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真君子楚江南真的一点无所谓,但,愿赌服输……
眼角微微润了润,僵硬的银牙慢慢又咬了下去,脸上的表情虽然已经在努力平复下来,但你若仔细看,还能看到他漂亮的眉眼间,那一抹挥不去的痛色……
这糖葫芦好酸呀!
他发誓,这辈子他绝对不会再碰这种东西,打死也不碰了!
七七一直笑意满盈,这糖葫芦可是她亲自试过的,挑的是最酸的一家,糖葫芦有多酸,她比谁都清楚。
她一个女儿家吃了都顿时吐出来,让师兄吃,能好受么?
她偏心呀,是啊,真的很偏心,哈哈,哈哈哈……
其他人看到南王爷被逼将糖葫芦连核咽了下去,眉间那点痛,让所有人顿时嘴角一酸,忍不住用力咽了口口水。
心底同时生起了一个念头,那便是最毒妇人心呀!
直到楚江南将整个糖葫芦咽下去,七七才收了手,转身之际,忽然执起衣袖在他眼角一擦,柔声道:“我虽然对师兄特别好,师兄也不要感动得哭呀,这大男人的流眼泪,多不好看,嘻嘻。”
一转身,如彩蝶一样飘然回到自己座位上,只留下黑了一张脸的南王爷,还在伸手拭着自己眼角。
那眼泪真心不是因为感动,连自己都没感觉就已经呛出来了。
原来,会呛得掉泪的不仅仅是辣味,就连酸味都一样……
“再来。”七七朗声道。
“为了公平起见,不能每次都从七公主这里开始。”鬼宿终于忍不住了,主子那眼泪……那画面太美,美得他不忍直视:“属下建议,谁输了便从谁那里现开始,如此才算公平。”
楚江南立马丢给他一记赞许的目光。
鬼宿知道,只这么一下,加月俸有望了。
七七冷冷哼了哼,虽然心里有点小不爽,不过,这确实也才公平。
每次都是自己先来,太占便宜了。
“好,师兄先来。”
没多久,房内又传来了嬉笑的声音,依然是那把女声笑得最开怀,但过不了多久,里头也隐隐传来了几种男子低低沉沉的笑声。
守在各处的侍卫心里也渐渐明朗了起来,听得出,那里头,有他们家主子的笑声呢。
他们跟随王爷这么多年,何时听过他如此爽朗的笑声?还有鬼宿……
七公主,功力果真深厚呀!
宁静的夜空,因为各种笑声变得不再宁静,后来,不知道谁说要去后院玩玩,于是,这家客栈顿时闹腾了起来。
“清场。”一袋金子丢在掌柜面前。
掌柜顿时笑吟吟的,虽然此举会得罪不少客人,但,就是赔上他们损失的,他也还是赚上不少。
后院里,忽然响起来一阵鼓声。
仔细一听,这鼓声低沉响亮,与一般的战鼓有异,但却是越听越熟悉。
从天地镯里悄悄取出来的架子鼓安放在后院中央,七七手没好,这鼓是沐初在敲。
她曾经教过他也教过赫连夜,沐初刚开始还不熟练,后面渐渐能掌握点技巧了。
“咚”的一声,琴声扬起,藏身在附近的影卫顿时精神一振,所有注意力全集中在后院这一方。
王爷奏琴,还是天涯,今夜,他们有耳福了。
琴声悠扬,鼓声沉稳,铁生和鬼宿一人一壶酒,在琴声鼓声中竟“刷刷”两声各自抽出佩剑,轻飘飘对舞了起来。
今朝有酒今朝醉,过完了今夜,以后,何时还会有如此放纵的时刻?
一年?还是十年?抑或是一辈子不再有?
难得的夜晚,难得的肆意,各种情愁抛在九宵云外,心底只剩一片清明。
七七忍不住也提起一壶酒,看着铁生和鬼宿舞剑,眼底闪过的,却是那夜在无尘阁前院里,五人对酒当歌的情形。
早该知道,那样的肆意这辈子不会再有,一夜,绝无仅有的一夜,早已过去。
又仰首灌了一口,她倚在楚江南背上,忽然轻悠悠唱道:“我用离愁酿成一壶浓烈的酒,月色如水迎风舞在那头,当年情缘旧事飘零半生一场梦,爱成殇,为何不愿放手……”
只是随意唱了几句,楚江南的琴声以及沐初的鼓声已经完全配上她的歌声。
七七并无所觉,依然低喃唱道:“你所见的天涯如今已成海角,月色下清歌萦绕深秋一壶酒,长影灼灼轻笑一声浮萍随月流,等他朝,爱恨绵绵无休,孤影若相随,天涯断愁……”
明明是好酒好歌好风光,琴声鼓声肆意飞扬,这么美好的夜晚,她却是为谁而伤?
