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族之说是比较夸张,因为李氏在全州的根基,并不止于老宅,单就全罗道,除了全州府之外,还有四牧、七都护府、十三郡以及数十监、令等大约相当于县级的行政区域里,哪里能少得了李氏的势力和后嗣?
不过老宅被连根铲起,对于逃到全罗道左水营的李愈来说,真的已是不可抑制的痛苦:“明狗使有法术,手持法器,能喷出三昧真火,伤人于百步之外!汝等连夜去周边村落,搜罗妇人天葵、黑狗血,再罗集妇人,对阵之时摆阴门阵,以破其术!”朝鲜号称小中华,厌胜之术自然也是学到一些的,阴门阵嘛,就是认为火炮、火器是法术,已方阵前教妇人裸露下体,让为这样可以让对方法术失灵。》
那水营将领脸上抽搐了几下,忍不住向李愈行礼道:“大人,依着大人所述,明狗所仗,怕是火铳吧?”他话没说完,就被李愈一记耳光抽得倒退了三四步,李愈还不解恨,窜起来又连接左右开弓扇了好几下才罢手。
“汝觉得某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么?”李愈气得咬牙,戟指着那将领骂道,“若论文章,或论拳脚,某不如族兄;然以军略论,全州谁堪并肩称雄!”他说的族兄,却就是被丁一割了头去的李笃了。
“汝见过没有火绳的火铳么?你见过不用装药、不用装弹丸的火铳么?你见过抱于怀中,每有尖啸声起,便能毙十数人于百五步外的火铳么?”无论是步枪还是掷弹筒。对于李愈来说,都不是他能理解的事情。
正是因为他懂军略。所以才愈加的觉得,荣一团所持的。不是火器,是法器。
当然,他的布置也不止于阴门阵:“海战不能披甲,连夜加工重盾,跳帮之时遮掩头脸,迅速近身,至其法器不堪用哉!”他也有自己针对于火器的对应办法。
“职下领命。”那将领听得李愈这么说,着实也想不出他形容的步枪,是怎么样的军器。所以也只好依着李愈的吩咐去办。
但还没出门去,李愈却就叫住了他:“某听彼等明狗冲杀,高呼‘荣一团!丁一的荣一团!’只怕是有明国丁容城加持的,汝须知晓,那丁容城,在女真人那边,称为阿傍罗刹的,着实是有些法力,若不破了这邪法。这仇却便不好报。”
此时正是用人之际,刚扇了对方好几记耳光,李愈却不想因此而使得下面将领离心离德,所以把自己的理解。和那将领交了个底。阿傍罗刹这名头,水师将领也是听过,此时听着。也就打叠起心思来:“不若先缓上一日,不然夜间着实难以周全一切!”看着李愈想了想。终于点头,这将领便也献计。“红为阳,可驱邪避鬼,不若我军皆缚红布于额?”
李愈听着点头,深以为是:“好,当如是,只教破了术法,便是丁容城亲至,也要教其葬身于汪洋之中!”这一点,无论是李愈还是水师的将领,对于他们的龟甲船,都有着极强的信心。
这一个夜,对于全罗道左水营来说,是一个不平静的夜,尽管有着严重夜盲症的士兵没有调动起来,但是水师大小的将领,都纷纷领着了差事,只等天亮,便按着各自差使去调办诸般事宜。
“只教歼其船队,明狗退无可退,诸处衙门清坚壁野,诛此僚,短则十天,长则月余!”这就是全罗道左水营里,上下将领的共识。至于歼灭明军船队,对于八只龟甲船全部出动的水营来说,着实是找不到明军船队得以存活的可能。
而在港口边上院子里的丁一,此时却也在计算着朝鲜的水营:“悦卿,你说这水营难以从海上攻破?却是为何?”他问的就是金时习,刚刚和曹吉祥、文胖子谈判了一半,还没达成共识,出来休息一阵的金时习。
后者还没有开口,丁一却又逼问道:“全州不单有李氏,全州也有金氏,李氏覆灭,许多东西,金氏未必就是一无所得,悦卿,我不想听你说什么跟全州金氏有无关系,我只想实实在在地告诉你,得教我看到你和合作的实力。”
金时习苦笑摇了摇头,他倒不是不愿说,他是怕吓着丁一。
不过话到这里,却也就不容得他再藏着掖着了:“先生,全罗道左水营,有八艘戈船!而且水营之后,暗礁、木桩众多,若无知其内情的人引水,未入得去,便已搁浅,到时营中推出火船,搁浅船只便无幸免之理啊!”
