苓岚和云浅走远后, 煦之沿着小径走向花园,泊颜和承列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不敢多言。
煦之记起在土族时, 苓岚对他说, 找晨弛是为了问那个火族药师的事情, 那么时隔八个月后, 他们会说什么呢?晨弛看苓岚的眼神如此炙热, 让煦之心寒。
他越想越生气:他们刚才是从楼上下来的?这丫头到底在搞什么?难道她不知道我会生气吗?她和别的男人单独会面?而且这人还有风流的名声……万一她被欺负了怎么办?虽说她身边有个丫鬟,可一旦出了什么事,多了一个丫鬟又能如何?
他相信苓岚对晨弛无意, 但是他不相信晨弛,他有种直觉——晨弛看上他的苓岚了。煦之有些好笑, 苓岚与木族王柏年青梅竹马, 后来芳心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了, 可她此时忽然又与未来的火族王有了牵扯……她一个小小的女子,虽说有些姿色也有一点小聪明, 但非千娇百媚、才华洋溢的类型,如何就能同时得到三族首领的青睐呢?
煦之隐约有了危机感,若说柏年只是年少好胜的毛头小子,晨弛却不是。晨弛比煦之还要年长一岁,也是五族中难得一见的才貌非凡之人, 与煦之不近女色截然相反, 晨弛眉目之间带着桃花色, 似乎很能讨女子欢心。
他越想越气, 正想着要去槿年的处所, 看怎么把苓岚叫出来问个清楚,忽然看到远处回廊上, 两个青衣女子正向他款款而来。
泊颜和承列对望一眼,均想:来了。
苓岚与云浅遥遥地对煦之行礼,然后苓岚转头吩咐了几句,云浅低着头,站在原地没再靠近。
泊颜道:“我想起有事要去和葶宣说一下,先过去了。”他心想:你刚才见了那一幕,肯定有话要说的,我就不打扰了。
苓岚走到煦之跟前,抬头看着他,见他脸色不大好,问道:“听说王昨夜喝了不少酒,此刻是否还有不适?可有喝解酒汤?”
“你特地过来,是为了跟我说这些?”煦之皱了皱眉。
苓岚莫名其妙:“您怎么啦?”
煦之见她态度光明磊落,心下稍安,他语气缓和了些:“你刚才去哪儿了?”
“刚才?和云浅去了宫墙边的一座楼阁看烟火。”苓岚狐疑地看着他,补了一句:“后来恰好碰到了火族的晨弛君。”
煦之紧绷了的脸忽然有了些笑意:她果然没想过要瞒我。
他拉起了她的左手,苓岚吓了一跳,赶紧挣脱,压低声道:“别……王,这里可是两仪宫。”
“本王不管。”煦之又伸手去拉她。
他任性的时候,她的确无可奈何,见四周除了云浅和承列再无旁人,只得让他握住手。
煦之轻轻翻了翻她的袖子,看了看她的手镯。苓岚抽开了手,啐道:“您是要检查这镯子有没有坏掉吗?”
“本王只想确认你有没有戴在手上。”他微笑道。
苓岚甩了甩衣袖,想起一件事,问:“王,您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回锐城?”
“明日一早。”
“这么快……”苓岚垂下眉眼,总觉得,没和他说上几句话,他便要离开了。
煦之听到这句话,心中的酸意淡了许多,他笑道:“你舍不得本王?”
这人真是……苓岚愠怒:非要逼人家承认吗?
“才不会呢。”她转过头不看他。
他当然知道她说的是反话,悄声道:“我都要走了,你也不说几句好听的。”
她心中一软,道:“那……苓岚明日早上来送行,可好?”
煦之虽然很想再多见她一面,可她要以什么身份来送行?他嘴角一扬:“还是别来了,我怕到时候你会忍不住,一路把我送回锐城。”
“您……”苓岚斜睥着他,居然有人这般自恋?
煦之知道她脸皮薄,笑了笑,轻轻地道:“好吧,是我怕自己忍不住把你抢回去,行了吧?”
