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驾抵达边境,赢军士气大振,在卫风的率领下,一连数场捷报。军营之中,睿帝心中最为重要之事,却不是数十里外的烽火狼烟,他得到消息,溶月已抵达朔方王庭,那里是她长大的地方,睿帝只怕她回到朔方,就不愿回到大赢了,顿时心急如焚。
“李进忠,你告诉朕,怎样才能让一个女人心里有你?”
“皇上说笑了,奴才是阉人,哪里懂得什么女人不女人的,奴才只知道,但凡宫中有违反了宫规之人,奴才去发落时,那些人总是会说,纵使到了黄泉路上,也不会忘了来找奴才,奴才想,这也算是将奴才记到心坎里了吧。”
睿帝抚额深思,这个李进忠嘴上说着不懂,其实比谁都明白他的心思。
想要走进一个女人的心里,既然不能让她爱上自己,为什么不试试让她恨自己呢,恨的刻骨铭心,总比视他如无物,对他没有半分牵绊要好得多。
“李进忠,朕之前让你办的事你都准备好了吗?”
“回皇上,都准备好了,骨骼跟武侯的身形有八分相似,当时武侯夫人突然离京,此事才耽搁了。”
睿帝目光一横,“做的好,现在正是时候,尽快去办吧,朔方不是有人沿岸在找武侯的尸首吗?就找个浅滩扔下吧。”
“是,奴才这就去办!”
三日后的阴雨天,萧氏兄妹在澜沧江下游找到数具身着赢国服饰的男尸,尸体浸泡日久,已看不出本来面目,夹杂着一阵腐烂之气。萧清河嫌弃掩鼻,“真恶心。”
“住口!”
萧烈阳与源少商数次交手,对他的身形极为熟悉,看向其中一具尸体的身形,只觉熟悉,走近俯身查验,不论身形冠冕,还是面部骨骼都与源少商别无二致,心中顿生惋惜与自责。
“把这些尸身都抬回去,路上注意,千万不可轻慢!”
得知烈阳王返回王庭的消息,苏叶与溶月等人天光未亮就在王帐外等候,远远见旌旗半掩下的几抹素白,溶月一颗心霎时沉了下去,她找了少商这么久,因为心中一直存着希冀,一直不愿相信少商已经遇难的事实,可是此刻,真的找到了,她却感到从未有过地绝望。
萧烈阳上前,也不知要如何对她开口好,“月儿,我已经看过了,其中有一个……也许是……”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苏叶摇头阻止,溶月松开薄樱的手,一个人举步维艰地上前,走向萧烈阳所说的那具尸身,素白的绸缎覆盖下,也许就是她最不愿意见到的事实。
尸体被绸缎覆盖之处,有几处高低起伏,露出几支羽箭,箭身虽已斑驳,却仍旧隐约可以看出箭身上的印记,十数支箭身上有朔方驽队的,更多的,却是属于赢国的图腾,那一支支箭羽如同一次次扎在了她的心上,叫她痛不欲生。
溶月伸出手,颤微微揭开那块白色绸布,只是一眼,绸布下那具尸体的可怖情状就使她接近崩溃,萧烈阳忙上前盖住绸布,“
月儿,不要看了。”
“不,他是我的夫君,不论他变成什么样子,他都是……他都是!”
溶月大力推开他,亲手抚上尸身的骨骼,衣裳,紧紧抱住那具泡的发涨腐败,与少商八分相似的尸身,“少商,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让你一个人在水里那么久,一定很冷是不是?我帮你捂捂热,就像从前你帮我捂手那样,捂热了你就醒过来,好不好?”
苏叶心软,看不得这样悲戚的场面,将头埋进烈阳怀中,隐隐抽泣,随行巫医出言,“大王,这些尸身浸泡日久,实在不该叫王女……以免染上尸毒,最好的办法是尽快焚烧,防止疫病啊。”
清河也捏着鼻子,“是啊,萧溶月是小,要是感染了牧民牛羊,咱们这个冬天如何能过!”
溶月闻言,将尸身抱得更紧,“不要,你们谁都不许动他,他还没见过昭儿呢,我要带他回去见昭儿……”
薄樱含泪上前拉住她,“小姐,侯爷已经不在了,若他还在,一定不愿你因为他染病,也不会愿意牵连旁人的。”
“他这一辈子就是为别人想的太多了,为了大赢子民,为了所谓的兄弟落得如此下场,我再也不要他那么辛苦了,染病就染病,若是真的中了尸毒,也一定是少商的意思,他想我,想要我陪他同去!”
“小姐,你别傻了!”