但那伤,却似一直萦绕在心头,始终无法会散去。
又尝了几口酒水,眼底已经现出丝丝醉意,依然靠在楚江南宽厚的背上,她的声音也高昂了起来:“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独饮望江楼,伊人再逢明月在深秋……”
歌声幽幽,分明传不远,他却一字不漏听得清清楚楚。
那道高大的身影斜倚在院外一株大树树梢上,一壶烈酒在他手中,当她举起酒瓶浅尝的时候,他也举起酒壶,猛然陪她灌下撕心的烈酒。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这么多人陪在她身边,难道,也不开心么?
他只想看到她笑,就算那笑不是留给自己,他也还是想让她笑。
如果那些人真的能让她笑,那就让她一直笑下去,就算只是远远看着,他也不介意。
因为他不知道,强行将她拉到自己身边,自己是不是还能留得住她眼底的笑意。
烈酒落下,落在两片被酒水沾染得更为好看的薄唇中,那个银色面具,在月色之下闪着淡然的光芒。
黑衣夜影迎风摇曳,在明月下拉出一道孤独的影子。
曲终人散,夜色依然苍茫。
沐初将七七抱回寝房的时候,她已经醉得昏睡了过去,几缕青丝从额际滑落,落在一张脆弱苍白的小脸上。
分明是明媚的夜晚,分明和大家在一起欢声笑语无数,可她心里却是如此苦涩。
满眼藏不住的落寞和思念,念的是谁?
这丫头,始终放不下,永远放不下了。
敛去沉重的心思,取出药瓶,长指挑出一点药膏点在她额前浅浅的伤疤上,轻轻揉了起来。
这是离开前最后一次为她上药,虽然今夜已经对楚江南说清楚如何给她上药,但,以后不是自己亲力亲为,始终还是有几分不放心。
不过,以南王爷的聪慧,他该可以安心了。
给额上的伤口上完药,又执起她的右腕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他才站了起来,给她盖上被子,两瓶药放在床头矮几上,转身朝门外走去。
门外长廊上,铁生已经收拾好一切等候在那里。
今夜他们本是该早点启程的,如此还能省出那么一点时间,但,为了陪七公主,少主又延误行程了。
七公主真是他这一生最大的弱点,也是死穴呀。
若是有一日他的敌人知道有这么一个女子的存在,他还能活得成么?
沐初没有理会铁生的心思,从二楼匆匆步下后,走到后院骏马边,一跃上马,扯进了缰绳。
不想回头的,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身后那一排房舍一眼。
那间已经灭了烛光的客房里,他的丫头安安静静沉睡着。
这一路有南王爷的守护,还有那家伙的暗中保护,他该能放心了。
目光往院外某株大树树梢望去,月色下,树梢安安静静的,早已没了某条高大的身影。
他薄唇微微扬起,那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在唇边只是一闪,便随即消失,速度这么快,连铁生都抓不住。
不过,少主要和七公主分开了,他不是该难过么?
笑,又是为何?
不管铁生能否想透,这时候也没有太多的心思再去思索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了,因为接下来那五天六夜,他们必须马不停蹄赶路,片刻不能歇息,否则,机会一旦错过,便再也找不回来了。
到时候,少主要面临的压力,无法想像。
“驾!”
白驹一阵嘶鸣,顿时放开步伐,疾奔而去。
铁生忙敛住心思,一夹马腹,紧跟上他的脚步。
月色下,只见两道身影在影影绰绰的树影下飞奔而过,所到之处,莫不扬起一阵漫天尘埃。
夜色,依然浓烈,人,却未眠……
楚江南的寝房里,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窗旁,遥望外头天际。
窗外,丝丝晚风深入,吹起他鬓角的发丝,一丝一缕从银色面具上划过,就算那张美得惊天动地的脸没有展现,此情此景,依然好看得让天下女子为之心碎。
楚江南褪去外衣,在软塌边坐下,抬头看着他僵硬的背影,半晌才道:“他似乎不知道武越帝这次的行动。”
夜修罗的目光从天际落下,落在安安静静的后院里。
沐初和铁生离开之后,后院的尘嚣落定,又恢复了属于夜深的静谧和安宁。
他没有说话,青丝依然在鬓角处轻扬。
知道不知道,那都是沐初自己的事情。
皇族,不管在哪一国都一样,亲情,最是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