罗缎亦在自家丫头的搀扶下迈动了脚步,突然尖叫一声:“那个冷面大呆瓜,他……”调戏本小姐?……他要不要打听打听,当年第一个敢出言调戏本小姐的人现在在哪里?

“小姐,那个小林子该怎么处置?”

“……哪个小林子?”

“就是那个向您禀报良家少爷腹泻三日奄奄一息实际上却活蹦乱跳仍能有法子将您气得奄奄一息的小林子啊。”

“送到万合镇猪场喂猪,专门给猪洗澡。三个月内,本小姐不希望在高沿城见到他。”

“是。”

“……等等,缬儿你说清楚,本小姐何时被那只呆瓜气得奄奄一息了?”

“……奴婢失言了……”

更新时间:2009-3-13 14:55:00

字数:1590

爱女远嫁他国,罗子缣虽是不舍,但能得如意佳婿可谓生平乐事,举府自是上下布置一新,人人喜庆非常。

但,罗二小姐好不郁卒。

怎搅和了半天,姐姐还是要嫁给那样一只呆瓜了?

“缬儿,你说,我要用些什么法子才能让那只呆瓜不敢痴心妄想,乖乖滚回去?”

“……”缬儿嚅了嚅唇,鉴于自家主子的不良恶史,生生咽下到了嘴边的话。

罗缎将自家丫头情状瞧在眼内,啐道:“死丫头,你装模作样的做什么?你在你家小姐面前讲话哪一回不是没大没小?有话快说,有……快放!”

主子吩咐,丫头当然从命,“您莫跟良少爷斗了罢?您似乎……不是良少爷的对手。”

缬儿说到最后一个“手”字时,身子已蹦出三尺外以防不测。岂料她家小姐原处未动,素手支颐,柳眉锁锁展展,美眸明明灭灭,似是若有所思。

缬儿初是纳罕,但攒眉观察主子良久,忽双目大瞠,“小姐,您不会是……不会是……不会是……”

“不会,不会,不会什么?舌头打结了?”

“您不会是……喜欢上良少爷了罢?”

丫头后半句话,是含在舌底咕哝出的。罗二小姐心聪耳尖,想得明白,也听得分明,手底下的功夫亦毫不含糊,扭着丫头的下颌,眯眸切齿,“有胆,你再把那话说一遍?”

缬儿可谓是好汉,挣扎着,“……小姐……昵不能嘻发狼少耶……”小姐,您不能喜欢良少爷。

“哎呦呦。”罗缎嫌弃地放了手,将丫头流在上面的口水擦回她衣襟上,“臭丫头,你当本小姐饥不择食了不成?那只冷面呆瓜看着硌手咬起来硌牙,本小姐会喜欢他?早叫你少看那些坊间小书,瞧瞧,都把你看傻了!”

“……您当真不喜欢良少爷?”缬儿一边擦着嘴儿,一边拿眼觑着主子。小姐的种种迹像,摆明就是春心萌动啊……

“不、喜、欢,不喜欢!”罗缎果断坚定,如是告诉自己的丫头,亦如是告诉自己。

婚事已定,罗缎虽刁钻,却并非蛮不懂事。她明白,这样的情形下,是万不可能再做任何动作破坏姐姐的良缘,但找找那只尚未成为自己姐夫的呆瓜晦气总不为过罢?

“冷面呆瓜!”

客如家客栈前,良之行听这一声喊,先将身后的兄长推进客栈,“大哥,在里面等我,小弟不叫你,不要出来。”免得好事将成,功亏一篑。

“喔。”之心乖乖迈进客栈大厅内等候。

“冷面呆瓜。”罗缎认准目标而来,跟前站定,美眸豁豁生光,“你时下必定很得意是不是?”

良之行眉微挑,“是又如何?”

罗缎笑靥如花,“不如何,既然你称心得意,本姑娘当然要来恭喜啊。”

“……罗二小姐打算如何恭喜在下?”这小女人,又欲玩什么花样?

“你是罗府的姑爷,罗府当然要好好侍奉,你说是不是?”

“你……”警心顿起,良之行退后一步,但已然晚了。

罗二小姐藏于袖内的左手倏扬,戴着手罩的素手将一把粉末兜头撒下。与此同时,不远拐角处的缬儿抖出长练缠住主子纤腰,将她带离原地,免了殃及可能。

凭着医者嗅觉,良之行已悉知此刻粘附在自己脸颈上的粉末必是一种致痒之物,遂稳步转身进了客栈,将双手牢牢忍住,“伙计,速打几盆净水到在下的客房!”

“之行之行,怎么啦?”他这一喊,伙计听着了,同时也惊动了正吃点心喝茶水的之心。之心一路跟随着到了客房,盯着之行脸上的粉色物什,“这是……小紫姐姐的宝宝们啊,怎么到了之行脸上?”

“……呃?”忍着已然发作的巨痒,良之行眼前一亮,“大哥,你可以要它们离开吗??”

“喔……”之心应着,忽然大急,“哎呀,你们不能咬之行啦,咬之行你们就不是好宝宝,小紫姐姐不喜欢你们呶……”

之心憨声话落,之行已觉巨痒顿止,不得不再次感叹兄长这份令人叹为观止的异能。但,罗家二小姐,这桩梁子,咱们是结定了,将来有一日,在下定当加倍奉还!

“啊嚏……”坐在自家宽绰温暖的马车内,不无得意的罗缎,突来一个冷颤。

更新时间:2009-3-13 14:5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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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站住!”

听见身后喝声,良之行身形稍顿,旋即开步如常。

罗缎怒不可遏,箭步冲上前来,挡住之行去路,“姓良的,你敢冒充你的傻子兄长到我罗家骗婚?你们良家好歹也是一方巨商,居然做得出这等的下作事?”

“住口!”之行面逞冷色,双目生寒,“纵算你是大嫂的娘家人,若你再冒出任何一个对我大哥不敬的字来,莫怪在下不客气!”

“哈。”罗缎回之冷噱,“这还真是贼喊捉贼呢。一个骗子还能如此理直气壮,这又是你们良家的家风不成?”

骗子?从她嘴里冒出如斯评价,令之行冷颜阴沉,“在下不是骗子,良家亦从未骗婚。”

“你还敢说!”见这人仍如此稳笃,罗缎气怒不过,娇小身子跳起,双手扯上他脖襟,“明明就是你,是你冒名登门,骗了我爹娘嫁女,既然敢做,为何不敢承当?”

“在下做过的事,自会承当。你姐姐能成为我大嫂,是因……”

“全因你的行骗!如今,还纵容恶奴伤我姐姐,你们……”

她口口声声的“骗”,之行不想再听,扯下她的手,声凝成冰,“大嫂受伤,是为了大哥收养的弃犬,你以为,有谁会为自己不爱的人做这样的事?”

“……呃?”

“你最好此刻莫去惊扰我大哥,如果你想让你姐姐及早痊愈的话。”之行撇她踅步。

“你去哪里?本姑娘的话还没有完!”

“在下要去药庐为大嫂煎药,二小姐打算用什么法子破坏?”

“我……”罗缎气稍短,“我们的账还没有完,你最好快些医好我姐姐。不然,你最好相信,本姑娘会把你们整个良家给翻个底朝天!”

他相信。之行冷投下一瞥,转身迳离。

他们相识的时机不对,重逢的时机亦不对,和她之间,当真就要这般僵硬下去?哎,大嫂伤重,此时考虑这些,更不对呢。

更新时间:2009-3-13 14:5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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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完恶奴,料理完良二夫人,一串闹心事雨过天晴,姐姐身子也日渐复愈。不知是因有姐夫在身边,还是进药增补,罗大小姐日益光彩照人,罗缎似乎想明白了某些事。

“姐夫。”

之心正对一棵小花倾诉完娘子康愈后的喜悦,回头见她,笑得更形灿烂,“缎儿缎儿,珍儿今天吃了一碗饭哦,还喝了汤喔!”

“所以,姐夫很高兴?”

“是啊是啊,珍儿不痛,之心就不痛,珍儿好了,之心就高兴!”

就是因着这份全心全念,才使姐姐走出过往倾心相付的罢?“姐夫,你和姐姐会白头到老的。”

“嗯,之心要和珍儿到很老很老……”

辞别了让人快乐的姐夫,罗缎笑靥盛放如花,信步花丛,轻盈愉悦。

“小姐,您对大小姐的婚事似乎看开了?而且,您很喜欢大姑爷是不是?”缬儿觑着主子表情,问。实则,她是替好姐妹纨素打听的。

“缬儿,我素来认为,一场婚姻中的男女,一定要门第相当,学识相配,方有良缘。”

“并没有错啊,奴婢所看的小书上,都是才子配佳人,书生配小姐,状元配公主……”

“呸。”罗缎轻声啐断了丫头的梦幻遐想,“照你这样说,那些不是才子不是佳人不是书生不是小姐不是状元不是公主的人,就不应该妄想良缘了是不是?”

“这……”缬儿委屈不胜,“书上是这样写的嘛。”

罗缎白了这不可救药的丫头一眼,继续将自己近来的心得侃侃道来:“相衬的门第,相当的学识,可能会配出相敬如宾的夫妻,却未必有相濡以沫的爱侣。这世上,最是情字是无章可循,无理可讲,明明,你认为自己绝对不会喜欢的一个人,却偏偏喜欢上了,就像姐……”

“就像小姐与之行公子!”缬儿乐颠颠喜滋滋接了话去。

更新时间:2009-3-13 14:5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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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这话,将她口齿尖利的主子噎在当场,也把此时正俯在一丛牡丹花下观看长势的某人愕在原地。

“死丫头!”醒过神来,罗缎先扫四围一眼,确定无人旁听,方咬了银牙,“你胡说什么?”

“奴婢才没有胡说。”缬儿好不得意,“小姐您摆明早就喜欢上之行公子了。以前,您以为他是大小姐的夫婿,以您的性子,自是不会让自个儿向那个方向去想去靠。但时下不同了,于是,您这颗春心便重新萌动……”

“死丫头,臭丫头!”罗缎粉颊飞红,美眸忿瞠,“本小姐确实是太纵容你了,看我如何修理你这张嘴。”

小姐形如恶虎扑食,丫头身若巧燕避开,嘴下仍是不知死活,“小姐,奴婢是不是可以认为,您是在害羞?其实,大可不必嘛。奴婢不是外人,您大方承认了又怎样?”

有理。某人暗自道。

“死丫头还说?”

“之行公子很好啊,医术好,长得也好,人品更是没话说,您还别扭什么吗?”

非常有理。某人暗自颔首。

“不然您想想,到府上求亲的诸家公子中,您何曾看上谁了?在您心里,哪个人能及得上之行公子?”

极为有理……嗯,求亲?还诸家?某人眸内,抹上深沉。

罗缎追得娇喘吁吁,确定自己力有弗逮,遂纤足一顿,“……看来……本小姐不出杀招你是忘了该如何侍候主子了是不是?”一手抚胸,一手挑发,悠待气息稍定,漫启嫣唇,“高沿城顺昌街上开茶铺的那位年轻壮实的后生,是谁的阿林哥来着?”

“小姐?”缬儿瞬前尚得意非常的小脸顿即一垮,“您怎知道?您……”

“如果你再敢多说那姓良的冷面呆瓜一个字,本小姐回头便从求亲的世家公子中给你选一门亲事,就以罗家义女的身份为你风光出嫁如何?”

“小姐……”小丫头乖乖粘了身儿过来,低眉顺眼,“奴婢不敢了,小姐您大人大量,别和奴婢计较……”

呿,欠修理的丫头!“快扶小姐我找个好地方赏花赏景,小姐我高兴了,兴许就不计较。”

“奴婢遵命。”

“给我骂三声冷面呆瓜是呆瓜来听听。”

“小姐……”

“不骂?”

“您适才还说,不准奴婢提……一个字。”

“小姐我不准你提,你自然不能提,现下我准你提了,你当然要提。骂!”

“……骂什么?”缬儿的眼角,偷偷瞥了某处花丛一眼。习武之人,对周围环境的觉察自是不同嘛。

“良之行是一只看着硌眼咬着硌牙踢起来硌脚坏皮坏瓤坏头坏脸的冷面呆瓜!”

“这……”眼角再瞥,再瞥,嘿……

见丫头无声,“缬儿,你的阿林哥……”

“良之行是……冷面呆瓜!”

也不去计较她含糊其词的省工减料,罗缎悠然道:“再骂三声。”

“良之行是……冷面呆瓜!良之行是……”见谅了,良二公子,您能不能成为我家姑爷尚未确定,但眼前人却是缬儿实实在在的主子,这骂,您就多听几回罢。

丫头代骂,主子开心。罗缎坐在花园内以竹编就的一截竹椅上,闲怡道:“其实,那只呆瓜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本小姐仔细想想,兴许哪天心血来潮,就当真会看上他。”

我要说很荣幸吗?某人翻个白眼。

“这样罢,看在缬儿你费心使力地为他说尽好话的分上,下一回本小姐见了他,给他两分好脸看……”

还真是……某人切咬牙根。

“说了恁多的话,本小姐口渴了呢,缬儿你快去替小姐我沏壶上好的大白毫来。”

缬儿小心翼翼,“小姐,您要奴婢走开?”

“不走开如何为小姐我奉茶?”

“小姐,您当真要奴婢走开?”需问清楚些,以防事后主子找茬是不是?

罗缎浸水葡萄般配美眸一瞪,“你这丫头,又想小姐我开杀戒?”

“奴婢这就去,这就去,小姐,您且等着,奴婢告退!”去是去,但不会去远,嘿嘿,有好戏岂能不看……要不要,将纨素也一并叫来?

“百花香,百花俏,不及我镜内三分颜色妙。百花媚,百花妖,不及我闺中女儿容貌娇……”姐姐姻缘美满,满目姹紫嫣红,是以,罗家二小姐哼着歌儿,眯着眼儿,好不惬意。听见耳边微有花丛窸窣声,罗缎嗓儿娇软道,“乖丫头,这么快就将茶沏来了?这才对嘛,听话小姐我才会疼你……”

妙目张开,竟与一双清冷双眸盈盈一寸之间。

更新时间:2009-3-13 14:56:00

字数:1379

“你你你……”从哪里冒出来的?罗二小姐惊愕中,跌下竹椅。

而良之行依然那副清冷形貌,由上而下俯视地上人儿,“原来你的舌头也有打结的时候?”

“……你舌头才打结……”罗缎醒过神来,蓦地跳起,来个先发制人,“冷面呆瓜,你突然冒出来作甚?成心吓本小姐是不是?”

是又如何?“本人还没有那个闲情逸致……”不吓你,“从此路过,见着做客本府的罗二小姐,总要打声招呼。”

“你从这里路过?你方才在……”罗缎关心的是,他方才是否听见了自己和丫头的调谑之语。

“方才?”良之行挑手一指至多十步之外,“本人就在那丛花木之下。”

“……你就在那里?你在那里做什么?你堂堂良府少爷,蹲在那地方……”

“取药。”良之行好心解惑,“牡丹花根可入药,本人适才在观察那株牡丹的长势。”

“谁管你……”看牡丹还是芍药!罗缎妙目游移,“那你有没有听见……”

“听见了。”

“……听见什么?”

“一只小野猫,嗷嗷叫得甚是嚣张,甚不讨喜……”

“冷面呆瓜,你……”罗缎火蹿半路,赫然想起对方亦未点名道姓,自己何必急着对号入座?“那只能说明,贵府风水宝地,猫仙猫神的各路神仙聚集,不然,怎能娶了我姐姐那样天仙般的媳妇?连带的,本小姐也迂尊降贵,到你这府上走了这么一遭。”

这小女人,当真不好对付呢。“罗二小姐,令姊或者是神仙般的人物,但那只小野猫可不是。牙尖齿利爪锋,端的是一只不易驯服的小野猫,在下为了驯‘她’,好不头痛。不知二小姐可否助在下一臂之力呢?”

“冷面呆瓜,你就安安分分做一只呆头呆脑、表情木讷、言语乏味、举止迟钝的呆瓜罢,野猫还是神仙,都和你这只呆瓜无关……”

“无关吗?”良之行上前一步。

“你你你……要做什么?”罗缎看见了对方清眸内两簇暗火,心头一凛,退后问道。

之行撇起浅笑,“怕了?”

怕?罗缎大嗤,扬首挺胸,“本小姐怕你……”

之行及时俯首,将那朵惹了他许久的嫣色桃瓣撷入口内。

咝。不远处树上的缬儿和纨素瞪大了四只眸儿:自家小姐被人吃了豆腐?那她们这些保护主子的丫鬟要不要管?可是,那个登徒子不是旁人耶……

“你们两个,下来。”

呃?树上两人低头一望,大小姐?自是半点声也不敢出,乖乖滑了下来。

“纨素,去绣坊打理你的生意。缬儿,到那边小路旁等你家主子出来。”

“喔。”

“那二小姐……”

“依她的脾气,没有呼救撕打,你认为是什么?”

“喔,奴婢们明白了!”

打发掉两个丫头,罗缜回首望一眼花海内依然纠缠的那对少年男女,含笑撇步。这桩好事,看来在望了……

“冷面呆瓜,你……”

放开了怀内佳人,良之行掉头匆匆疾行。

“喂——”本有一通冲天怒火要爆发的罗缎傻了须臾,旋即更是怒不可遏,大步追了上去,“冷面呆瓜,你当本小姐是什么?你说要轻薄便要轻薄,轻薄完了掉头就走,你想让本小姐怎么修理……噫?”举起的粉拳窒在当空。

良之行掉转方向,走得更是匆匆又匆匆。

罗缎却不再追,立在原处,眨了眨乌黑灵透的眸,抿了抿愈发娇艳的嘴,忽然……大笑!“哈哈哈……哈哈……”冷面呆瓜他太宝了罢?

居然,居然有男人能把一张脸红成那般模样……哈哈……是谁在非礼谁啊?哈哈……

更新时间:2009-3-13 14:56:00

字数:1072

“冷面呆瓜,冷面呆瓜,你在不在?在不在?在不在?”自花园被吻,罗二小姐的为客生涯多了一项乐趣——找人,到处找那个强吻了自己以后却害羞得天人共愤的男人。

“冷面呆瓜,冷面呆瓜……”

“这是谁家没模没样没形没状的女儿?一个女儿家大呼小叫地来来去去,这家教都放哪里了?还是压根就没有家教?”

罗缎蹙挑蛾眉,明眸斜睨坐在百草园茅轩里的妇人,“这是哪家没脸没皮没羞没臊的妇人?一个老女人堂而皇之地坐在别人已经不让她出现的地方,志气都哪去了?还是压根就没有志气?”

良二夫人拍案而起,“你这个小蹄子,你敢这样对我说话?”

罗二小姐双手抱胸,“你这个‘老’妇人,我为何不敢这样对你说话?”

“你……”良二夫人目眦欲裂,指叱身后两个丫头,“你们两个,还不去给我撕烂这个小蹄子的嘴?!”

从小蹄子姐姐那边受来的冤枉气,非要还到这小蹄子身上不可,大不了事后再将过错向下人身上一推,能奈我何?

罗缎静立未动,桃花面上笑晏晏却寒恻恻。良二夫人两个随身丫鬟向前行了几步,却不敢再有冒犯。前车之鉴,她们岂会不知?自家主子这是又将自个往险路上推啊。真要依了她的话行事,回头少夫人指不定会怎样治她们呢。再说了,这位小姐单是看上去就不是善茬,而且人家身后也站着个丫鬟。她们……

下人的踟蹰不前,良二夫人看在眼里,亦明白在心里,张口骂道:“你们两个奴才,还不快点!你们难道不怕我打死你们?”

“夫人,她是少夫人……”

啪!啪!两个丫头脸上,各挨了一个狠掴,“去!”

两个丫头忍住哭,出了茅轩,“罗二小姐,奴婢求您向夫人赔个不是……”

呿。罗二小姐对这副可怜状却不同情,别以为她不知道,之前姐夫受了这些人的多少暗里欺负。如果不是怕了姐姐,这两个人怕早已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哪还需挨上这两个耳光?“你们要替你们家主子出气是不是?”

“罗家二小姐,奴婢们……”

“好,本小姐就成全你们。”纤足一抬,其中一人的身形已经倒飞出去,不偏不倚砸上了轩内喝茶的良二夫人。后者本以为好景在望,捧好了茶准备悠闲观战,不想突来重物,兜头砸下,遂椅翻人倒,滚作一团。

罗缎沾沾自喜:喝哟,罗二小姐师自自家丫头的拳脚功夫虽称不上精通,但用在此时绰绰有余。得意哦。

“发生了何事?”

冷面呆瓜来了?二小姐眼珠一转,一个箭步蹿入轩内,将良二夫人扯了起来,双手在其身上一气抚弄,“呀呀呀,良二夫人,您怎么跌倒了呢?您说您也不小心一些,您看看,您这身上茶茶水水的一大堆?痛不痛?痛不痛?”

更新时间:2009-3-13 14:56:00

字数:1374

“冷面呆瓜,如果我爹娘始终不同意我们的婚事,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

“不怎么办是怎么办?”

“就是不怎么办。”

“……”

这是近来良家二少与罗家二小姐常有的对话。每当此时,不远处翻草除虫的良之愿和缬儿都会听得昏昏欲睡,哈欠连连。

当父母为避债责撇下一对弟妹远走他乡时,良之行便认为自己再也没有留在那个地方的必要了。

大哥有了大嫂,便有了一生护他爱他的人,他想,他也要追寻自己一生所爱去了。对罗缎这个刁钻丫头,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是一见钟情,或者是何时动情。但在有一日忽然发现,那明眸皓齿、唇嫣颊红已成自己心头之重,再也无法割舍之时,已经用情太深,痴迷难返。而他,从来就不是会坐在原地等待缘分上门的人。于是,放卸良家重担,放弃万贯家产,远涉千里,抵达玉夏,追爱而来。

罗家二老因着大哥,对他这个昔日颇中意的女婿人选已然设禁,首遭探访,即被拒之门外。于此,他没有一丝急躁:既然恁远的路都走了,还怕罗家这道门槛吗?

落脚客栈时,之愿自包裹里发现了宝通号通存通兑的十万两银票。想想,肯定是临行前大嫂放进去的。他行前只带川资,原是打算到此后先设摊行医再思后路。如今既然有大嫂的美意,他便索性买下了一家店面,进购药材,坐堂开诊了。

之行的远路到来,罗缎可谓惊喜非常。两人虽早有鸿雁传书,情愫暗递,但由于双亲对姐夫的排拒,又因为他那个刁悍母亲,她对两人的前景一度迷茫。他现身自己眼前,那份重要不言而喻。那样的刹那,所有迷茫迟疑一扫而空,她明白,自己此生已非这个男人莫属。

“冷面呆瓜,明天河州府的李家会上门提亲哦。”

“嗯。”

“李家的公子不仅相貌堂堂,且文武双全呶。”

“嗯。”

“而且听说他们为了到罗家提亲,特地从中原买了最新的纺织术书籍,作为向我这个最擅织的二小姐的求亲之礼,投我所好,够有诚意罢?”

“嗯。”

“还有哦,李家……”

“你很吵。”

“……哪有?冷面呆瓜,你有胆再说一次!”

