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九天宫内。
摩奥要求贵迪子核对完明天要赏赐给宫中所有人的膳食单,起身离开客厅来到偏厅,赛典坐在一张榉木小圆桌旁的交椅里低头看一张图。摩奥走上前,站在她的身后伸出双臂撑在桌面上,将她圈在怀中:“今天为什么要让我去客房更换礼服,嗯?”他低头,语气近乎于质问。
赛典的目光离开那张图,但她没有抬起头,清灵的双眸闪动一下,片刻她说道:“现在不是争论这些小事的时候,我们都已经不能自由地出入王宫了。”
摩奥对于她这样的回答很是不满,浓眉聚拢起来,刚要追问下去,门外响起匆忙的脚步声,摩奥和赛典闻声看去,贵迪子领着一位高大英俊年青的将领来到偏厅门口,贵迪子行礼道:“公主,柏希莫玛将军请求见您。”
摩奥细细打量着这位年青的将领。赛典站起身,责怪道:“将军,这个时候来很危险,很容易被塔泽发现。”
柏希莫玛恭敬地匆匆行礼,神色严肃紧张,语速很快地禀告道:“公主殿下,现在不用担心这个。刚才王后派人给我下达命令,命我带领戎卫军一半的兵力悄无声息地赶往海边行宫。而且,我还得知,王后已经把她的侍卫队和今夜当值王宫的戎卫队共三万多人近四万人全部带往了海边行宫。”
“什么!?”赛典倒吸一口凉气,心里“咯噔!”一声漏跳了一拍,脸色铁青,“我在王宫里,却一点动静也没听到!塔泽把动静掩盖得真是天衣无缝!”她喃喃自责道。深呼吸一次,她冷眼扫向柏希莫玛:“她把今夜当值的戎卫队也带走了!?柏希莫玛,你带上一半的戎卫军跟我走!派一位副将来负责王宫的安全!你快去安排,然后带兵在南雀门等着我!”
“是!”柏希莫玛领命,如风一般离去。
赛典看向贵迪子命令道:“内法尔一回来,你就告诉她:让她马上返回去通知先期进入明城的那批先遣队,计划改变,让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月季海峡边的海边行宫!”贵迪子领命。
紧急安排完这些,赛典感觉心头闷沉,胸口被压迫着进不来气,她身体因而摇摆不定。摩奥看她情形不对,慌忙抱住她的身子,揉搓着她的额角和背,说道:“赛典,赛典,别担心,也许事情并没有你想象地那么糟。”赛典靠在他宽阔的肩头,急急喘气,摇了摇头冷冷道:“这只是安慰而已,只是安慰。你心里一样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我真笨!竟然忽略了每天由戎卫军安排当值王宫的戎卫队,在当值时是直接受命于王和王后的!而那个该死的欧华士,居然干出了这样的蠢事!我饶不了他!”她冷峻地闭上眼,深深地喘了口气,紧抓住摩奥的衣袖离开他的怀抱,冷凌道:“我们快走,去海边行宫!叫上你侍卫队的所有人员!”话音刚落,她冰冷的眼中闪着寒彻人心的光芒,冲了出去,摩奥急步跟上去。
漆黑的夜空里只有颗颗银亮的星星在闪动,四周被黑暗紧紧包裹着,诡异摄人。从月季海峡处传来海浪的惊涛拍岸声,一声声海浪在礁石上爆碎的声响在暗夜中异常地惊动人心。
距月季海峡不过百米的一小块林子里有一堆篝火正烧得红火,火旁坐着两三个人,他们的身后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突然不知从何处冲出三两个手持兵刃的人,身穿着王宫中的侍官衣服,这两三个人从火旁尖叫着跳了起来,个个瞪着惊恐万状的双眼毫无还手之力。
欧华士将这几人细细地打量一番,问道:“马车里还有人吗?”这几个吓得瑟瑟发抖的人惊恐地摇头。欧华士心下一惊,把这两三人中唯一的一名女子从头到脚又仔仔细细地扫视一遍,一个不祥的念头猛地渗进他的脑中:他这个大蠢蛋!他的脸瞬间青灰一片,嘴唇发白,一颗心惊得颤。他顺手抓住身边的一个人,也不看一眼那人是谁,直接命令道:“这里交给你了!”随即返身飞似地奔回赤霞马旁,翻身上马一声大喝,风驰电掣般往回奔驰而去!
