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东丹寒啸以手背掩口,佯装咳嗽了两声,避而不答。
殓尸房一向鬼气森森、怨气冲天,冰云站在门口都觉得阵阵发冷,更不用说进去了。
沐临风其实也觉得碜得慌,但冰云有吩咐,上刀山下火海他也不在话下,更何况是进来替王妃看些东西。
府衙的人已将尸体分别存放,护院、丫环、仆人、夏家主人,大人、孩子,一目了然。
“王妃,要看什么?”沐临风攥紧了拳,脸色有点发白。
“看一看成年者,有没有腿有残疾者。”冰云一边翻看尸检记录,一边吩咐,同时手向后一伸,“笔。”
好巧不巧的,她伸出手的方向正冲着东丹寒啸,后者一愣,“做什么?”
“做记录。”冰云也不回头,想也不想就答。
东丹寒啸挥了挥手,立刻有人去拿了笔墨来,摆放在桌子上。
冰云颇为满意,坐了下去,胡乱将毛笔蘸了墨,然后等着。
等了一会,她突然意识到不对,抬头道,“王爷,你不去查案吗?”
东丹寒啸摸了摸鼻子,“你先问,问完了本王再去。”
其实是他有些好奇冰云到底想查什么好不好,而且看冰云的手法,好像很有自信,偏又无章法可循,他只顾着看,都忘了打赌这回事了。
冰云也不跟他计较,耸一下肩膀,低下头来。
盏茶功夫之后,沐临风扬声道,“回王妃,没有。”
“看仔细了?”冰云眼睛亮了亮,若有所思。
“看仔细了,没有残疾者。”沐临风是武学高手,这些人腿有没有残疾,他一上手就能摸出来。
“很好,”冰云在纸上做了个记录,“再看一看他们的身高,过七尺者有几人。”
“是,王妃。”
不大会儿,沐临风详细报出数目,冰云再做个记录。
两个人就这样一问一答,差不多一个时辰过去,眼看天已晌午,冰云仔细看了看记录,向里打声招呼,“先这样,沐临风,快出来吧。”
都把人放殓尸房这么久了,别闷出病来。
沐临风其实快要吐出来了,一听这话,立刻天下大赦般跳出来,冲到树边干呕。
冰云愧疚不已,过去递给他一块手帕,“对不起,让你在里面待太久了,没事吧?”
沐临风白着脸摇摇头,“属下没事,谢王妃关心。”
看他眸子里洋溢着亲近和满足,冰云叹一口气,“没事就好,下次我会注意。”
东丹寒啸拈起冰云的记录,看了两眼之后,还没明白要领,倒先确定了一件事:
这手字写的,啧啧啧,真难看。
横七竖八,歪歪扭扭,笔画时粗时细,墨色时轻时重,就算七八岁的孩童,也比她写得要好。
其实他是不知道,冰云根本不会写毛笔字,能写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再说,之前冰云不是一直痴傻吗,不会写字有什么稀奇。
“看王爷这表情就知道,王爷并不认同这些,是吗?”
冰云笑笑,也不以为意。
“没有,”东丹寒啸老实承认,“本王看不明白你写的什么。”
冰云哑然失笑,“既如此,我可要指使你的人做事了?”
哦?这么快就有了目标跟方向?东丹寒啸微一偏首,“你有把握?”
“有几成,不过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冰云将记录从头看了一遍,“先看看会有什么结果再说。”
东丹寒啸置可否,只一伸手,意即请便。
冰云点头,叫过一队侍卫吩咐,“你们几个派人通知京城各大药铺,凡是购买伤药者,立刻跟上,但不要打草惊蛇。”
“是,王妃。”
“你们几个去查一查,京城之中有哪些武功高强之人是跛着左足,或者左腿受了伤的,身高吗,比我高一个头左右,不过要千万小心,莫要被他发现。”
因为不太清楚月宛国的尺寸换算,冰云也没法跟他说得太详细,只好给个概数。
一名侍卫偷偷瞄了冰云一眼,在心里大致做了个比对,应道,“是,王妃。”
冰云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尤其是长指甲者,要特别留意。”
“是,王妃。”
“你们几个,去各车铺查一查,最近几天有没有人雇佣马车、马匹,不要走漏风声。”
“是,王妃。”
安排了一圈之后,冰云看看,就手头的资料,也就只能先做这么多,便挥了挥手,“去吧,记住千万小心,如果有什么情况,先保命要紧。”
侍卫心中感激,纳头就拜,“谢王妃!”而后起身,各忙各的。
冰云一招手,“沐临风,我们再回夏家看看。”
“是,王妃。”
“等等!”东丹寒啸这才回过神,一下拦住她,“就算你急着破案,也不用如此拼命吧?”