“你很吵。”

“呀呀,你好……”

下面的场面,俯在近处草药丛中的缬儿与之愿百看不厌。

“缬儿姐姐,之行哥哥为何总喜欢吃缎姐姐的嘴?”

“哎呀傻丫头,情情爱爱中的男女都是如此。再者说了,我家小姐漂亮得像一朵花,哪有男人不喜欢的?”

“可是,之行哥哥不一样。因为……我娘的缘故,他一向不喜欢女子,说女子太吵太闹。因为这个,他连丫头都不要,衣物都是自己动手清洗。对他来说,女人和瘟疫差不多。”

“哦,还有这种事?”那么,这位冷清的二少爷碰上热闹的二小姐,还真是冤家路窄。月老手中那条线,蛮顽皮的哦。

“我娘曾想让两位表姐做我的嫂嫂,两个表姐在之行哥哥面前,比小猫还乖,但他往往几句话就把她们给窘得哭起来。但这个缎姐姐会骂人,会吵人,会凶人,他怎就那样喜欢?”

“这个嘛……”就是各花入各眼,姻缘最无理了罢?

“啊,我明白了。”之愿忽然颔首。

“噫,你明白什么?”

“因为之行哥哥每次吃完缎姐姐的嘴,缎姐姐就会乖好一阵子,所以,之行哥哥才会百吃不厌!”

“……”缬儿难置可否,只嘿嘿傻笑以对。

“缬儿姐姐,你也被男人吃过嘴吗?”

“是啊……呃?”

更新时间:2009-3-13 14:57:00

字数:956

“冷面呆瓜,后天是我爹的寿辰,你不要去哦。”小小甜蜜过后,罗二小姐如只小猫儿般坐在男人膝上,噘着鲜艳唇儿道。

“为什么?”之行竭力不受这小妮子影响,执笔书写着几个药方,向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境界艰辛进拔。

“你去了,爹一定会当众给你难堪,我才不要你受那份气!”

之行胸窝霎时被这小女人塞得满满当当,酣美异常,薄唇勾出笑意,“就是要那样。”

“……怎样?”

“罗叔父是位仁人君子,如果我屡次登门,屡次受气仍不馁,他必然心滋愧意。唯如此,我才好乘虚而入,向他讨要他的女儿不是吗?”

罗缎乌黑眸儿盯向他俊挺面上,“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不然呢?”难道这丫头认为他还能抢亲劫亲不成?

“冷面呆瓜……”忽而,罗缎软声低唤,贝齿咬唇,笑涡浮劫,眸儿更是闪闪亮亮,狡意横生。

“你……做什么?”良之行面起警意,全然戒备:小女人又要玩什么花样?

“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哦,一个可以尽速让爹和娘应了婚事的法子。”

“……说来听听。”他不以为她能说出什么有见地的……

“生米煮成熟饭。”

“……”

嗵!良之行这厢是呆愕成石,那边却有人扑倒在地,满嘴啃泥。

当即,罗缎杏眼怒瞪,“缬儿,之愿,你们给我滚得远远的!”

“是,是,是,我们走,我们走!不过,小姐,如果之行少爷不愿意,您千万别霸王硬上弓,吓坏之行少爷……”

“滚!”罗二小姐河东狮吼,将两少女吓得连滚带爬,逃出了这植满了药草的小园。

“缬儿姐姐,缎姐姐是要煮饭给之行哥哥吃吗?”

“……是罢。”

“那为何要把咱们给轰出来?是不想咱们跟着一起吃吗?”

“……是罢。”

“缎姐姐好小气。她如果做了之愿的二嫂,会不会仍然这样小气?”

“……是罢。”

“……那,什么叫霸王硬上弓?”

“咳!咳咳!”

“哈,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一定是之行哥哥嫌缎姐姐的饭不好吃,缎姐姐却硬要逼着之行哥哥吃!”

“……就算……是罢。”

“之行哥哥好可怜哦。”

“……”

小园里,至于生米是否煮成了熟饭,至于罗二小姐是否霸王硬上弓,至于一对少男少女如何柔情蜜意……尽在不言中,莫扰。

(完)

《痴相公》番外之罗三小姐

(作者:镜中影)

三小姐姻缘路1 闻香识美人

玉夏山水好,好水润美人。

“无树,你长住藩地,此番回都,观这秀美山水,作何感想?”华美游舫上,晋王玉千叶酒酣耳热,依红偎翠,笑问长身立于船头的侄儿。

玉无树迎风一笑:“玉夏山水处处秀美,走到哪里又有何不同?”

“你那藩地地处北方,一年有八九个月都是北风烈烈,女子又多属剽悍粗硕,与高沿城四季如春的气候哪里能比?又哪有这满目的粉红嫣紫?”

这个晋王叔啊,还真是百年不改的脾性。玉无树摇了摇头,但笑未语。不过温软的湖风拂面,当真较北寒之地多几分舒适就是了。他如是想着,极目远望,碧波浩荡之上,画舫游曳,时有丝竹叮咚,间或软歌盈盈,的确是一派高沿城独有的柔旖风光。

“二姐,你放弃罢,你不管怎样学,都学不来大姐那份风流宛转的气韵!”

“三妞妞,是你眼神不好,难道你看不到二姐我越来越有大家气度?”

“二姐,有话说得好,画虎不成反类犬……”

“大胆的丫头,看二姐教训你的口不择言!”

“救命呀……啊……”

忽有一阵清风来,吹落嫦娥笑语声。少女笑声如银铃过耳,玉无树情难自禁地,由着目光去追寻这妙音来处。

诸多穿织游船中一艘轻巧游舡行进眼帘,第一眼,他就确定是它。遍悬绸帷,垂掩招展,色彩有艳有淡,韵致不媚不俗,风起处,妙影隐现,妙音频起,定然是它无疑。

“是罗家的船。”言者,是不知何时步出船舱来的玉千叶。“那上面载的,应该是罗家待字闺中的两姝了。”

“罗家?小侄记得,罗家是皇商,罗家的大小姐和韶儿交好。是那个罗家么?”

“除了那个财大气粗的罗家,谁家还能拿丝绸当成油漆来装饰整艘游船呢?”几日前方知罗大小姐摆了自己一道的玉千叶,谈及罗家,很难有好心情。

那个罗家……

“三妞妞,你胆敢跑,看为姐的十指神功!”

“二姐,你看嘛,你就是这样,才会让小妹不能服你。你想想看,大姐何时会有如此张牙舞爪的时候?”

“死丫头,看来你今儿个是存心让为姐好好修理你就是了!”

“才不会,我要逃!”

一道纤细绿影,由丝缦中如只兔儿般跳出,嘴里犹发着银铃笑音,“二姐,要修炼气质,你就要戒骄戒躁,请在原处待着莫动哦!”

翠绿春衫,如墨秀发,眉似弯月,目若春湖,唇如红菱,齿若编贝。

长在皇家,这份丽色并不能使他震撼,但是这少女,俏丽姿态如此下招展在湖畔的春花,鲜活而娇嫩,生动而灵秀,当下便将宫廷内那些千人一面的制式美人比成木头。

“罗家的三小姐,闺名罗绮。”玉千叶风流场的风流客,岂不知皇侄眉目间那氤氲起的情愫名为何物,适时凑音解惑。

“罗绮?”“绮”么?就如此刻正绽放在她菱唇之畔闪耀在春湖之眸的笑靥,很美。

“罗家虽为商贾,却有着很难要人认同的坏脾气。本王曾对罗家大小姐以侧妃之位盛情相邀,结果他罗家竟不领情。无叶二皇侄,你若欲招惹这位罗家三小姐,定然做好碰壁而回的准备呢。”自诩风流的晋王千岁不惜拿自己一段情场败绩说项,自然不是为了积德行善。这个无叶皇侄,表面是落拓不羁,实则城府颇深,当真想要一样物什,很难让其逃脱掌控,由他替自己向不懂事的罗家略表心意,好过自己出头不是?

玉无树突发一笑:“晋王叔,还好,你盛情相邀的,不是罗三小姐。”

玉千叶一愣:如果是罗三小姐又如何?叔侄相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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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家的大小姐出阁远嫁,所责事务自然尽数转到二、三两位小姐的头上。这两位小姐,虽都聪明,毕竟年幼,何况也不是长姐那种内敛冷静的性子,要她们一整日坐在书案之后审帐册验商契,未免难为了。

如此一来,一日的事情势必放到两日来做,能站到铺子的时间相应就少,人手渐显绌缺。

姐妹两人请示过老父,决定雇几位帐房先生,誊抄各店报来的基本账目。再雇两三个机灵手巧的伙计,着力培养,以在当前两三家店里的年长管事致休时可及时顶用。唉,谁让自家那位精力过人精明亦过人的大姐为别人家效力去了呢。

“二姐,今儿个可有比较中意的?”收账回来,罗绮诘问一日结果。

“伙计还好,就是这帐房先生,太精明的不能取,太糊涂的也不行,看来看去,也就有一个还能马虎着用,唉,我好怀念万能的姐姐哦~~”

罗绮深有同感。长姐的厉害之处,在于一人多用,且乐此不疲,精准的让人怀疑那张秀美脸容下藏着几个脑袋。她们哦,要望其项背,路途遥远呢。

“二小姐,三小姐,门外又有一位来应雇帐房先生的,章管事已试过其书写和核算,认为尚可。”二小姐贴身丫鬟小纫来报。

“叫进来罢。”罗缎兴致缺缺,“绮儿三妞,这个你来看,我要去外面透透气去。”

二小姐说走就走,三小姐也只得走马上任,遂端坐案后“缬儿,把人带进来。”

话落下,她自斟了一杯茶慢饮慢啜,忽听得——

“小生见过小姐。”

卟……若非自探能力尚可,罗绮差点就要把一口茶水喷出口去。犹如此,仍在帕子遮掩之下,轻咳不止。

来着自称小生,且行那种双袖拢面的夸张礼数,用那样怪异平板的夸张声调,这位才从戏台上下来不成?

“阁下,是来应雇的没错罢?”

“回小姐,小生正是。”

“既然如此,请坐下说话。”

“小生谢过小姐。”

咳!罗三小姐确定,这位“小生”若持续如此,她这咳状将无停歇之时。“阁下既然来应雇的,可否将袖子拿下来,让小女子可以得瞻尊容呢?”

“小生惶恐,小生恐小生粗鄙形容,冒犯了小姐玉颜。”

这里哪里来的活宝,给我拉出去砍了!罗绮强忍心头气,挤出三分笑,“所谓应雇,雇方须察人颜色,以观人之品格。阁下的尊容若这般尊贵,恕咱们这庙小,容不下阁下这尊大神了。”

“小姐既然如此想看,小生就献丑了。”

三小姐姻缘路2 易装逗美人

三日过后,细忖那日情形,罗绮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走了眼。

那个拿下袖子就送来憨憨一笑的呆书生,当真是个呆书生?若说呆,未免呆得太过分。若说迂,未免迂得太有趣。这厮,该不会是扮猪吃老虎罢?

“三妞,在想什么?”

“那个新来的账房先生……”

“卟~~”二小姐的喷茶之术可就远超了她家三妹,“咳咳,我说三妞妞,虽说你正是少女怀春时,但如此大胆豪放,让为姐不得不写上钦佩两个字啊!”

“二姐,你想太多了啦~~”罗绮嘟嘴娇嗔,“难道你不觉得他有些奇怪?”

“他,哪里奇怪了?除了……”罗缎眨了眨亮黑大眼,咬唇促狭一笑,“年龄轻一点,长得俊一点。”

“二姐!”罗绮蛮腰一扭,鼓着粉颊离了书房。哼,这个臭二姐,说她永远不及大姐还要逞强,要是大姐在,定然会听绮儿诉完疑惑且给出建议,才不是她这插科打诨的模样……

“小生玉无树见过三小姐。“

嗬唷!罗绮轻拍着胸口,软软绵嗓娇发怨声:“你怎突然跑出来,也不怕吓着了别人?”

玉无树依旧是礼数周到,言辞恭谨:“小生惶恐,小生有罪,小生万分惶恐,小生罪不可恕……”

“你再说下去,就给自己定一个午门斩首的罪过,找个地方自我了断了罢。”罗绮怀疑自己会不会失手把这位“小生”掐死在当场,“你这位礼多人不怪的书生,如此急匆匆去哪里?”

“小生已把这一月的账册誉抄完毕,请三小姐过目。”

罗绮瞥一眼他抱在怀里的约摸二尺厚的累累账簿,观他神止气定神闲,“缬儿,先替玉先生将账册抱了。”

“是。”缬儿是个练家子,出手自是快捷,一个眨眼就把账册揽抱在臂间,却被了那重力压得柳眉微蹙。

罗绮美目微闪,纤手一指:“去那边的亭子里罢。”

罗绮素有心算之能,对数字具有天生敏感,过目即知结果。玉无树的笔迹清隽,明细清晰,一目了然,颇得三小姐欣赏。

“玉先生,你做得很好。”

“小生……”

“玉先生,你的衣服破了,为何没有缝补?”她善解人意,自然不会去犯无米何不食肉的蠢错,衣服破了,无钱购置新衣,针线总也不会匮缺罢?

“小生拙笨,不擅缝补。”

“你家里也无人能替你补么?”

“小生家徒四壁,尚未娶妻,年方双十,体健貌端……”

罗绮菱唇娇俏上扬:“玉先生,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被佳人突来的嫣然一笑惹得心旌神摇的玉无树,猝不及防地打了个结舌:“三小姐,我……小生……”

“我就我罢,你这个‘小生’听起来并不悦耳。”罗绮素手支颐,“你到底是何来路呢?你笔迹落拓脱俗,俨然受过名家指点。你眉目有凛然傲气,俨然不是小门小户能培养出来的书生意气。方才,连我这个会武功、力气可较一般男人要大的丫头抱起来都有些微吃力的账册,你一介文弱书生,带着它们匆匆举步却面不改色气不急喘,你觉得,我要不要怀疑你进罗家,是别有居心呢?”

好!不愧是巨商罗家的三小姐,不愧是我玉无树一见钟情的女人,金玉其外,慧华其内,方为真正佳人。

“玉先生?”罗绮秀弯的眉儿轻轻挑着,菱角般的唇儿闲闲唤着。“请回神,我在等你答话。”

“三小姐如此直白无讳地识破在下,不怕么?”

“怕什么?”

“不怕在下仍为宵小歹人,既遭识破,会……”

“狗急跳墙?”

玉无树当然不会点头。“你不怕?”

“本姑娘不会置自己于险地。”

“三小姐认为你有能力防住在下?”

“罗家虽然是合法买卖的商户人家,但要防个把的宵小还是有些办法的。比如时下,我只要在某处轻轻一按,你就会随同你所坐的这把石凳来个翻天覆地。你,要不要试试?”

“……多谢小姐,小生不好麻烦。”难怪外界人传,惹人惹鬼都可以,莫惹罗家众淑女。敢情,这小妮子连随手选这亭子,也不是兴致突来。

“那么,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来罗家是为了什么了么?”

“以小姐之见,小生所为何来?”

“罗家处处宝贝,一匹缎子就够一户平常人家吃个十天半月。”罗绮笑得酒窝儿俏皮闪转,“不过,要你这样的风骨的人去这样的小毛贼,似乎暴殄天物。”

多谢看重呢。玉无树开始晓得自己当真惹上了一个麻烦。

“罗家之所以成为皇商,是因无论织、乡、缂皆有自己不传秘诀,难道,你是为了它们?”三小姐大眼睛上下一扫,“可看你身上全无织绣之家的锦绣之气,要了它们做什么?下酒?佐茶?还是卖给罗家的对手让你吃几餐饱饭?”

这小妮子,左拐右转,摆明是在打趣取笑,如此不知尊重自己的未来相公,他堂堂男儿,岂能坐视娘子妇德有损?“小姐,小生此来不为财。”

“敢问阁下所为何物?”

“绫纱何华美,裁衣饰风华。”

“嗯?”

“风华吾所钟,当世惟绮罗。”

“……呃?”

“绮罗吾所爱,孜孜慕不绝。”

“你……”

“为妻亦为衣,夫复尚求何?”

“你这……”若是二姐,此时就给他骂出去了罢?这穷酸书生,竟敢挑逗自己?

“哈哈哈……”亭外长笑声起,亭内皆望了去,竟是罗家大老罗子缣到来,“你这个年轻娃儿,倒也有趣!”

“晚生见过罗老爷。”玉无树当即立起,长施一礼。

“罢了罢了。”罗子缣步进亭内,撩衣落座,目光自眼前少年身上滑过,“听你言下之意,你进罗家,是为了我的幺女?”

“正是。”目的既已暴露,索性直坦无讳。

“你——”罗绮小脸刹间羞成霞色,娇叱,“你不是一个书生么?怎能如此轻佻?你好不知……”

“绮儿,不可无礼。”罗子缣笑止。

“爹,他……”

玉无树向佳人露齿一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怪只怪,三小姐教小生无从抗拒。”

“你的无从抗拒,就是为妻亦为衣,妻子如衣,随时可弃是么?”

“小姐错了,小生在此是为谐音,为衣,即惟一也。”

“你——”

“哈哈哈……”

三小姐姻缘路3 真容恼美人

罗绮就不明白了,事情怎会成了那番景象?

那个姓玉名无树的书生,竟脸皮忒厚,顺竿上爬,硬把爹爹推上主位,认了义父。而爹爹也听之任之,顺水推舟。爹爹如此精明的人,难道就看不出他是扮猪吃老虎,装疯又卖傻?更过分的是,爹爹竟要自己为他新收的义子裁布做衣……那臭书生,别以为她没见着他窃笑如一只偷了香油般的老鼠!

“小姐,玉先生来了。”

“他来做什么?”

“说是小姐应了要为他做身衣裳。”

“我何时应他来着?我是应了爹爹……”三小姐撇首正见二姐一脸的促狭坏笑,小脚一顿:“缬儿,打发他走。”

“可是,他说小姐虽然要好心为他裁衣,但他的身高尺寸小姐并不知晓,生怕小姐为此苦恼,所以,一大早自个儿就送上门来了。”

罗缎晃着小脑袋啧啧称叹:“听听,听听,人家好是善解人意咩。三妞妞,你要珍惜哦。”

“谁理那个两面人!”罗绮粉颊一鼓,“二姐,你再欺负人家,我便要写信向大姐告状呢。”

“大姐肯定会对你说,你三妞何尝是别人能欺负的。”罗缎拍拍小妹脸儿,“得了,为了不赚个恶姐名声,我去帮你会会那棵树,不要太感谢哦。”

二小姐施施然排闼而出,见廊下有人长身负手,气宇轩昂,的确不是在人前极尽穷酸迂腐之气的落魄书生模样,难怪绮儿会以“两面人”称之了。再者说了,如果不是有恃无恐,有谁家的账房先生敢恁样明目张胆地纠缠当家小姐?

“见过二小姐。”

“你家中可有妻妾?”

未来姨姐当头一问,差点他懵在当场。“二小姐……”

“有,还是没有?”

“没有。在下家中无妻亦无妾。”

“很好。”罗缎笑意晏晏,“我不管你什么来头,天皇贵胄也好,凤子龙孙也罢,都不能拿我家绮儿排遣时光。就算阁下到罗家来是要效仿风流佳话里的才子求美人之法,你那颗心也要放得端正,我家绮儿是块宝,值得人独一无二的目光。”

“二小姐所言极是。”罗缎说话并不婉转,玉无树这位听惯了恭言顺语的二皇子不会受用。但若想及二人共同关心的是一个人时,也就不必过多计较了。

“很好,在本小姐的眼里你尚算合格,我可以容忍你在绮儿面前晃来晃去了。”这人目光纯正,行止洒脱,并非自诩风流的浅薄之流,凭此,有了接近自家三妞的资格。至于身家来历,待她细细查来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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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罗三小姐在自家的各个铺子总能与那个假书生不期而遇时,她不得不想到自己是被出卖了。

“小姐,您怎么了?”主子突然驻足不前,缬儿不明究里。

“你帮我看看,杵在前面的那一坨,可是玉无树?”

那一坨?缬儿强忍笑意,“可不是就是玉先生么。他是咱们的账房先生,出现在罗家铺子也是平常事啊。”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丫头,是你把本小姐的行踪透露给他的是不是?”

缬儿大呼冤枉:“小姐,奴婢是您的丫头,心里只装着您一个,怎可能向着别人?”

丫头嘴甜,主子偏不领情:“除了你,谁还对本小姐一日的行程安排了若指掌?”

“……二小姐!”见谅了,二小姐,恕奴婢胆小怕事,您担待。

“二姐,她何时……”

不远处与店面管事议事作罢的假书生姗姗凑来,依旧是礼数周全,“小生见过三小姐。”

罗绮皮笑肉不笑,“玉先生,一个时辰前你我在上一家店面遭逢,现在又有幸谋面,很巧呢,是不是?”

“的确如此,再次得遇小姐,不得不让人感叹机缘巧合。”

“不如你来告诉我,向你透露本小姐去向的,是这个卖主求荣的丫头,还是我为姐不良的二姐?”

“三小姐,这些并不重要。”

“哦,你倒说说,什么重要?”

“重要的是,小姐是否对小生毫无善感,小生的出现是否仅仅给小姐造成了困扰?是否小生从此不再出现,三小姐即毫无所憾?”

“你……”

“小生在此等候小姐,只为这一句。小生还有事忙,告辞了。”

“你……”罗绮望着他离去背影,秀眉微颦,“缬儿,他这是何意?”

“当局者迷呐。”

“什么?”

缬儿扁了扁嘴儿,未语。聪明如小姐,遇上情事也会迷茫懵懂不是?对方摆明了就是在欲擒故纵,小姐哦,怎看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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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树?”

对罗绮抛下那番话,玉无树并没有心泰神定,怕只怕自己弄巧成拙,将佳人气离更远。是以,一路略有恍忽,待听了这一声时,欲掩面疾走已然来不及了,只得回身直面,“晋王叔。”

“你还真是无树?”玉千叶翻身下得车轿,“我在轿中看见你的身影,还当自己眼花,你穿这一身破衣烂衫,站在罗家铺子面前作甚?”

“晋王叔以为呢?”

玉千叶狐疑攒眉,扫见了这位皇侄手中捧着的帐册、绸帛,“无树,你不会是……到罗家做工来了罢?”

“晋王叔英明。”

“什么?你为何?”

“晋王叔应该明白。”

“你是为了罗绮?”晋王讶声大叫,惹来行人注目,亦使铺内的罗二小姐螓首外探。

“无树你疯了不成?罗家的三女是不错,但总不是天仙下凡罢,值得你自贬身价?堂堂皇子化身为役,这成何体统?你还真是……”

“堂堂皇子?”罗缎纤步而出,妍颜含笑,“原来,你这棵树当真是皇家那棵树哦?本来,我还以为只是巧合,同名同姓而已呢,二皇子。”

罗缎的调侃,玉无树可不必经心,但出现在她身后那张小脸上的怔愕,可就让他无法轻忽了。

罗绮粉面略有苍白,问:“你是二皇子?”

