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因为赵清和小石头的缘故,说笑间,竟然忘了新嫁过来的不适,院子里也是笑声一片。可是,小赵清真的很懂事,她跟哥哥玩了一会,并没有应菊花的挽留,在张家吃饺子,而是如她自己所说,家去帮娘干活去了。
菊花笑对张槐道:“赵清比小石头都讨喜哩。怪不得赵三叔那么喜欢她,我也好喜欢她。每回她来玩,我都不舍得她走。偏偏这娃儿懂事的不得了,啥事你只要说一遍,她就记住了——刚才那些过日子的话还是我教她的哩,没想到她学得一板一眼的。”
槐子见她欣喜的样子,含笑道:“一般女娃总是比男娃要懂事早些——男娃调皮一些么,要不我娘总想要个闺女哩!”
张杨撇嘴道:“本来好好的一个女娃子,愣是叫石头教得不着调。”
菊花忍笑道:“杨子,你是不是喜欢清儿哩?怪石头教坏了她,不如你亲自教么,那样教出来就合你心意了。她今儿还说要给你当新娘哩!”
张杨红了脸,正好竹笋剥完了,他便起身进屋去了,菊花瞅着他的背影抿嘴笑。
何氏出来接过话茬道:“这小女娃简直是个小精怪,跟她哥哥一个样。赵三两口子是爽快利索的,也不晓得为啥养的两个娃都这么灵泛。”
她在厨房里揉面,就听院子里笑闹声一片,心里十分欢喜。菊花喜欢小娃儿她是晓得的,心里便多了些期盼。
张家这边热闹哄天,隔壁的郑家虽然不至于像刘富贵家嫁完闺女那样冷清,但杨氏跟郑长河也是难受的。
他们今天也没下田。在家歇着。青木坐在桃树下,埋头在磨刀石上磨镰刀——准备割麦子用;郑长河在修补稻箩;刘云岚和杨氏婆媳俩在井边洗菜。
郑长河听见隔壁的笑声,不禁抱怨道:“娃她娘,你听,是菊花在笑哩!没良心。嫁过去就忘了爹娘,今儿不得回家,不是该不习惯心里着急么。咋还能笑得出来哩?”
青木和刘云岚听了抿嘴偷笑。
杨氏虽然也想闺女,却不像男人那么憨直,她白了郑长河一眼道:“你没听见赵清和小石头的声音么?哪回那个赵清过来玩菊花不笑?她就喜欢那个小女娃。有她陪着菊花说笑也好。清早起来的时候。我听见槐子娘跟菊花说忍忍,还说过了今儿,明天就能回娘家了,想是菊花不习惯哩!”
她早上可是竖着耳朵听隔壁的动静,何氏跟槐子大舅母说的话都叫她一字不漏地听见了——庄稼人说话声音都是高门大嗓的,说小声点,那里能小得下来?菊花说话就没那么大声了,所以她也没听清闺女说啥。不过这更让她着急,当时心里就酸酸的。
郑长河听了停住手,急忙问道:“真的么?嗳哟!那可怎么好?其实干啥非要明儿回门哩。今儿就回来也不会有啥事的。”
青木也望着杨氏。
杨氏跟刘云岚相视一笑,说道:“你急啥?想是菊花早起不大顺手——她在家里的时候。早上都是忙前忙后的,乍去槐子家,不晓得干啥也是有的。这会子该好些了,不是在笑了么?”
郑长河方才点头,继续将手中的篾条穿入稻箩的破损之处,一边忙一边道:“明儿早点叫他俩回来。杀一只鸡,杀一只鸭,青木再去捞两条鱼。”
青木点头应了,心道嫁闺女确实让人不舍,怪不得人都不愿意养闺女哩——养大了就嫁人,太亏了。他瞧了瞧刘云岚,她当初回门也是掉了眼泪的;如今菊花出嫁了,就嫁在隔壁,虽然每天都能见得着,但想着往后不在家吃饭了,他心里也是不舒坦的。
过些日子就好了吧,青木想。
第二天吃过早饭,菊花让张槐提了回门礼在后面走,自己先一溜烟地跑回郑家,进门冲着郑长河叫道:“爹,我回来了。”
郑长河正在院子里团团转,见了菊花眉开眼笑:“花儿,吃过饭了没?饿不饿?要不让你娘倒碗鸡汤你喝?昨晚煨在灶洞里,这会儿酥烂。”
菊花哪里会饿,不过爹这么问了,她便急忙道:“刚吃的早饭,还不饿哩。我先啃个鸡翅吧,再吃块鸡肫。”所有的爹娘最喜欢瞧儿女能吃能喝了。
果然郑长河高兴不已;杨氏晓得菊花吃饭的习惯,闺女这么说不过是让爹高兴罢了,她牵着菊花的手,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喜滋滋地说道:“就啃个翅膀,别吃多了,留着肚子晌午吃好的——你嫂子烧了好些菜哩。”
青木站在廊檐下,先上下打量了一番妹妹,觉得她气色还好,然后微笑问道:“习惯不?有没有想我们哩?”
