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修行六律真诀的潜力?那是什么意思?”袁来皱眉问道。
“恩……要说清楚这个问题,你就要先知晓六律传承究竟是怎么回事。说起来我与这个传承一向没有什么交集但是恰好还是知道一些的,六律立宗门之根本便是一部真诀经书,但是这修行法诀对修行者的资质要求实在是太刁钻古怪,世上的人有无数种,总会出一些天赋比较奇异的人,而六律这真诀要求修行之人必须有某种奇特的天赋,这种人极少,所以六律宗门每一代继承者都一般只有一个,如此艰难前行,几百年间竟然传承未断也算是本事。“
武当归感慨道:“若要修行此真诀不仅要天生拥有那种奇异天赋,而且要经受后天调养,尤其是那真诀对修行者本身害处极大,当然与其相对的便是其修行大成后极为强大的威力以及那奇特的能医人的力量,大启传承无数,能医人治病的却寥寥无几。”
“害处?”
“恩,害处。”武当归叹道:“我听闻其真诀修行前半年,无有害处,半年之后,再继续修行则弊端显现,再一年,修行真诀者视力退化,直至失明,再一年,修行真诀者听力丧失双耳不闻人声,之后再半年,修行真诀者闭口不能言,人天生五感,丧其二,目不能视、耳不能闻、闭口不能言,全然与世断绝,心思沉入黑暗之中,总历时三年时间,这真诀方才算是小成,而若是想要修至大成,便是上品修行资质也要数十年之久,数十年间始终沉入黑暗,如堕永夜,与世相隔,坚持如此,还需要莫大天分,数十年后才有望大成,大成之日脱离永夜,弊端消失,境界么……也距离五境不远,再之后修行之路一片坦途。“
武当归说罢,摇头叹道:“这种修行方式我第一听闻时候也是惊疑不已,不过想来能经受此大折磨数十年的人物能登临大道实在是理所应当,只不过,大成之前这数十年就算是身为修行者行走之间还不如一个全然无元气辅助的普通人灵活,几十年啊,偏偏这真诀修行中竟然无法外放神识,这于修行者更是如断臂膀,在这浩大江湖里风雨几十年,却没有自保之力,想想就是难如登天。”
袁来惊愕失语!他实在想不到世间竟然有如此修行法,断人目力听力口语那可是比截断人四肢还要更加可怕的事情,这种修行法生活上的不便相比还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心灵上,与世隔绝数十载,心灵沉入永暗之间,神识困于体内,身周三尺之外尽是不可捉摸之境地。
这样生活下去,只要是人恐怕都会疯了吧?
哪里还能妄谈坚持修行?要知道修行要历尽人生复杂,如此这般想来在修行破境上也比旁人要难上数倍。
他不禁想起了在楼中遇见的小雅,现在想来她应该便是已经修行真诀小成之后了,怪不得行为受限只能以手语交谈,说来他虽然与小雅此前毫无瓜葛,袁来也从不是个情感泛滥的家伙,但是从见到小雅的开始这个女孩子给他的印象就很好,此刻得知她竟然陷入如此境地,不由心中有些同情和怜悯。
但是他却终究没有说些什么,那毕竟是别人选择的路,无论因为什么,想来这真诀修行也非强迫,况且若是真能闯过几十年,有朝一日登临五境,对于一些视修行为此生要的狂人而言未必不是一条捷径。
虽然……他实在觉得小雅那样年纪的女孩子将要在黑暗中度过余生,这未免太残酷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呦呦有修行这真诀的天赋?所以六律的人看上她了?”
袁来问道。
武当归点点头,抚摸着座下木椅光滑的扶手,点了点头。
“对于一个传承而言,延续是最重要的事情,想必对六律而言,能遇到另一个万万人中无一的适合修行他们那真诀的小姑娘,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所以,那老女人出手欲抓也不算啥,合情合理。”
袁来听着神色不变,心中却忽然受到了触动。
对于传承而言,延续才是最重要的?