玉无树不待答话,玉千叶已笑扬谑音:“可不是么,皇家二皇子。没想到,我这位皇侄为追佳人,竟有如此风流讨巧的手段。三小姐,你的大姐与本王错失良缘,造成人生至憾。若由你嫁给无树,也算佳话一段。无树,罗三小姐是王叔我所喜欢的人的妹子,虽做不了正妃,也要给个侧妃之位,万不能以妾位委屈了罗三小姐哦。”

“是么?”罗绮不怒反笑,直盯玉无树,“小女子多谢皇子抬爱,小女子心领了。”

三小姐姻缘路4 美人落难

玉千叶若无意实有心的挑拨,令二皇子原本便不顺的情路更生坎坷。罗三小姐原来见他,还只是浅嗔薄怨,皇子身份暴露之后,每次对上,更把一张俏脸凝得如霜似雪,教人好是哀怨。唉 ~ ~

玉千叶叹一口气,心里再回到账册上。到目前,这份工作他做得还算顺手,加之才会京都,朝中无事,正好体验别样人生。只是美人芳心再获的快一些,事情便十全十美了不是?唉 ~ ~

“小李子,快去府里,让让总管召集护卫和精壮家丁,去元和寺一带找三小姐。王管事,立刻召集铺子里现有的护卫,随我走!”

“二小姐,出了什么事?”

“详情路上再说,叫他们动作快些!”

“是!”

帐房内玉无树蓦地拉开房门,正见满院人影疾掠,步声急动,遂探手捉住经过身旁的一人,“三小姐出了何事?”

“小的也不是很清楚,二小姐只是让咱们快点集合了去找人!”

玉无树也不迟疑,随着他一并向前院赶去。

“绮儿出来何事?”方见得罗锻,冲口便问。

罗锻无暇理他,粗粗数点到场人数,“随我走!王管事,你看好铺子,别让人趁机作乱!”

玉无树大步赶上头前带路的罗二小姐:“绮儿到底出了何事?”

罗缎睬他一眼,人已翻身上了等在店门前的高头大马,“罗家的女儿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娇弱!”言罢,不待他反唇,鞭击马股,“驾——”

玉无树抢过一名护卫的坐骑,跃上马背,直追下去。这一刻,他恍知,自己放在罗绮身上的情感,远比想象的要多要重。

原以为,自己对小妮子的一见钟情,只是因为找着了一块晶莹剔透的无暇璧,一朵香色俱全的解语花,既然一定要成婚,何不就找这样一个顺眼顺心的可人儿呢?

但今日听了这讯,胸口那一股子的急乱怦跳使他明白,小妮子不是玉,不是话,是……人,他放在心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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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五人一拨,沿山寻找小姐,凡寻小姐行迹者,发响花炮为号,出发!”罗锻拍手为令,诸人分组而动。

“小姐,咱们做什么?”随侍在侧的小纫问。

“随我去各家染户打听,我想知道绮儿离开最后一户染户家是在何时。”罗缎提了裙角,向山上攀登。

玉无树无言无声,在她们身后紧步相随。尽管心中焦灼难耐,但并不识路途的他,只有随人而行。罗缎则仅是瞥了他一眼,耸耸肩,算是默许。

山路崎岖,举步不易,向上攀爬时,尤其显得艰难。加之染户并不是集中居一处,上爬才完又要下攀,着实费力了得。

玉无树虽有武义傍身,但毕竟出身毓秀鼎贵之家,时间久了,气息略喘。却见人家两位娇小女子,都是面平气静,脚步快利。这方领略了罗二姐所说的“罗家的女儿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娇弱”,但愿,那个小妮子也有其姐的这份强悍。

“小姐,那是最后一家染户了。”此时天色已然全暗,小纫挑着火把,指着位于一处峰头的人家。

玉无树举目眺过,再自小纫手里要来火把,高举着将周边几条山路照了个仔细,拧眉道:“绮儿可能并未到了那边。”

“何以见得?”一路下来,罗缎对他大为改观,一位金生玉养的皇子,能为小妹夜行险路,这当下,怕是谁也不能指其逢场作戏了。

“通往那边峰头的山路遍布青苔,但青苔上的踏痕不似新迹,估计是五六天前的了,且脚印硕大,非女儿家所留。”

“以你所见,绮儿没去那里?那,她会在哪里?”

“既然前面的染户都说绮儿到过且向这个方向行来了,我们就在这几处岔路上细找,我怕得是,她不知跌进了哪一处的陷阱山凹。”

罗缎颔首:小纫,发响花炮,召集附近的人过来。“

不多时,附近的一拨护卫便赶到,玉无树见有他们护着两个女子,便放下心来,矮身俯首,细细察看着地上痕迹,不知不觉,与诸人行远。

有了!火光照耀下,近在咫尺外的灌木枝上,一方帕子招摇闪现。虽因天暗辨不清颜色质地,但其上细致秀丽的花纹,一望即知绝非山户人家能用的物件。

他眼眸骤亮,大步上前,探臂便欲取下枝上的帕子,也就是在这时,脚下悬空,身子直直坠了下去。

心里叫着不好,他提了一口气,虽反身而出不大可能,至少能在下落时护住心脉。料想这山间人凿的洞穴,应该不至太深才对。怕就怕,为捕山兽,地上铺了尖利之物……一念至此,他手向侧边探去,在接连被凸石划破掌心之后,终于握住了一方突起,暂稳住了身形,另手火把向下探照。

登时,惊喜交加,洞底并无尖竹刀叉,但又美人在卧,正式罗绮主仆。此时两人搂抱着瘫软一起,想来是昏厥了。

他身形飘落实地,将火把别进穴壁石缝,俯身将小妮子娇躯揽过,先试了鼻息,方松下悬在心头的一口气,“绮儿,绮儿,绮儿!”

先醒过来的是丫头缬儿,乍睁双眼,半明半暗中的一道男人背影当即就吓出了小丫头的一声尖叫。这尖叫,并着之前玉无树的拍颊轻唤,罗绮亦意识回笼。

玉无树虽乐见家人苏醒,但对小丫头挥来的一掌就不能受用了,一手格开,退出三步,喝道:“是我!”

“呀——痛呼,源自被他抄起一并闪身的罗绮。

“小姐的脚骨折了,玉先生且慢些!”看清了来人,缬儿扶臂立起,急道。

玉无树一惊:“折了?”

三小姐姻缘路5 美人情动

为巡视各家染户的染洗进度,罗绮今儿个一早出门,原本的盘算是紧走急赶,午前即能返家料理其它诸事。不成想,为省时而抄的近路差点就成了幽冥之路。

若果不是缬儿反应够快,回身拉住了主子一只藕臂,一拖一拽减了下坠的冲力,罗绮一缕芳魂就算侥幸得还,也怕要面目全非了。但精通武功的缬儿并不善轻功,随着主子掉落下洞内之际,也只能竭力护她周身。饶是如此,两个娇小女娃皆作晕厥。

罗绮因左足猝然着地,足踝即时骨折,决裂奇痛下神志深迷。

缬儿则是因为身在下方,所受震荡过剧,加之又听到了主子骨折之声,一痛一急,亦失去了意识。不过,忠婢依然功不可没,皆因有她这一身的功夫底子护着,主仆两个才免了香消玉损,而罗绮没入洞口刹那拼却全力甩出的帕子,则为二人挣来了这一线生机。“奇怪了。罗家明明有自己的印染厂,为何还要给这些染户放活?”感觉着背上佳人不时强忍疼痛的抽息,玉无树一厢在山路见小心的挪步,一厢问。

“罗家既然得天恩宠,蒙黄恩浩荡,享受了诸多富贵,当然要顾及别人生计。这写散户全靠着那点染布养家糊口,只要他们染得出来,不论优劣,罗家就会收下。”

“这就是奸商和巨贾的区别罢。奸商惟见眼前,所以发一时之财。巨贾着眼长远,多是一世富贵。”

“过奖了,二皇子。”

“不必客气,三小姐。”

“罗绮还没谢过二皇子的救命之恩。”

“救人为快人之本,三小姐不必客气。”

一旁举着火把照耀前路的缬儿,听着他们相敬如宾的调侃,忍俊不禁。

罗绮暗瞪一眼自个丫头,“二皇子怎么会来?”

“自然是为了找三小姐。”

“你来找我?”

“不然三小姐认为这山上哪里的景致好到可以让小生深夜忘返?”

“……谢谢。”这一声谢,由衷而发。金枝玉叶的皇子,为自己夜上深山,行崎途,入深洞,救己一命,背负下山,如果尚不知感恩,未免矫情太过。

“三小姐请放宽心,小生饱读圣贤之书,处事光明磊落,决不会挟恩图报,逼小姐以身相许。”

听这轻佻语调,罗绮羞染粉颊,“堂堂皇子,请持重。”

“咦,小生还不够持重么?虽然三小姐身娇体轻,但长路下来,不重亦重呢。”

“你……”这人的嘴皮怎么那么刁钻?罗绮自知不是牙尖嘴利的二姐,索性不语。

“三小姐生气了?”

“没有。”

“明明生气却说没有,三小姐对小生不够坦诚哦。”

“丝 ~~”足踝上被他包扎过的创处突传钻心之痛,她咬唇忍痛波袭过。

“三小姐,不说话是代表你心虚了么?心虚了不怕,要认错才好……”

罗绮突然明白,这个男人为何一路无话找话,耍弄嘴皮。他,是不想自己将全副注意放在伤痛上罢?

这份细致的体贴,这份不以言表达的呵护,如一脉且轻且柔的微风,由三小姐芳心之门的缝隙,丝丝渗入,盘旋不去……

美人情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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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绮受伤,皇家药司在玉无树不遗余力的搬腾之下,仿佛成了罗家的专用药房。各色补身补气愈骨愈肤的药丸补品,将三小姐的闺房塞得琳琅满目,目不暇接。也使脸皮薄嫩的她,没少受了自家二姐的调笑奚落。

而玉无树,更是借着罗家义子之名,堂而皇之,隔三岔五地到闺房探望心上人儿,嘘寒问暖。机滑如他,怎么会察觉不出美人芳心已有为己打开之迹?又岂会放过得寸进尺乘胜直追的大好良机?

这份不加遮掩的高调,使皇家二皇子恋慕罗家三小姐的传闻,风传高沿城。

男贵女富,男俊女俏,如斯养眼养神的两位,很快成为街头巷尾津津乐道话资里的主角。但同时,也招来了有心之人的倾注。

这一日,午时过半,店内清净无客,一个小伙计到处擦擦抹抹,复愈后的罗绮则在柜后对着算盘拨拨打打,恰在这时,有客上门。

“罗三小姐是么?”

罗绮挑起新月弯眉,与一张还算姣好的脸颜对上,“你是……”

来者嫣然一笑:“罗三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罗绮打量眼前女子,衣料上乘,款式素雅,举止是刻意培养的端庄,眉目间有一抹久日形成的矜持。再看对方身后,两名丫鬟左右相随,立眉仰首。当下断定,这位必定是一位官宦家的闺秀。

“小姐是来择料子,还是来裁衣衫?”

一位丫鬟嗤声娇叱:“我家郡……小姐的衣服都是有高沿城最有名的师傅裁制,岂会用你家的小裁缝?”

这还真是主子未动奴先行,皇帝不急太监急。罗绮含笑道:“敢情你是说你们家小姐皇家的公主、王妃还要尊贵了是不是?我家小裁缝可是每年要进宫为贵人们裁衣的呢。”

丫鬟出师不利,脸儿当即青白交错。

“不要和一个没有见识的女婢计较,三小姐。”温婉佳人柔道。

罗缎莞尔,“无妨,无知者无怪,本小姐一向大度,从不与无知者计较。”

佳人秀眸直直落在她娇俏面上,“我今日来,是想和三小姐倾诉一些心里话儿,找个僻静地方可好?”

“……”罗绮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脸颊,莫非自个儿长得如此招人信赖?“这位小姐,向素不相识的人倾诉心事,似乎并不可取。”

“抱歉。”佳人面现愧意,“竟忘了告诉三小姐,我,是文婉儿。”

文婉儿,人如其名,很好。只是,不认识。“文小姐好。”

“现在,可以走了么?”

“就算通了姓名,也是互不相识的两个人。文小姐,我想不出你我可以同行叙话的理由。”

文婉儿徒地一愣:“你没有听说过我?”

“没有。”

“他……没有向你提过我?一次也没有?”

“一次也没有。”

“他竟然、竟然……”

看她骤然间就一副捧心自苦的伤怜姿态,罗绮颦眉:这女子不疯不傻,该不会是……传说中妄想癔症患者罢?

“我父乃昌凉王。“

罗绮福了福,“原来是郡主,失礼了。”

“你还是不知道?……他竟然是只字未向你提起我。”文婉儿凄凉一笑。

“你……”没有毛病罢?

文婉儿秀颜突紧,冷道:“如果我说,我是二皇子为过门的妻子呢,三小姐不会还作浑然不知状罢?”

三小姐姻缘路6 美人情茫

文婉儿,昌凉王郡主,二皇子有婚约为束的未婚妻子。乍听得此讯,罗绮难除惊愕。而上门宣布主权的对方,似乎也颇满意她的反应,一径盛邀择地畅谈。

罗绮直言拒绝。她不认为自己有与一个素不相识人出门叙话的必要,且此女做派实在激不起她一窥其底的欲望。

喜欢以西施捧心状衬托自己娇怜纤弱的昌凉王郡主,显然没想到玉无树未婚妻的名号亦请不动这位商家女,皱眉良久,哀婉不胜。

无奈,罗三小姐其心如铁,始终不为所动。在铺里的客人渐有增多之势时,视闺誉为生命的郡主不得以飘然而去。

罗绮以目相送,心境再难平静。直到这一刻,她承认,她喜欢上了玉无树。山间夜救,仅仅是一个催化。更早以前,在他穿着那一身破旧书生袍服,操着迂腐书生腔,抬起埋在袖间的干净脸容,射来一对清澈双眸时,她的心弦怕已被拨动。所有的推拒逃开,也不过是小女儿家的娇羞作祟,矫情而已。但是,本以为可以将心给予,真诚以待时,竟来了这么一位……

她何尝不明白,以玉无树的品味格调,这位矫揉造作的大家闺秀定然不合他意。但婚约就是婚约,如同商家契约,一旦签订,不管赔赚盈亏,都要履行到底。何况,王爷女为皇家妇,怎么说都是各得所利的买卖,断无毁约之理。更莫提,皇家婚姻,金口玉言,既定无改……

情苗已生,芳心却苦,罗绮茫然了。

文婉儿这一回来访之事,她压在了心底,未向家中任何人倾诉,包括向来无话不谈的二姐。她想,她的情事,还是自己打理。好在,情未深,意未重,一切方兴未艾,还来得及……罢?

她将玉无树约到澄湖之畔,在对方还因佳人首次邀约欣喜难掩时,她淡道:“前几天,二皇子的未婚妻到了罗家铺面,找上了我。”

玉无树一怔,“所以呢?”

“罗家商贾之家,不能介入皇家姻亲纷争……二皇子该明白罗绮的意思罢?”

“不明白。”玉无树当口直断,“只是因为她说了一些不能入耳的话?”

罗绮摇了摇头,道:“从头至尾,郡主对我没有一字的责难。”

“那还会有什么问题?”玉无树拧起两道卧蚕般的浓眉,“纵算她是个娇纵千金,我也不会让她有机会伤害到你。”

“你……”罗绮脸色陡然苍白,“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玉无树不解这个小人儿怎么会在刹那之间失魂落魄,但她水眸猝闪过出的受伤光波使他无法忽略,“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么?”

罗绮看他一脸无辜,愈发觉得自己难堪,娇嫩的唇儿掀了几掀,也只有一句:“罗家女子不为妾!”

玉无树释然,笑道:“我怎么可能让你做妾呢,绮儿,如果你是为了这一点担心,大可不必。”别的男人会不会为一个妾室,花那么对心思,动那么多脑筋他并不清楚,但能让他如此循循以求的唯有伴随一生的妻。

“不。”罗绮竭力让自己的笑容完整,“也许是我方才说的不够清楚。准确的是,罗家女子不会和别的女人分享丈夫。”

玉无树脸上的笑容微微窒住。

“我想,罗绮的言下之意已经传达到了。”罗绮福了福,退步返身。

眼看着她从自己身边离开的感觉并不好,玉无树忍住胸际某处的一丝不适:“我想知道,罗家女子嫁人为妻以何标准?”

罗绮小脸怔忡:“二皇子想说什么?”

“难道罗家的女子,不是以心择夫么?”

“你……”罗绮望着他眉心的挫恼,明白这位二皇子自尊受损了,但感觉到受伤的人何止他一人?“二皇子,一个空乏的名分当然不能让罗绮以心相许,但罗绮自视不差,找到一位不管是情爱还是名分都能给予的丈夫并不难罢。”

“绮儿,我对你,从一开始,就是认真的。”玉无树俊脸郑重,“我会给你我所以能给的。”

“我相信。”罗绮俏颜展现柔美嫣然,“对一个任性矫情的小女子如此包容,绮儿如果还有怀疑,未免不知好歹。”

“那……”

“但绮儿区区商女,不擅长那些争宠分爱的事,更不想让自己变成那些天地里只有男人的闺中怨妇。二皇子,只希望,您能体谅一个平凡女子只想追求一份平凡婚姻的平凡期许。”

“即时你已对本王动心?”

“……是,即使罗绮已经动心。”贝齿咬住娇嫩贝唇,水眸内,虽有伤波潋滟,表情仍是淡定。

玉无树闭了眸,沉吸一口气,将胸际那些瞬间涌上的怒气怨气压下,他不想在她面前失控,这个小女人值得疼惜呵宠。只是,他需要她明白他对她的用心。“你应该知道,如果本王不是君子,有百种法子可以娶你进门。”

“但,二皇子是个君子。”

“如果君子之风使我不能拥有心爱之人,我不一定要做个君子。”

罗绮温柔浅叹,:“二皇子,别赌气了。别因绮儿改变了您做人的初衷。”

“你值得!”还是没有按奈得住,玉无树咆出怒吼。

“多谢二皇子抬爱……”

“绮儿!”他讨厌极了她俏丽秀净小脸那抹清淡笑靥,仿佛为情失去方寸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尤其,是在这片被她引去心神的湖上。他讨厌极了她生疏客气的口吻,又为两人之间竖起篱墙。他讨厌……他讨厌她的心不为他所掌控!

他抬步上前,长臂将她娇小身儿搂进怀中……天呐,他爱死这副娇躯给他的凉软妙感!他贴在她滑腻的脸颊上,道:“绮儿,我既然不是逢场作戏,就不可能轻易放手。即使是你,也档不住我。”

“二皇子,你是要逼民女就范么?”

“不,我不会逼,而是……”玉无树勾起她秀美的下颚,眼内坏芒一现即没,“诱。”

“诱”字声落,他的唇覆下。

男人的火热气息揉在小嘴里,稚嫩的罗绮何曾经过这些?一惊一愕间,已让二皇子汲芳撷香……

“你……你过分!”醒神过来的三小姐猛力挣开,娇颜嫣红,水眸羞恼,“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你……”

二皇子意犹未尽,“男女之间彼此心动喜欢,做任何事都属正常……”

“你住嘴!你还说你不是逢场作戏,如此轻浮,如此轻薄,哪里有珍惜?”

这指责未免罪名太大,玉无树好心情一扫而空,恶声道:“是你硬把自己贬到逢场作戏的不堪,关我何事?”

罗绮登时颜红如火,怒不可歇,“我不要再见到你!”

“随你所愿,我也不会再自贬身价地上门随你轻贱!”语语相接,话话相赶,盛怒中的人为将自己所遭伤害降到最低,多是口不择言,伤人伤己。

罗绮掉头而去。

玉无树望她一厢疾奔一厢拭泪的纤细影儿,虽有心疼,但仍不能撇却男人尊严,于是,僵在原地。

三小姐姻缘路7 美人情洁

湖畔,算是彻底的了断了罢?但为何总觉得尚有千头万绪难以放下?

为断的干净,当长姐被双亲由杭夏国带回,又因那位痴儿姐夫的千里痴随而返回杭夏国时,罗绮决定暂随长姐远去。与其陷在这边进退无门,空悬这一颗心儿受煎受熬,不如就让距离和时光将一切搁浅。只是,这一路上,耳听着姐姐对痴儿姐夫的百般柔哄,眼见着痴儿姐夫对姐姐的痴恋痴爱,感受着二人间那种天造地设般的和谐,芳心愈发怅然。如果说,姐姐的精明理智就是为了姐夫的痴憨纯善所生,那自己呢?自己真正的姻缘又在哪里?玉无树……说好了要将那个搅看了自己一心湖水的人束之高阁的,但触及他,仍会隐隐作痛呐。

本想道个情字害人,但姐姐脸上的光彩,又凿凿在目,那么,是自己没有遇到对的人么?

“娘子,喝水。”中途歇息,良之心用水囊打来清澈溪水,让树下的娘子解渴。

“好。”罗缜先润湿了缎帕,抹去相公额上的汗渍,喝了几口后,“相公也喝。”

“娘子再喝啦~~”

“我已经喝饱了,相公喝。”

“嘻,娘子喝饱,之心喝,嘻嘻~~”

罗缜温柔的眸由相公憨颜转到小妹的小小愁脸,“绮儿,还在不开心?”

罗绮微愧摇首,“我……对不住,姐姐。”姐姐与姐夫恩爱如斯,自己却在此愁春伤秋,当真煞风景不是?

“不开心就不开心,你没有对不住我。”罗缜坐到小妹身旁,“我花骨朵般的妹子,当然可以任性,因为,你有我,你是罗家的三小姐啊。”

“姐姐~~”扑到姐姐的怀里,罗绮泫然欲泣,“是啊,绮儿有姐姐。”

“娘子娘子,之心哩?”眼见娘子的香软怀抱被别人所居,即使那个人是娘子的妹妹,良之心依然跳了过来邀宠。

罗缜嫣然,“绮儿在不高兴,所以你家娘子要安慰她,不然相公你把绮儿逗笑了,珍儿便去疼相公。”

“绮儿在不高兴哦?”良之心蹲下身来,愁眉苦脸地望着妻妹,“绮儿你不要不高兴啦,你不高兴,娘子就疼你不疼之心,之心就好可怜,绮儿你高兴好不好?”

“姐夫……”绮儿忍俊不禁,“你真的……难怪姐姐会那么喜欢你。”

“娘子也很喜欢绮儿啊,所以娘子在疼绮儿,但娘子最喜欢之心,最疼之心!”信心满满地说完,却又万般小心地求证,“是不是,娘子?”

