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洛阳被围,留守豫州的官吏四门紧闭,求援信如同雪片一般到处送达,其中还包括了驻守开封的周王。
奈何分封出来的亲王基本都是草包,到了地方只知犬马声色,即便拉拢一批人也是风气败坏之辈,靠他们能做成什么大事,平日里耀武扬威的,一听闻突厥人居然杀过来了,差点没吓尿,又怎么可能派兵去救。
于是周王不仅下令开封的守军不准有丝毫的妄动不说,还将附近所有的驻军全部调入了开封,如此一来,下边的村县彻底失去了军队的庇护,人心惶惶之下,也全部往开封跑,一时间整个开封沸沸扬扬,物价飞涨不说,少不得偷鸡摸狗之辈做下坏事,不少寻常人家被逼的卖儿卖女。
至于周王?自认这么多守军集合在开封,起码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他若是阿史那隼,肯定会避之不打,是以周王自觉安全,又开始犬马声色起来,甚至还亲自上街强抢民女,使得百姓怨声载道,愈发与皇室离心。总而言之,整个开封可谓乌烟瘴气,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周王都如此,何况底下人,所谓阎王好惹,小鬼难缠么不是。
越是苦难,人们就越需求心灵的慰籍,此等环境之下,一名女子自称火凤转世,是为火凤娘娘,创立火凤教,提倡人人平等财物均分,互帮互助皆为兄弟姐妹,传播速度飞快,信徒众多,而这位火凤娘娘,也的确从均分了不少食物出来救济了不少人,这使得火凤娘娘的名头更大。
若是周少瑜知晓这么一位的存在,必然大吃一惊,因为太巧合了,陈硕真嘛,她不就是创立的火凤社嘛,只不过是自称九天玄女下凡,号称赤天圣母有所不同罢了。
然而陈硕真还在兴武县待着好好的呢,又怎么可能突然跑开封去,只能说,大梁的地界上,或许又要出一个奇女子了吧。
火凤教私下此处串联,势力愈发庞大,而随着信徒的增多,其中大部分又是贫苦百姓,时间一长,哪怕再多的粮食也不够分,不难想象,真到了无粮的那一天,会造成多大的震荡。
然而这一切暂且和远在潭州南边的周少瑜无关,甚至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他的情报体系并没有建设完全,大抵也就是探听一下京师金陵的动静,至于别的地方,获知的方法就有限了。
周少瑜可以不在乎,但身处豫州战场的孙守仁却不能不在乎,按照孙守仁的想法,即便没指望过豫州各地驻军的战力,但只要集结起来人数摆在这,多少也能起到一定的牵制作用,可惜周王跟缩头乌龟一般的做法,压根就孙守仁毫无办法。
作为镇南大将军,孙守仁手中的权力不小,但怎么也不可能去指挥一位亲王。再且说,避祸是人之天性,各个将领又不是傻子,不可能明知道不是突厥人的对手还傻乎乎的就往洛阳跑去支援,而恰巧周王有令,自然也就有了借口不去救援。
至于说一旦洛阳被攻打下来之后,他们又何去何从的问题,这有什么的,就周王这性子,鬼才会相信他能死守开封,肯定会开溜的,大不了到时候以保护王爷的名义跟随左右后撤呗。
事已至此,孙守仁也不得不彻底放弃了地方守军的打算,只能依靠自己在荆州经营起来的嫡系部队,以及后来在并州拉拢起来的边境守军。这其中,还有不少是当初属于镇北大将军府的嫡系军队,战力还是可以的,总人数也多达十余万。
然而问题是,战力可以,仍旧不是人人骑兵的突厥人对手,更何况,此次阿史那隼南侵,可是召集了控弦三十万,哪怕一部分留守并州,一部分四处劫掠,可大军的人数仍旧远超孙守仁。
