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中有对什队的不舍,但是南巧也更期盼着能早些到他们的新家。
次日,苏满树就驾着装满了他们所有家当的驴车,带着南巧朝着他们的新家赶去。
如今已经是入了夏季,天气并不寒凉,但是西北边疆早晚昼夜温差大,苏满树并不放心南巧,又寻来了大毡子盖在了她的身上,让她早上这一段还是多注意些才好。
南巧听话地把大毡子裹在身上,坐在驴车板上跟苏满树说话:“夫君,我们这条路,不是去后营吗?”
苏满树告诉南巧,“西北边疆的都统大大小小大约近二百个,分布在不同的地方,我们这里附近的都统都是隶属于后营的,管辖各个都统的大都统都被统一安排在一起,是隶属于后营地之内,但是跟我们过冬时住的地方是不一样的。”
听了苏满树讲这些,南巧才知道。原来他们过冬时住的大屋,平日里是不住人的,算是后营中比较偏僻的地方。除了冬季跟他们这些什队的人过冬之外,其余的季节大都是挪作他用的,难怪去年冬季来临时,苏满树他们什队却不能直接迁徙,需要后营地里做出统一的安排才行。
苏满树看着南巧沉思,笑着安抚她,“月儿不要怕,后营里这些大都统居住的位置离医药局很近,闲着没事时,你倒是可以去唐启宝媳妇儿那里串串门的。”
一听苏满树这么说,南巧?有些担心了起来。她把大毡子从身上掀开,从驴车木板上朝着苏满树爬了过去。
苏满树见她要过来,立即换了一只手拿鞭子,伸手拉住她,小心翼翼地把她扶到了自己的身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南巧总算是坐在了驴车前面,只是她的位置不太好,她正对着拉车的那头驴屁股。
南巧心中有事要问苏满树,也顾不上自己此刻正对着驴屁股,急忙抓好着苏满树的手问他,“夫君,我们去了后营,是不是规矩就要变多了?是不是跟我们冬日里在那边过冬一样?”
苏满树没想到她实在担心这个问题,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说道:“月儿放心,大都统们居住的地方算是比较独立的地方,只要遵守了里面的规矩就行,并不像我们冬季在营地里那么不自在的。不过,”他顿了一下,继续说:“大都统的职位毕竟算是后营中军职较高的职位,赶来找我们麻烦的人或许没有,但是习惯于阿谀奉承的人,是大有人。如果真的遇到了那种溜须拍马的人,你不用理会他们就是。”
南巧乖巧地点了点头,她自然是会听苏满树的话的。如今他们夫妻,也算是位高权重,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
苏满树看着南巧认真地点头,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想了想说:“不过,月儿,你也不用太担心这个问题。你夫君我的名声在后营一向是以凶悍残忍著称,或许没有人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溜须拍马到你夫君的身上。他们大概会觉得,一个不小心惹怒我,我会要了他们的命的。”
南巧的小手紧紧地抓着苏满树,眼睛望向他,想要去安抚他,却见他眉宇间带着笑意,似乎已经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了。
以前在什队的时候,南巧很少能见到别的什队的人,但是也知道,似乎有很多人对苏满树都是忌惮的,就连他们什队的兄弟们,虽然很敬佩苏满树,但是更没有人敢招惹他。
南巧抱着苏满树的胳膊,把头靠在他的肩头,小声说:“夫君,你不用担心我的,我会好好的。”
苏满树扬着鞭子,抽了驾车的驴一下,他们的驴车走得更快一些。忽然,驴车一个颠簸,南巧没坐稳,一下子就倒进了苏满树的怀里,也幸好是苏满树反应开,伸手就把她紧紧地抱住,不然她很有可能就掉了下去。
南巧知道自己闯了祸,窝在苏满树怀里,小脸红红的。苏满树哄她,“月儿,大约还有半天的路途我们才能到,你还是回到车板上盖好毡子,好好睡一觉,等你睡醒了,我们就到了。”
毕竟驴车的前面又窄又小,南巧坐在上面根本就是给苏满树添麻烦。她也没有坚持留在了陪着苏满树,小心翼翼地准备爬回到驴车车板上。
苏满树却忽然“吁”了一声,把正在前进的驴车停了下来。他从车上跳了下去,长臂一伸,直接把南巧从车上抱了下来。他像是抱着年陶那样,抱着南巧的双腿,托着她整个人朝着车后面的车板,几步就走了过去,将她放到了车板上,又迅速地帮她把大毡子盖在了腿上,轻拍了她几下,哄她说:“你在这里好好呆着,我们很快就到的。”
苏满树这些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的,等南巧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严严实实地裹着。她朝着苏满树点了点头,红着脸,小声地应了一句。
处理好南巧,苏满树就又回去赶车了。
南巧坐在车板上,扭头看着苏满树结实宽厚的后背,忍不住笑了起来。苏满树听到她的笑声,回头问她,“不睡?我看你昨夜翻来覆去,睡得并不好。”
昨夜她带着要离开什队的忐忑,多少是有些不安的,不过,她此刻并不困。她朝着苏满树摇了摇头,告诉他自己一点都不困。她无聊地坐了一会儿,便又开始跟苏满树说话,“夫君夫君,我给你唱歌吧!”