都这般时候了,是不是该先用饭,然后休息一下再查?
冰云愣了愣,抬头看一看大太阳,这才觉出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湿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王爷说的是,那就先找个地方休息吧。”
东丹寒啸看她一眼,点了点头,“走吧。”
随意找了间客栈,简单用过午饭之后,东丹寒啸让人安排了两个房间,各自休息了一个时辰,冰云就要返回夏家,他也没有异议,一同前往。
走至半路,冰云突地想起一事,“夏家的钱财银两,是不是都存在钱庄?”
“刑部已查过,夏家在各钱庄约有三百万两,已于昨夜被人提走一半有余。”东丹寒啸看了她一眼,大概没想到她能想到这里吧。
“该死!”冰云砸拳,愤恨不已,“怎么早没想到!”
“夏家是天亮之后才有人发现被洗劫,谁能想到凶手半夜会去提现银。”这倒不是谁的错,只是凶手太狡猾、太残忍。
“那,他们一次提这么多银两,钱庄就不怀疑吗?”
比如在现代社会,从自动提款机上提钱,一天最多也就能提几万块而已。就算古代的钱庄没这么先进,可有人要半夜取走这么多银两,他们就没有疑
惑吗?
“各钱庄向来认银票不认人,能怀疑什么。”东丹寒啸对此也是颇为不满,看来就是这样的规矩,给了凶手和不法之人以可乘之机,有什么办法。
“可恨!”冰云又是跺了跺脚,“那夏家的其他值钱物呢,比如古董或者字画之类。”
“一件不留,”东丹寒啸耸了下肩膀,真没想到一向严谨的他也会有如此动作,“凶手费尽心机,怎么可能空手而归。”
“该死!”冰云又骂,还真就无计可施,突又想起一事,“啊,对了!王爷,凶手拿走夏家的宝贝,肯定是要换算成银两的,别给他们再钻了空子!”
东丹寒啸这回却不急了,淡然一笑,有些得意,“本王已经派人在各当铺看着了,一有动静,马上回报。”
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不做嘛。冰云吐舌笑笑,虽然样貌不入眼,神情还是很可爱的嘛。
回到夏家,冰云又从前院转到后院,看得很仔细,很认真,似乎又发现了什么。
而后去了厨房,转悠了一圈,冰云在地上找到一些已经干了的粥末,极细、极白,混在灰白的泥土里,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想来是成事之后,下药者不想留下证据,所以将锅打翻,却不料还是被冰云给找到,也是天意。
“果然不出我所料。”冰云冷笑,眼神睿智,自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什么?”东丹寒啸凑首过去看,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疑惑,样子很可爱。
从来没有跟他离得如此之近,冰云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发丝拂在自己额前,那种淡雅的荷花香更是沁人心脾,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冰云怔怔看着他的尖下巴,有些痴了。
“嗯?”半晌得不到回应,东丹寒啸一拍她额头,“傻了吗,怎么不说话?”
呃,冰云赧然,“我、我是说夏家人之所以在死之前神情平静,也不见挣扎反抗的痕迹,而且全部都是死在床上,所以……”
“所以你怀疑他们是先被下药,然后被杀?”东丹寒啸接上话,好像开始明白冰云的思路了。
“正是,”冰云打个响指,大有“孺子可教”的意思,“而且我怀疑夏家有人是凶手的内应,而且这个人应该还没有死。”
“哦?”东丹寒啸一惊,接着释然,“有道理……来人!”
“在!”
“去仔细查一查,夏家被杀之人数目可对,去户部比对。”
“是,王爷!”
转回头来,东丹寒啸边看着厨房四周边问,“冰云,你觉得还有哪里可疑?”
冰云身子一震,猛地回头看他,眼神怪异。
东丹寒啸正好回眸,迎上她的脸,不禁一怔,“怎么了,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
冰云心中五味陈杂,落寞一笑,“王爷第一次叫我‘冰云’,我很高兴。”
东丹寒啸唇一抿,心也是猛地一沉,异样感觉陡然升起,他狠狠一攥拳,以指甲刺进掌心的痛来让自己清醒,恢复以往的淡然,“不过顺口,现下破案要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