“咝~~”再是怎么郁闷,见得了这张憨美容颜上的快乐纯真,罗绮也要一笑再笑了,“好了,姐夫,绮儿已经没有不高兴了,将姐姐还给你。”

张大怀抱将被妻妹轻推过来的娘子抱个满怀,良之心好是兴奋,“绮儿你好好,之心喜欢你……不过,之心最喜欢娘子哦,最喜欢最喜欢娘子哦……”

不行了。罗绮担心这一路下去,自己会让这位姐夫逗出多少条笑纹来,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至纯至净只知道专心讨一个人欢心的人?难怪,会让观之清雅如兰内里强悍如鹰的姐姐尽情流泪由衷欢笑。有没有可能,自己未来的人生里,也碰到这样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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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之心的无心插花,罗绮心迹一扫阴霾,带着一份轻盈心情到了良家。亦因此,才有气力和精神与那位窥视自家姐夫的假白痴美人周旋。虽然姐姐因姐夫的不乖,动了气兼有小小伤心,但她就是相信,姐夫不会让她失望。姐夫虽然痴憨,亦善良博爱,但对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有着心无旁骛且义无反顾的认定。有幸的是,他对姐姐的认定取得的共鸣,不然,这位痴儿姐夫怕是只能伤心致死,毕竟,姐姐对不喜欢的人从来就不会手软。

此时,罗绮并不自知,同样是因为之心,她对情感清洁度的要求更形提高。她想要的,已不止是两情相悦怦然心动的美好,还有一份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独钟。而在这样的时候,在玉韶公主的府邸,她与玉无树重逢了。

当花厅内,玉韶公主和姐姐谈笑风生,她则透过挑开的轩窗欣赏满园姹紫嫣红的芍药。牡丹乃百花之王,只有皇家的御花园方能种植,王侯将相概以芍药替之,就算在皇家,也有阶级分明,不能逾越呢……

一对盈盈水眸与立在园中花间的一双男人的清亮目光不期而遇。那当下,两人都因过度的震惊而无语,直待良久之后,皆确定了自己看到的不是幻影,才各向前迈出……呃,罗绮当然不能越窗而出,只是,她才走到门口,那个男人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门前的阶下。

“绮儿?”就算属于心上人儿的那股淡淡的幽香已经盈入鼻内,玉无树仍是难以置信,“真的是绮儿?”

“二皇子……”

“真的是你!”玉无树陡一声高呼,长步踏上石阶,“人长得像,不可能连声音也像,你是千真万确的绮儿!”

本因这段意外的异地重逢而满腹无措的罗绮,被他这副与佯装无关的呆样逗得失笑,“罗绮又不是什么天仙美人,还会有人冒充不成?”

“你不明白,就在刚才,我对天发誓,如果此时让我看见你,我便……”非你莫娶。

最后四个属于甜言蜜语级别的字符尚未来得及表白出来,耳旁已飘过一道揶揄声嗓:“便如何?二皇兄,韶儿可是头一回打你脸看见呆兮兮的表情呢。”

“你……”玉无树白了出声者一言,不无懊恼,这个新婚生活愉快的妹妹就不能当她自己不存在?

“绮儿,别理他,你听我说,适才我……”

“绮儿,该回家了。”有人又不识相地凑来一语。

“你——”玉无树眉挑浅怒,目生薄嗔,“你……”咦,这张脸,与绮儿有三分的像哦,她是……

“是,姐姐。”

绮儿的大姐?晋王叔每每谈起便扼腕切齿的罗家大小姐?嗯,看那眉眼,就知是为难缠的主儿,想要抱得美人归,这位看来不能轻慢了呢……

咦?“绮儿,你去哪里?”乍逢不久,她舍得离开?

“二皇子,罗绮要随姐姐回去了。”美人回眸一笑,旋即开步如常。

“回去,回去哪里?”

“当然是缜姐姐的家,缜姐姐也嫁到杭夏了不是么?”玉韶实在不能欣赏在自己眼里算是聪明多智帅哥一枚的二皇兄保持这副呆傻形容,“美人要走了,还不追?”

“……追?”对啊,追!“绮儿,你等等,无树哥哥来喽!”

三小姐姻缘路8 两情未知

那一天,目望那个娇俏影儿远离,被自尊所困的毫无行动,并在暗中一经告诫自己:对一个可以头也不回地在眼前离开的女子,不应再生任何眷恋。要走的,留不住。

想得是潇洒不错,心却潇洒不起来。

每一天,要对自己的双足鄙视上千回,唾弃上万次,才能管住它们不向有那小女子所在的地方靠去。

但管住了它们,却管不住一颗不能安分的心脏。

他的脑了告诫自己不能妥协,它却在叫嚣着相反的声响,如果不是考虑到人无心不活的至理,他当下就会把它取出挤爆捏烂,看它还能将他英俊伟大的主子折腾到几时?

不能拿“心”出气,又无法命它消停安稳,只得做些事来把自己的心力转移。 wωω тTk ān C○

晋王叔的及时取乐论的确能暂补一时空虚,但面对着那些比花解语比玉生香燕肥环瘦浓纤各异的莺莺燕燕时,那张弯月眉春湖畔的娇俏面容总会不期然浮上,忆起拥她在怀时报凉软妙感,猝吻下的幼稚无措……于是,当即掷杯远去,心再空再乱,也不能逆它而行。否则,与畜生何异?

为妹送嫁,不是非他不可,向来疏懒的二皇子却主动请缨。

他想籍一趟远行,来理清心绪,是就此放手,还是执求到底,回来时,必要寻到答案。送亲之旅,责任繁多,玉无树的确无暇沉浸在那些困扰之内。

待到了杭夏国,韶儿的大婚,各方走动,两国同阶互访……许多时日下来,终有时间欣赏异国风情时,赫然发现,纠结在心里的那团乱序早已清空干净,惟一清楚感受到的是,是思念,强烈的思念。强烈到他明知不可能,仍闭了眸,默声向上天发誓:那小人儿此刻若出现在眼前,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包括今生惟她一妻,非她不娶……或许是二皇子的祈祷太虔诚,感到了向来很少被感动的上天,当他双眼开启时,那个小人儿当真从他心里站到了咫尺之外。那次第,他告诉自己,再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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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儿,绮儿,等等无树哥哥!”佳人在前疾行,玉无树在后急追。

听着他毫不避讳的呼喊,罗绮向周围暗瞅:良府丫鬟佣人在这几天内似乎熟睹此景,不再有窃笑偷窥的存在。但,仍然羞啊。

“你……你不是要向我姐姐学缂,赶过来作甚?”

“绮儿聪明伶俐的人也犯傻了不是?”玉无树对着心上人一个媚眼,此刻,他不是佯作落魄的呆书生,也不是高傲的二皇子。自打软磨硬泡跟佳人到了良府,就只是玉无树而已。“我赶过来,当然是为了绮儿,妇走夫随有何不对?”

罗绮一张俏脸登时艳若红霞,“你不要总说些这话!”

“绮儿害羞了?”玉无树悄然欺近一步,“绮儿的脸皮薄,无树哥哥以后将这些话放在心里,不说就是。但前提则是,绮儿你必须明白无树哥哥的心意。”

“什么心意?”罗绮抿着菱唇,水眸睇来,“诱劝罗绮与你未婚妻共侍一夫的心意?”

玉无树脸上笑意全收,戏谑之色尽敛,“绮儿,我不能否认我曾有过这个想法,但绝不是为享什么齐人之福,我只是认为名分并不能与情爱划上等号。其实,对于那位昌凉王郡主,我没有任何概念。国宴上的一到两回的碰面,怕是连彼此的面目也不清楚,我早过了大婚的年纪,之所以拖到现在,便是因为心底的那份不甘,不甘一个与自己共度一生的女子,竟然只有陌生两字描述,我也曾对父皇母后直言建议,为免误女家青春,,请为昌凉王郡主再择良婿。如果由女方找一个理由婉拒这桩婚事,对女儿家的名节影响也会降到最低不是么?”

“怎么可能,你是皇家,有谁敢婉拒皇家的婚约?”

“只要想,有什么不可能呢?当年我皇兄向右相大人的千金求亲,便被那位千金以一首诗婉拒门外。难道皇家中人除了强权,便没了起码的风度?就如绮儿,我可曾因为你的婉拒为难过罗家?”

“……那又如何?”虽然他那时搁下了狠话,事后的确不曾有过任何为难,可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不管家中有无妻室,在外面看见心仪女子时,亦难断了占为己有的冲动。何况是皇家中人?你明明有婚约在身,依然来招惹我,并在得知我晓得了你的婚约之后毫不在意,不就是因为你心中理所当然的认定?在你心里,女人对一个男人要求专一,是不是一件顶可笑的事?”

“并不是可笑。”玉无树正颜,“如果绮儿对你的男人做出这般要求,便表示,你也有专情一生的准备了不是么?”

“可是,在你们心里,女人对男人专情一生,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

“绮儿,”玉无树探掌,将她娇俏的小脸掬在掌心,“如果你未来的丈夫背叛了你,你会如何?”

“我会……”罗绮挑眉,“我会先送他一顶绿帽戴着,再休夫别嫁。”

“……”早看出来了,这小妮子就是外柔内刚的主儿,而且,虽然面薄腼腆,对礼教却并不看好……这小妮子啊~~

“所以,没有什么是天经地义的不是么?所有情感,都是在互相的给予中维持平衡。我对你不好,你当然也可以对我不好。”他以粗糙的拇指在佳人的柔嫩芙颊上细细摩擦,“我既然想得到你全心全意的爱,当然也要全心全意的对你,是不是?”

“你要解除婚约?”

“我会拜访昌凉王,给他先一步提出的机会。”

罗绮柳眉微皱,歪首思索,赫然发现,自己整个人居然陷在了他的臂弯里,脸颊再度灼红,打开他的手,退出身去,“你……讨厌!”

玉无树并没有阻拦佳人撤步,虽然怀抱空落的滋味滋味并不愉快,“绮儿,我拿真心相邀,你呢,可愿真心应我?”

“我……”真心相邀,真心相应么?

望着他伸在眼前的手,罗绮脸儿微疑,心儿微茫:可以么?可以牵起这只手么?

三小姐姻缘路9 两情相悦

可以牵起这只手么?

“绮儿,你在害怕什么呢?”

“姐姐?”罗绮举起迷蒙水眸,“我怕……”怕什么呢?那种一旦付出情感,心就不能为自己所掌握的无措?

“如果你怕的是无可预料的将来,可以继续迟疑不决,因将来谁也不能预料,姐姐不能给你一口断定,但我看得出,现在的玉无树对绮儿,完全是一颗真心相待。”罗缜知道自己也不必说得太多。这绮儿不是没有主见的人,只是心性不似锻儿那般泼辣无畏,而一旦想透所想所要,便会直往无前。

“我明白了!”罗绮小脸一亮,神采照人,“将来虽重要,现在却珍贵,如果把握不住现在,也就无从谈到将来。我就要他此时的一颗真心!”

至此,罗三小姐的一颗芳心,付与二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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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初恋的情怀一旦打开,满腔情意再不遮掩,裁衣为布,穿针为衫,长袍,秀囊,襟饰,玉佩挂绳,处处见妙心,物物见巧思,运用所长之物,毫不吝惜地对所爱之人付出关怀,此乃三小姐的爱恋之法。

且说这番柔情蜜意,直把这个玉无树弄得受宠若惊,每日睁开了眼最大的期待,就是那娇俏人儿又会给自己怎么的惊喜,然后再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讨取佳人欢心。

异地为客,没有责任的牵绊,没有旁人的闲话,两人在杭夏国的这段日子,过得如一对眷侣神仙。只是,他国虽好,总要返乡。

一对金童玉女,共踏回乡途,这一路,赏山山更清,赏水水更秀,青山秀水间,偕肩挽手立于船头,心互通,念互许,万般情意流转在四眸。只盼着旅途无期,只盼着时光凝聚,只盼着顷刻到白头。只是,再长的旅途,也要结束。

船到岸,人回国,一番依依惜别,各回家门,各忙手头事。五日后,诸事落定,两颗相思才起。

玉无树依然不掩不蔽,登门造访,旨在宣告天下:罗家三女为他二皇子所有,他人少作觊觎。

一如既往的二皇子作风,高挑张扬,不同的是,如今对面已有佳人回应不再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游戏。

高沿城人人皆云,巨贾罗家,原本因财生势,如今,要因女获贵,更上层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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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玉无树在罗家铺面又任半日帐房先生,被父皇一道令牌宣回宫内,兴冲冲到了御书房外,守门小太监满脸讨好窃声凑来:“二皇子,您先别急着进去,昌凉王在里面呢。”

“昌凉王?”玉无树一眉闲挑,“那又如何?”

“唉呀,二皇子爷,您可急死奴才了,您忘了,昌凉王是你什么人?”

“能是什么人?一个臣子而已。”

“这……”这么说也对,但二皇子怎么就忘了另一个身份?“从公来说,他自然是您的臣子,从辈份上讲,他还是您未来的岳父不是?“

岳父……倒让这个奴才给提醒了。到京之后,先是向父皇,母后禀告韶儿受尽宠爱的新妇生活,接着对着一堆藩地送来的折子忙了两个日夜,待腾出时间,急不可待地探视绮儿,竟把如此一桩大事给忽略了。只是,他还未找他,他倒先找上门。不然一个闲差王爷面见父皇作甚?

“看你这副模样,想必是知道昌凉王是为何事来的了?”

“奴才可不敢胡说……”

“少给本王假么假势,他到底和父皇说了什么?”顺手扔了一锭银子过去,“快说,趁着本王还有耐心。”

“奴才谢皇子爷赏。”小太监将银子揣进怀里,又装模作样地四下瞟过一眼,“唉,能有啥,就是向皇上诉委屈呗。反来复去的,都是郡主镇日以泪洗面痛不欲生委屈万分的话。”

“有意思。”玉无树摸着下巴一笑,“本王先到那后殿里坐着,昌凉王出来的时候,你动静大点。”他也该拜见一下未来也永远来不到的岳丈不是?

小太监诺诺应是,玉无树到后殿喝茶待时。两盏茶的时辰过去,那厢传来小太监的尖嗓呼应:“昌凉王,您这就要走了?”

“是啊,公公当差幸苦。”

“王爷幸苦,王爷您慢走,王爷您小心台阶,王爷您……”

玉无树将一角甜酥塞进嘴里,晃晃悠悠地出了殿门。

“二皇子爷,您来了。”小太监出声。

正埋头行步的昌凉王赶紧抬了脸,啾清一脸淡笑的来人后,敛袖行礼,“微臣拜见二皇子。”

“免了,这位……”拧眉作思索状,“是昌凉王没错吧?”

“……正是微臣。”

“进宫做什么来了?”

“……久日不见吾君之面,特来拜见。”

“忠心可嘉呢,昌凉王慢走。”颔了首,昂首檫其肩,才过了两步,忽又回首,“昌凉王没顺便和父皇提提令爱的婚事?”

昌凉王微微一震。

“本王索性就将话说白了,今日回去,您尽可搜罗理由,退了这桩婚事,也免耽搁令爱青春。不管您找什么样的说头,哪怕将本王说成一个不学无术的放荡子弟都好,本王都会承受,并保证不会为难昌凉王府半分。我想,这话够明白了吧?”

明白的不能在明白。昌凉王老脸一经抽动,忍着一口闷气道:“二皇子,小女虽非天香国色,但也是一个足能登上大台面的大家闺秀,何以惹您这般的嫌弃?”

玉无树叹一口气,拍了拍这位老王爷的肩头,“本王的话想来您听得还是不够明白。令爱的容貌、出身、教养皆属上乘,母后赞不绝口,本王也钦慕之至。只是,她不适合本王。”

“您是皇子,微臣从来没想着要您只有小女一位正妃……”

听不明白了是不是?“令爱介意做侧妃么?”

“……什么?”昌凉王脸色由白转红,“您……”

“不能是吧?”玉无树笑着道:“令爱不能受这个委屈,本王又岂能委屈了自己的心爱之人?”

“二皇子与小女的婚约在前……”

“所以,本王请您解除了它嘛。”玉无树笑意收在唇边,做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由您提出,比本王提出要来的适当不是?”

昌凉王灰败着一张脸跄踉而去。玉无树自谓仁至义尽,笑吟吟朝见父皇去。

三小姐姻缘路10 两情起变心

昌凉王比二皇子想象的要有心机手段,回府后一月先无动静,突然厚积薄发,搬出了先祖功勋,搬出了弱妻相助,不惜了老脸,也要保住女儿颜面。

为人父者到国君之前细述先祖为玉夏南征北战沐血成仁的功业,为人母者到国后面前哭诉爱女饱受流言蜚语人比黄花瘦的凄惨无助,郡主则直登罗家门,温婉相示愿与三小姐情如姐妹侍一夫的大度。

国君以仁治国,国后以慈服众,在二皇子面前一再重申,娶罗家女并非不可,亦可以平妻待之,昌凉王郡主却不得轻慢,并要先罗家女一步进皇家门,以慰老臣之心。

就算经过一场需举城迁徙的瘟疫,待日子恢复如常,一切属于世俗的东西再次浮上台面。

在各方努力之下,全城风向尽倒,三小姐再不知好歹,便向博人耻笑了。

所以,心神难宁的罗绮,在听了姐姐一番规劝后,找上二皇子府,要一个能让自己安下心定下神来的承诺。

“无树,我知道,你为了我受到了许多责难。我不是不能和你一起承担全城的异样目光,不是不能经受那些指点。因为,你的确与昌凉王郡主曾有婚约,一个女人在解除婚约后,要承受怎样的压力我不会不懂,我的姐姐当年还因类似的事成为全城的笑柄。但是,请你告诉我,我所承担的所禁受的这些有意义,有必要。”

玉无树望着这张染了愁绪却坚定无畏的小脸,将小人儿拥在怀内,到:“绮儿,不管怎样的情形,我都不会让你受委屈,相信我。”

罗绮抬起一双盈盈水眸,“我相信,你所说的不使绮儿禁受委屈,包括你能尊重绮儿的意愿,不置我与另一个女人分享丈夫的境地,对么?”

她听从姐姐的建议,不自己一人抱着想象悲春伤秋,不将任何怀疑放在心里酝酿发酵,她要直言相问,这个男人能否给得起她的坚持。

“绮儿……”如果这个小女人不要这么固执,事情会易于解决得多。他可以让她与那个女人平起平坐,甚至在其之上,他也可以一辈子不踏进那个女人的房间——反正那是她自己要来的恶缘,但是,偏偏这个小女人,如此的毫无回圜。“我会爱惜你。”

到末了,他只得先给这个小女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无树,又在因你的罗家三小姐烦恼了?”大皇子玉无枫瞥着与自己同车而踞的兄弟的沉郁脸孔,“一桩并不难理的事,以你的本事,怎会如此麻烦?”

“如果不是父皇压着,不准我动昌凉王一家子,的确不会太难理。”

“啧。”大皇子要笑不笑,“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是不是?一个昌凉王能挡着你什么?别说一位罗家三小姐,就算你把罗家三位小姐都娶进府里,昌凉何尝敢有一个不字?反正他家的女儿也不是没有姿色,娶回家来又如何?”

“我的确没有将昌凉王放在眼里。”

“没将昌凉王放在眼里?”大皇子了然,“这么说那些闲话是真的了?那位罗家的三小姐的确有做你的二皇子正妃的打算?”

“不只是正妃,她还要……”玉无树揉了揉额头,“她要我只有她一个女人。”

大皇子放声大笑,“这可真是有趣了。罗家的女儿不愧是商家女子,竟有这么大的胃口?哪里来的如此荒诞的念头?”

“皇兄。”玉无树俊颜一凛,“我不想听到任何人对她轻慢的话。”

“呃?”大皇子一怔,“即使是为兄,也不行?”

“任何人都不行。”

“无树。”大皇子摇头长喟,“你啊,是注定要栽进罗家三小姐手里了。好罢,既然是你自找的麻烦,就交给你独自承受,为兄的不多话就是。晋王府到了,看看那位王叔又安排了什么花样罢,下车了。”

晋王府的花样,的确精彩绝伦,单是晋王爷新纳的那位侍妾范颖的一舞,就足以夺走全场所有男人的呼吸。

不可否认,玉无树也被那道艳压群芳、风华绝代的丽色引去了目光,尤其,在范颖纤纤细指拂出的琴曲,仙境悠扬,不染尘俗,与其身份给人的想象完全不同时,又多了一分欣赏。更在其后,与丽人言来语往,尤觉谈吐优雅,言之有物,顿时赞叹心起。

不由得,他对这位有绝色有才情有见地却甘为人侍妾的女子有了一丝想要了解的好奇。

他自以为如此并无不妥。爱美天性人人有之,何况是一位内外皆美的美人?欣赏,赞叹,甚至浅浅的爱慕,皆无可厚非……他以为。

“小姐,您在这里啊?”

“嗯。”凉轩里,罗绮懒懒望了缬儿一眼,又恢复成趴姿,如一只猫儿般蜷在美人榻上。

“奴婢想向您告个假,奴婢的表姐来了。”

“那个在晋王府当差的表姐?”

“就是她,想不到小姐还记得。”

“去罢,到街上逛一遭都行,今天下午的时间就归你自个儿支配了。”

“那倒不用啦,表姐只向他们的总管告了一个时辰的假,我们就在咱们府内后院里找个僻静地方说说话就好了。”

“随便你,到厨房里要些点心果子当闲吃。”

“是,奴婢谢小姐!”缬儿喜孜孜走了。

缬儿身为丫头,亲人的一个探望,零嘴小吃的打赏,都能让她如此开心,自己锦衣玉食,父慈母爱,在这边长吁短叹是不是太不惜福?

一念至此,罗缎起身,稍理云裳,缓步出轩,向繁花灿烂处迈去。

“好吃好吃,缬儿,你们家主子对你真好,每一回,都有这主子才能吃的吃食垫嘴,好吃!”

罗绮一笑,是缬儿的表姐,也是一个畅快丫头。

“那是当然,罗家从老爷到小姐,人人都是大好人,对下人就像对家人……咦,听你这话,你主子对你不好?你上一回不还说你们那位侧妃出手大方得很?”

“唉,别提了。侧妃的心情是按王爷到她房内次数的多和少来定的。上一回我来看你的时候,是王爷一整个月都在侧妃房里落宿,现在自是不同了。”

“怎么不同,你主子失宠了?”

她竟然不知道自家的缬儿丫头还有做小八婆的潜质?罗绮挑了挑眉,踅身甫想转向他处……

“当然要失宠,你都不知道那位颖夫人有多美,别说男人,连咱们看了骨头都要酥呢。”

颖夫人?姐姐安排到晋王身边的那位范颖大美人?

“不但将王爷迷得乱七八糟,前些日子,到府里玩乐的大皇子、二皇子都对颖夫人着迷得很呢。这些天,两位皇子隔三岔五都要到府里一趟。别看咱们当下人的笨,也能看得出来贵人们是为了什么去的,侧妃在私下里一迳地骂颖夫人是狐狸精转世,专勾男人们的魂……”

这些天,两位皇子隔三岔五都要到府里一趟……

罗绮在听完这话后,缬儿的表姐又说了什么,不再入耳。

这些天,都要到府里一趟。难怪,她找不到他,难怪,她等不到他,难怪……真是难怪呢。

三小姐姻缘路11 波平波起

“二皇子,你还不走么?”罗家花轩内,罗绮淡道。

玉无树一怔,“绮儿?”他甫坐下不过一刻钟工夫,这小妮子便下逐客令?

“二皇子事务繁重,忙着公事,忙着家事,还要忙着心事,不该在罗绮身上太费时日。”

“这公家事倒也罢了,心事是什么东西,是说本皇子心里有绮儿么?”

但二皇子自以为幽默的反诘,并未让佳人小脸上的沉凝融化,“心事,当然指的是二皇子的心头之事,晋王府的歌舞煞是动人罢?”

“你……”玉无树眉峰攒起,“绮儿,别说刻薄话,这不像你!”

“你又怎知这不像我?难道是罗绮无中生有了?你没有在近半个月内,到晋王府有五六遭之多?”

“我到晋王府是为了……”玉无树欲搬出那些足够有说服力的公事为由,但话到嘴边,竟不确定起来,尤其在罗绮那双清澈水眸的盯视下,不觉有几分难堪,“绮儿,你是听了什么闲话是不是?”