反观洛阳城,作为陪都,明面上的士卒人数为六万,可考虑到吃空饷异常的严重,能有个三万多就不错了。至于其中的战力,不提也罢。也正是因为这个,周王并没有封做豫王,驻地更不是洛阳的原因,没道理将陪都都封进去么。
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洛阳城并没有选择开城投降,或许也不应当这么说,若不是驻守洛阳皇宫的太监大总管卫承恩发威,一怒之下宰了十几位私下密谋开城投降的文武官员,并冒着被砍头的危险,私自打开了皇宫的宝库取出金银激励士气并控制军权,怕是还没等孙守仁赶到,整个洛阳城就已经不费一兵一卒就被突厥拿下了吧。
谁让大儒方宏开了个坏头呢,那么大个目标摆那,后来人再投降,心里负担瞬间就低太多了。
可即便如此,孙守仁也仍旧不敢直接上去硬碰硬,这和找死没什么区别,人家都是骑军不说,还人人善射,而孙守仁手下只有一万五的骑军,三万的弓手,其余尽皆步卒,怎么可能拼的过。
是人都知道,对付骑兵,就是要限制马匹的机动能力,然而洛阳城外一片开阔,压根没有什么办法,思来想去,孙守仁长长一叹,事到如今,只能那般了。
是日,突厥大军攻城正式开启,伴随着大批的弓箭压制,以勇武著称的突厥猛士前仆后继的冲向城墙,也得亏突厥向来缺乏相应的技术,造出来的攻城器械威力不大,至少对于洛阳城这种偌大的坚城毫无用处,而叛变过去的方宏虽为大儒,可也不懂这些个玩意,是以突厥只能以这种原始的强攻方式进行攻城。
一架架长梯架上城头,让城墙上几乎被无尽的箭矢压制的几乎动弹不得的大梁守军,不得不冒着中箭的危险进行反击,大石,滚木,金汤,有什么就砸什么。
固然突厥死伤很大,但因为箭雨的缘故,守军也一点不好受。
年岁不小早已白发苍苍的卫承恩穿着先帝御赐的蟒袍,干瘦的身躯站的笔直,手中的长剑甚至沾染着鲜血,这当然不是突厥人的,到底年岁大了,即便有心杀敌,也无力去做,这剑上的血迹,不过是宰了几个意图逃跑的逃兵罢了。
而其左右,却是清一色的太监打扮,人人手握长剑大刀,组成了一道不一样的督战队。
卫承恩知道,即便万分之一的几率能将洛阳城守住,私自开启皇室宝库,以宦官之身干涉军政,甚至还组建太监的督战队,这一切都将遭到朝中那些伪君子的声讨,早已形成偌大利益链条的官员士子,是见不得太监掌权的。
哪怕卫承恩事出有因,哪怕他守住了洛阳立下天大的功劳。
这都没有用,因为对官员士子而言,此例不可开,开则如洪水决堤,是以必须严惩,必须以儆效尤。他们不会乐意身边会有一批太监的崛起,哪怕仅仅是监视都不行。
然而卫承恩并不后悔,作为太监,作为孤儿,卫家早已断绝了血脉传承,从五岁入宫,至今七十三年,卫承恩见过太多的起起伏伏潮起潮落,也服侍过一位又一位帝王,受到每一人皇帝信任的他,早已将心思全部放在了效忠之上。
先帝驾崩,卫承恩以老迈为由,自愿前去看守皇陵,不过太后高玉瑶认其劳苦功高,派往洛阳任大总管颐养天年。
本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回想一生,也算不枉一世。可委实没想到,中原腹地,居然还有被突厥人打过来的一天。
大气磅礴都洛阳宫代表的是皇室,代表着皇室的权威,作为皇室的死忠,卫承恩绝不会让此地受到突厥的亵渎,能守得住最好,若实在守不住……
“来人……!”卫承恩沙哑,转过身看着城中的宫殿。“传令下去,城中十四至四十五岁男子尽皆征调听从安排,如有不从者,杀!”
