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共尉,魏豹和项佗都有些不自在。魏豹不自在的是,他以为投到项梁的怀抱中,项梁就能帮他解决问题,可是项梁虽然派来了项佗,大梁依然无法拿下,最后还要请共尉帮忙,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最后还得求共尉,魏豹的面子实在有些过不去。不过一想到共尉派人来要薄姬,他又觉得为难。他并不知道薄姬悄悄的把自己的贵命跟闺中密友吕媭讲了,以为共尉就是看中了薄姬的美貌,所以才想趁着帮忙的机会开口索要——这样的事在魏豹看来并不稀奇,把美妾当礼物送人是贵族之间常有的事情,如果不是顾虑到薄姬有帝母的贵相,魏豹早就把他送给共尉了。
项佗不自在是,他看到了郦食其兄弟,他对郦食其这个狂徒没什么兴趣,但是对郦商手下的四千人马却是眼馋已久,也派人接触过,但是郦商一直没给他回复,就那么拖着,突然之间到了他的面前,却是跟着共尉来的,不由得项佗不恼羞成怒。
可是不自在也好,恼羞成怒也好,魏豹和项佗都不能表露在脸上,还要客客气气的上前打招呼。
“君侯,别来无恙?”魏豹陪着笑脸说。
“还好还好。”共尉笑容满面,一点也看不出来有不快的意思,他拉着魏豹的手看了看:“大王,在宫里呆着就是自在啊,不用象我这样成天在外面奔波,整天不离剑戟,这手上都是老茧。你看你这手,简直比女子还要白嫩。”
魏豹的脸顿时成了猪肝色,笑又不是,骂又不是。
共尉大笑,向后退了一步:“共尉见到大王,实在欣喜,出言无状,还请大王责罚。”
魏豹干笑了两声:“岂敢,岂敢。豹哪里自在啊,天天盼着君侯来助我夺回大梁呢,真是望眼欲穿啊。现在总算把君侯盼来了,我也是欣喜得很啊。”
两人相视大笑,笑得那叫一个假。
项佗上前见礼:“君侯,小别半月,君侯风采越发迷人了。”
共尉冲着他眨了眨眼睛,戏谑道:“可惜国相是个须眉男子,如果你是位佳人,我听到这句话可就开心了。”
项佗尴尬的哑笑了两声,也有些不好相对,他想了想,也戏谑的说:“君侯少年英雄,哪里还缺美人。再说了,闻说白夫人有孕,吕夫人相陪左右,难道君侯还不满足吗?”
“唉。”共尉也不管项佗愿意不愿意,故作亲密的揽着项佗的肩膀,压着嗓子轻声说:“不瞒国相说,我也想学令叔的专情,可惜啊,本性难改,依然是好德不如好色,见笑见笑。”
项佗被他说得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君侯真是妙人。”
三人说说笑笑进了大帐,这才收住了玩笑,众人坐下听项佗解说军情。项庄很自然的就坐到了项佗那边,共尉也不作声,正好由郦商顶替空出来的位置。桓齮怕露馅,自从出了新郑之后就很少露面,郦食其正好顶了他的位置,坐在张良下首。周叔虽然坐到了魏豹那一边,可是他的心思,却一直追随着共尉,魏豹现在全听项佗的安排,军事上根本没有周叔插嘴的份。
“君侯,诸位将军。”项佗清了清嗓子,站在挂起来的巨幅地图面前,朗声说道:“这次我们的目标是大梁城。大梁城是我魏国的国都,城高池深,防备严密,城中有八千多守军,其中关中子弟占八成以上,所以……”他看了看共尉,有些不好意思:“我军虽然有三万众,可是攻城月余,还是没能得手,只有等君侯前来相助了。”
共尉摆摆手,不以为然:“大梁城的情况,我已经听国相说起过,不过今日一见,才知道难度远远超过我的估计。别说三万人攻城,就说是再多一倍,六万人围城,我也没有把握拿得下来。大王、国相不必为此负疚。”
项佗一直担心共尉会借机讥笑他,现在听共尉这么说,他心里总算舒服了一些。魏豹却没有这个担心,他和项佗想的正相反,共尉这么说,是不是想找借口啊。六万人都打不下来,那两军合在一起也不过七万余人,岂不是不要打了?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共尉抬起手挠了挠眉梢,“既然强攻困难太大,我们还是围而不攻吧。”
魏豹的脑子嗡的一声,担心的事情果然来了。
“君侯的意思,是放着大梁不打了?”项佗也有些明白过来,强笑着缓声问道。
共尉恍若未见,点点头自顾自的说:“我正是此意,既然强攻难度太大,我们又何必要打?故王咎在临济也不是照样称王了?大王又何必一定要在大梁称王?我家大王还在盱眙呢,也没有一定要赶到陈县或者故郢来嘛。只要人心所在,哪里都可以做国都的。”
魏豹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几乎要忍不住发火,你既然不想打大梁,那你跑到大梁来干什么?就为了来奚落我几句?项佗将他的脸色看在眼里,心中暗自欢喜,脸上却显得有些忧虑:“那以君侯之见,我家大王又当以哪里为都为好?”