日行百里的赤霞马撒蹄狂奔在月季海峡边的青石板官道上,夜风尖声呼啸着从欧华士的耳旁刮过。他紧抿着一张苍白的嘴,脸色青灰吓人,呼吸由于过分急切焦虑而变得很不稳定,喘气声凝重,一双大手死死抓住马缰,手背上的青筋暴凸,冷汗从手心中冒出。忽然,他自己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悔恨地紧咬住下唇,目光阴郁急迫,他的心害怕得直抖,又如在滚油里煎炸一般刺痛万分,不断地暗自骂道:欧华士呀欧华士,你怎么这么笨!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居然又笨又傻地上了塔泽王后的当,钻进了她的圈套里!姐姐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过吗!?为什么还是犯下这样天大的错!?真是全天下最傻最笨的人了!
冷汗涔涔而下,如梗在喉如芒刺在背的他,再次用力踢一下跨下的赤霞马,深深后悔自己应该骑上日行千里的飞马,此时此刻,他不住地祈祷着、乞求着,赤霞马如离弦的箭嘶叫着向海边行宫狂奔去。
一匹通体纯白,毛如细丝呈云状卷贴在身上,展翼在半空中飞行的行云马从明城的西南方飞来,降落在王宫的九天宫旁。有宫人已经往九天宫内传报,贵迪子急刻出了九天宫,要看一看究竟是什么人在这个紧张的时候到来。
丝银儿德翻身下马,伸出手温柔地抱下水仕仙,为她卸下斗篷。两人正要去往九天宫,迎面遇上贵迪子。水仕仙伸出双臂迎上她,一脸忧虑感伤地问道:“姐姐在么?我想见见她。”
贵迪子摇头,向二人行礼,满脸担忧地回话道:“赛典公主和摩奥大人已经风风火火地赶去海边行宫了。”
“行宫?”水仕仙疑惑,伤怀地看向丝银儿德,拉住他的大手。
丝银儿德心中紧绷,他怕水仕仙过分担心承受不住,脸上并未表现出任何的紧张情绪,只是面无表情地沉声说道:“我去海边行宫看看。”说着,他将水仕仙的手交给贵迪子,诚恳地说道:“麻烦你,帮忙照顾一下她。”
“是。”贵迪子应道。
水仕仙看他的举止似乎也明白发生了一些不好的状况,她赶紧拉住丝银儿德欲转身的身子,鼻中悲音沉沉说道:“带我去,我也要去。”丝银儿德握住她柔柔的双手,将她抱入怀里,温言道:“别忘了,我们说好了的,到了明城听我的安排。现在,你别担心太多,在这里等着我回来,我去看看是什么一种情况,然后再决定是否要带你去海边行宫,好不好?”
水仕仙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眼底浮着泪花,抬头看着丝银儿德。丝银儿德安慰着柔情一笑,捧住她的脸吻了下她的额头和脸颊说道:“真的别担心,我去看看,就回来,嗯?”说完,他搂着水仕仙的腰身,对贵迪子说道:“我暂时将她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地替我照顾她,别让她太担心了。”
“好。”贵迪子微笑再次应道。
水仕仙用力抱住丝银儿德,悲声道:“你去看看,马上就回来!一定啊!如果可以的话回来接我去行宫!”丝银儿德抚抚她的背,柔声应道:“好,我去去就回。”他轻抚着水仕仙的脸,转身重新翻上行云马的马背,拍拍马儿道:“起飞吧,伙计。”行云马应声起跑了十几步,展翼飞向天空。
赛典与摩奥带领着柏希莫玛的队伍风急火燎地赶至海边行宫时,整个行宫早已落入塔泽的手中。众人举着火把或夜明石灯匆匆打理一下行宫的外围,抬走伤员,聚拢从行宫里败出的残兵仅三四百人,可见战状之激烈。由于这支由国王一万人的侍卫队加上赛典与欧华士二人的侍卫队所组成的二万六千人的护驾队的舍命相抗,塔泽的人手也损失不少,但他们依仗着坚固的宫墙反让柏希莫玛的军队迟迟不能前进。
赛典几次想冲到交战的前锋中去,都被摩奥死死抱住拦了下来,她几乎到了疯狂的境地,冷凝着一张肃杀的脸,死咬着下唇,双眼目不转睛地瞪着前方的战火,全身紧绷。摩奥紧搂着她不敢有丝毫松懈,他怕稍稍一松手赛典又冲出去,前方刀剑相残,万箭齐飞,她一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因为摩奥如铁钳般的双臂控制着赛典的身子,她几次试图挣脱都没能成功,她力气耗去大半,喘着气双目怒视高高的宫墙,低吼道:“放手!你放手!我父亲在里面!我们只隔着这堵墙!我就不信我过不了这堵墙!你放手!”摩奥丝毫不敢松懈,死死抱住她,控制住她试图冲出的娇躯,吼道:“赛典,你的冷静哪去了!?你这样只会把事情引到更可怕的恶果中去!你是聪慧无比的人,应该明白我说的道理!你现在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也经历过亲人被害的时刻,我知道那种犹如被活生生割肉的感觉!但是愈是这样你愈要冷静,这样你才能救出国王,你明白么!?”