薄樱与她纠缠着,一面叫着萧烈阳,“王子,快将车拖走!难道你要陪着小姐一起疯吗!”
萧烈阳犹豫不决之际,萧清河当即下令命人将车拖到空旷处架起火堆,“烧,马上给我把这些东西烧干净!”
亲眼看着自己夫君的尸身被付之一炬,“不!”
溶月歇斯底里的一声嘶吼后,晕厥在火堆前,薄樱心细,在卫兵点火前,折下了尸身上的一节趾骨,又拔下一支箭羽揣入怀中。
不知是否身在局外的缘故,她总觉得最近发生的事有些说不上来的蹊跷。
苏叶将溶月安置在王帐之中,尸身焚烧处理停当后,她便来到在河套边静默无语的萧烈阳。
“武侯夫人如今这样,不知夫君有何打算?”
萧烈阳心情低落到了极点,“赢国皇帝不仁,月儿是不宜在赢国待下去了,王庭本就是她的家,我自然希望她能将孩子接到王庭来,好好生活。”
“是啊,在王庭,至少夫君你可以就近照顾他们母子,最好给她一个名份,让他们的孩子也能得到长生天的庇佑。”
“叶儿,你此话何意?”
苏叶认真道,“夫君,我知道你一直对武侯夫人无法释怀,如今她们母子孤苦,你应该照顾她们的,若是夫人不愿意做侧室,我可以让出阏氏之位……”
萧烈阳一把搂住她的纤腰,彼此的倒影掩映在河面上,精美宜人。
“叶儿,你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你是我的阏氏,我的妻子,我从赢国内廷千挑万选娶出来的女人,我们朔方的男人
,这一辈子,心里只能装得下一个女人,只是你,叶儿。”
“可是武侯夫人。”
“我与溶月,是永远不可能的,从娶你的那一天起,我早已将她当成亲妹妹了,即便如今对她关心也好,照顾也罢,也只是出于一个兄长的关怀,你明白吗?以后不要再说这些让我生气的话了。”
苏叶心内一甜,“嗯,好。”
傍晚,溶月醒来时,帐内安静极了,就像所有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只有薄樱守在她的身边。
“小姐,你醒了,我去叫他们送吃的进来。”
“不要,阿樱,我刚才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我梦见他们要烧少商。阿樱,烈阳哥哥一定还没有消息,还没有回来是不是?”
薄樱不愿再让她沉浸在疯狂的悲痛里,平静地将装着源少商骨灰的白瓷坛搬到她面前,“小姐,侯爷已经走了,小少爷还在家里等着你,你要节哀,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才能好好照顾小少爷啊。”
溶月看着面前的白瓷坛子,眼泪无声地流下来,该来的还是来了,再也逃避不了,她将冰冷的白瓷坛子抱在怀里,蜷缩在榻边,不愿再说话。
薄樱是最了解她的人,深刻地明白,若是此刻再没有一丝叫她活下去的信念,她怕是再也出不来了,她将从尸身上拔出的箭羽放在溶月面前。
“小姐,你甘心就这样自暴自弃吗?逼侯爷走上绝路的那些人,你难道愿意就此放过吗?还有小少爷,慕夫人,大元帅,朝中那些人会放过源氏门阀吗?”
溶月看了箭身上的赢国印记许久,伸手拿起,喉头一阵腥甜涌出,“我怎能放过……那个心狠手辣之人,他在少商身上加诸的痛苦,对我源氏门阀的所作所为,我都要叫他血债血偿!阿樱,你下去休息吧,等明日,我们就向烈阳哥哥辞行,去赢国军营!”
薄樱听了她之言,真以为她恢复了理智,有了活下去的信念,这才放心退下。
谁知次日一早,她带着女奴进来伺候时,榻上已空,溶月不见了,前来探望的苏叶与萧烈阳也是一惊,传守卫前来询问。
“溶月王女人呢?”
“大王,王女昨夜天一黑就牵了两匹马出去了,大王交待过,王女是朔方的贵客,要以礼相待,所以属下们也未敢阻拦。”
萧烈阳懊恼道,“往哪边去了?”
“澜沧江方向。”
薄樱这才想起,“是我大意了,昨夜小姐的神色就不对,与我说要去赢国军营,如今想来,也许是要只身犯险,两军正在交战,路上必然不太平,我不能让小姐一个人去,我去追她!”
苏叶心中过意不去,忍不住问出声,“薄樱姑娘,你不见豫王殿下了吗?”
薄樱止步回头,“殿下始终在这里,可是我若不追去确保小姐安危,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萧烈阳忙吩咐卫兵,“你,带一对人马护送薄樱姑娘渡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