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家中出来,楚牧心中烦躁不堪,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铁匠铺处。
铁匠铺与楚牧家分在一东一西两座山脊上,隔着一道大山谷,山谷之中便是罗湖村。老铁匠是村子里唯一的一个铁匠,打得一手好农器。没有子嗣,孑然一人,孤苦无依。
楚牧觉得,这老铁匠跟自己挺像的。
楚牧,因其身世,因其废体之身,是罗湖村村民一大嚼点,备受嘲讽奚落。老铁匠也是,天涯沦落人。
记得自己初次见老铁匠的时候,他正被一群无知孩童用正滴着肮脏汁水的菜叶子围攻。
“死跛子!”
“独脚怪,独脚怪。”
“都这样了,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各式恶毒的语言都有,老铁匠的身上,头上淋淋沥沥的全是烂菜叶子。而,老铁匠就跟没有知觉一般,不作理会。
楚牧看不下去了,挺身而出,差点引火上身,被那群无知孩童围攻,要知道那群孩童大部分都踏进了武修者的行列。多亏族长恰巧路过,才平息下来!
就此,两个相同命运的人走到了一起,结成了——呃,忘年之交。
楚牧比较随性,性子淡。动起来,跑蹿个一天都不嫌累。静下来,能够一整天的时间窝在墙根,晒太阳。跟老铁匠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有时候,楚牧觉得自己这越发懒散的性子,就是受老铁匠的熏染。
近墨者,黑。
不知老铁匠在不在,楚牧自顾在墙角下的凳子上坐下,懒洋洋的靠着黑乎乎的墙壁,眯着眼睛看着开始炽烈起来的大太阳。
不知为何,只要在这墙根下一待,楚牧的心就能安定下来,不再燥乱。
“年轻人,进来吧,”老铁匠有气无力的声音,在屋子里面响了起来。老铁匠从来都没有问过楚牧的名姓,楚牧也没有说过。
楚牧懒洋洋的站起身来,晃晃悠悠的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黑乎乎的,有些阴冷,楚牧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
“年轻人,这酒不知你可喝得?”屋中只闻得老铁匠的声音,却并不见他的身形。
“喝是能喝,只是没有爷爷的海量,到时候,恐怕扫了爷爷的兴致!”楚牧前世的时候,没少喝过酒。不管是数量,还是品类,楚牧自己都不记得喝过多少。
这个世界的酒,楚牧还没有喝过。不禁有些好奇,这异界的酒是个什么味道。
再加上,楚牧因早上看到母亲操劳,心有感触,再想想自己这么多年做的无用功,因此受到的奚落嘲讽,心中难受不已,倒是想来个借酒浇愁。
老铁匠对楚牧无比成熟的话语,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伛偻的身形从阴影中现了出来,“一个老头子,哪来的什么兴致,解解闷罢了,”说着老铁匠手中提着一个酒壶,动作缓慢的走到墙角,把酒壶中的酒倒在了墙角的一个空坛子里,封闭严实。
楚牧这才发现,沿着墙根的地方,摆了一溜的篮球般大小的酒坛。
老铁匠就跟挑西瓜似的,在其余的酒坛上挨个拍了一下,发出“砰砰”的响声。老铁匠侧着耳朵,像模像样的分辨着在楚牧听来没什么差别的响声。
拍到最后一坛,老铁匠眉头舒展开了,小心翼翼的把酒坛捧了起来,就像是捧着无价之宝一般。
“我来,我来,”楚牧忙跑过去将酒坛接了过来,料想这么大的酒坛装满酒肯定会很沉,所以蓄了很大的劲。岂料,这酒坛就跟空的一般,根本就没有什么重量。
老铁匠像是没有看到楚牧的疑问目光,径自转过身,再次隐进了阴影中。再出现时,端着一盘黑乎乎的物事,抓着两个湛蓝色的酒杯,放在了桌子上。
一老一少,相对而坐。
“你倒是进我这房间的第一个人,”老铁匠淡淡的说道,语气极轻,倒像是梦呓一般。
楚牧虽然时常与老铁匠待在一块儿,但却是从来都没有进过这个房间。
