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典只带了三位御厨和十七八位宫人侍官便起程与摩奥返回海旸国。这一路,一行人共五六十位加上摩奥带来的四分之一的侍卫队二百人,一二十辆马车上百匹膘肥体壮高大俊逸的马,也算得上规模浩荡了。行了大约一个多月左右的路程,车队来到界谷。
摩奥举手示意队伍暂停下来原地休息,然后他翻身从他那匹名叫“白银”可日行千里的飞马背上下来,走向身旁的一辆白色沉香木四匹拉马车,轻叩车门,唤道:“赛典,到界谷了。离开了这儿就要进入海旸国的国界,你想不想下来看看?”
须臾之后,雕花精美的车门被轻轻推开,贵迪子从车里放下软脚榻先下车来向摩奥行礼,转身伸手扶出赛典。
赛典穿了件淡青色露肩百蝶穿花缂丝裙,外罩半袖白色纱衣,腰间系一条翡翠团花图案绢带顺着长裙挂到路边的青草上。她走到界碑前,看着碑座的那只长着双翼的豹身神兽出神,伸手轻抚界碑,恋恋之情溢于言表。
摩奥交代人去山涧寻水把所有的水罐水囊装满,看向界碑走到赛典身旁说道:“我们休息一会,再往前走。”赛典看他一眼,又继续看着碑界不语。摩奥抬头看看太阳,盘算着时间尔后他叫上宾里柯和几名侍卫向附近的林子里去了。
赛典向界碑后的山谷中看去,但见山谷两侧坡陡草长,乱石成群,树木矮小几乎都斜着长,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从中穿过,只有两匹马紧贴着行走的宽度。
突然,侍卫和宾里柯欢叫着从林子里奔出来,手中提着一两只野兔和几只山鸡,大喊着:“看看我们打到了什么?这林子里野兽真多,走没几步就抓住了这么些!”过了片刻,摩奥也出了林子,手里拎着两只野兔,把它们交给随队的厨师后一眼就看到赛典依旧站在界碑旁向东方眺望。他拍拍身上的灰,走到她的身后,指着山谷出口处一个巨大的峭石说道:“看见那块巨石了吗?它就站在海旸国的土地上。”
赛典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一块冲天巨石像被斧头劈开一样与山体分离,孤伶伶地冲天站立着,石身上满是杂草、藤蔓、矮树和被风雪冲刷侵蚀的痕迹。她没来由的感到不安,一种无依的失落感。摩奥查觉到她的异样,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她忽地看向他,嘴微张着,清亮的双眸闪了闪,只是一瞬间的事,她又清冷起一张俏脸沉声说道:“不,没什么。”摩奥挑眉,狐疑地看了看她,转身向队伍后方走去。
就在这时,去打水的侍卫全都返了回来,神情急切地跑到摩奥的面前,行礼道:“大人,我们去寻水的时候发现距离我们后方几里地之外有几十匹快马正往这儿来。”
赛典闻听,赶忙转身走到摩奥的身旁。事情尚未及时问清,做殿后的释东忽然快马赶来,翻身下马急报道:“队后几里处有约百十人佩戴刀剑正向我们靠来,从衣着上看,像是山匪。”
队伍里气氛登时紧张起来。摩奥沉声问道:“确定是冲着我们来的吗?”
“他们沿着我们刚才走过的道而来,速度很快,像是在追赶一般,应该不会有错。”
“一支正在追赶刻有王室徽章、竖着海旸国旗帜的山匪?”摩奥冷声,淡淡冷笑。
赛典与他心中一样明白。普通的山匪根本没有这个胆量,只怕这百十人的“山匪”来头大着咧。“还用多说吗?他们可不是一般的‘山匪’!”赛典蛾眉一动冷冷地说着。
塔泽正在香韵门欢娱宫区西边的佩云池中央的水亭中,躺在樯木美人榻里,一旁的宫人手执团扇为她打风。
扬乘着一叶小舟登上水亭,来到她的榻后,俯身在她耳畔说道:“我已经安排妥当。估计这会儿应该快到界谷了。”
塔泽闭目点头,慵懒地说道:“坐吧。”宫人们抬来一张暗紫色玫瑰椅放在塔泽的榻旁,扬走过去坐下,一抬眼就看到塔泽的腿上放着那本名为《各国婚俗典章》的书,他笑了笑拿起来:“你还在看哪?”