南巧说完,也不等苏满树回答,自顾自的给苏满树唱起了他之前教给她的那只小调。
苏满树先是一惊,随后缓缓转头,看着被他裹成一个团的自家小娘子,顿时就笑了起来。他手里握着鞭子,安静地坐在车前面,专心致志地听着南巧那婉转动听的歌声……
路途比南巧想象的要远一些,比他们冬日里去营地的路途要似乎要更远一些,南巧远远的看见栅栏时,天色已经渐渐地黑了。
他们在途中吃过一顿午饭,是他们临走前,吴嫂子特意给南巧做的干面膜膜。南巧这一走,他们很有可能直到冬天才能再见上一面,吴嫂子根本就不舍得南巧,南巧也舍不得吴嫂子。
苏满树担心南巧在路上没有好,现在饿了肚子快到营地时,还特意回头跟她说:“我们马上就到了,你再忍一忍。”
南巧裹着厚实地大毡子,好奇地往营里里面张望。她远远地看到栅栏里围着许多顶白色的帐子,外表看起来跟季伯医药局的帐子很像。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苏满树已经停下驴车,朝着南巧伸手,把她从驴车上抱了下来。南巧站在苏满树身后,看着他跟守卫的士兵交谈。
那些士兵立即毕恭毕敬地说道:“恭迎苏都统。”
苏满树还没来及说话,忽然就有个眼熟的人从营地里走了出来,似乎有些惊讶,急忙喊道:“苏都统,您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末将本来奉命明日将要去迎接苏都统和您的家眷的。”
苏满树皱了皱眉,似乎出乎他的意料。他问,“田中尉,你怎么在这里?”
南巧从苏满树身抻着脖子看了过去,与正在抬头的田中宝视线撞到了一起。田中宝一看见南巧,顿时就红了,烧得火辣辣的,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他朝着苏满树行礼回答,“末将田中宝,奉命任西北边疆军长岭大都统任副都统一职,还请苏都统差遣。”
苏满树:“……”
南巧:“……”
副都统在一个千人都统中,就相当于二把手,更是大都统的得力的助手。苏满树知道会有一个副都统的,只是没有想到,他手下的这个副都统,竟然会是田中宝。
他略微皱眉,摇头说道:“齐王殿下可真是有心,竟然他的得意属下送到我这里来了。田中尉,哦,如今要称呼你为田副都统了,有劳了。”
田中宝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
南巧听到齐王殿下四个字,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小手不自觉地就去抓苏满树。
苏满树跟守卫和田中宝打过招呼之后,就有小将士主动上前帮忙牵着苏满树带过来的驴车。他也没客气,只把手心里的自家小娘子的小手握得更紧。
他缓缓侧身,刻意压低了声音,低声跟她说:“不要担心,没事的,我作为大都统终究是会有个副都统的,就算不是田中宝,也会是别人,你莫要担心。”
南巧有些惊慌,没想到苏满树竟然在她什么都没说的情况下,看出她的担忧。她的小手捏了捏苏满树搭厚实的掌心,抿着唇,点了点头。
自要苏满树不担心,她就不担心的。
苏满树毕竟是一千都统中的长官,手下要统领一千多人,自然待遇要比他做什长的时候好多了,他们住的地方也早就被人准备好了,打理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之前隔着围栏远远地看见白色的毡房时,南巧心中就已经有了准备。他们在营地里,住的应该就是毡房。
天色已经晚了,苏满树没有整理驴车上的东西,只把他们晚上要用的搬了下来。南巧站在毡房门口,看见几个小将士先苏满树一步,把那些东西全都搬了下来,经过苏满树允许,才殷勤地帮忙送到了他们的毡房里。
苏满树无奈,回头对南巧笑了笑,朝她招手,把她叫到了她身边。他的大掌握住她的小手,低声问她,“冷不冷?”