赛典恶狠狠地瞪着宫墙上的士兵,双手十指深深掐入摩奥阻拦着她的双臂里,听着耳边震天彻地的厮杀声、刀光剑影声和冷嗖嗖的箭鸣声,她沉沉地吸了几口气按下所有的情绪,冷声道:“好,好!我会冷静的!你说的对!我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么破城!”
正说话间,先期以商人身份入明城的先遣队在接到内法尔传达的命令后,换上束甲赶到了。赛典盯着这批经过特训的士兵,一个主意迅速在她脑海中形成。她叫来宾里柯问道:“侍卫队全上去了吗?”宾里柯答道:“刚到达这里时,公主只是命令柏希莫玛将军所率的队伍攻下宫墙,对我率领的侍卫队并未有任何命令,所以我们正在待命中。”赛典说道:“很好!现在你过来,我给你任务。”宾里柯应命,上前一步靠近赛典,赛典沉声低语向他下达了命令。宾里柯受命,领着侍卫队和那支先期抵达的先遣队摸着黑小心翼翼地绕过正冒着战火的区域,向海边行宫的南面奔去。
赛典看着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融入黑夜里,冷冷一笑,叫来一位士兵对他吩咐道:“你往前去,找到柏希莫玛将军,告诉他用龟壳战法攻下行宫的大门。”士兵受命,弓身弯腰向前奔了一段路,来到正在指挥的柏希莫玛身边,传命道:“将军,公主命令:用龟壳战法攻下行宫的大门!”身处距前方激烈战事不过百米的柏希莫玛沉声道:“你回去告诉公主,我收到了!”士兵折身原路返回将柏希莫玛的回答告知赛典。赛典听到后,冷眼紧盯着行宫的大门,等待着柏希莫玛的动作。
柏希莫玛从士兵中挑选出几十名身材魁梧高大的士兵围成两圈,内圈的士兵双手各举一块一人高的铁盾于头顶,专门负责保护盾下四五名手执粗木攻门的士兵,外围的士兵一手执一人高的铁盾一手执长剑或长矛或短刀组成坚不可破的人墙,专负责保护内层双手举盾的士兵和执粗木攻门的士兵,这就是赛典所说的龟壳战法,此法专用来破城门。这样的阵型在攻击的士兵的掩护下冲到行宫大门处,从宫墙上射下的箭如骤雨般均被严密不透风的铁盾挡了回去,两旁的厮杀声不断,阵型承受着一次又一次的攻击。沉重的大木在一片砍杀声中一次次撞击着行宫大门,直撞得大门发出声声哀嚎,门边的墙土开始“扑扑”往下掉。为了缓解龟壳战法所承受的压力,也为了多一种途径攻入行宫中,柏希莫玛命令士兵搭梯冲墙。一排排长梯竖起,宫墙上士兵的精力被分散,一边应付攻门的阵型一边应付搭梯而上的士兵,战况愈加惨烈。
宾里柯受赛典的命令,带着侍卫队与先遣队绕到行宫的南面,在微弱的星光的映衬下果然见到一扇很小的厚重的金属门。行宫的南面临海,不过几米开外就是一处海崖,此门正对着崖开,看着门上的锈迹,估计已是多年未开此门了。由于门外的地段窄小,只能站上七八人左右,所以大部分人留在了后边,宾里柯领着几员大将行至门前,询问道:“想办法在不惊动里面的人的情况下打开这扇门。”众人尝试着上前大力去推门,别看这门已锈迹斑斑但仍是纹丝不动,一点声响也没有,可见它的牢固程度。于是有人建议搭人梯翻入墙内打开门,宾里柯抬头看这堵高高的宫墙,估计应有十米高,寻思一会,他否决了这个提议;又有人提议搭梯,宾里柯反问道:这一群人在这样窄小的地段翻梯而入得花费多少时间?何况此处光秃秃除了灌木并无树木,需在它处寻木伐木费时不说更耽误时机,他们的任务就是出其不意从后背进行攻击,这样的事最宜行动快速以免未攻击就被发现,所以这个提议也被否决了。一时间愁云布上所有人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