苓岚目光转移到了别处,耳根发烫,如今他说这样的情话可是越来越驾轻就熟了。
远处传来了人声,大概是在宫外观礼的人陆续回来了,煦之知道他们不能再久留了,道:“你回木族之后自己多加小心。”他本想说,别和晨弛那样名声不佳的人单独在一起,可他觉得,他们之间虽有情谊,却还没有到可以去约束对方的地步,若是她回到了木族,于他而言,柏年的威胁才是最大的。
“是。”苓岚点头。
“今夜风大,早些回去吧。”煦之下决心和她道别。
苓岚的脚步挪了挪,回头给了他一个微笑,随后快步向云浅奔去。煦之转身向丈余外的承列招了招手,他再望向苓岚时,她已经到了云浅身边,临行前依依不舍回望了他一眼,四目相对,他心中最后的一丝醋意被这一瞬间的依恋溶掉了,只有那残余的桂花香混着稀薄的月色,为他们再一次分离而增添了些香甜和冷清。
苓岚在两仪城呆了十天才动身回木族。
在这十日里,她倒也没闲着,她有时候会跟随槿年到城中的各处察看,学习着槿年如何处理事务,闲暇时和葶宣一起照顾铭儿。
葶宣问起她与柏年即将成婚的传闻,苓岚无奈:“我与柏年是多年的至交好友,情同手足。当年我的确是对他有过期待,可如今我对他并没有那样的心思,他大概只是由于我助他被罚到为奴,愧对于我才有这样的念头吧?”
“其实你到金族待了两年也不是什么坏事。”葶宣看着苓岚,觉得她的确比以前俏丽些。
“是啊!确实如此。”苓岚想起了煦之,嘴角带笑。
葶宣想起的则是另外一个人,她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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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木族后,苓岚去了趟王府,把槿年所托之物转交给柏年。柏年见她终于回来了,很是高兴,留她在王府用晚膳,苓岚趁机提起了拓展春节花市之事,她见沿途的几个大镇在兴建驿馆和酒楼,等到过年时,他们便可把为期三日的花市延长到七日。
柏年见她逐渐没有了最初的青涩与怯懦,行事作风变得老练,心里更加惊奇。如果说槿年的成长是源于蛮族入侵的那一仗,那么苓岚也是如此。
槿年是一夜之间的蜕变,而苓岚则是日益进步的结果,一旦有了信心和信念,她变得比以前更耀眼,浑身上下散发着强烈的气场。
苓岚向愫眉提及有了暮阳药师关门弟子的下落,此人身在火族王宫,而且不与外人接近,她在等晨弛的消息,但也不知道是否该去一趟火族。
愫眉终觉苓岚一个小女子过于胆大了,她对苓岚道,倘若真要去火族,那么她定是要和苓岚同去的。愫眉本想回水族一趟,但苓岚兴奋地说起两个月后的春节花市,愫眉想留在木族王城陪苓岚,决意将水族之行推迟到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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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花市期限延长,苓岚担心品种、品质和数量的问题,带着下人开始四处奔波,巡视各地的花田。愫眉怕云浅伺候不过来,命瑚清也贴身伺候着。
苓岚虽无官职,但以长公主义妹的身份来往于各地,族人听说她是未来的王妃,对她以礼相待。苓岚谦虚地向花农请教花木之道,深觉自己在锐安殿后花园的两年做得还不够好,她暗笑自己:难不成我还想着回金族给王当花匠?
事实上,在将军府的锦衣玉食也好,在锐安殿的宫衣杂食也罢,她觉得并无二致,反倒是更怀念与煦之相伴的简单和充实。如今,她只能以各种忙碌的事情来填补他不在身边的空白,她想着,再过一年,也许王真的会在好逑之会邀她,不管是位份如何她都愿意,只要时常能陪在他身边。
出行期间,一场暴雪压倒了大片的花架,苓岚带人连夜抢救,她遇事镇定,指挥着慌乱的下人,搬迁、清理、重置,总算没有耽误大事。她解决好此事,轻描淡写地上报给柏年,并没过多提及所作所为。
不知不觉已是腊月,苓岚回到木族王城时,柏年已在准备年终祭礼,他以新政遇阻为由把苓岚留在木族王城,苓岚闻言挑眉,心中不满:我又没有一官半职,你把我丢在这里,我什么也管不了啊……莫非不想让我去两仪城?
柏年确实是这么打算的,苓岚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起煦之,他仍看得出煦之就在她的心里,她和煦之少见一回,他便觉得自己胜算多一分。他固然可以用王的身份纳她为妃,可若她不是心甘情愿地嫁给自己,有何意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