南巧摇了摇头。
苏满树说:“我已经吩咐人去准备晚餐和热水了,你再稍微忍耐一下。”
南巧知道这时才明白,苏满树以前跟她说过的话。他说,日后不会让她这么辛苦了。原来,营地这边很多事情都不需要他们亲自动手,灶房那边有专门的人负责,包括晚饭热水,他们不需要自己去弄,营地里也不允许其他人私自进入灶房的。毕竟,灶房里的东西是入口的,人多口杂,万一有人起了坏心思,那么整个营地都处在危险之中。
虽然营地里的规矩众多,但是这些也算是在营地里能享受到的待遇。
等那些小将士把苏满树和南巧的行礼都送进了毡房里,苏满树谢过他们之后,便带着南巧进了毡房。
南巧曾经在医药局里呆过一冬天,对毡房并不陌生。他们的毡房跟季伯的毡房很像,大小和结构都很像。内室和外厅被一道门帘挡着,隔开了空间。他们的东西被堆在毡房的厅里,满满当当的。
其实,这个毡房算不上小的,只外面这间小厅,就已经有他们原来在什队的那间屋子大了。
南巧想要去整理摆在地上的行礼,苏满树拉住她,说:“我们先吃饭。”
苏满树带着南巧吃了饭,晚上很简单,就是普通的饭菜,似乎并没有因为苏满树当了大都统而得到厚待。不过,南巧还是吃到了羊肉,或许这也是苏满树升官后带来的好处?
大概是因为晚上吃得好,南巧整个人都是笑眯眯的。苏满树先是让南巧洗了个热水澡,又提前把床铺好,便哄着南巧睡觉了。
南巧走了一天,大概是累坏了,不大一会儿就睡着了,带着浅浅的呼吸声。他也在南巧身边躺了一会儿,不久之后,他独自一个人起身去整理小厅里的东西。
新家新床,南巧有些认床,睡了不大一会儿,发现苏满树还在整理东西,她也披了衣服,穿着靴子,掀着帘子走了出去。
苏满树听见南巧出来,有些抱歉,“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南巧揉了揉眼睛,疑惑地问:“夫君,你不是说这些东西明天再整理吗?”
她说话时就发现小厅里已经变了很大的模样,毡房毡房角落里,苏满树摆了一张桌子和一个矮凳,上面摆着他以前买给她的那面镜子。
那里,应该就是她的梳妆台了。果然,她就在那张桌子下面的小抽屉里,看到自己的那些金银首饰被整整齐齐地摆在里面,都是苏满树一点一点弄的。
除了这个,他们带的过来的所有东西,都差不多已经被苏满树整整齐齐地收拾在柜子里了。南巧不得不佩服,苏满树的动作太快了。
苏满树笑着说:“这不算什么的,我以前行军打仗时,收拾东西要比现在厉害多了。月儿,快点过来,我们睡觉,夜色寒了,你穿的又单薄,小心着凉。”
南巧点了点头,略有些埋怨道:“夫君,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就收拾了呢,之前不是说好明天我们一起的吗?”
苏满树把南巧抱到了床上,让她坐稳,弯腰俯身,帮她脱了靴子。大掌又裹住她的小脚,将她整个人塞进了被子里。他也脱了外袍、靴子,上了床,躺在了南巧身边,把裹着被子的南巧抱进了怀里。
“我原本也是要与你明天一起收拾的,但是刚才实在是睡不着就起来了,只是没有想到到底是吵醒你了。”
南巧窝在苏满树的怀里,也并不困。她忽然开口问苏满树,“夫君,晋……齐王殿下派田中尉做你的副都统,究竟是要做什么?”