“是。”罗绮两眸瞬也不瞬,“我的确是听了一些闲话。”

“你如此聪颖的一个人儿,怎会被那些闲话左右?”

“……你识得她?”

“她是我姐姐的朋友。”

“绮儿,范颖这个人……”玉无树考虑着最适宜的表达,“范颖对我来说,就像一朵花,我对她,只有欣赏。”

“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罗绮讥讽一笑,“如果这朵名花不是二皇子王叔的妾室,二皇子要做的会只有欣赏么?”

“绮儿!”身为皇子,一而再再而三被一个小女人淡讥暗讽,贵矜的面皮怎禁得住?“你一定要如此无理取闹是不是?”

“你为何不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如果范颖不是晋王侍妾,如果她是闺中之女,你会如何?”

罗绮咄咄逼人的质问激起了二皇子的万丈火气,“我自谓问心无愧,你如果一定要如此无理取闹,悉听尊便!”

言罢,拂袖而去。

直待他身形走出视线,罗绮珠泪成串。

这场争执,使得这对小儿女足足有两个月不曾见面,最终,还是玉无树相思难耐,向佳人主动求和,方博了佳人一笑。

只是,有些事情一旦发生过,便再不可能如水过无痕,更何况发生在一段本就不够顺遂的感情之间呢。

在情爱国度里,男人与女人站在天平的两端,一方每作进退,另一方必然不能原地不动。否则,天平会倾,而爱情,会损。

罗绮作为家中的最幼娃儿,长得貌俏,生得心慧,玲珑剔透,又因在幼时受到的疼爱,除了来自双亲,还有两位姐姐。虽因家教良好没养成骄纵性子,但宝生珍养出来的三小姐,比之大姐罗缜身为罗家长女的坚韧,二姐罗缎与生俱来的泼辣,不免就多了几分娇气。

她与玉无树这段情缘,所受阻扰算不上巨风大浪,但也没有少过急澜流波。那些个波波澜澜每每有稍大之势,三小姐都会暗浮却步之念,虽会勉己坚持,怯意却已先意识而生。

玉无树心思缜密,对佳人所动所念体察甚微,如斯少女心事,在追求所爱之初,无疑是激他征服的动力。而一旦两情趋稳,就免不得要因对方的从不争取沮丧,进而失望,并在不自觉中积累心底某处,成为了这对少年情侣间的隐形疾患。一旦有更大浪峰涌来时,隐患便脱颖而出,汇入其内,形成巨浪,冲击到这段不够稳固的情感之堤……

昌凉王郡主终是放弃了。毕竟,再大的来头大不过皇家,再强的运筹强不过一个“不爱”。在国后为媒之下,许给了一位新科进士,开辟了另一段属于自己人生的佳话。

这桩事,一度也为人所津津乐道,又随时光推移,渐归平淡。

而最近时日,盛传于市井茶坊众人口舌之间的,是晋王爱妾骤然香逝的离奇传闻。

稍具文采且怜香惜玉者,摇首叹天妒红颜,给予一腔怜惜。

学识粗鄙且幸灾乐祸者,便道是贪美晋王的夜夜索求无度,要了一条美人性命。

喜看坊间小书且想象力丰富者,猜测是善妒的正妻买了什么江湖密药,逐日逐月地暗施,要了艳丽小妾的一缕芳魂。

更有喜填情诗怨词的文人骚客,喟一声自古多情空余恨,唱一曲一代红颜骤去,风流晋王为情颓萎失志……

那些话起话落,尽是精彩绝伦,而曾在杭夏国见过范颖本尊的罗家姐妹,自然是听之掩嘴闻之发噱,还得再次感言自家长姐的远谋长虑,以一位身怀绝技的绝色美人,轻易就化去了有可能成为罗家大患的晋王威胁。

她们一路笑语嬉闹返回府第,客厅之内,却见面色铁青的二皇子赫然在座。

“无树,你来了!”因为他近日忙着接待外使,两人有段时日未见,罗绮欣喜迎上前,脚步却被心上人凌厉射来的眸光给吓住,“……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你会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玉无树冷盯住这张娇俏小脸上的欢快笑靥,“你从外面回来,每个人都在谈论的事情,你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罗绮初怔,转而水眸生寒,“二姐。”

三小姐姻缘路12 佳人生泪心已远

玉无树甫一开口,罗绮已知他所言何事。

奇怪了,难道两人之间的默契竟好到了这样的地步?还是范颖始终是两人间的一根刺,不曾真正祛除,只待着时机来临便生成粗檩亘隔他们之中?

“玉无树,你说够了没有?”罗绮粉靥染怒,糯软声线寒意凛凛,“你凭什么枉断别人的心情?你又凭什么指责我?你从哪里看出来我是因范颖的死谈笑风生?”

玉无树思及自己方才之言,的确失之武断,略一迟疑,才想示歉,已听罗绮又道:“既然你说了这事,我们不妨把话挑明。你心情郁卒地前来找我叙话,是为了从我这里得到安慰罢?因你正为范颖的死心痛,你希望我这个未婚妻子可以软语慰解你为其他女人断肠的心情,对是不对?”

这一来,又把二皇子心火激起,“她已经死了,你就不会在谈起她时多些尊重?对一个已经往生的人,你还来计较那些陈年醋事有何意义?”

“她已经往生,但我活着,只要活着,有些事便要计较。还是,你宁愿死的那个是我?”

“绮儿!”玉无树面色青白交加,切齿道,“你说得是些什么混账话?”

混账?由小至大,还不曾被人如此骂过。三小姐当即就起了泪意,却犹逞强地将一对杏眸圆睁,“怎样才算不是混账?为你歌舞娱兴?和你抚琴论诗?”

玉无树越发气急,“你……你……”

“佳人香消玉殒,你心痛难忍,只管找个地方自己痛哭一场,何必找我来撒气?我们罗家的哪个人长得像二皇子的出气筒?”

“你……你你你是我的未婚妻!”“你”了半天,他吼出这一句,但这话接上三小姐的质问,就未免给人的联想太过不当。

罗绮粉脸变色,“莫说我这个未婚妻的名份还未让你皇家承认,就算当真是你的未婚妻,也不是你的出气工具!”

“这……”怎越说越乱?“你能不能讲点理?我们要谈的,是这些么?”

“不是。”罗绮冷笑,断然道,“我们要谈清楚的,是你对范颖的感情。那便请说清楚,她在你心里,到底占了一个什么样的位置?莫要再以她已死为借口,死了的人自是死了,活着的人还要活着,不是么?”

“好!”玉无树被这个小妮子气得委实到了极致,火气绕着脑门挥之不去,“你既然一定要听,我便告诉你,我对她,的确有一丝心动。我很庆幸,人生有她这样一位惊才绝艳的红颜知己。够了么?”

“受教。”罗绮福了福,引袖相送。“二皇子请。”

“……什么?”

“话既然已经讲得再是清楚不过,恕罗绮不能招待贵客,二皇子可以离开了。”

“你——”玉无树清眸遽睁,“你又是何意?”

“二皇子,不是因为人死了,就可以不去计较。我可以直言,我很在意你心里的那丝游移心动,我也很清楚,如果范颖的身份不是晋王的侍妾,你会有怎样的动作。二皇子和罗绮,到此为止。”

玉无树俊脸上顿时阴霾密布,浓眉紧蹙,“你确定这就是你要说的?”

“万分确定。”

“好,我成全你!”玉无树骤然旋身,但走到正厅门口,见那娇小影儿没有半点缓和松软的行迹,切声道,“你总以自己的标准要求别人,你对感情一味苛刻相求,试问有几个人能做得到?”

话讫,长身阔步,再无回顾。

“所以,你们就算结束了?”

罗绮颔首。

晁宁摸颌道:“其实晁某倒觉得你们会纠缠一世。”

这些话,他不想说,但有何办法?

打第一面时对这份娇俏容貌干净气韵的惊艳,到其后对秀颜下那份玉蕴慧质的欣赏,他一步一步让自己深陷情网,奈何佳人心有他属。且那芳心里的形影牢如磐石,任他如何努力进取,佳人只能把他视作知己好友,可推心置腹畅谈心事,却不能携手牵心两情相依。他不能遗憾自己是否太晚出现,因为,如果玉无树注定是绮儿的良人,不管早晚,都轮不到自己。

“在那样的大吵之后,他犹能追你到杭夏,足以说明对你的珍视。屡次低头示好,屡次主动求和,做尽了一位皇子绝难做到的事。如果不是爱你如痴,他何以如此?如果不是那次你掉头离开的背影给了他太大的挫败沮丧,我想,他仍然不会轻言放弃。”

罗绮水眸轻抬,嫣然失笑,“晁公子说这样的话,不怕罗绮自尊受伤?一位前些日子还说对罗绮倾心以许的人,竟然开始力荐罗绮接纳他人,着实让人难过呢。”

晁宁苦脸一叹,“唉,无法啊。如果三小姐的心里有晁某的一丝容身之地,晁某也会趁势扩张,直至把那棵树驱出去为止。可是啊,谁让三小姐没有眼光?”

“对啊,我也开始怀疑自己的眼光怎就差到了那边去?”

两人说笑一阵,晁宁饮口香茗,话接前言:“你对玉无树最大的不谅解,无非是他对范颖的那丝心动。你当初说,如果范颖不是别人的侍妾他会如何如何。但你也看了,就算范颖鲜活如昨,就算她是个清白女儿家,他也依然把她当成一位朋友,大不了,是可以共叙心事的知己。”

罗绮但笑不语。她与晁宁确是好友,但也不能口无遮拦地告之范颖是只狐狸,虽算不得不清白,但人妖殊途,玉无树怕难消受罢?

“他与范颖,就似你与我,推杯换盏,畅谈人生,相见恨晚,但无关男女之情。”

罗绮微摇螓首:“不同,还是不同。”

“哪里不同?”

“你不曾见着他谈起范颖时的神情,你不曾见着他眼内的异彩横生……”尽管已确定了放下,尽管已敛尽伤痛,但每忆及那时光景,心仍在隐隐抽拧,“晁宁,不要劝我了,我和他,怕也只能如此。你我聚时不多,兹今一别,相见不知何时,还是对茶当歌罢。”

“也好,这杯茶,就是我对你的送行酒,祝你明日返程一路顺风。”

话虽如此,晁宁仍坚定初衷。绮儿和那棵树,不会就此断了下文。只是,人生苦短,但愿禁得起他们这样的折腾,唉!

三小姐姻缘路13--一别经年可入梦

晃宁,是个好朋友,可谈心事,可论商道,可叙诗文,可鉴古今。

唯独,不能许以情爱。

罗绮登舟离开杭夏时,微回蜷首,原来,事情的始与终,总有定理。和玉无树,真正的开始时杭夏,真正的结束仍是杭夏,一个轮回,将两人各送回彼此世界,怕此生,再无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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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打,就打死人了!”

“说的就是,船老板你也积点德,忒小的孩子,你怎往死里招呼?”

“手底留情罢,都是人生父母养的.......”

外面的乱声扰了闭目养息的罗绮,水眸微睁,“缬儿,发生了何事?”

趴在窗口张望的缬儿气道:“这船的老板正在责打一个做工的孩子,穿上的客人说话的倒不少,但是没有一个上前拉帮,真是可气!”

罗绮弯弯的柳叶细眉一挑,“听你这话,是希望本小姐出面了?”

“嘻~~” 缬儿裂开嘴儿,“谁不知道咱们罗府的小姐个个都是活菩萨。"

罗绮拉拢罩袍,婷婷起身,“既然如此,就去看看罢。”

船舱外,船客们围拢成一圈,杂声为歇,中间有一高嗓格外醒耳:“各位客官净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东西花了咱五十两银子买来,是为了抗活画匠,不是让他没事偷吃!两个馒头转眼就没有,不打死这东西咱不解气!”

随着鞭子落在皮肉伤的啪啪声不绝,船客们面面相觑,有人又道:“你这孩子,好好的偷吃作甚?还不快向老板赔个不是,回头好好地干活恕错去!”

“是啊,快认个错,老板心好,就放了你不是?”

但不管鞭子声如何凛人,人声如何嘈杂,骂声如何粗悍,被围在正中蜷缩在船板上的正主儿,始终未发一声。

“贱胚子,打死你个贱胚子,打。。。。。。”

“这还没完了是不是?”

“打死你个。。。。。。”

“住手罢。”

”缬儿。“

”打。。。。。恩?“膀宽腰粗的船老板赫见自己臂膀被一个粉生生的小手捏住,拧眉瞪着小手的主人,一个圆脸圆眸梳着丫鬟髻的小丫头,”你做啥?“

”我们家小姐请您住手。”

“咱为啥要住手?”

“他偷吃了您多少东西,值多少银子,我们家小姐替他赔就是。”

“你们家小姐替他赔?”船老板两眼狐疑地移到小丫头身后的主子身上,虽然一定帷帽罩住了面目脸容,但那周身的气派,还有那衣裳的料子质地,一望即知非富即贵,暗喜有冤大头送上门,也别怪他发个小财。“赔两个馒头就能了事?馒头事小,犯错的事大,下次偷的就不止两个馒头!”

罗绮示意缬儿放开了手,施施然上前,”那么阁下是以为如何才算是得当?“

“咱只是想告诉小姐您,要想管闲事做善人,就得明白事情的是是非非不是?”

“是非说明白了,你想要多少银子呢?”

“五十两。”

“五十两?”缬儿惊呼,“你适才一径地嚷着你买了他才花五两银子,眼下竟狮子大开口,你那馒头未免忒贵了些!”

船老板抖了抖手中鞭子,咂嘴道:“姑娘嫌贵尽可回到舱内,咱教训咱的人,您坐您的船,请您闪远点,免得血溅了您的衣裙。。。。。。”

“你-------”缬儿气不过,刚想好生理论,被主子拉住。

罗绮帷纱后的水眸瞟了瞟蜷在船板上的那个瘦小身影,却不意与一对冷亮的眼珠子碰上,当心便是微愣,又扫过他下唇咬出的血花与两个紧拽得青筋浮凸的瘦枯小拳头。“这孩子是个哑巴么?”

“当然不算。”船老板拿脚踢了踢在看来与团死肉没有分别的人身,“夜里睡着时,嚎叫起梦话来,比杀猪还响,要是个哑巴,也不止不是两银子!”

“五百两。”

“啊?”

“五百两买下他。”罗绮与地上那双眼睛对视着,菱唇浮起歌俏皮笑意。“如果不卖,就算了。”

“卖卖卖,只是。。。五百两,少了点,买了他一年,这吃吃喝喝穿穿补补。。。。。”

“慢慢算,祝您找到个好买家。”罗绮漫移莲步,悠然回转。

“哎哎哎,这位小姐,价钱好商量,您再加五十两也好。。。。。。”

罗绮淡声问:“老板您贵姓钱,可对?”

“对,咱是姓钱,小姐您怎么知道?”

“你们的大东家晃宁告诉我的,他本来还说,有什么急事可找老板您帮忙,这下看来,他的话似乎不好使了呢。”

“。。。您认识咱家公子爷?”

缬儿双手掐腰,高昂起小小小巴:“我们家小姐是晃公子的上宾,你往那边看看,那十个彪形大汉,还是晃公子派来保护小姐的。不相信的话,你去翻翻他们身上,看看可有晃家的腰牌?”晃公子派到罗家验货押货的人,这一下子竟派上了其他用场,嘻嘻~~

“这这这。。。大水冲了龙王庙了不是?”船老板立马就涎起满脸笑意,“小姐您住哪一间房?可是上房?不然您搬进上上房去?小的。。。”

“不必了,你只要把他卖给我,并拿些上好的创伤药来就好。”

“小姐您想要这东西,就尽管拿去。。。”

“他是人,不是什么’东和西‘。”罗绮小脸冷若冰霜,外人随观不到,但娇小的身子所散发出的那股子震撼之气,不由得让围观人等鸦雀无声。“五百两银子,我要的是他的那份卖身契。把契约给了我,他就成了这船上的客人,你该晓得如何待承罢?”

“晓得晓得,小的这就去那契约,你们几个,还不把这。。。这位客人扶进舱里,找船医来疗伤上药!”船老板叱了随从,随即一溜烟地飞取契约。

罗绮与地上那对眼睛对视良久,而后,一个提笔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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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罗绮在那少年面前,将卖身契在灯下烧成一团灰烬,“你可以跟着我,到罗家做个伙计,也可以到别处谋个营生。但不管何去何从,从现在起,你自由了。”

少年早已上药换衣,趴在床上,仰着一张枯黄的脸,睁着一对冷亮的眼,冷冷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咦,你会说话呢?那为何上午连个声也不出?”

“我不想让那些人看了笑话!”

“你当时若是告错求饶,那个老板兴许下手就不会忑狠,你也少挨些皮肉之苦。若我不出现,难道你要被活活打死么?”

“我宁可死!”

“这就错了。生命何等宝贵,只要有一丝生机,都要活下去,唯有活着,才有无限可能。”

少年面上扯起与年龄不符的嘲讽:“话说得好听,你们这样长在富贵人家的人,哪里晓得活着的艰难?”

“也许罢。但你必须知道,我们的富贵也不是平白来的。我父亲早年的拼搏自不必说。为了开拓商机,我姐姐从十二岁就远去大漠西域。我的二姐为了学织,三更睡,四更起。我坐这趟船,出这趟远门,也是为了家里的生意,为了家里那些靠我们吃饭的伙计。伟人之看得别人的锦衣玉食,怎不去设想那背后的努力?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不明白?那我说得明白些,你与其只知道嘴在那里恨这个世界的不平,不如设法改变你所处的环境。人不一定能胜天,但骂天咒天却永远不会让你吃饱饭。”

少年嘴长了几张,想找一些硬刺话儿将这位一看就知道长在蜜罐里的娇小姐反驳回去,却愣是寻不到足以抗衡的一言半语。

“这些话不为别的,我救了你,就不想让你以为愤世嫉俗。。。。”

“我没有!”

“你没有?”罗绮轻笑,“你没有的话就不会对你的救命恩人如此冲撞无礼。虽然,我不一定要挟恩图报,但被人救者,至少的感念不应少,此乃起码的为人之道。”

少年拽掌成拳,“我会还你的!”

“知道还就好,前提是,先把伤养好。”罗绮轻描淡写地,“缬儿,走了。”

主仆两个就步,刀房门前时,听得身后一记闷声别扭响起:“谢谢。”

罗绮俨然回眸:“不必客气。”

她言罢,推门劲去,却不知方才那抹娇媚笑靥,让一个倔冷少年心田失寂。

少年名唤方逊,时年十岁有三,也曾生在殷实小康之家,父亲生意失败投河而亡,母亲被债主索逼之下,竟将亲子卖身为奴。辗转流离,上天让他逢上罗绮,由此,命运改变。

进了罗家,他一边做工攒银,一边进了罗家开设的书苑读书。有逆境走出的小小少年,格外懂得好时不易,自是分外珍惜。三年后大考开科,他掷笔应试,虽未中头甲状元,但二甲的第一名也足以让他成了国君门生,并得国相赏识,带在身边细辛培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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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的岁月过去三年,罗绮的人生自也易去三载。十六岁的豆蔻少女,长成风华正茂的美丽女子。有些事,时过人非;有些人,错过当时。

午夜梦回,曾泪湿锦榻,曾月下惆怅,曾长夜开眼。。。所有心情,积成沉淀,成熟了一颗青涩新添,也娇媚了少女青稚的眉眼。

若有相逢,也许,会问一句,一别经年,吾可曾入你梦中?也许,会相逢一笑,两脸陌生。

三小姐姻缘路14 芳心迟迟

打老远,就听见噼砰作响,待进了园,盆倒花催,落瓣残叶,满地狼藉。罗绮在丫鬟扶持下小心行路,走进亭内,“这又是谁做的?”

罗缎正埋首逗弄着自己粉琢玉砌的女儿,眉眼不抬地轻哼一声:“还有谁?就宝儿那个小混蛋呗。姐姐去了革场,没人管得住他,那小祖宗就把这好好的赏春园折腾成这个摸样。”

“宝儿人呢?”可想而知,宝儿再顽劣,也不会一个人没事折腾,这里面,少不了二姐的“帮忙”。宝儿在前,二姐在后,一个追一个赶,这是自大姐回来探亲便上演不辍的好戏,他们举家都看得疲了。

“方逊下朝回来,把他带走了。”

“那为何不找家丁来收拾?”

“收拾什么?反正收拾好了,那小子回头还会摔坏,就等姐姐明天回来了让她看看她宝贝儿子做下的好事,也好让那小子的小屁股挨上几巴掌!”

罗绮摇头:二姐这做了娘的人,心性比宝儿大不了多少嘛。“也不知宝儿像了谁。姐姐内敛秀雅,姐夫更是纯良憨善,偏偏生了宝儿这么个混世小魔王。”

“哼,照我看,定然是姐姐把自己性子里压得最深的那些东西都给了宝儿。那个小混蛋,实在是可恶,今儿个竟把我一根桃花簪子拿去当铺换了二百两银子,而后以三分利放给了罗家一号铺子隔壁茶铺的李伙计,只因李伙计家中遭难,借钱无门。幸好当铺掌柜和你二姐夫是熟交,曾见过他在金铺为我打制那簪子,不然哪里找去?”罗缎愈讲愈恼,一张桃花面上怒气横生,若此刻那小混蛋近在眼前,一把掐死了事。

罗绮听怪不怪,只问:“想必那李伙计一定在宝儿那里押了什么东西,否则以那个天生小奸商的脾气,怎么可能白白借钱给人?哪怕是三分利。”

“那当然,李伙计将挂在脖子上的一块玉押给了他。”说到这里,罗缎更是不平,“也不知小混蛋哪里学的?乌漆抹黑的一块东西,所有当铺的伙计连瞧也不瞧就给扔出柜台,就连李伙计本人如果不是世代传下来的也怕早就给扔了了事,他就怎么一眼识出那是块上古黑玉?那块玉在当铺掌柜的鉴定下,竟值上万的银子,那小混蛋哪来的那等好眼力?”

罗绮抚了抚二姐后心,含笑宽慰道:“二姐您消消气,姐夫生出来的孩子,怎样稀奇也不稀奇。至于卖了你的桃花簪。。。你没听大姐说么?他连姐夫的脸皮都卖,整个镇子想看姐夫的女人只要肯花一两以上的银子,就能站在十尺之内瞧姐夫那张美脸一眼。如斯行径,难道你不觉眼熟?你忘了,你十岁的时候曾经偷带姐姐的仰慕者进后院听姐姐弹琴,闻着收取十两纹银。宝儿只不过是将他二姨姨的性子承袭了彻底而已。二姐此时看着气不奇怪,因为啊,人对最像自己的人往往就存有莫名的排斥。”

“哼,那个小混蛋才不。。。”细细思量,绮儿言之有理,但还是气啊,于是举起正张着大眼安静少声的女儿,“官儿,你要争气哦,快快长大,早早超过你那个混蛋表哥!”