塔泽睁开眼,一看到那本书马上坐起来:“还好你找到了这本书,否则我还闹不清楚赛典的目的是什么!”
扬把书放下,说道:“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要不是那天我在悦知大图书馆中碰倒了摆在书架旁的书,我还没看到这本书哪!更巧的是,这本书开着掉在地上,我捡起来的时候发现开着的那一页正是关于海旸国的婚俗介绍。真是天都助你一臂之力啊。”
塔泽柔媚地一笑,挥手让宫人们都退到亭外和船上,展开双臂一把搂住扬的脖子抵着他的脸问道:“嗯,你的功劳最大,我要好好地赏你。你说你想要什么?”扬搂过她,反问道:“你说呢?”塔泽笑了:“稍安勿燥。”她放开手,用右手肘支着身子侧躺在美人榻上,指了指琉璃圆桌上的葡萄说道:“我要吃那个。”扬捧过葡萄为她悉心地剥去葡萄皮再递给她。
“你那样做不怕连摩奥大人也一块伤了吗?他毕竟是水仕仙的心上人。”扬用珐琅碟接过塔泽吐出的籽,有些忧心道。
塔泽朱唇一撇,眯眼看着扬说道:“只怕那位执政官大人要与赛典上同一条船了。你也没查清楚他们之间到底订立了什么样的利益联盟,使得摩奥居然与赛典合作,还要把一半的兵权交给她!”又吃了几粒葡萄,她叹一口气,望着亭外的水面说道:“也顾不得他是不是水仕仙的心上人了。只要是像赛典那样跳出来拦我路的人我都要清除掉!如果他能回头的话,我自然不会把他算上了。”
扬闻言轻皱眉,起身改坐到她的身边说道:“塔泽,你这样做真的行吗?赛典可是月神的继任人,受到大自然母神的保护。你这样不怕受到遣责,就像两年前那棵被劈倒的树一样?”
“你怕了?”塔泽搂住他的腰,问道。扬注视着她道:“我是怕你,担心你日后的安全。”塔泽清笑几声,低声说道:“我要得到我应得的一切!伊翰那样对待我,把我作为一个替代品,我就要让他付出代价!这个王国我要定了!我要让这个王国日后世世代代都成为我塔泽及我后代的!只要有人敢出来妨碍我,我不管那人日后是神还是人我都要铲除掉!”
扬抓住她的双肩,盯着她的美艳容颜问道:“你心里还装着伊翰国王!?”塔泽看他一脸的醋意,笑道:“我心里当然还装着他,因为我要等着看到他彻底失败时的表情,等着看他向我求情时的表情!”
“唉!塔泽。”扬重重地叹气,似无奈似伤怀。
塔泽的青葱玉指轻轻划着他的俊脸,冷言道:“你怕了?如果怕了你现在就可以走。”
扬握住她的纤纤双手,说道:“我不能走。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帮你度过最危险的时刻,我就在你身边。”
“最危险的时刻?”塔泽眯了眯眼,搂住他的脖子说道:“绝不会有那样的时刻!”