他忽然想起了那于二十年前消亡的云宗,也想起了自己那个一直不怎么放在心里的宗主的头衔。
一时间,思绪纷飞。
“所以呐,你觉得怎么样?那么独一无二的天赋浪费了可真可惜了。”武当归问道。
袁来收回神思,目光沉静:“这用不着考虑,我不可能让呦呦修行那种法诀。”
“哦?你确定?要知道如果是运气足够好,你将她送去,或许几十年后就能收获一个登临五境的天下至尊!你也不动心?”
袁来淡淡一笑,说:“你不用试探了,我说过的话从来没有收回的习惯。”
武当归认真的凝视了对面少年几眼,终于满意地笑了起来,他看上去很高兴,格外得高兴,高兴得让袁来都有些摸不清这老家伙是不是突然间走火入魔失心疯了。
“你笑什么?”
老人嘿嘿地继续笑,不搭茬,一双老眼中笑意浓郁如同融化了的金水。
“有病。”
袁来面对这种老不死上了大年纪的大高手一向心里有所警惕,他也不想和这家伙纠缠,看他笑得开心干脆硬邦邦扔下这两个字的评价然后就站起来准备离开。
可是就在他即将迈出房间门的时候,武当归却忽然不笑了,说起话来。
“小子,你知道咱比这普天下的修士绝大部分都要强的地方在哪里不?”
袁来扭过头来,有心不理会但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武当归一笑,说了个有些让人意外的答案:“年岁!咱比这天下大多数修士强的就只有这百多年的年岁!你是不是觉得应该是修为?还真不是,磨磨蹭蹭到了四境也就到头了,年纪大了,潜力没了。只有这年岁啊,值钱,你说我风风雨雨这百多年里啥收获最大?也就是那点经验,尤其是看人,还尤其是看你这个年月的人。哎,你想不想知道我从你身上看出啥来了?想不想?“
袁来平静地看着他,说:”不想。“
一脸跃跃欲试如孩子的老叟因这句出自年轻的少年的话而有些不开心。
但他还是说:“不想?可是咱想说!”
袁来很无奈,道:“要说什么,你就说,别墨迹,懂?”
这语气放在外面准保惊呆天下人,然而武当归却并不在意,而是缓缓道:“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瞧出来,你小子别看表面上白白净净斯斯文文像个读书人似得,但是这心肠啊,却未必就比老头子我软和多少。旁人看不出来,但是我看得出来,你身上啊,有杀气,藏得太隐蔽,不是对某个人的杀气,而是……“
袁来目光忽然一闪,却现武当归忽然一笑,住了口,然后继续道:“有杀气是好事,没杀气的人啊成不了大事,但是呢,我还觉得吧有时候人心太狠了更加不好,最好的程度就是呢,小事上得心存善念,大事上狠得下心来,这样事儿就成了。
我这辈子杀人不少,数目么,数也数不清了,但是老来总觉得这样不大对,不该是这样,杀人或许不是这世上最恶的一件事,但最恶的事一定包含了这个‘杀’字,所以吧,我自打从你身上看出来这杀气之后吧,就有点不大放心,不管如何,如今么你小子身上的本事里有咱教得一份,泛泛说起来,也算沾了一点点的师徒意思,所以万一哪天你造得杀孽太多了,我也在担着这份善恶的因果。
不过今天你就不错,最起码你刚才那些话是真的,呦呦那小丫头不错,虽然皮了点,但是我看着顺眼,去修那破功法人就毁了,是吧?你这决定不错,不过她那天赋浪费了也真是暴殄天物啊,这样吧,你回去把她叫来,我这呢正好有这么一门适合她这天分的法诀,要是不嫌弃就练练试试,总比她现在练的那个好,这法诀吧,适合的才是最好的,行了,走吧。“
武当归嘿嘿一笑,一挥手,袁来被一股力道推出门来,随后门扇关起,严严实实。
只留下少年独自,脸上有八分的意外,眉间有两分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