老铁匠粗糙的手掌轻轻地抚摸着酒坛,满脸的爱惜之意,就好像是在看老情人一般,爱意中夹杂着情yu的火花。小心翼翼的把密封在酒坛口的蜡纸拍掉,顿时酒香四溢。
“好酒!”单闻这酒香,就已经打败了楚牧前世所喝过的极品美酒。楚牧好奇的探头看去,酒坛之中,雾蒙蒙的,视线探不进去。
坛口的雾气袅娜着,酒香便愈加的浓郁。
老铁匠随手在桌子上轻轻一拍,酒坛一下就腾空了,在空中滴溜溜的转着,酒坛之中的雾气随即更加的缭绕起来。雾气激荡之下,一股酒剑从坛口射出。老铁匠出手如电,迅速的抓起放在桌子上的两个湛蓝酒杯,在空中轻描淡写的一接,滴酒未洒,像是耗尽气力一般,举着酒杯的手缓缓地放在桌子上。这时,酒坛才缓缓地落在了桌上,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托着一般。
动则激荡,静则和缓。
一拍,一接,一放,两种状态在老铁匠挥手间完美的演绎了出来。
老铁匠无意之中耍的这一手,把楚牧给震住了。虽然,看上去,并不如前世的那些调酒师耍的华丽,可是其中的技巧性的东西却多上了许多。单就这份控制力,就不是谁都能办到的。
楚牧再看向老铁匠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感情,这是个深藏不露的主啊。
楚牧炽烈的目光,老铁匠感受到了,这次不再像刚才那般淡然,将一杯推到了楚牧的面前,“终日打铁,抛来抛去的习惯了。来,喝酒!”
楚牧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酒杯。酒杯口的位置,依旧有一团雾气笼罩着。楚牧端起来,深深地嗅了一下,顿时酒香就沿着鼻孔深入了进去,浑身都十分舒爽。
“一口喝下!”老铁匠端起酒杯来,仰脖猛的就灌了下去。嘴巴紧紧地闭着,一股肉眼可见的酒气就从鼻孔里钻了出来。老铁匠浑身一哆嗦,精神一下子就抖擞了起来。
老铁匠的神情,就跟前世吸食大麻的人一样。
依样画葫芦,楚牧也一口将这杯中物尽数灌了下去,好生激爽。这感觉就跟前世喝的雪碧、可口可乐饮料一般,这酒汁入到嘴里,就四下炸散开来。只不过,饮料变成了辛辣之物。酒液顺流进肠道里,一路炸散开来,端的舒爽。
整个身体的每个细胞都仿佛沐浴在这酒香之中,浑身无比的清爽,清爽中带着火力,火力凝而不散。楚牧闭着眼睛,久久的回味着。这,只怕是他平生喝过的最好喝的酒了。茅台,五粮液都比之不及。再进一步说,这简直就不是酒了,可以说是琼浆玉酿了。
老铁匠看着楚牧的这副享受的样子,笑了。这是,他第一个表情波动,还是在楚牧闭着眼睛的时候。老铁匠自顾饮了一杯,没有打算再给楚牧添一杯的打算。
再喝了三杯,老铁匠就有些晕晕沉沉,体力渐感不支,软倒在了桌子上。
待到感觉淡了一些,楚牧才睁开眼睛,看着趴伏在桌子上的老铁匠。
“这酒量可真不咋地!”楚牧很是鄙视的看着这个瘦弱伛偻的老人。
“呼噜~呼噜~”老铁匠自顾打起了呼噜。随着喘息,老铁匠衣衫竟然无风自动了起来,风声猎猎。
酒气弥漫,房间里酒香四溢。
老铁匠的这个状态,又惊着了楚牧,这果然是个深藏不露的主。
从老铁匠身边把酒坛提了过来,摇晃了一下,还剩了小半坛,楚牧自酌自饮,权当为自己压惊了。
小半坛,足足倒了八杯,加上第一杯,楚牧一共喝了九杯。
“素服!”刚喝完,楚牧尚且没事,只是有些大舌头。
一分钟不到,酒劲就开始上涌。先是脑袋变得昏昏沉沉,接着这身体也不是自己的了,不受控制,“扑通”一声躺倒在地,不醒人事。
这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情况。楚牧虽然称不上是千杯不醉,但贵在饮酒有度,从来就没有多喝过。
这次喝的酩酊大醉,一是因为,这酒确实好喝;二是因为,轻觑了这酒的酒劲;三是因为,他心有郁结,妄图借酒消愁。
借酒消愁愁更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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