罗绮掩口,“官儿这小小人儿,你不觉得更眼熟?娘说,她喝大姐小时候一摸一样,那双眼睛似乎能看透所有事,却只会在该明白的时候明白,该言声的时候言声。将来啊,这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人儿呢。”

“是么?”罗缎举着女儿左看右望,女儿也和她无声对望,竟把她这个当娘的看得心头发毛起来,“老天爷,还真是哦,这小家伙活脱脱大姐的样儿呢。”

罗绮吃吃娇笑,“二姐生的官儿像大姐,大姐生的宝儿像二姐,咱们罗家的事,从来都是这样有趣哩。”

罗缎明眸撇来,“那绮儿呢?”

“我?我如何?”罗绮笑颜一顿,欲顾左右而言他,“这赏春园的花都让宝儿。。。”

“别移开话题。”罗缎找回来被宝儿气到九天云外的神智,一脸老神在在,“你不会不知道方逊又和爹娘提亲了罢?那小子年纪轻轻,已官拜四品,成了这高沿城的一城之首。虽说罗家从来不稀罕什么达官贵人,但出色就是出色,他,也配得上我家三妞了。”

自来,国都之首最难做。在这地界,皇亲国戚遍地走,将相子弟满街行,除了一点事,坐视不理不可能,理得不好冠个无能之名,更甚的,招惹了任何一方天尊,都可能丢官卸职,让十年寒窗付之东流。历届城首,无一不是夹着尾巴做官,弯着腰杆做人,宁可被指平庸,也不敢稍有差池毁了前程。而方逊那少年书生,既非锋茂毕露,也没有韬光养晦,上任短短本年,与许多当街招摇生事的皇亲国戚做了兄弟,与不少贵族子弟交了朋友,京城因他们而生的案件骤然消减,其它诸事则展开得井井有条,各项措施立竿见影。上至国君,下至黎民,中间各间朝官,难得口声一致,对新城首施以赞誉。

如今,一旦城首出巡,高沿城道路两旁皆让各家待字闺中的女儿站无虚席,一个个涂脂抹粉,一脸脸娇小羞涩,只盼博得俊俏城首的回首一顾。更有那作风开化的,将手中的花儿一径向城首怀里脂去。以至于,每一回巡视结束,罗缎都要拿城首大人身上的花香粉香笑个好久。而每一回,方逊也只有一句:“我已情有独钟。”

这情有独钟的对象,便是罗家尚未出阁的三小姐罗绮。

“绮儿,你干脆说一下,你对那小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罗绮无奈一叹,“我从来没有暧昧过对他的想法。我也不止一次告诉爹娘,方逊于我,只是弟弟。我也直言告诉过方逊,我和他,不可能。他出色他成功,我替他高兴,但也仅此而已。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成就,有的是名门世家的女儿与他配婚,你喝爹娘就不要再继续误导人家。你看大姐,就从来不从中参合,大姐说,绮儿的心情最重要。”

几句话,将罗缎堵得有几分意兴阑珊,嘟嘴咕哝:“我只是想,好东西要自家留着啊,何必便宜了外人?”

罗绮啼笑皆非,“二姐!”

“嘻嘻,二姨姨和三姨姨在说方哥哥,方哥哥,你还要努力哦,三姨姨不想嫁你哦。”罗绮嘴里的小混蛋牵着一位清俊少年华丽登场。

三小姐姻缘路15 花入美人怀

“嘻嘻,外公,那个潮潮拧拧的人来了哦,三姨姨好忙哦,有方哥哥,还有潮潮拧拧,三姨姨不累哦?”

罗子谦发誓,就算三个女儿加起来,也没有这一个小东西让他费神。“宝儿,晃公子与你的爹和娘是好友,按理,你该叫一身’叔叔‘。。。”

“哦,潮潮拧拧已经输了哦,那赢的人是方哥哥么?”

“。。。。。。”

“宝儿。”有丽影双双由外进厅来,“你又在烦外公了是不是?”

“娘,宝儿最爱的娘回来了,宝儿好高兴!”小嘴儿不怕甜死人,圆胖的身子扑迎上去,“娘想不想宝儿?”

“小坏蛋。”罗缜笑叱,拧了小鼻尖一下,“快见过你爹爹。”

圆胖小身子一躬到底,“宝儿见过爹爹,恭请爹爹日安。”

“免礼。”良之心板脸说完,当即讨好地拉着娘子素手,憨笑道:“珍儿,之心说得对不对?”

罗缜嫣然,“很对,相公说得很好哦。”

“嘿嘿。。。。。。”

罗子谦望着长女一家三口,再一次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固执己见,才看得到女儿这柔情万千的脸,看得见这甜蜜亲融的妙景。也正因有了这天作之合的一对,才引得出二女儿的好姻缘。如今三个女儿中,唯一让他放心不下的,就是幺女了。唉~~

“爹,绮儿呢?”父亲的一声长叹,罗缜抬眸了然:现当下这家里,唯一可以让爹爹愁上眉梢的,也只有绮儿。

“晃公子来了,适逢百花宴,绮儿领他到街间看看。”

“晃公子又来了么?”罗缜莞尔,“今儿个是百花宴,城首必定巡城,而据我从街间听到的,二皇子似乎回京来了。”

“哦?”罗子谦瞥视到长女的满眸算计,不知又是为哪一桩。“这不是更乱么?”

“爹,您找什么急呢?各人自有各人缘,缜儿若不是道了二十才嫁,怎会遇上相公?如果是为了遇上相公方要遭遇那些烦事累事,缜儿来生还会欢喜领受。而绮儿的姻缘,说不定就会因为那些波波折折,最终更能收获甜美果实。”

“就想珍儿和之心,是不是,娘子?”良之心执起娘子小手,大眼睛痴痴恋恋,忒多年过去,心中盛放的仍然只有娘子的花颜。

“对啊,相公,就像我们。”

宝儿对自家爹娘这动辄上演的恩爱戏素来是不以为然,撇撇小嘴,但又不敢在亲娘面前造次,只得扬着小嗓道:“外公,看宝儿,看宝儿啦,娘嫁给了爹爹,才有可爱的宝儿。三姨姨一定也会有啦,但但但不会有宝儿可爱哦!”话甫落,小屁股上已挨了他家亲娘一拍,“呀,娘只爱爹爹不爱宝儿,宝儿要哭哦~~”

罗子谦站须微笑:或许,自己该看得开些,就让小女儿自由自在地选择她真正想要的人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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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宴。正值春光灿烂,百花盛放之时,各家均把自家奇花异草置于门前,伯格容荣盛彩头。过往街间的妙龄女儿,更是鬓角有花手中有花,与花如影随形,可谓人比花娇,花映人红。使得本来就是四季春城的高沿城,尤其是举城花香,处处花影,宛若人间天景。

晃宁赞不绝口:“来了玉夏无数回,今儿个总算见识了这百花宴盛况,不虚此行啊不虚此行。”

罗绮颌首道:“如果到夜里再看,会更让你赞叹,家家户户门前挂起以花为型的红灯,各家酒楼里推出以花为型的菜肴,各家戏坊还会请平时只能台上看到的角儿上街饰演仙子撒瓣为行众祝福,管保你会把这份花香记到明年此时。”

“好,夜里一定再来,适逢盛世,岂能错过?”

罗绮掩口娇笑:“看花无妨,只要莫被'乱花‘迷眼。晃公子须时刻记得家中尚有一株国色天香的牡丹呐。”

晃宁半年前娶妻,妻名牡丹,美且慧,虽是世交姻亲,但婚后两情渐笃,就算不是如胶似漆,也称得上鹣鲽情深了。罗绮为了生意,常在玉夏杭夏之间游走,与晃夫人已是闺中密友。

晃宁兜袖一礼,“三小姐教诲,小生当铭记不忘。”

小生?罗绮甩去因这两字产生些微怔忡,莞尔:“如此,我定不忘在牡丹前替阁下美言。”

两人谈笑风生,自制彼此眉间目上皆无暧昧,坦荡无讳。但看外在眼中,却会有另番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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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首达人~~”

“城首达人这边!”

“城首。。。。。。”

娇声呼唤此起彼伏,花枝香囊更是抛掷不绝,众向所归之处,皆是城首达人的怀内手中。

方逊远缓缰乘骑,面色温淡,偶向两旁站众颌首为意,持重之态全不似一弱冠少年。抛来之物,未能着身的当然不会勉强,偶及入手入怀的,转手交给身侧随从。对那些芳心美意,他不能轻贱,却也不会表示欣然领用。

可是,眼睛在芸芸众生中一下便捉到了那张美过百花的娇颜,并得见其上因另一个男人绽放的绝美笑靥时,少年老成的清俊脸容骤然一紧,催马稍稍快行,张手向随从道:“把话给我。”

这厢,罗绮甫抬脸,方知与城首巡视队伍遭逢,才向方逊释出一笑,一扎鲜花已自其手中抛出,不偏不倚,正到了她下意识弹出的臂弯中。

“这。。。”死小孩在做什么?罗绮就算左右背后没有额外长眼,也知此刻自己已成了众矢之的,尤其,那些个簪花少女的目光,浓烈得仿佛在她背上脸上烧出几个洞来亦不解气。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晃宁噙一抹别有意味的笑,“三小姐,原来不止在下不远千里追寻而来只求佳人一笑,更有少年英豪从旁仰慕呢。”

罗绮瞪他一眼,以目递语:阁下可以不必推波助澜,小心我在牡丹面前的“美言”!

晃宁挑眉以对:我喝牡丹心心相印,不怕旁人闲话碎语,三小姐还是顾好自己罢。“城首大人,别来无恙。”

罗绮一愣,转眸竟见方逊下马走来,且直行到她近前方才站定脚步。

“绮儿,明日是我公休之日,你应了要陪我游湖的。”

“我何时。。。”

“记得就好,我先去了,有事回家详谈。”少年城首来的快去的疾,上马继行公务。

罗绮美眸眨眨,有些个云里雾里。

“长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哦。”晃宁拍掌,“绮儿,你被盯上喽。”

三小姐姻缘路16 各乱美人心1

“无树,这一去就是多年,这一次若非国后五十整寿,你怕是还不回来罢?”街边茶楼上,玉面蓄须,眼角多了几条纹路的晋王玉千叶指握一杯清茶,笑问对面青年男子。

同样在岁月催化之下,去了几分清脱多了一些持重的玉无树摇首:“既有了藩地,就当安稳呆着,不好常留京都。”

“仅是如此么?”玉千叶挪揄一睨。

玉无树淡哂,“晋王叔又何必笑无树?风流倜傥的晋王爷如今深居简出,远离欢场,又是为了哪般?”

玉千叶微忡,摇首低喟,“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魂梦相从。如果重回那刻,我仍愿认识范颖,哪怕明知要在日后痛断肝肠。”

如果重回那刻。。。玉无树覆目,无限惆怅。

晋王叔提起范颖,他竟有片刻茫然,思忖之下,才在记忆力搜出那一张绝色脸容。记起来晋王叔就是因她原理花丛,记起来自己也曾和她谈诗论词,相谈甚融。可是当年,自己怎会笨到为了一份纯然男性的欣赏痛失今生至爱?

如果重回那刻,他回追上小人儿的脚步,会牵住她的手,会对她说:自始至终,他心头所爱,只她一人。

当年,一股傲气之下,远离京都,总以为很一很,就会熬挺过去。而多年的时光从眼前流过,他醒时念得是她,梦中思的是她,张眼是她,闭眸是她,看水是她。。。有时长夜无眠,坐在月下窗畔,那张娇俏脸儿悠悠浮在眼前,伸出手,仅握住穿过指间的清风数缕。。。那人儿留给他的,不止是不休的思念,还有,浸骨的相思。

只是,相思愈深,愈不敢回来。只怕回来后,面对得是罗敷有夫萧郎陌路的景况。眼不见时,他犹能在心中那个娇俏人儿反复想念,眼见得时,情何以堪?

但,还是回来了。

“你回来之后,可去看过罗家三小姐了?”

玉无树摇首,“她。。。如何了?”父皇不惜以圣旨相传,将他传回了这方土地。所有该面对得不堪,该经受的折磨,他已经做足准备。

“她。。。。。。”

玉无叶话音甫起,忽听街下一阵喧哗声浪。本能地,两人探首窗外。

众目所归的马上少年,双眸深情昭然,举起手中花束,掷进了一秀美少女臂间。少女先是螓首低垂似有娇羞,再水眸慢举,与身边男子无奈对望。。。

“罗三小姐也快到双十年华,竟还有这等好形势,不愧是罗家女儿呢。”一道竹帘相隔的邻桌,有茶客笑声起语。

“你是羡慕罢?娶了罗家女儿,不止能得如花佳人,还能有几世不愁的家产,你要是长得又人家城首一般俊,也考个状元进士什么的,没准也能娶个千金小姐做老婆。”

“去,罗家女儿是那么好娶的?一个个都是带刺儿的花,扎死你可不偿命!别的不说,就锁这罗三小姐,敢打她注意的都是些什么人?当年,有堂堂的二皇子爱慕,虽不了了之,便气候又有一位杭夏巨商孜孜以求,现在再加上这位城首达人,哪个是省油的灯。。。”

玉无树脸色一紧,骤然握住玉千叶的手腕,“晋王叔,绮儿她。。。她还没有。。。她。。。”

“她没有成婚,仍待字闺中。”晋王玉千叶已非当年轻浮骄逸的狂妄王爷,只望侄儿不必如自己这般为情所苦,只愿这人间少一些旷男怨女。

“绮儿。。。没有成婚?”玉无树脸色先是茫然,随后,狂喜替去经年压于眉间的郁重,心内释出不尽欢欣,绮儿没有为人之妇,绮儿仍然小姑独处,绮儿。。。他还有机会,还有机会得回今生所爱!

“绮儿————”他甚至无法按着寻常路径下楼,攀窗纵身,向一片人潮涌动处落下,直寻那抹芳综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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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宁接过自花贩买来的玫瑰,地道了罗绮面前,嬉笑道:“三小姐,送给你。”

罗绮没好气地睇着这个损友,“若我没把缬儿嫁出去,此时就会让她将阁下痛打一场。”

“三小姐好残忍,在下是替三小姐增积人气,三小姐当笑颜相纳。”

热闹看得很高兴是不是?罗绮弯弯的柳眉挑了挑,接了花儿,又冷不丁拉住行经身边的一位半老徐娘,“这位姐姐,这位公子幕您才貌,以花述情,望请笑纳。”

“绮儿你。。。”晃宁结舌。

晃公子如此打愣的工夫,那位被增花者已两颊红艳地扑来,“不知公子贵姓大名家住何处家中可有高堂奴家能织能绣能文能武上得厅堂入得厨房。。。”

晃宁拔腿欲逃,一角衣襟陷进对方手中,“奴家对公子一见钟情心生爱慕今生今世定然不离不弃生死相随忠贞不二相夫教子生儿育女。。。”

这当下,晃公子是一额冷汗,一身尴尬;三小姐则一脸挪揄,一覆闷笑。正在开心不已之际,忽听得头顶传来大喝——

“闪开!”

那是。。。。。。

罗绮扬起螓首,杏眸倏然圆睁:玉无树?。。。。。。玉无树从天而降?

但见得玉无树随着那声大喝,足尖已落在一位行人头顶,未等那人有所反应,已换到另一位肩头,如此借力施力,不一时寻得一块空隙,脚踏实地。

“你是。。。。。。”真的假的?罗绮还在乍疑自己的眼睛,一个暌违许久的怀抱已将她收容过去。

”绮儿,绮儿,绮儿,绮儿。。。。。。“此一刻,纵有千言万语,也只唤得出这两个字。

”你。。。玉无树?“罗绮为了确定,几次想从这个怀抱里争出身来,都被他死死按住。

”绮儿。。。“她没有嫁人,没有属于别人,他还有资格追回她,有机会找回今生唯一的爱恋,真好,真好,真好。。。。。。

那厢,晃宁好不容易夺回了自己的一角衣衫,撒腿狂跑的当儿,回首瞥见了罗家三小姐的窘状,不由得喜笑颜开:哈哈,热闹了不是?看来,这趟玉夏之行,当真要大饱眼福呢。

当晚,罗家的家宴上当真热闹,几位外来娇客的加入,使得满堂生辉,气流暗伏。

宴间,良之心一边喝着素肉粥,一边问为他拭唇的娘子:”珍儿,绮儿喜欢谁啊?“

“相公看呢?”

“之心不知道,可是之心只喜欢珍儿,珍儿最好,珍儿只喜欢之心!”

三小姐姻缘路17 各乱美人心2

方逊被任城首之后,皇家曾拨华宅为城首府,但他婉辞未受。就在衙门的后院,不知处一间雅室作为公室繁忙时的下榻处。平常时日,仍以罗府为家,住在当年罗子谦知他勤奋苦读欲考功名后特地腾给他的那栋小院里。

“他就是那个人?”这一日,方逊早早料理完了诸事,马不停蹄回到罗府,乡下人衣服询问,在花轩寻到了俯首挑绣的罗绮,当口就问。

罗绮一睇,“没头没脑地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玉无树,二皇子,除了他,我还能说谁?”方逊俊脸板紧,“你就是为了他迟迟不接受我,可对?”

“对什么?”罗绮没有好气,“接不接受你,与他有何干系?”

“我是傻瓜么?这些年,我知道你心中始终有个人,也渐从旁人口里知道了是谁。我还以为我要同那个影子作战到底。但没想到这个影子竟然回来了,而且,他依然。。。。。。”依然未成婚。以绮儿的性子,若二皇子以为人夫,无论爱与不爱,都断不可能再有牵挂。偏偏,那个最强大的对手,至今仍具获争佳人芳心的资格。

“一直以来,你正式因为他,才不肯接受我。”

“不是。”罗绮将绣针别入锦缎,缓缓立起,俏美脸上凝着一丝沉重,“没有玉无树,你也只是个弟弟。方逊,别把时光浪费在一件不会油结果的事上,好么?”

“没有结果的事?十年前,若我把考状元做朝当官当成毕生志愿说出去,怕是周围的每个人都会笑我不自量力。如果不是为了娶你为妻,为了配的上你,我大可安分在罗家做一个挣钱吃饭的伙计,何必靠什么功名做什么官?”

又来了。这些个话,自从方逊将情愫挑明以后,出现在两人之间不知多少遍。听着那些急切直白的字符,面对着这双年轻热气的眼睛,每每都让罗绮头痛不已。

曾几何时,她也听过类似的话,触过类似的眼神,只是,又如何?

方逊甚至比那时的他更年轻,将要面对得诱惑多不计数,她信得过他的人品,却信不过感情的无常。这一生,被同样的热气燃烧过一次就够,不需再多。

她不是姐姐,世间也不会有第二个姐夫。她太苛求,又始终学不会妥协,注定受伤。而情字致下的伤,就算表面上已结巴去皮,皮下仍有溃处向里内延及,直到将心间一处浊出难以添堵的虚空。那无能为力任其恶化再如抽丝般复原的滋味,她不想再尝。也许,受世俗所困,她终究会嫁人为妇,但她的夫婿,应当是一个成熟稳重的成熟男子,两人不必有热烈的爱情,仅有温淡亲情维系,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如这世间许多男女。就算其间有变,也不必害怕失去。

“方逊,姐弟就是姐弟,你何必一定要与男女之情混淆了去?你从哪里认为我适合做你的妻子?”

“不是适合,是我的认定,我认定了你,懂么?”

“不。”恰恰就这认定,是她最无法认同的事。“有一日你会明白,适合是最稳妥的一件事。一个认定,并不能让所有的不适合消失。”

“你指的是你和玉无树么?”方逊闷痛地皱起长眉,“因为他,你畏惧情感,你不敢爱人也不敢被爱,总之,还是因为你心中有他?”

“唉,方逊,你。。。”罗绮摇首,“你怎如此固执?我告诉了你,有没有玉无树,我们都不可能。我,不喜。。。”

“不准说!”方逊面色阴暗,紧阖牙关,“类似的话,在你不准备更改之前,不必再告诉我。”

“那么,你是明白了是不是,你。。。”

