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辣辣的鞭子抽在身上,苏叶感到从未有过的绝望,她总以为庆熹虽骄纵任性,对她还是有些主仆之情的,直到此刻听她亲口说出这样的话,心中仅存的一丝效忠之心,也被她的心狠手辣所消弭。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溶月终于在交泰殿前等到萧烈阳的身影,她着急冲上前拉住萧烈阳就往庆熹宫中来。
耿直的萧烈阳还懵然不知,“溶月,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皇后娘娘还有宣诏。”
“你快跟我走,再晚一些,苏叶的小命恐怕都不保了!”
两人冲进暗室时,苏叶一身血肉模糊,正被两名婆子绑在刑凳之上,捏着下颚,准备上封口之刑。所谓封口之刑,就是将数块烧红的木炭塞入受刑者口中,灼伤口舌,受此刑者,终生不能言语,即便是燕浔,也无力回天。
萧烈阳第一次见到此等残忍阴狠的刑罚,箭步冲上前推开两名婆子,将苏叶护在身后。“大姬,她为你舍身拦马,一片忠心,你何故要对她使出这么残忍的手段!”
庆熹娇生惯养,何曾被人这样吼过,手握着皮鞭,泪光盈盈,“王子,你……你竟然这样同我说话,还说我残忍,一定都是这个贱婢在你面前挑唆的!这个贱婢处处抢我的风头,向你献媚,抢我婚事,我岂能容她!”
说话间她就上前抄起火炭上的烙铁勺子,铲满了火炭向苏叶戳过去,“不就是因为她长了副乖觉的容貌,你们才都被她骗了么,今日我就毁了她的脸,我看王子你是否还愿意娶她!”
萧烈阳挡在苏叶面前,眼明手快制住庆熹的手腕,火炭还是因惯性抛向苏叶,萧烈阳情急之下竟伸出手去握住了烧红的火炭,才使苏叶逃过一劫。溶月趁方才的时机,出去叫了侍卫,此时进来将庆熹左右制住。
苏叶本就倾慕萧烈阳,又见他为自己赤手接住火炭,再难以掩饰关切之情,握着他的手腕眼泪不止,“对不起,都是奴婢连累王子受伤,奴婢是罪人,奴婢该死。”
萧烈阳从一开始就十分心疼这个凡事只会为他人着想的姑娘,她总是谦卑地过分,可在关键时候,却能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忠勇之心。这样坚毅无暇的灵魂,正是赢朔联姻所需要的。
“小伤而已,没有大碍。”
他没有多的言语,只是将身上的皮毛袍子披在衣衫褴褛的苏叶身上,“宫中乃是非之地,你如今看是不宜再待了。你身上又有伤,还是跟我回驿馆,怎样?”
苏叶瑟瑟缩在他面前,这一次,她没有拒绝。
他们两个都是不善表达的人,可溶月见到他们相扶相持走出暗室的模样,心下已经了然。
苏叶,希望你能原谅我今天所做的一切,还有让你受的那些苦。
傍晚,溶月随慕夫人回府,一下车就见府中的小丫头们都打扮地甚是喜气,预备去逛东市闹个年味。
“你们打扮地这样俏丽,是准备去做什么?”
阿酒被众人嬉笑着推出来,“听说落樱坊今日请
了个会变戏法的外邦班子,姐妹们都想出门看个新鲜。”
豫王远走,薄樱不在,落樱坊颓唐了好些日子,终于出了重振旗鼓的正经法子,溶月倒是很想去看一看。
慕夫人知道儿子少商白日言语无状,宝贝儿媳妇今日心里难免有些郁郁,加之初一本是该归宁的日子,儿媳妇娘家已是无亲无故,为免她失意伤情,亲自握着她的手上前,“今日大年下的,你们既知道这样有趣的事,也陪着少夫人一块去热闹热闹。”
阿酒立时会意,一群小丫头围着溶月,“夫人放心,今日我们一定陪少夫人好好热闹热闹!”
落樱坊这些年虽有别于勾栏,如今也做起来正当的酒馆生意,但最初的确是以歌舞妓坊起家,是以仍旧坐落在临近秦楼楚馆的街市上。
小丫头们先进去排队买戏票了,阿酒陪着溶月在街边挑选零嘴小食,“少夫人,奴婢知道巷子里头有家蜜饯珍果特别好吃,就是地方腌臜了些,不知道少夫人愿不愿意进去。”
“酒香不怕巷子深,它既然好吃,咱们当然要去买了来!”