菊花点点头,笑眯眯地说道:“咋没想哩?昨儿差点就跑家来了——老觉得不大对劲儿。”
兄妹俩一齐笑了起来。
一家人说笑着进了屋,连刘云岚也从丢下厨房的活计,过来凑趣笑闹。话语打架声中,大伙儿竟然把槐子忘光光了,等他提着东西进来,幽怨地对菊花道:“我可是新女婿,咋都没人理我哩?”
青木哈哈大笑,狠狠地捶了他一拳道:“隔得这么近,往常天天来,你还想人家把你当娇客么?你自己不当自己是外人,我还习惯些。”
郑长河一瞪眼道:“啥娇客?还不过来帮忙编草鞋哩。”说得全家人都笑了,槐子便和青木一道坐下编草鞋,一边说笑着。
杨氏也是好笑,急忙道:“就算住得近,今儿回门他也是娇客。云岚,盛两碗鸡汤上来,帮菊花少盛点,不然晌午该吃不下饭了。”
因为住得近,就算吃了晚饭回家也是不要紧的,因此菊花跟家人尽情欢聚,闲话家常。青木和张槐则根本闲不下来,很快就被村长李耕田给叫走了,那急匆匆的样子怕是清辉又有新消息过来。
菊花想起挑选美女的事情,把刘云岚拉到一旁,郑重地叮嘱了她好一番话。
原来,她并不担心自己会被关注——毕竟她这丑女名声在外——可是她却很担心这个嫂子。
根据一般人的心理,那些人到乡野搜寻民女的时候,怕是要打听一下哪个村有什么样的女子,然后直接上门,而不是大海捞针似的挨家查找。刘云岚前些年名声响亮,谁知他们会不会干出掠夺人妻的事情?
杨氏听了菊花的话,真是焦灼无助——这边还在担心闺女,那边又要操心儿媳妇。她看着肚子微微隆起的刘云岚,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嘴里喃喃地念叨:“这些天打雷劈的东西,不得好死哩!死了也是要下地狱的,阎王爷也是要把他们丢油锅里炸的……”
郑长河沉着脸不吭一声,往常一刻不得闲的他此刻也无心管田地里的事了。
菊花笑道:“娘,这世上坏人也多,阎王爷忙得很,能管得过来么?还得靠咱自个。云岚姐姐,甭管以前你是啥样的,如今你已经嫁人了。你想想,那些嫁了人的媳妇都是啥样的?”
刘云岚愣愣地问道:“啥样的?”
她想起那些媳妇们黑漆漆的脸和粗糙的手,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那些人说话行事完全没了当闺女时的温柔样子,用菊花的话来说,就是粗俗得很,于是她迟疑地说道:“她们……她们过几年就……就不大像样了。”
菊花抿嘴笑道:“是这样。不过哩,有些人注意点儿,也不会特别难看;那不讲究的,就有些吓人了。你呀,这几天练习一番,就把自己变成那样的人。”
杨氏瞧着水灵灵的刘云岚——最近怀孕养护的好,脸上颜色也好得很——担忧地说道:“怕是不成哩。你嫂子这个样儿,不好装哩。”
菊花笑道:“娘,你甭急,我有法子。云岚姐姐,这两天你吃些苦,到地头上多晒晒,先把脸晒黑些,这是一;第二么,就是走路的样子,你得这样——”说着叉开两腿,走了个姿势给刘云岚看——“我怕是学得不像。你就想那些走路跟老鸭崴荡似的媳妇,挺胸凸肚、叉腿扭腰地走,反正你如今怀了身子,这么学也容易;再有就是说话——你得跟吵架似的嚷嚷,因为你在家就是‘嘴一张,手一双’的能干闺女,嫁了人自然是一副爽利的样子,要是装成胆小不敢言语的,就要被人疑心了。”
一席话说得刘云岚张大了嘴巴,半天才好笑地问道:“这么干成么?学我倒是能学得来——村里的媳妇好多都是你说的那样哩。”
杨氏和郑长河也不大相信地看着菊花。
菊花对他们道:“那些人挑美女也讲究得很,不是说长得好看就要,也是要瞧言行举止的。要是没出嫁、年纪又小的女娃,就算这方面差一些,他们挑了去自然会有人教导;可是像云岚姐姐这样的,嫁了人又是这副形景,怕是不能入他们的眼;若是你还跟先前那样,就难说了。”
刘云岚恍然大悟,想着那些媳妇们的样子,只怕长得再好看,那些人也未必能瞧得上——就是她瞧着都不自在哩,想着自己往后也要跟她们一样,就觉得怪怪的。
她心里有了主意,立即就模仿起来,都是平常见惯了的,模仿也不甚难。菊花又帮她设计了很多的动作,一时间屋里又是笑又是叫的,连杨氏也张大嘴巴瞧着,好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