共尉愕然:“魏王想以哪里为国都,那是你们王和相之间的事情,如何能问我这个外人?”
魏豹气得要吐血,却又无话可说,这事确实问不着共尉,更何况现在求共尉,他明知共尉在耍滑,也只能忍着。他干笑了两声:“君侯,此话差矣,我家兄长在世的时候,就与君侯相交甚厚,如今又蒙楚王恩准,请君侯来助我复国,在哪里即位,自然要征询君侯了。”
共尉仿佛这才想起来,他一拍脑袋,连声道歉:“真是不好意思,我看到项君在这里,直当是项君接替了我的任务呢,倒把大王的吩咐给忘了。对了,项君,你到魏国来任相,大王知道吗?”
看着共尉那一副似乎极其真实的面容,项佗的心沉到了底。他看出来了,共尉今天就是来捣蛋的,他他对魏豹左右逢源不满,对项梁横插一手更不满,现在更是把楚怀王推出来了,他到魏国来为相,那是项梁的主意,楚怀王知道个屁。他张口结舌,不知道如何回答共尉才比较妥当。
郦食其呼的一声站了起来,皱着眉头,火上浇油:“怎么?大王不知道?”
项佗涨红了脸,嗫嚅道:“这事比较匆忙,还没来得及向大王汇报。”
“那还说什么?”郦食其眼睛一翻,上前扯着共尉就往外走,一脸的惶急:“君侯,这事不能再议了,大王都不知道这件事,将来问起罪来可不得了,项君有武信君帮忙解释,你有谁能帮忙?什么也别谈了,立刻向大王汇报才是正理。”
他这么一吵,郦商、田锦江、灌婴、冯延柱、周贲等人也叫了起来,拥着共尉出了大营,一哄而散。大帐里除了张良,就只剩下魏豹的人,顿时空了一大半。魏豹和项佗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追出去好,还是让他们走好。周叔见了,实在有些不忍心,冲着项佗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求张良。项佗这才回过神来,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张良面前,深深一躬:“子房先生……”
魏豹也赶了过来,连声哀求:“司徒大人,你可一定要帮我想个办法。”
张良捻着胡须,蹙着眉头,有些不解的看着魏豹。他知道共尉和项家有矛盾,但是不知道共尉向魏豹讨要薄姬的事情,只是觉得魏豹既然和共尉结盟,又转过去和项梁结盟确实有些不妥,共尉这么做虽然有些过激,却也不是无事生非。但是共尉可以拍拍屁股走了,他却不能,他要留下来谈条件,虽然他根本不知道究竟共尉要什么条件。
“大王,如果这件事没有报知楚王知晓的话,确实有些不妥。”张良略带着些责备的说:“君侯是奉了楚王之命来援魏的,你这么做,他有些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说到底,他还是个年轻人。”
魏豹嗓子眼都有些发甜了,他觉得共尉根本不是因为什么楚王的事,共尉的眼里有没有楚王都是个问题,他就是觉得要薄姬没要到,丢了面子,现在故意给他难堪。但是薄姬他是真的舍不得啊,那可是有帝母之相的女人啊,满天下有几个?把薄姬送给共尉,岂不等于把帝位送给共尉?
可是这些话,他不能跟张良说,就连项佗他都没说。如果让项佗知道他怜惜一个女子才跟共尉闹翻的话,他们当然还会帮他,但那只是从对付共尉的角度出发,他们的心里肯定会看不起他。
“司徒,这事……这事真……真不好说啊。”魏豹愁死了,他咬牙跺脚:“不是我们不想向楚王通报,只是事情紧急,还没来得及而已。”
“那上次我韩国复国,楚使一起到了新郑,你们有没有把这件事请楚使转告楚王?”
项佗灵机一动,连忙说:“当然了,我已经请叔公把这件事转告大王,不过,路途遥远,恐怕等大王的命令到,又得拖上一两个月。子房先生,我们等不起啊。武信君还等着我们拿下大梁之后会合他攻击章邯,万一贻误了战机,到时候不光是魏国遭殃,就连韩国也要受池鱼之灾啊。”
一提到韩国,张良也有些不安了。他思索了片刻:“这样吧,我回去劝劝他,你们再想想办法,看看有什么补救的办法没有。”
“一定一定。”项佗连声答应,却没看到魏豹的脸已经成了苦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