洛阳城战况惨烈,城头数次被突厥杀将上来,好容易才压制下去,城墙上下,死尸遍地。
孙守仁带领军队朝着洛阳赶来,但隔着五六十里便远远的扎下营地,设置栅栏沟壕拒马,又挖下陷马坑无数。大有将营地建设成一幅固若金汤的模样。并非他不想支援,而是这时候冲上去毫无用处。
正在进行的洛阳之战固然惨烈,但突厥大军仍旧留有余力,而且第一波攻城的,也只有小部分是突厥人,更多的是被突厥奴役多年的大梁人甚至后人。
想要解洛阳之威,只能另寻他法。
“那么以尔等之见,孙守仁若想救洛阳,该当如何行事?”主位上,周少瑜不由发问。
收到了豫州最新局势,周少瑜这边,则通过大小乔的特殊联系能力,暗中和李秀宁等一干武将妹子见了一面。此事不可能不关注,无论是孙守仁成功救下洛阳,还是阿史那隼拿下洛阳,都会引起一连串的影响。
李秀宁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双目紧闭眉头紧锁,显然还在考虑。杨妙真则单手抱胸,另只手托着下巴,低着头冥思苦想。在座的妹子大抵都是如此了,解洛阳之围,实在太过困难。
“不行不行,无论如何,我都看不到任何的胜算。”过了一阵,吕玲绮最先摇头,十余万对二十余万,后者更是人人骑马善战善射,除却洛阳一方是守,没有任何地利可言。
并且洛阳城意义重大,阿史那隼只要不傻,就不可能放弃攻打,换言之,调虎离山之计也就完全失去了效用,因为没有任何事情会比攻下洛阳更来的重要。
这么一来,只要阿史那隼不分兵,孙守仁就毫无办法。
至于直接调转马头去攻目前防守薄弱的并州?哈,完全无用!
且不说并州如今基本已废,夺回来毫无用处不说,人家阿史那隼也不会在意,毕竟没夺回一处,你是驻军还是不驻军?
驻军少了,没用。而多了,在本来兵力不占优势的情况下,分兵无疑是找死行为到时候阿史那隼拿下洛阳,回过身来一阵打,除了败退还能有什么结果。
是以思来想去,吕玲绮也委实想不出什么法子来。
紧接着梁红玉也是轻声一叹,摇摇头,算是放弃了继续废脑筋。随后高秀君、杨妙真也先后放弃。到了最后,也就剩李秀宁和辛宪英仍旧在冥思苦想。
“坏小子,莫非你有法子了?”杨妙真看着一脸平淡的周少瑜,不由好奇道。
嗯?周少瑜扭过头,随后一叹,也不说话,而是提起笔墨写下四个大字。
慈不掌兵。
众女纷纷不解,正要发问,却见李秀宁和辛宪英同时睁开眼,两人的位置相对,不由对视一眼,虽未说话,却有感应一般,理解了对方的想法。待看到周少瑜的那四个字之后,也随之一叹。
“周郎此话不假,想解洛阳之危,并非不能,只是这代价巨大。”李秀宁深呼吸一口,目光却泛着几分异彩。
曾几何时,周少瑜不过是一个沙场菜鸟,而到如今,明明想到的是同样的法子,却比她的速度还要快,不得不说周少瑜的成长速度叫人惊讶。但周少瑜也有个致命缺点,那就是如果后果太过狠辣,便硬不起足够的心来。
“至少我若为帅,必定陷入两难境地,不过形势所迫,怕是最终也只能迫不得已吧。”周少瑜摇摇头,在没有选择之下,那么能做的,也只能在损失最小的前提下做出行动了。
洛阳是陪都,也是历朝历代的古都,地位重要,绝不容失,不然不仅仅是天下百姓哗然陷入恐慌,单单孙守仁各人而言,丢失并州在先,若再丢掉洛阳,即便有高玉瑶保着,也未必扛得住来自天下的压力。
救要救,但没办法硬拼,这时候,能选择的范围实在太小。
“到底何解?”高秀君急急问到,作为出生将门的‘土著’妹子,学过兵法,见有过带兵经验,对于这种怎么想都是输的战争,很好奇如何才可以做到获胜。
周少瑜笑了笑,对着辛宪英点点头,后者会意,站起身一拱手,走到旁边高高挂起的简易地图前,伸手一指,道:“此战关键,在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