“我不会放弃,绮儿,二皇子是个很强的对手,但我仍不会放弃,不会!”方逊言罢,仿佛怕罗绮再抛一些伤人的话出来,疾步而去。

罗绮揉额叹息,玉无树的出现,让一切更乱了,是么?

~~~~~~~~~~~~~~~~~~~~

“无树,这一回见了父皇,没被催逼婚事?”大皇子玉无枫兴冲冲迎上才从父皇书房步出的皇弟,问。

玉无树耸肩一笑,“提是提了,还谈不上逼。”

“你呀,就是个死心眼。”大皇子怎么也想不明白,皇家怎会出来如此一个异数。“既然如此认定了她,何不就让父皇下一圣旨,还怕她罗家不从?”

“不,我不想逼她,我娶她,是为了让她快乐,逼她过来就违了我初衷,非我所欲。”

“还不是一般的死心眼呢。”大皇子摇头,事关罗家三小姐,他早已放弃劝说弟弟到自己这一国来的努力。“对了,我来找你,是为让你去看看我那匹’红焰‘,西域送来的烈马,极品中的极品,世间难求呢。”

谈及爱马,大皇子两眼骤亮。那神情让玉无树明白,一声“恭喜”已搪不过爱马成痴的皇兄,只得随去观瞻。

“红焰”通身赤红如焰,长身高腿,宽额窄臀,的确是匹极品宝马,却也是匹百年难得一见的烈驹。大皇子虽爱到骨里,却到手三月仍未降服,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而已。

“无树,要不要试试?如果你能降服了它,为兄原意割爱将它送你。”

二皇子苦笑:这皇兄明知自己骑技逊他不是一星半点,是存心看笑话了是不是?“大皇兄,如果不是确知你对小弟爱惜的紧,我会怀疑你有意害我。”

“连试都不敢试,不是无树的风格哦。”

“恭敬不如从命,大皇兄看好了!”玉无树成心吓他一吓,飞身落在正在马场中央不羁地嘶鸣的红焰之上。但身势未稳,就被红焰一个原地飓风似滴旋转附之直立,将他甩了出去。

大皇子早有预料,飞身迎上,助他平稳落地,得意笑道:“红焰当真不俗罢?”

“很好啊,大皇兄。”玉无树惊魂初定,摇头干笑,“如此哪一天为弟不想活了,定然来找红焰帮忙,断药断头随它选择。”

三小姐姻缘路18 各乱美人心3

“绮儿!”玉无树追上佳人,想起上一回在街上的忘情相拥致使佳人嗔怨,不敢再行唐突,只得张开臂,牢牢挡住了去路,“为何见了我就走?”

他欲约佳人旧地重游,却怕她不肯赴约,就借搭讪良之心之际托请罗缜帮忙。罗大小姐拿一对清涟水眸将他盯了半晌,终是颌了螓首,替他约了人来。却没想到,罗绮一见亭中人是他,转身就走。难道他是瘟疫不成?

“你竟然让姐姐帮你?”罗绮杏眸内火星簇簇,“骗我,让你很得意么?”

“我不请大姐帮我,你会见我么?从那天晚宴后,你就比我如蛇蝎,我从前门入,你从后门逃,不用这一招,如何才能见得着你?”玉无树扁起嘴,好不委屈。

“见我做什么?该说的,该做的,不是在几年前就说完做结了?你又来做什么?”罗绮软嗓带着一股子怨气,将小冰雹般的话扔到他脸上。

“绮儿,这些年,我。。。我想你,很想。”玉无树去握佳人柔荑,被甩开后又坚强不屈地再去触摸,再度被打开,只得强管住自己,只将目光痴痴缠住那张娇颜,“绮儿,你想过我么?”

罗绮一笑,“想。”

“绮儿?”玉无树眼眸倏亮。

“想到失望,想到绝望,想到不能再像!”罗绮别开头,不想让他见双眸内突然涌上的湿意,“在我已经不想你的时候,你却回来了,玉无树,你为何要在我眼前出现,为何不能让我安安静静地过活?为何你才一回来,就要扰乱我既定的生活?你。。。可恶,你着实可恶!”

“绮儿。。。。。。”

“不准碰我!”又一次,罗绮甩开了攀来的手,厉声娇叱。

“好,不碰,不碰。”玉无树将难受管制的手背到身后,“绮儿,我这一次回来,从来没想过要打扰你的生活。我以为你已经。。。名花有主,我做好了心被凌迟切割的准备,但却在那时得知你仍小姑独处。。。”霎间的狂喜使他无暇再思其他,只想最快地将一直占据在心中梦中的人儿拥在怀里。“我那是的心情,除了感谢上天的仁慈,无可言表。”

“你的心情不需和我交代,二皇子。”

“绮儿。。。”玉无树唇掀苦意,“这些年,我们蹉跎的还不够么?每个想你的夜晚,我一再被懊悔噬咬心腑。我不明白,那时怎就如此愚蠢,让你从我眼前离去?一个转身,就一世无缘,我为一份莫名其妙的傲气所付的代价惨重到要终生承受。。。被那些心情反复侵浊折磨,我几乎以为自己必定会在某个时刻因心痛而役。”

心痛而役?罗绮素荑不自禁捧住心口。曾经,在那些个哭湿枕巾的深夜时分,她一度也以为自己会在那可死去,只因,挺不过那痛那疼。但是,在她已经稀释了哪些痛意,放下了某些情绪是,他却从天而降。。。。。。

破镜重圆的戏目人人喜看但有谁告诉临镜人,该如何作理镜上哪些将面颜隔断成千万段的碎纹裂片?

”玉无树,我们走不回去了,你珍。。。”

“为何走不回去?”玉无树却不要她还未出口的“珍重”,他要的是她!“因为你心里有人了么?”

他想起那个状元郎,他明白,那是个需要全力应对的对手。自己缺席绮儿的岁月里,他悉数占据。

“和旁人没有关系,二十我们,我和你。近一年,在那些锥心刺骨的痛淡了后,我将我们之间的事想过无数次。我那时年幼,不懂体谅,一味索取,你的心生游移,我并非没有责任。如果时间重来一回,也许我会成熟懂事,也许不会让你有机会对范颖心动,也许我们。。。。。。”

“没有心动,绮儿,自始至终,让我心动心生疼爱的人,只有你!”玉无树仍是没有按耐住一双手,板住佳人香肩,将两人四目相交,让她看清自己眸底的痴缠爱恋,“只是欣赏,只有欣赏,如对一块美玉,如鉴一幅名画。绮儿,我知道,你一直在怪我为了范颖的死呵责过你,可是你试想,如果你的一个朋友故去,我却在你面前喜笑颜开,你会如何?那时,我并不知道她尚在人世啊。晃宁向我提起,你曾对他说我叹气范颖时如何神采迥异,难道,我向你谈起韶儿时,不也是如此?只是因为范颖和我没有血亲,你就为我定了心动的罪名。但你见过我向别人谈起你的样子么?我皇兄曾打趣我,一议及你,我眼睛里就如藏了这天下最璀璨的珍珠,脸上像是吃了千百年的蜜糖。如果你还不能释怀,绮儿你可去看看你的姐姐,看她谈起欣赏的缂品和你的姐夫时,是怎样的区别。”

这番长言,并非酝酿多时。玉无树本是想将过往的是非抛置脑后,与绮儿携手将来就好。但绮儿的抗拒使他明白,若要寻求重新开始,必须认真面对那些过往。于是,那些话就如此磅礴流淌出来。

“绮儿,我们。。。”

“你说的这些,早在你回来之前,我已经明白。”罗绮心头泛起涩意,“我方才说了,我将我们之间的事想过无数回。想透了我的错,你的错,想透了我们何以错过。我们无法重新开始,与范颖,与方逊没有关系,只是。。。”

螓首微垂,长睫低覆,默然良久,而后,水眸盈盈柔视,语气虽竭力淡然仍难掩凄凉,“我们错过了最对的时间,错过了最相爱的时刻,已经,回不去了。”

~~~~~~~~~~~~~~~~~~~~

“回来了?”方逊等在三小姐闺楼之前,一件伊人倩影,即迎了上去。

罗绮无力一叹,“方逊,此下你可否不和我说任何话?不要做任何事?”

“好。”后者面不改色,从容颌首。

罗绮越过他进到室里,听到随行丫鬟将门阖上,她迈进里间,一头扎进棉被内。这些天,她饱受困扰拉扯,几夜未有好眠,此时竟困倦发作,昏昏欲睡。不多时,气息渐沉,当真睡着了。

带醒来,窗外以见暮色。她叫了几声丫鬟的名字不见回应,着履披衣到外间,喝下一杯温茶,无意抬首,赫见纱门上有一道被灯光投下的长影在立。

“谁在外面?”

“我。”

“方逊?”罗绮柳眉惊愕,“你不要告诉我,你从那时一直站到现在?”

“我今日公休。”时间充裕。“也不是尽是站着,有椅可坐。”

天,这坏小孩是要气死她不成?

三小姐姻缘路19 各乱美人心4

“方逊,你为何不能听我说话?你何必浪费时间做这些事?”

“如果你说的,是我想听的,我自然会听。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不管怎样,都不会是浪费。”

“你。。。”罗绮气结。这孩子忒多年下来,就算在外面已经懂得审时度势,手段讲究,策略精巧,但骨子里的那股一板一眼的执拗劲儿仍然未收。一旦犯了上来,势必要将人气个半死方可。

“你怎么可能只听自己想听的!而且,如果一件事情注定不会有结果你还要去做,恩就是浪费!”

“你要嫁个玉无树了吗?”

“。。。呃?”

“如果你没有要嫁给他,你待字闺中,我尚无妻室,我求你为妻,不妨碍世道公理,我为什么跟要听你那些不讨我喜欢的话放弃?”

“呃?”这些似是而非,似非更非的话,他怎忒多?

“如果你觉得烦,我很抱歉,只能说,几年前的船上,你不该救我。既然救了我,就是招惹上了我这个麻烦。”

“。。。。。。”这坏小孩,坏小孩!

“我知道你今天上午随玉无树外出,我等在这里,就是为了知道那一行有没有促使你下了什么决定。如果你做出了决定,为了不让你为难,我自然是要退出。眼下看来并不是,那么,我就会应战到底。”

战什么战啊?这坏小孩读书聪明做官精明,说话就颠三倒四了是不是?“不是,方逊,你仔细听着。。。”

“我不要听。”

“不要?”

“你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那些话,我都能倒诵如流了,我想听,不会自己背来听么?”

“。。。。。。”这都是哪门子歪理?

“好了,我要知道已经知道,要说的也已经说了,天色不早,你安歇罢。”

还。。。安歇?她用头发丝想,也知道今夜定然是不得安然了好不好?那两个人,到底是爱她还是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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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今天之心帮岳父将帐验完了哦。”

“相公乖。”

“之心还帮岳母浇花,还偷偷让小蓝姐姐明天开花哦。”

“相公真好。”

“之心还帮缎儿缂完了那副缂了两年的丝,让她挣了好多钱哦。”

“相公真是能干。”

“娘子!”卖乖了半天,久讨不到糖吃,某呆子终于鼓起了颊,嘟起了脸,闷声抗议。

“怎么了,相公?”罗缜佯作不知,无辜眨眸。

“娘子该亲之心啦!”

“是么?有么?”

“珍儿欺负之心,之心要生气!”某呆子将脑袋扭向他处,还狠狠点了一下,以示气的可以。

罗缜忍俊不禁,自己这宝贝相公,逗了特多年,仍是百逗不厌呐。逐放下了手头绣活,蓝过相公长颈,先在光洁额上落下一吻,又在美玉颊上啄上一记,再亲哪个线条优美的下颚,惟独滤过殷殷相待的薄红双唇。

“呜呜呜,娘子好坏,娘子在欺负之心。。。”某呆子吃不到最甜的糖,委屈地呜呜咽咽,装哭邀怜,“之心好可怜,娘子不疼之心。。。”

“臭呆子!”逗得够了,罗缜笑啐一声,封住相公两篇薄唇。。。

行至轩外的罗绮无意观摩姐姐和姐夫的恩爱缠绵,但仍是被那甜蜜到只见彼此的氛围粘住了脚步。

愿得一心人,白道无相欺。同在闺中时,姐妹三人曾到月老庙拜求良缘,姐姐那时,及第出过,意气风发,“你们未来的姐夫,必须能文能武。可以不做将军,但要做时必然能担得起。可以不做宰相,但必须有位极人臣的才能。唯有如此,才算良配。”

姐姐说那些话时,眸子闪着志在必得的亮芒,于是,她喝二姐都相信,姐姐的未来良婿必定如姐姐所期许。纵是经过了江北鸿的伤害,姐姐也从来不曾缺少了动人光芒,她们也从来没有怀疑姐姐的未来必然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子。而姐夫的出现,让她们震愕,也让她明白,所谓的最好,就是最你最好而恰巧也是你爱的那个。

姐姐的最好,就是姐夫。她的呢?她的最好再哪里?

“绮儿。”罗缜不经意转首,见到了轩门外的妹子,推开仍意犹未尽的相公,抬手相唤,“进来坐下。”

罗绮瞥瞥气鼓鼓恨巴巴的之心,忍笑迈进门来,特地颌首浅礼,“姐夫。”

“哼!”糖没吃够,良之心煞不高兴,对打扰者更是没了好心情。

罗缜捏了呆子耳朵一把,拉着妹子坐下,“有话对我说?”

罗绮点头,也不避讳姐夫,直道:“绮儿被一些事困住了。”

“玉无树和方逊?”

“是。”罗绮面色微凝,水眸内多了一层朦胧云雨,“绮儿自认同他们每人都说的够清楚,从无暧昧,却不知为何还是踏进了这迷障里,被他们两个牵扯着,忽左忽右,无所适从。”

“那便说明你对他们并非你所以为的那样无动于衷啊。”罗缜拉起之心的手,“相公生性最是能查人心底之事,却不能说出你心中所属。在在表示你的心乱了。玉无树和方逊,都在你心中占着分量,你才会左右为难,进退维谷。不然,从大街拉两个人如此缠你,罗家三小姐会有十二种手段应付,哪会有一丝为难?”

“可是,可是。。。”罗绮抚额,柳眉浅皱,“绮儿自问,没有和玉无树破镜重圆的打算。对方逊,只是一个家人,一个弟弟般的情谊。怎么会。。。”

“如果情爱真是那么一样能想得透理得明白的东西,当年我就不会为了这个呆子让爹娘伤心。”罗绮又掐了相公耳垂一把,“你们在初始,不也奇怪理智如我,怎就如此义无反顾?既然没有道理可讲,你又怎么能肯定你当下所以为的就是真正的心情呢?”

“如果连自己都不能肯定自己的心情,谁又能断的清?”

“事实。”罗缜抚了抚妹子如云的鬓发,柔声道,“也许只有事实发生时,你才能肯定自己的心情。现在,旁观者也不能替你断定。而绮儿你自己,只需想清楚,在夜阑无人时,最多涌上你心头的人,是哪一个?”

夜阑无人时,最多涌上心头的,是哪一个?

当晚,罗绮揣着这疑问睡去。懊恼的是,睁开眼,就已是日阳东升,天光大亮,竟是近来难得的一夜好眠。那一大一小那个混账男人,居然如此不想让她有安生日子可过?

三小姐姻缘路20 真心或可见1

说不上谁等谁,散朝以后,候选廊下,玉无树和方逊,早已护知存在的两个人,第一次绵绵遭逢。

“找个地方小酌几杯,如何?”既然年长几岁,就要表现出应有的气度,玉无树率先开口。

“好。”方逊也够爽气。

而酒楼之上,两人当真也应了小酌的名,一连几杯下肚,也未提彼此心知肚明的那个那事,知道三分醺意各染美额。

“绮儿。。。”

几乎是异口同声,以那个压在他们心头的名字作为开始。相思苦笑中,同事天涯沦落人的感触莫名升起,皆发一声轻微叹息。

“绮儿她很聪明,亦可说是精明,她可以以最无辜的面容,令沉浮商场几十年的巨商拜倒称服。但是,她聪明却不够坚强,精明不足理智。”玉无树道。

方逊仰头将酒入喉,道:“她有点任性,有点脆弱,也有一丝娇气。她被玫瑰扎过一次手便用不碰玫瑰,被苦瓜苦过一次喉便戒吃苦瓜。而因你,她戒了情爱。”

玉无树酒亦进口,接道:“她可以把一件事情分析的条条在理,看得清清楚楚,但涉身其中时,却往往不能如她自己所料的清醒。”

“当初失去你,她虽痛苦难过,却不去争取,现在若失去你我,不管心情如何,她仍会停在原地。”方逊苦笑,遇上这样一个别扭小女子,他们还能如何?“如果不想失去她,又不想蹉跎岁月,只有设法抓住她,让她拥有也不能走脱。”

“没想到,你我竟想到一处去了。”

今日二人相约,原本是想说服对方与自己联手,向那人儿“逼”出一个结果,布料寥寥数语,已达默契,所以,他们会爱上同一个女人么?

“小子。”玉无树重拍方逊肩上,“原以为你是个百无一用的小书生,想不到头脑还够用。不管绮儿会如何选择,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方逊一笑,“彼此彼此。虽然知道绮儿的眼光不会太差,但见你之前,我始终未把你与那些寄生虫般的皇家纨绔分开。”

“够胆大,够狂妄,却合我胃口!”

“如果面对得不是阁下,再大的胆子,那些话也不敢说。”

“哈哈哈。。。”

惺惺相惜。那时的两人彼此都在心中道:若最后,绮儿随了这样一个人,纵然创伤难免,总会有一丝欣慰罢。而败在这样一个人手里,也不会太不心甘罢。

尽管都作此想,但两人都不希望,抱得美人归的会是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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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小姐,三小姐在不在府里?快找三小姐!”罗府总管顶着一头薄汗,面色张惶地在内园门前拉住一个丫鬟,“快去,要快!”

丫鬟还未答话,罗三小姐已自另一方向步来,“惊惊慌慌的,发生了何事?”

“三小姐!”总管顾不得施礼,“方才城首衙门派人来报急信,今日上午城首达人审案时,有捍徒持器闯入公堂,砍伤了几个衙役不说,也有几刀中在城首大人身上。。。”

“几。。。刀?”

“是啊,听说太医院派了大夫过去,但情形似不太乐观,又正赶上二姑爷去了杭夏的当儿,这可急死人了不是?”总管原地打着转,搓着手,面脸焦灼,“衙门的人来说,城首大人嘴里叫着三小姐的名字,三小姐,您看,您是不是。。。去看看大人?”

当然要去!不管如何,方逊是她视若亲人的家人,他生死攸关,她怎么可能不理?“二姐夫不在,他收的弟子在,去把人叫上!”

顾不得回闺房收整,罗绮匆匆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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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三小姐上了车,罗府总管才一转身,正和另一个急惶惶跑来的壮汉撞上,当下就将总管大人的五脏六腑撞移了位,抚着胸口一通喘:“阁下也忒莽撞,你。。。”

大汉倒也知理,迭声致歉,“对不住,对不住,在下急着找人,多有得罪!”言罢,就要向罗府大门迈进去,被总管一把揪住。

“你进我们罗府,要找何人?”

“罗三小姐。”

“找我们家三小姐何事?”

大汉一喜:“原来阁下是罗府人,请速告知罗三小姐,二皇子骑马跌伤,期盼三小姐前去探望!”

“二皇子?”总管眼睛一闪,“二皇子受了伤?”

“对对对,请三小姐玉驾过府探望。”

“请三小姐过府探望。。。”总管沉吟,不经意瞥了正要拐过街角去的马车,“小兄弟稍等,在下进幅通报一声。”

约莫一刻钟后,总管身影重新出现,满面歉意,对等在门房的大汉敛袖一揖道:“对不住,小兄弟,我们家三小姐听说了二皇子伤讯,甚是挂念,才想动身,却接到一个朋友命在旦夕的危机,连大门都来不及走,字后门出府去了!人命关天,没法子啊是不是?不过,三小姐领去前有话,待朋友那边事定,定然到二皇子府里请罪,在下先在此替主子赔个不是。”

总管四十丧妻,膝下无子无女,自方逊到附后,一老一小结下往年情谊,亲如父子。在此时,容他耍个小小花样,只为了那孩子对三小姐的一腔痴情。至于二皇子那头儿,也只得在心底说声抱歉,反正皇家美女成群,要怎样的女人不是现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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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儿?”字迷沌中苏醒过来,方逊眨了几回眼,确定眼前这张娇俏脸儿不是幻影,登时,狂喜巨浪冲怦心胸,那个刹那,几乎忘了肋上的几处伤痛,“你。。。选了我这边?”

绮儿能舍玉无树就他,足以说明自己在她心中分量已超玉无树,是罢?

与玉无树那一次见面,以自身安危让佳人以心相择,是两人不谋而合的策略。只不过,他为自己安排的是另一场有惊无险的意外,不想被上门滋事的恶徒扰了安排,但,却似歪打正着。。。

二皇子不会指他违约罢?

不管了!若能试出佳人真心,这几刀,联及二皇子可能会有的指叱,他都当受了。

“你被人砍傻了不成?笑成这般摸样?”罗绮手持软巾,拭着他额上虚汗。

“绮儿,你喜欢我的,原来,你竟是喜欢我的!”方逊不顾肋下剧痛,强挣扎起身抱住佳人,“我就知道,你终还是喜欢我的!”

三小姐姻缘路21 真心或可见2

终还是喜欢我的。。。。。。

这句话,一径在罗绮脑子里回响,回到家时,仍痛击脑膜,使得她头部某处隐隐作痛。

“三小姐。”总管迎上,“城首大人情形如何?”

“该无大碍了。”照顾了方逊一日一夜,罗绮已疲意浓浓,“既然如此,就去看看他罢,我代我爹爹准你嫁。”

“是。。。”总管瞥着三小姐脸色,心中万般挣扎。虽为方逊耍了一回小诈,但还不敢瞒天过海,而且,他也不以为这事能当真瞒天过海。

“。。。三小姐,方才您走了之后,二皇子府来人了。”

“恩?”罗绮迈进门内的脚步暂止,“说了什么?”

“二皇子骑马受伤,希望您能过府探望。”

罗绮一愣,“骑马受伤?”

“是,您看。。。”

“。。。让他们别卸马车了。”依稀记得,他以前曾说过自小学文学武都还算差强人意,唯独骑术不能入流。。。不管两人如今是怎样情境,总要看一眼的罢。

带着一身倦意,怀着一腹忐忑,罗绮又赶到了二皇子府,门房认得这位让自家主子最是牵肠挂肚的罗三小姐,不必多事回禀,直接放了人进去。只不过,好心办坏事。无声无息就进得大门的罗绮走远远望见——

庭院中央,玉树临风的二皇子正腾跃起纵,舞剑生风,气势如虹,足媲生龙活虎。

“玉无树!”

一声娇叱,玉无树剑侍一顿,回首来,阴霾密布的俊脸骤生狂喜:“绮儿,你还是来了?”转而想到自己是被放弃的那方,又度沮丧,“你先去看的是方小书生?为什么?难道在绮儿心中,他真的比我重要?”

“你。。。”不顾疲累跑来,竟是这副场景,罗绮杏眸当即泪起,“你竟然骗我?耍弄我,对你来说,很有成就感是不是?”

玉无树微懵,“你不是早就知道了?”方逊以诈伤骗了绮儿去,她没有发觉?

“我知道了!我知道从过去到现在,我都是一个傻瓜!”在泪珠滚出眼眶钱,罗绮掉过了头,“玉无树,今后你是生是死,与我再无干系!”

“。。。你说什么?”被她这决裂般话儿一激,玉无树狂喜隐退,先前闻知她选方逊舍自己后的惊伤混着当下的震愕,让他挡身在佳人之前,“绮儿,难不成你当真希望我出事?当真希望我受伤?还是,我死了更能称你的意!”

“玉无树,你你你。。。”他如此一激一恼,更使她又气又急,泪流得越发汹涌,“你说得什么混话?。。。你可恶,可恶透顶!”

见她哭成这样骄人心怜的摸样,也是当即就心软心疼起来,探了指要为这张小脸拭去湿意,“绮儿,我。。。”

“走开!”罗绮推开他,泪飞如雨,“玉无树,我不要再看见你,永远不要再看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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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该怪他。。。或者,我更该说,你就算一定要怪,也不该只怪他一个人。”

这适时返回的良之行精心医治过,已全脱了险情的方逊,自罗缎嘴里得知了罗绮那趟二皇子府之行后,在罗三小姐上门探视时,虽不无难色,仍据实直言。

“同时向你报出伤讯,让你以心相择,是我和他的共谋。只不过我是因那带徒的突然行凶让炸伤成了真伤而已。”

“。。。你们为何要这样做?”

“不这样做,如何结束这场三个人的煎熬?”方逊一手掩着仍有些微痛意的胸口,一手执意捉起罗绮柔荑,“绮儿,一个人受伤,总比三个人都伤要好,是不是?”

“我一直以来的逃避拒绝,当真伤了你们?”

“不止是我们,还有你自己。你不是一个可以虚荣享受追求的女子,你越是逃避拒绝,心中越有困顿挣扎,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如此。我们三人中,你始终是伤得最重的那一个。”

“方逊。。。”罗绮泪眼迷蒙,眼前这个小了自己三四岁的少年,当真知己如斯?

“为什么你会认准我?救命之恩有很多种报偿方式,不一定要拿你自己的人生作抵。。。”

“我喜欢你,的确源于救命之恩,么有你的救命之恩,那时卑微的我就不可能认识高贵的你。因为认识了你,我每在回忆起那条船及船上那些虐待过我的人,竟也是充满感谢。因你,我不再一味愤世嫉俗,一味怨天尤人。更是因你,我知道了如何奋发进取,如何向你靠拢。绮儿,我不是那人生作抵,而是,我的人生原来就属于你。”

一个风华正茂的清俊少年,端着一张热诚的脸,张着一双热情的眼,说着那些动人情话,如此直刺刺地撞击进了罗绮最薄弱的心底,让她泪珠成串,泣语成言,“方逊,我现在还不敢断定,我对你的感情,是否有男女之情,你对我这样好,如果我不能。。。”

“我有一生的时间等你厘清情感。现在,你只要让我喜欢你就好。”方逊道。

他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一副持重老成摸样,是为不让她记起他的年龄罢?这多年来,他从不吝啬向她表露情感,却从来不曾让她感觉逼迫压力,他比她年幼,处事却从不青涩莽撞。。。有一个人对她如此毫不保留,如此付诸全力,她不该再次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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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好了?”罗缜问。

小妹的决定,她并不觉得太意外。方逊的感情浓烈如火,又格外持之以恒,很少有人能抵受住那股子热情攻势,绮儿能够坚持至今,不外是因心有所属。但,问题的症结就在于此。若“心有所属”尚不是过去,绮儿的决定,就非一桩幸事了。

“姐姐,绮儿明白您要说什么。”罗绮扫一眼亭外不远处的树下一边对账一边不时拿眼角决定姐姐存在的姐夫,“嫩与挚爱之人相守固然最好,但不是每个人都有姐姐的好运。这世间,有许多的夫妻只是在朝夕相处中成为彼此的最重,在相濡以沫中建起伴随一生的坚定。我此刻不能说对方逊已有了属于男女之间的浓情至爱,甚至未来也不敢肯定一定会有。但我愿意嫁给他,愿意和他牵手共度人生,愿意和他共同经营一份细水长流的感情。姐姐,为绮儿祝福,好不好?”

