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来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
呦呦却依旧在等着,等袁来进了屋门就看到小屋子里已经生了一只火盆。
武当归导致的临江大雪辐射范围相当大,在最后的时候虽然开始融化但是却并未全部化掉,在临江镇上依旧残存许多积雪。
“下雪不冷化雪冷”这是民俗谚语。
说的是大雪融化的时候气温反而比飘雪时候更冷,这大雪融化直接的结果就是这一夜临江附近的气温骤降,本就是很冷了,今夜却比昨夜更冷许多。
连带着火盆也生了起来。
“武前辈怎么样了?”袁来不由问道。
呦呦回答的干脆:“好些了,听肖姨说没有生命之忧,只不过好像受伤很重,接下来想要恢复却是要很久了。”
袁来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道:“他睡了么?”
“没有……吧?”呦呦有些不确定。
“怎么了?”她好奇道。
袁来摇摇头,也没有脱衣服便拿起桌上的灯烛,对呦呦微笑道:“你先睡吧,我出去一趟。”
“去哪啊?”
“隔壁。”
袁来手持烛火出了门,然后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才转走几步来到武当归的房间,他刚来到门口正要敲门就见门扇忽然一动,已经敞开了一个缝隙,他一愣这才推门而入。
武当归躺在床榻上,并没有起来,但他的双眼是睁开的,看上去很清醒,只是神态有些萎靡,看上去仿佛是大病初愈一般。
袁来一愣,正在犹豫便听床上老人道:“坐吧。”
他回手关门,将烛台放在桌上,看了眼那屋中红艳艳的火盆眼睛在房中一扫便拿过来一个小马扎,在火盆前坐了下来。
“你还怕冷?”武当归好奇问道,语气与平常一般无二只是有些虚弱。
袁来叹了口气,伸出双手掌心在炭火上感受着温度,说:“习惯了,大冬天的就喜欢往火堆旁边凑,小时候就特喜欢这种感觉,不在乎冷不冷了。”
顿了顿他又反问道:“你不是更应该不怕冷么,难道受重伤了就连自己弄出来的冷都承受不住了?”
武当归似乎是轻声呵了一声,然后才缓缓道:“我嘛……当然早就寒暑不侵了。不过……你说的对啊,大冬天的还真是就喜欢旁边有团火,当年在大西北和极北雪原那边就这样,那边的天气冷啊,一年春秋模糊,夏季也短,尤其是在那些终年积雪的地方呆久了更是喜欢往火边凑。“
“你领兵那阵?”
“恩。”
“我还没去过北边呢,那边真有那么冷?”袁来问道。
“北方那要看走到哪里了,极北长城以南都算不得冷,但是一旦出了那座长城那就像是换了一片天似得,城墙北边墙下的积雪就没有融化的时候,都成了冰了,越往北就越冷,先是雪原然后就是冰原,最深处的寒冰据说都已经存在了千年了,我全力一剑砍不动,当然,这说的是当年。”
“嚯,那倒是真挺有意思的啊,有空得去看看。”袁来笑道。
“看看?那你真一时半会儿去不了啊,那边不光条件恶劣,也危机四伏,没真本事搞不好性命就没喽。”
“真本事?”袁来看了他一眼,问,“怎么样才算是有真本事呢?我现在去不了么?”
“你?嘿,你现在么修为其实也不算低了,再过些日子如果运气好三境也不远了,这修为是勉强够了但是你啊,实战太差,去了只有送死。”
武当归看上去气虚无力的样子,嘲讽打击起袁来却毫不嘴软。
袁来也不气,倒是好奇道:“实战?”
“是啊,别看你运气好拿了点虚名,但是别说真和三境对上,就算是和边疆的一些二境修行者搏命,那你也没多少胜算,我指的不是你脑子里想的那种使道法的技巧,那些东西名门大派都教的不错但是没大用,看起来眼花缭乱写成对战典籍来密密麻麻能堆满了几间屋子,但是真到了杀人时候那都是花架子,没用!”
顿了顿,武当归仿佛是要找一个例子来佐证让自己的这番话更有力量,便道:“就像今天,最后的时候其实他要比我剩下的力量更多,但可惜呀,他不懂搏命也不懂杀人,所以最后还是我赢了,他就只能死,明白了么?”
袁来明白这个他指的是死去的临江仙。
他也同样明白武当归话里的意思,道门的一些深奥的对战之法绝不会是像武当说得这么一无是处,但是有一点是对的,俗话说温室里的花朵难以承受寒风摧残,你便是将再多的对战之法记得烂熟于胸,在这种类似天鼎大会的台上打得再精彩,等遇到了搏命厮杀生死时刻的时候却未必就能占优。
这个道理他懂,所以很赞同地点头称是。
“不过啊……”武当归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在那些苦寒之地虽然能磨练意志和身手但是在那里出身的人终究很少有真能达到至高境界的,生死之间免不了受伤,天赋再好经脉断上几次以后修行起元气也就不可能再那么顺畅,片面地追求力量又会导致境界不稳,总之,你要想闯荡见识最好还是安安心心修行,等境界高了交手经验多了再去,能更安全些。”
袁来笑了笑,说:“我懂,你是说在名山大宗修行还是最好的选择,对吧?”
武当归轻轻一笑,没有说什么。
片刻之后,袁来看着通红的火炭,忽然说:“但是有时候啊,最好的选择未必就能走下去,老天也不会那么眷顾同一个人。”
武当归微微扭过头,看着房间中央的少年,在这个角度他正好与袁来的脸同样高度。
“怎么了?这条最好的路没法走了?”
“差不多吧。”
“哦,是因为你的宗主的身份?”武当归似乎并不是很意外,却语出惊人。
袁来觉得有点无奈,他在短短时间里连续被两个人戳穿身份,这种感觉真的不怎么好。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问。
武当归得意地一笑,说:“在我第一次见到你那把剑的时候就有了猜测,在你借我看的那天晚上才几乎确定,今天又用了一次,就确定无疑了。”
袁来很无语,他没想到自己的身份竟然在那么久之前就被这老家伙看出来了?这样说来当初对方死缠着要看剑是因为那一点猜测?亏得自己还天真地以为这真的单纯的只是修行高人的怪癖。
看来人活的久了果然都是人精,自己竟然那么早就被人盯上了。
他苦笑了一声,问道:“你怎么会认得它?”
“那就说来话长了,那也是几十年前了,偶然的一次机会和当世的云宗宗主见过一面,简单地看了那把剑几眼,也就记住了,本来那云宗都已经是很小的很没名气的宗门了,但是当世我就看出来那把剑真好,所以记得很清楚。”
袁来接受了这个解释,又问道:“那你跟着我过来,又住过来也因为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