她之前睡得有些迷糊,刚才一时不慎,差点就把齐王殿下的名字叫了出来了。南巧有些心惊,偷偷地睁开眼睛打量着苏满树。
他们毡房里间有一张桌子,苏满树依旧是为了照顾南巧,并没有熄灯。借着昏黄的灯光,南巧能看见苏满树仰躺着,正闭着眼睛,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刚才的一时口误。
他轻拍了南巧的背,声音暗哑低沉,“没事的,不要担心,齐王殿下如今想做的事情,并不是现在就能做成的,就算是我答应了也没有用。田中宝或许是齐王殿下安排在我身边游说我的,或许也是真想在我身边学些东西的。毕竟,中尉的官衔和副都统的官衔虽然没有大小之分,但是所属领域却不一样。”
“真的,没有别的事情?”南巧还是有些不放心。
苏满树缓缓地睁开眼睛,唇角含笑地望向南巧,轻笑着问她,“还能有什么事?”
南巧只是不放心苏满树,她哪里能知道还有什么事?
据她所说,晋安哥哥似乎三番五次来找过苏满树,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南巧不得而知,但是她知道,显然是苏满树拒绝了晋安哥哥的要求。
苏满树伸手,把南巧往怀里搂的更紧,低声开口,柔声哄她:“月儿,睡吧。”
南巧缓缓地闭上眼睛,窝在苏满树的怀里,不久之后就睡着了。
她睡着后,苏满树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了,毡房内昏黄的灯光下,没有人看见苏满树眸中的神色。
次日一早,南巧洗完漱之后,就跟着苏满树去营地的食堂吃早饭。他们两个人刚出了毡房,隔壁毡房的人也正掀开帘子往外走,抬头就看见了他们。
“三师兄?”
听到熟悉的声音,南巧顿时一愣,转头去看隔壁毡房的人,立即就傻在了原地。
他们隔壁毡房住着的邻居,竟然是庄妙君!
都统的毡房和毡房之间距离离得不远,分别在道路两旁,每间毡房中间大中间大约也只有个两步宽的过道,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人从这过道走动,过道上有许多地方都长出了草,也没有什么人去整理,到算是别样的一种风景。
苏满树似乎早就知道隔壁毡房里住着的人是庄妙君,也不怎么理会她,只是象征性地点了一下头,继续带着南巧向前走。
庄妙君一向仇视南巧,根本就不可能跟南巧打招呼。她看向安南巧的眼神不善,整个人很是不悦,但是转头又看见苏满树,瞬间整个人就变得一副模样,南巧不得不佩服她,变脸比变书都要快。
“三师兄,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要知道,我一定骑马去接你。”
苏满树带着南巧向前走,根本就不理会身后的跟屁虫。
庄妙君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这般的讨人嫌,还毫无眼色地跟在苏满树和南巧的身后,嘴里不停地说着:“长岭大都统要换人的事情我是早就听说了,前一阵子才听说,换成的人是三师兄您,我顿时就高兴的好几天都没有睡着觉了。不过,您也真是的,这小小的一个都统,你竟然也会同意,我以为至少是骠骑先锋营的主将或者是前锋营的主将才能让三师兄你有重新出山的可能呢……”
“庄妙君,我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管。”苏满树忽然开口,打断了庄妙君的话。
庄妙君一噎,顿时就有些不高兴,“三师兄,你以前对我不是这样的,怎么自从您成了亲之后,您就对我一直这样冷淡。我知道的,我爹爹的事情你如今还在介怀,我又何尝不介怀,但是日子还是要过的,我不能介怀一辈子。您看,唐将军的儿子都能娶季大哥的女儿,师门之中如今只剩下你我了,你们之间何必要闹成这样,我已经不介意你杀了我的爹爹的……”
南巧:“……”
庄妙君还不依不饶地继续说:“三师兄,我虽然组建了女子都统,成为西北军营比较特殊的存在,但是三师兄你知道吗?我的女子都统只负责后营的保卫工作,尤其是保护西北军的女眷。我心中一直有个想法,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我的女子都统跟你一起并肩作战,驰骋战场,斩杀蛮夷……三师兄,我从小到大,一直都在做着这样的梦,我……”
庄妙君一抬头,发现她刚才紧紧跟着的两个人,竟然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