界谷这边气氛异常紧张,每个人的神经都是一根紧绷的弦。
赛典沉着地对摩奥说道:“他们快逼近了!用山匪的身份作掩护可以直接冲过界谷到海旸国的地界上去。因为山匪唯利是图,可不会划分国界。我们不如就利用界谷的地势解决这件事。”
摩奥赞同地点头,说道:“你来安排吧。”
赛典冷清地一笑,对宾里柯说道:“所有的人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马上过界谷!”接着,她对释东吩咐道:“阁下,您马上把殿后的侍卫们都带到队伍里来。”
两人立刻领命。队伍快速地行动起来,有条不紊地穿过了山谷。释东带领着殿后的侍卫们快马加鞭紧赶上队尾也过了山谷。刚过山谷,车队停了下来,赛典把宾里柯与释东叫到马车边吩咐他们如此这般这般。依她的吩咐,马车立即被隐藏到山石的后面,宾里柯领着一百多名侍卫爬上山谷的陡坡藏身在乱石杂草之中。
不多时,山谷口传来一阵马蹄声。为首的一位男子年约三四十岁,方脸,皮肤黑里透红,精明炯亮的眼睛,一身棉布无袖衣衫两臂露在外,肌肉发达均匀,背上背了一口大刀,腰间插着一把短剑,脚穿一双软皮短靴。
“当家的,刚才还听见人马的声音咧!怎么一过山谷就不见影子了?我们要过山谷吗?”左边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问道。他身穿棉制坎肩,腰系一条宽布衣带,背着一把精良的弓箭。
正在他们犹豫的当口,山谷的那一头传来一声马啸,似乎还有车轮的滚动声。为首的男子双眼一亮,说道:“就在前边,他们已经过谷了!追!”一声令下,百十人即刻打马冲进山谷。
此时此刻,只听一阵轰隆隆地巨响,从山谷两侧砸下或滚下大大小小的石块,随着石块一起飞下来的还有一支支旋转的锋利的箭。这群“山匪”当即就有被砸下马的,或被受惊的马摔下的,还有中了箭的,一片混乱。受惊的马四处乱窜根本不听使唤,被马踏死踏伤的也有好几位。没伤的在受惊的马背上拨出刀剑来,却四下寻不到敌手,搭弓拉箭的也找不到目标而且在四下乱窜的马背上也根本没法瞄准,箭都不知射向了何处。好不容易镇住马的,掉头就要往回跑,马上发现退路已被截断。几十名弓箭手分成两排藏身乱石之后,一声令下弓箭齐发。第一排的箭才离弦,第二排的弓箭手立刻换上;第二排的弓箭刚发出箭去,第一排的弓箭手早已搭好箭又换了上来。如此反复,一排换一排,弓箭不断防不胜防,而箭手的技艺又着实了得,每发必中并不落空,真是骇人心魂。如此这般混战一场,这群“山匪”即已经死伤殆尽,毫无还手之力。宾里柯领着侍卫高举刀剑冲下谷坡,抓住为首的男子押到赛典的面前:“请夫人处置。”
赛典端坐在马车里,面朝外,气不喘面不惊,冷眼看着下跪的人说道:“一路追来,也该歇歇了。”那男子身上挂了彩跪着不语。赛典冷笑,继续说道:“要装扮成山匪也要像些样子啊!可没有一群山匪会有那么好的赤霞马,日行百里也不喘,马样俊逸身体膘壮还毛色统一,这可是上等的赤霞马。”那男子低着头,眼睛一转才记起他们这群人骑的马均是一色的棕红色,而且马蹄处都用白布缠裹,不由得垂头丧气起来。
“王室卫队的人要都像你们这样不堪一击,那可就糟了。”赛典冷漠地揭了他们的底。“塔泽给你们的命令是什么?杀了我就地掩埋还是砍下我的头拿回去交差?”
这下那名男子绷不住了,低首伏地道:“公主英明!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奉王后之命,无论如何不能让您到达海旸国。这谷地两国不管,最好下手,这是王后交代的。”
赛典闻听又是一声冷笑:“塔泽这是怎么了?居然犯傻起来。这么明目张胆敲锣打鼓地来要我的命,也不算计一下是不是对手!?看样子真是急昏了头了。”顿了顿,她伸手向贵迪子拿过一包布袋,掷到地上对那男子说道:“如果你是聪明人就该知道塔泽会怎么收拾你们这群没有完成任务的人!尤其你们干的是追杀一国公主和一国元首的事,这事传了出去定会是天下哗然,塔泽可不会这么笨。布袋里有一千枚金币,在你们安葬和疗伤之后还绰绰有余,足够你们置田养家的了。从此消失,过你们百姓的日子去。”
男子万分惊愕地抬起头,看着赛典:“公主?”
“怎么!?你们打算回去领死?”赛典侧身坐进马车里,在关上车门之前说道:“跪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语毕,她关上车门。贵迪子在马车里大喊道:“走吧,出发啦!”
赛典所有的作为与处置悉数尽收于摩奥的眼中,他心里惊异于赛典的指挥自若、大度精明。
于是车队也不理会**的那名男子,径自向东走去。那男子在车队行远之后方才站起身,捧着一袋的金币遥望远去的车队。他回到谷中领着受伤的人安葬好尸首,上马回到天伦国的地界一头扎进茂密的山林中,从此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