走近蜜饯铺子,一股珍果香味夹杂着浓浓的脂粉味扑面而来,溶月见不远处就是她听闻过多回的夜花都,此时彩灯高悬,楼阁富丽,竟比一般官邸还要繁华,女子一个个着装暴露,妖娆地在外揽客,一些原本只是路过的男子都被勾引进去。
阿酒装着零嘴嗤之以鼻,“真不知道京中为何会有这样污秽的地方,好好的男人进去,恐都要惹一身脏病臊气出来。”
她正说着,溶月却见源挚从夜花都内出来,看了眼左右,从左边拐进巷子,将车驾赶到了门前。溶月有些不敢相信,只以为自己眼花。
“阿酒,你瞧那人是源挚吗?”
阿酒瞧过去,一时愣愣吞了颗枣子,“诶呀这个源挚,平时看着挺正经的一个人,怎么也到这种地方来,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知人知面不知心!”
溶月心里头一凉,“阿酒,你们出来时,少爷可还在府中吗?”
“少爷晌午就出去了。”说完这句话,阿酒方意识到失言,源挚来了这里,此刻还赶着马车候在了门口,那就是说,侯爷极有可能也在里头,皱了皱眉头,十分后悔撺掇溶月到巷子里头来。
“少夫人,我看里边的戏法也快开始了,咱们的零嘴也都买好了,这就过去吧。”
溶月神情恍惚地看着夜花都那扇大门,“不,你先去吧,我想在这里再待一会儿。”
“少夫人,天这么冷,您要是冻坏了,回去少爷和夫人该责骂我了,我们还是先进去吧。”
溶月眼神笃定地看着她,“阿酒,你知道我在等什么,事实如何,等一等就知道了,你不必替他遮掩。”
天启五年京都的第一场雪在今夜漱漱落下,落在溶月的额发,眼睫,白狐裘上,阿酒陪着她不知在果铺站了多久,老板都要收摊打烊了,实在看不下去道,“我说这位夫人,看您的衣着打扮,夫君必
然也是非富即贵,这样的大门大户的公子哥啊,我见多了。哪个男人不偷腥是不是?您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好!快回去吧!”
阿酒将装好的果脯又乱七八糟倒了出来,“我们家少爷不是那样的人,我们少夫人和少爷的事你知道多少,就在这里胡言乱语,老板,管不好自己的嘴,小心惹祸上身!”
“阿酒,老板说的对,或许……我真的应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的好。”
听着她有气无力的话语,阿酒看向夜花都,揉了揉眼,自家侯爷真的从那扇门里出来了,身边还跟着一群浓妆艳抹的莺莺燕燕,临别还在他领口献上一吻。
“侯爷,今儿可是大年初一,姐妹们向您讨个彩头。”
源少商一脸笑意,掏出一锭金子放在她手中,拍了拍那娇娘的脸颊,“你们一个个都这么乖巧,本侯还会再来的。”
没拿到彩头的几名娇娘一时都围了上去,“侯爷可不许就这么走了,今日不醉不归才好!”
握着金锭子的娇娘泼辣地将几人推开,“你们可别玩过了啊,爷们来这是找乐子的,今日这样重要的日子,侯爷自然是要回去陪家中绝色倾城的夫人了,只要侯爷记得时常来找我们抒怀就是了!”
源少商捏着她的下巴,“你倒是乖觉!”
夜花都灯火通明,溶月掩在暗处,再看不下去,倚在墙边,红了眼眶。昔日与他尚无夫妻之实时,就见识了月锦,可他对自己那样好,总以为他跟那些三妻四妾的人终究是不同的,今夜才知道,天下乌鸦一般黑,原来他早有销魂之所。
那前些日子的夜夜缠绵,又算什么呢,难道真像她们说的,男子都是喜新厌旧的?
阿酒不知如何安慰她,只是守在她身边为她挡住巷子口灌进来的冷风,“少夫人……我们要不要过去问清楚,侯爷从前虽然孟浪了些,来过这些地方,可自从大婚后,一心都在少夫人身上,这次或许别有隐情呢?”
溶月蜷缩在墙角,看着源阀车马在雪夜里飞驰而去,“我都亲眼看见了,勾栏中的女子与他甚是熟稔,我又何必再去自取其辱。”
“少夫人……”
宣武候在马车内闭目养神,大年下朝中有几名一等公接到密保,南边流寇作祟,却不知道为何,这样的消息州府并没有上报京中,他们都是世袭爵位的虚衔,不敢贸然奏折上书,只好邀同为公侯之列的实权派源少商相商,选在夜花都见面,只是因为夜花都方便掩人耳目,几人又有出资的缘故。
源少商回到府中时已是深夜,见房中灯火已熄灭,以为溶月早已就寝,风寒露重,他既不愿打扰她休息,也对早上那一声轻唤耿耿于怀,径自进了书房将就休息。
溶月在雪夜里立了半宿,手脚冻的冰凉,此时由阿酒陪伴着回来,听闻少商去了书房休息,房中一时空落落的,自从二人有了夫妻之实后,几乎从未空房,今年的第一个晚上就空了房,这样的开头,好像预示了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