“我的妹子成婚,我当然会有满满的祝福。但,玉无树呢?你当真可以撇的开他?”在这举府为三小姐的婚事铺排张落的时候,罗缜并不愿大煞风景,但事关绮儿一生,她必须慎重。

“他,只是绮儿儿年少时的一个梦。既然是梦,总会醒。”

三小姐姻缘路22 有人欢喜有人愁

罗府三小姐将嫁少年城首。

这个如长了翅膀般一日间传遍高沿城的消息,赚尽了全程妙龄女儿家的眼泪,也彻底将一人的心肠伤透。

“大姐。”

左手牵着宝儿,右边依着相公,缓步行于街间的罗缜回首,正见自巷间步出的男子,形容憔悴,目光沉黯,落魄之至。

“二皇子。”这一处,是她归家的必经之路,想来他是特地在此等待。

“能借一步说话么?”

罗缜颌首,指了指街边饭庄,“正好我这个坏小子饿了,我做东道,请二皇子用膳。”

玉无树颌首,先一步迈进饭庄,直要老板找个雅间说话。

罗缜叹了口气,携夫带子紧随其后。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二皇子此时的神态形容让罗大小姐不认盘剥,只得自个儿破费。就连对玉无树耿耿于怀的之心,也未如平常时候释出反感,安安稳稳抱着儿子陪坐在侧。

“绮儿她当真要成婚了?”

对方那一双交横着血丝的眼睛,让罗缜不忍说出那个“是”字,仅点头作应。

玉无树心痛闭眸,“大姐,你一向看事最是清楚,在你看,我和绮儿走到今天,是谁的错?”

罗缜摇头叹息,“都有错,一段感情不管成与败,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

“已经不能挽回了,是么?”

“二皇子。”眼前男人足以担当得起“优秀”两字,有权有势,却从未持权持势,与绮儿交往,全凭一腔心意,尽管目光少有旁移,也因那一刻的旁移换来绮儿芳心别许,所付代价可谓惨重,就此算了罢。何况,他叫自己一声“大姐”,她理当好言开解。“如果是别个女子,在对你有情的前提下,你回来了,或许能满心欢喜的和你复合。但绮儿,尤其敏感,尤其细腻,在你离开的这几年里,她为忘记你用尽了所有努力,那其间,不知经过多少回的心碎神伤,一日一日,一年一年,当熬过那些岁月后,你回来了。要她心无芥蒂的重投你怀抱,她又如何向自己所经历的那些煎熬伤痛交待?而你在此时,又用了最不适宜的法子试探她的心情,也便把她推向了别人怀里。无树,你和绮儿,情不是不深,只是缘太浅。”

情深,缘浅。有多少段无果姻缘,到最后只得用这四字诠释,但没想有一日,会落到自己头上。玉无树右掌成拳,垂向胸际痛处。

“。。。大姐,无树告辞!”他踉跄起身,脚步虽虚浮,却快不及挡。只怕晚走一步,要在人前落下男儿伤泪。

“唉~~”罗缜再叹,为了这一对小儿女,她今天叹了多少回了?

“娘子,树树要不好哦。”之心道。

“是啊,他很不好。”三个人的爱情中,总要有一方不好。

“娘子,树树他。。。”

“娘子,宝儿饿,宝儿要吃饭,宝儿要吃饭!”宝儿捂着小肚子一径高囔。罗缜夫妻急着伺候这位小祖宗,将受情伤者暂抛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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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嫁女,但女儿、女婿成婚后仍居府内,未减丁,反进口,自然是喜事一桩。半个月后的一个黄道吉日,装饰一新的罗府在一片锣鼓喧天中敞开大门迎贵宾。泰半高沿城的富贵人群齐集一堂,概为分享这份喜气。

一声喜服映衬下越发清朗俊秀的方逊,在诸多同僚的包围下,谈笑风生,欣悦洒脱。

有人欢喜,自有人愁。

就在同一时刻,二皇子府内,玉无树执壶狂饮,不思其他,只想将自己陷进那浑然无觉的醉梦里,忘了此下绞拧在心际的巨痛,以及那铺天盖地急着要将自己吞噬的寂寞。

“无树,你这是在做什么?”大皇子踹门而入,被那迎面而来的酒气熏得双眉紧锁,待扫见瘫在桌案上犹向嘴内灌饮不止的弟弟时,脸色更是难看,“为了一个女人,你就把自己作践成这个样子?”

“。。。大哥。。。你来了,真好。。。快陪无树喝一杯。。。快。。。”

“无树!”大皇子挥袖,将案上的酒坛洒落地上,另一手则打飞弟弟手中酒壶,向门外的一排下人叱道,“你们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进来收拾?把所有的酒都撤下,端些清水进来!”

下人们听命,有人将一地的狼藉打扫干净,有人送来了净面清水,搬运那些先前听主子命送进来的酒坛时,却遭主子百般阻拦。

“都给我撤走!撤走!一点都不许剩!”大皇子面色青黑,两手揪住醉酒后更是力大无比弟弟,“无树,你看看你,为了一个女人如此折腾自己,哪还有半点皇家的威仪?”

“我不要皇家,不要威仪,我要绮儿。。。”玉无树没了酒坛可抱,失去了那一点依持,转手抱住兄长,“大哥,我要绮儿。。。我要绮儿。。。”

大皇子扶住他虚晃肩膀,吼道:“要她,就把她抢回来!现在就去,我看谁敢拦着!他罗家再大的本事,能大的过皇家?”

“。。。不行不行!”玉无树摇头,却因此将自己晃得更加眩晕,“。。。我不能让绮儿难过。。。。我要绮儿笑。。大哥,我想让绮儿快乐!”

“那你这个傻瓜,让她快乐,就让你自己不快乐么?你不去,大哥去,大哥这就替你把人抢回来!”

“不行!”也是全力抱住兄长臂膀,“。。。如果大哥伤害绮儿,无树就不认大哥。。。”

“你。。。既然如此,你就给我振作起来!”大皇子挣开他,持起案上那盆清水,兜头淋下,丝毫不顾及这一举亦将自己涉及其内,“既然不想抢,那就放,放不下的话,大哥就给你去抢!”

玉无树抹去一脸一头的清冷液体,神智恢复了三分清明,“。。。大哥,你答应我,不去惊扰罗家,答应我!”

“无树。。。”

“答应我!”他紧捉住兄长衣襟,“你发誓,不去惊扰罗家和绮儿!”

“。。。好好好!”大皇子心疼又无奈,不明白男女之情最是薄浅的皇家怎出了如此一个痴情男儿。“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我振作起来,不得再糟蹋自个儿。”

“好!”玉无树如个孩子般憨笑一声,松开兄长,“回来后,无树就会振作!”

“你去哪里?”大皇子反抓住他。

“五谷轮回之所。”

“嗤,快去!”大皇子没好气地推他一把。

如果答案是罗家的喜堂,他万不会放人,触景伤情,何必?

大皇子如是想着,但一刻钟后,他的贴身侍卫惊叫着扑跪进来:“殿下,快去栏二皇子,二皇子他骑上您那匹宝马不知去哪里了,他喝得身子都不稳,您那匹马又出名的烈,除了您,谁都不认。。。”

“无树!”

三小姐姻缘路23 生死两难

吉时到,新人花堂就位。

拜天拜地拜高堂,司仪一声“礼成”才喊本截,骤被外面传来的乱哗声打断。

“老爷,老爷,有官兵冲了进来。。。啊!”

慌张跑来的家丁被自门外闯来者一把推开,“不必你禀报了,本王直接对你们罗家老爷说话!”

“大皇子?”既是皇商,罗子谦对这位皇家长子不会陌生,上前一礼,“不知大皇子此时光临敝府,有何赐教?”

大皇子面如寒霜,目似冷俱,“闲话莫提,速让你的女儿跟本王走!”

罗子谦一愣:“什么?大皇子您。。。”

“就是她!”大皇子挑手指定头罩喜帕的新娘,“让她跟本王走!”

“大皇子您这是何意?”

“本王的意思再是清楚不过,你们,速把罗三小姐请回去!”大皇子向随行在侧的两名健妇挥手。

健妇恶沉沉上前,新郎闪身而出,“大皇子,当着满堂宾客,您这是强抢民女么?”

“再大的罪名本王也能担承!”大皇子挥手,以武人之力将这枚清俊书生碾到一旁。

罗缜挡在小妹之前,“小妹犯了哪条王法,需大皇子如此兴师动众?”

“罗大小姐,本王向来对你一份敬重,但请闪开!”

“大皇子。。。”

“姐姐。”罗绮按住长姐,撩开喜帕,走上前,坦然对上大皇子的寒颜,“大皇子,您为何要带罗绮走?”

“我的弟弟因你此时命悬一线,你以为你还能拜成你的花堂?”

“他。。。他又耍什么花样?大皇子,威威皇权,难道就是用来帮助您的兄弟玩那些无聊之事的么?”

“玩?”大皇子目生凛冽杀意,不怒反笑,“如果无树这一次当真没了,哪怕糊违背对无树的承诺,本王也要用威威皇权将你们罗家连根拔起!”

“没了?”自大皇子一反常态的神色举止言谈中,罗缜总算感觉有异,忽记起那日与玉无树短暂一唔时,那副灰败的面色与绝望眼神,以及,自家相公所说过的。。。“二皇子到底出了何事?”

“让你的妹子乖乖随来!”大皇子旋身步出,也不再管身后有无人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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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悬一线

大皇子丝毫没有夸大其弟伤势。玉无树清醒状态下避之不及的红焰烈马,在醉酒之后毫不章法的骑乘中,结果不难想象。八九分昏沌的神志下,风驰电掣的速度中,整个人被狂飙的烈马甩掷出去,没有任何转圜地摔落地面,当场颈骨断折,成致命伤害,至于全身各处的其他伤势,自不必提,被侍卫救起时,已是气若游丝。。。

若为如此,向来以温和著称的大皇子也不会直冲罗家要人。

“大。。。皇子,”又一拨会诊过的御医忐忑来禀,“二皇子。。。二皇子。。。”

“说!”

“臣等无能,二皇子。。。”御医们互通眼色,终于痛下决定,噗通声群跪在地,“二皇子已经时辰无多,还请尽快禀告国君国后。。。”

“各位。”大皇子唇边勾起森冷笑意,“本王只知道,如果二皇子有丝毫差池,你们这些废物一个个都要为他陪葬。”

“这这这,大皇子,大皇子。。。”

那厢哀声一片,内室却哑无声。罗绮坐在榻边,瞬也不瞬地望着榻上人,喜妆未除的小脸灰败如纸。

她不想这样的。纵想他们这一生错过,纵想他们情会淡缘会去,她从未有片刻希望他会如此。她只想他们好好地,在天各一方的地方各自珍重,她想他好好的,好好的。。。

“你满意了?”大皇子踱进来,“你穿着另一个男人的喜服,坐在我弟弟的床边,看他的生命气息一点点流失,你满意了?”

“大皇子不必如此。”罗绮直直视着那张死寂灰白的脸,淡声道,“他如果走了,我会陪他。”

“可惜,我不能让你如此。因为,就在他昏迷前,还拉着我的手,要我许诺,不得伤你,不得伤罗家!这个笨蛋,快死的时候还在牵挂你,而那时,你正要做别人的新娘!”

顿时,罗绮痛断肝肠,“你。。。”

“第三拨御医马上就会到来,如果这一次会诊结果仍如先前两回,本王就会将所有御医斩了为无树陪葬,而你,必须给我好好活着,你想陪无树死,还不够格!”

陪无树死,还不够格。。。这话,让罗绮压抑在眶底的泪雨般涌下。为什么,他们要走到今天?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有跟前的小厮来报,“大皇子,城首方逊及罗府大小姐在外。。。”

“你脑子蠢到家了是不是?此时此刻,你认为本王会见他们?”

小厮脖子一缩,“是,奴才也这样说了,但罗府的大小姐说。。。”

“她说什么?”

“说如果您想救二皇子,最好让他们进来。。。”

突然,罗绮如梦方醒,“对,我二姐夫,二姐夫是个神医,他一定能救无树,快,快让他们进来!”

她在做什么?无树一息尚存,她怎就放弃?她怎如此糊涂?她怎成了一个傻瓜?

“速请!”

三小姐姻缘路24 抉择两难

方逊来,是为了看望罗绮。未婚妻在花堂中被人带走,不管出于怎样的情由,自己都不能不出面。

“绮儿。。。”

“方逊?”

二姐夫进内诊脉,罗绮被罗缜硬推出那间病室透气,迷茫无措的双眸在看见那个清俊少年时,如溺水人灭顶前握住的一根稻草,小手抓紧他胸前衣襟,迭声问,“他会有事么?他不会有事的,对不对?对不对?”

“对。”方逊扶住似乎脆弱到不禁一触的她,面色凝重,沉声道,“他不会有事。”

“他这样,是因为我么?因为我,他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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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化弄人。”

“不,不,不是!是我,就是因为我,如果。。。如果他没有认识我。。。”

方逊听着她苍白唇内掀出的破碎语句,眸色愈发深黯,“但他认识你了,而且,定然从不曾后悔。绮儿,你也不该后悔。”

“可是。。。”

“你不该否定你们曾有过的快乐,尤其在他正为了活下去而努力的时候。”方逊将她颤栗的娇躯轻轻环住,“镇定下来,绮儿,如果你想二皇子平安度过,首先你要镇定。”

“方逊,我。。。”

“那些事,不急。”她欲言又止,他摇首止之,“这当下,我们每个人,除了全心全意地期待二皇子平安无事,不应再想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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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没有良之心这个蒙天所宠的痴儿在,玉无树必死无疑。

但救回了一条性命,救不回一颗赴死的心。

以唤魂草愈伤疗体,又行针缝合,一天一夜后,良之行做完了一个大夫应该做的,出得门来对等候在外的大皇子道:“二皇子身上之伤应与大碍。”

“那么,哪里还有大碍?”大皇子焉听不出弦外之音。

“一切全赖二皇子的求生意志,若他不想醒,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本王知道了。多谢良大夫救了家弟,各位请回罢。”

诸人都一愣。罗缜骤眉,“大皇子,您让我们所有人‘都’回去?”

“对,都回去。”大皇子道。“包括令妹。”

“您不想救二皇子了?”

“本王当然想,但本王会靠自己。”大皇子道,“令妹守在这里,无树或许当真会早一时醒来。但让一个已与他人缔结婚约的女子守在无树榻旁,坏了令妹名节不说,无树满怀希望的醒来,要面对得仍是需要他以酒醉忘掉的现实,是想他心再死第二次么?与其如此,本王宁愿以亲人之力唤醒无树,哪怕需多费时日,若。。。有意外,就当是无树命里的劫数。”

罗缜听懂了,其他人也听得明白。大皇子是要罗绮在这时便做出抉择。

若想救无树,就需以一颗再无旁骛的心来救,否则,索性彻底远离,再无交集。

静坐多时的罗绮举起迷惘水眸,启唇欲语,又一时难有果断定夺,闭唇还休。

伫立一旁的方逊脸色灰冷,眸内况味难明。

“三小姐,请回罢,就算你兹此再不出现,本王也不会如气头上所说去寻罗家麻烦,这点是非,本王还分得清。但如果你出现了还是要离开,本王怕是没有那样好的脾气认自己的兄弟被人搓扁揉圆。”

“既如此,吾等告辞。”既然人不留客,罗缜拉了小妹就走。

出得王府大门,在自家车轿前,罗绮忽脚步一顿,“姐姐,你们先回去罢,我想一个人走一走。”

“一个人么?”

“是。”罗绮颌首,“我的确该一个人走一段路试试。”

“。。。也好。”罗缜拍拍她的肩,在相公相助下进车内,却在帘拢放下前,向方逊施个眼色,后者会意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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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繁华长街行到无人小巷,从澄江边踱到橙湖畔,眼看行在前面的人儿疲态尽显仍无止步之势,暗随了一路的方逊终于趋近几步,展臂拦下了她。

“绮儿,停下。”

罗绮游散多时眸光聚焦,“方逊。”

“其实,并没有那么难以选择。”方逊年少老城的脸上,悲哀意味已现,“你只需回答我,如果此下躺在床上生死攸关的人是我,你会如何?如果我此时死了,你会如何?”

“。。。你在说什么?”

“如果我此时死了,你会如何?会伤心么?会难过么?会和玉无树比翼双飞么?”

“你在说什么?!”罗绮沉寂多时的小脸因怒意换出意思生气,“这个时候,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回答我,绮儿。”

“你。。。我当然会伤心,会难过!你如果。。。如果出了意外,我又怎么可能和无树比翼双飞?你怎能把我想得如此恶劣?”

“那么,如果是玉无树呢?”

“什么?”

“如果玉无树不治呢?”

罗绮脸色一白。

“。。。我明白了。”方逊无力一笑,“绮儿,你还不明白么?”

罗绮眸色幽深,“说清楚。”

“绮儿,你是喜欢我的。”

“是。”迎着他深情双眸,罗绮点头,“若不喜欢,我如何会嫁你?”

“你这一生,也许会喜欢很多人。”

“。。。呃?”

“但你爱的,只有玉无树。”这话出来,无边苦意已在方逊唇间荡漾开来,径喉直达心底。“喜欢是浮在心湖表层的涟漪,泛出的圈纹再广,也到达不了心最深处。而你心的最深处,只容得下玉无树。如果他伤重不治,你不会伤心,不会难过,因为,你会随他而去。”

“方逊,我。。。有我两位姐夫在,他不会有险,我们的婚约。。。”

“别再骗自己,绮儿。”方逊摇头,“也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借酒消愁,不会逞醉轻生。但你必须知道,我爱你,不必玉无树少。”

罗绮凝着这张清俊脸容,将涌到嘴边的“对不起”收住。此时际,一千一万声它们,也无济于事,以他的傲气更不需要那苍白的歉意。

其实,她也想告诉他,她的迷惘,并不仅是怕伤他而迟疑,而是当真的抉择两难。因她发现,她对他的情,比想得要深。

但,如此当下,不能说,也不该说了。

三小姐姻缘路25 情有独钟(完)

“我没有想死。”

“我从来没有想过死。”

“我那个时候,只是想骑马去散散心,不知怎地就重心不稳,失去了知觉。。。总之,我没有想死!”

某人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嘴皮仍硬得堪比铁皮,见了人,一再表明自己从来没有求死之心,一再表明自己与那等以“懦弱”定义的人绝对无缘。

“之心,我没有。。。”

“好啦好啦,树树,你没有想死,之心知道了!”

“我是真的。。。”

“你是真的没有想死,但你是真的把自己弄得要死掉啊!”

“那只是。。。”

“我知道我知道了,以后要乖哦。”

“。。。乖什么?”

“不要喝酒啊,之心一喝酒,娘子就好生气,不和之心睡。你如果想。。。”

这个相公,真该打了!罗缜抬手,“相公,走了。”

“去哪里喔?”

“绮儿和无树有话说,我们当然不能呆在这里碍眼。”

之心看了看娘子身边的罗绮,又撇了撇那棵树,“可是,之心和树树还有话要说哦。”

罗缜柳眉高挑,“你和他能有什么话?”

看娘子粉面佯怒,之心不免怕怕,决定长话短说,拍了拍那棵树的肩膀,“树树,你如果想和绮儿一起睡,就不要再喝酒了哦。”

“。。。相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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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生死之旅,恍若隔世,自从玉无树醒来,两个人还是首度没有他人在场时面面相对。

“绮儿。。。”玉无树抬手,欲拂佳人秀发,却又拿不准自己是否还有资格,迟迟疑疑,竟是局促不安。这般摸样,当即就把罗绮逗笑。

“你在干什么?”

“我也不知我想做什么。”玉无树目光凝视这张清减了许多的娇颜,“虽然,从我醒来后,没有听到你们的一句抱怨,却足以想象我家那个大哥对你们的刁难。如果在上马前我意识清醒,绝对不会置自己那等险地,累及你喝你的家人。绮儿,不管在我伤危时你曾答应我大皇兄什么,若不是你的心之所择,都可以不必理会。我既然醒来,便足以不让任何人危机你和罗家。”

“就算我此时转身就走,与方逊重行婚仪,也可以?”

“。。。可以。”

看着他一脸壮士断腕般的悲惨,犹把两只大眼瞪得忒大硬撑坚强,罗绮又度忍俊不禁,“无树,你和大姐夫混得太久了不成?”

“哪有?”这指控太严重,玉无树不肯担承,“至少,我永远不会再外面告状你不陪我睡。。。”

“你。。。胡说什么?”罗绮娇羞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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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的不会说。。。”

“你还说没有和大姐夫学,你看你这些痴话,活脱脱大姐夫的样儿,你。。。讨厌!”

真的么?玉无树不由得开始反省:难道这些天和良之心当真厮混得太多了?

“大姐夫忒多好处不学,这些老是让姐姐气得牙痛的东西却学的忒多,玉无树,你越活越回去了!”

“好处?哪些是好处?”

“大姐夫眼里心里念里嘴里永远只有姐姐一个,对姐姐唯命是从,对姐姐的话百依百顺。这些个美好夫德,你怎不学?”

“自古以来,只有妇德,哪有夫。。。绮儿?”玉无树俊眸倏然大张,“绮儿?”

罗绮拿指尖挽着自己的辫梢,明眸善美,好整以暇地,“怎么了?”

“你刚刚说了。。”

“我说了什么?”

“绮儿!”玉无树欢叫一声,将佳人搂抱进臂弯,“绮儿,我会向大姐夫多多学习夫德,你放心,我会的!”

他竟还当真了?罗绮啼笑皆非。

佳人在怀,玉无树仍是不敢造次,小小声问:“绮儿,你选我,真的是你心中所向么?”

“我并没有答应你大皇兄什么,他也没逼着我答应什么。”罗绮偷睇他忐忑脸色,咬唇忍笑,“无树,我昨夜曾想,既然我们始终要在一起,上天为何还让我们绕了一个忒大的弯?一夜的思量,让我豁然顿悟,原来,上天是要我们懂得珍惜。我们若分开,都可能在未来遇到不同的人,但是最对的,只有一个。错过了,一生都会留有遗憾。幸好,我们都还来得及。”

“绮儿。。。”玉无树捧起这张不及自己一掌的小脸,四目相交,彼此的形影在彼此的瞳内稳稳浮现,殷殷低语,“是啊,幸好,我们还来得及。”

世间有千种爱情,并非一途可行。你在行路途中,可以遇见很多人,可以心动许多次,往往,却只有一个让你相信情有独钟。最对的那人,你在寻觅时,他必然也在向你靠拢。

相信罢,这世间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情有独钟。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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