丁一听着,点了点头,这个理由他倒是觉得能够接受。
这时就见着外面有脚步声急促而来,然后丁君玥便入得内来,向丁一报告:“已平全州李氏老宅。”然后就是在老宅之中抄查出来的各种财物,地契就有良田数千亩了,要知道全罗道就是朝鲜最大的平原地带,也是粮仓,全州李氏,能抄出这么多地契不出奇,指不定还有一部分,是被从密道逃走的李氏后嗣、仆役携走的。
“另有已查剿的黄金三千一百二十两、白银二万七千五百两,东珠八十九颗……”接下去,就是丁一麾下极有特色的军报了,数字,一连串冰冷的数字,很多有出现“余”、“不计其数”这类形容词,听着并不解气,但十分的清楚,“其余尚在进一步清查登记之中,预计最后所得,便是已现今入册诸项的两倍以上。”
边上金时习却就激动地作揖,对丁一说道:“先生,绝对不止这个数,全州李氏,安止如此!”荣一团再能打仗,终归不如金时习这对李氏知根知底的老对头,于是金时习就报出了五个李氏可能隐藏库房,丁一点头教丁君玥派人将其送到全州那边去。
然后丁一就请金时习吃了一盏茶,对他说道:“悦卿须知,我是好务实的,下面的人怎么谈,我不干涉,你们慢慢去谈,但要一点,虚的东西,别浪费太多时间。而且我希望你们六位尽快到全州来,若是只有三人的话,只怕是不成的。”
金时习也算本事,听着曹吉祥的要求之后,连夜就把生六臣之中的另外两位也找了过来一起谈,不过显然丁一对此是不满足的,万一这边谈好了,没来的人,看着战况,觉得可以捡果子,以没有参加盟约为由,另立山头来争夺胜利果实,怎么办?
当然,可以再打,问题是这么打下去,不就被拖死在朝鲜这泥泞之中么?
丁一是要借朝鲜作为跳板,而不是要在这地头花费长久的时间来梳理各方势力。
“三日,三日之内,必能齐聚于此!”金时习连忙起身作揖,对着丁一如此说道。
当金时习和其他两位去跟曹吉祥、文胖子接着谈判之后,丁一便又迎来了从全州而来的第二拔信使,很明显这是刘吉的主意,当战况达到一个节点时,他就派出一波信使来,以便让丁一可以随时掌握前方的战况。
来的信使在跟丁君玥汇报了之后,却是行了军礼说道:“奉师座均令,有信呈交先生!”
丁君玥伸出手去,对他道:“我帮你递交就是。”
“丁旅座见谅,职无意冒犯。只是师座有令,须面呈先生。”荣一团都是老兵,尤其送信来这位,更是从龙骑卫退役的,也就是原先龙骑营一营的老兵——当年丁一手里只有大明第一师时,首先装备黑火*药驱动的仿98k步枪那三个营。
他可真的是跟丁某人一个马勺掏过饭的,那是一点也不怕丁君玥,杨守随派他来,本来也就是考虑到这个因素。丁君玥是很有些不快的,她不由得板着脸对他道:“等着。”入内禀报之后,得了丁一许可,又把这老兵从上到下重新搜了一次身,才带他入内去见丁一。
“先生!”见到丁一这老兵仍旧是很激动。
丁一抬头望着他,便笑了起来:“小刘啊,好你个刘树根,龙骑卫不好好呆着,硬要退役,你说你脑袋是不是有毛病啊?皇帝对龙骑卫,还是蛮不错的嘛,你这厮非要跟着我出来折腾?”
“跟着先生,俺心里踏实。”老兵看起来并不怎么会说话,憋了半天,也只是挤了这么一句话出来。丁一倒是和他家长里短说了好几句,毕竟是当年的老部下,大明第一师的老骨干,不夸张的说,那三个龙骑兵营的班以上干部,丁一几乎全都能叫得出名字来,都是尖子啊,集训时丁一还给他们上过课。
看了杨守随送来的信,丁一点了点头,把信凑到烛火上点着了,丢到火盆里,看着它化为灰烬,然后方才对刘树根说道:“回去跟你们师座说,荣一师现在只有一个团,是不是他就成了团长了?我记得没有给他降过职嘛,若是他干不了,让他回来和丁君玥换一换。刀有刀的用法,剑有剑的招式。”
老兵复述了一回无误,丁一点了点头,对他笑道:“去吧。”
杨守随是来告状的,那信上对刘吉诸般的不待见,觉得这厮就是个小人。
事实上,刘吉何止是小人?只不过丁一却就是要让他们两人好好地磨合。
这就是丁一的成长。
他一直在成长,自省,不曾停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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