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我和沈昭?”洛月汐连着发了两问表达了她的不解和疑惑, 看着洛文彬不似作假的样子,她不由微微有些不虞和无奈,同时还隐隐有些不耐烦。
她和沈昭的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了, 怎么他们还要提起?当年的事情本来就是一笔乱账, 后来她和沈昭都接连踏上修途成为修士了, 怎么还要说起这个?
洛文彬看出了洛月汐眼中的不耐烦,倒是并不惊讶, 只是淡淡道:“你和沈昭当初成亲所有的礼节都已经齐备了,就算你自己不承认,你和他确实是夫妻关系。”
“如果这件事情不说清楚, 不明不白的也是麻烦。”洛月汐看了沈昭一眼, 声音清淡, “如果不解决此事,沈世侄日后如何再娶妻?”
这倒也是, 她既然没有打算和沈昭在一起,那还占着他妻子的名义和地位确实有些不像话, 沈昭日后若有了红颜知己,总不能因为她而变成“第三者”吧?
洛月汐眨了眨眼睛, 一脸的无所谓:“哦, 既然这样, 那让沈昭写一封和离书不就好了。”她转头去看沈昭,笑得温柔,“你会写的,对吧?”
她说话轻声细语, 语气温和声音轻柔,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意,一副十分温柔文弱的模样,但眼神中却带着几分冷意,显然有些恼了。
不过洛月汐生气的对象不是沈昭,而是她自己,在洛文彬提起来之前,她都完全没想过他们二人之间的名分会牵扯到许多事情,竟是没有提前将此事解决,这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洛月汐对于之前脑残忽视了这点的自己非常不满。
沈昭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来,甚至想装作没有听到洛月汐的话,但是双眸灼灼的看着他,就是不给他退缩的机会。
沈昭心中苦笑,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只能低下头去沉默着。虽然知道洛月汐肯定会不高兴,但要他亲口断了和洛月汐的关系,他也完全做不到。
洛月汐眼神转冷,唇畔的笑容却依旧温柔,抬手将耳畔的碎发别到耳后,声音清淡的笑着问了一句:“莫非你不愿意写和离书,而是想写休书?”
沈昭苦笑了一笑,他就知道洛月汐不可能那么容易妥协,但他也没想过他竟然会拿这种话来伤害他,他怎么可能会朝洛月汐写休书,怎么可能?
沈山和沈夫人微微一愣,似乎是没有想到洛月汐不愿意和沈昭在一起的信念是这么的坚决,以至于他们都不由皱起眉头来。
洛文彬此时却道:“你果真决定了?”
洛月汐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白皙的掌心和微带薄茧的手,语气清淡而平静:“我与沈昭之间并无男女之情,勉强在一起又有什么意义?”
她转头看向沈昭,对他微微颔首:“况且我和沈昭皆已走上修途,对我们而言最重要的事情是追寻大道。”
洛文彬了然的点了点头,就转头对沈山说道:“你也看到了,既然如此,我们就将当年没有个定论的事情做个彻底的结论。”
他看着沈山,语气诚恳而平静:“你我相交多年,我们两家也算是世家,本来若能结成亲家自然是最好,但是这种事情还是要以儿女的心意为主。”
“既然他们没有这个缘分,当年的婚约便就此作罢吧。你我两家看来是没有做亲家的缘分,也不必再难为他们。”
洛文彬朝沈昭看去,对他微微颔首,态度还算平和:“你将和离书写来吧,你们二人之间的婚约就此解除,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沈昭说不出拒绝的话来,这是两家人商量过后的结果,也是洛月汐心中所愿。至于他的想法……得了吧,在场的除了他两个随了他爹没长脑子的两个弟弟,谁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呢?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他转头看向洛月汐,却见她一脸平淡,并未真的完全将注意力放在他们的讨论之上,好像对于她而言,这些事情其实并不在意一样。
他的目光洛月汐若有所觉,就抬眸朝他看来,眼神清冷平淡,带着毫不在意和无所谓。看着沈昭盯着她发呆,洛月汐抿了抿唇。
她是知道沈昭喜欢她的,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她并不打算将大好时光浪费在儿女私情这种事情上,她也从不相信感情这种事情。
更何况,感情这种事情长痛不如短痛,与其给沈昭不必要的暗示让他不肯放弃,耿耿于怀,还不如将一切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样沈昭也能从这段感情中及时抽身。
洛月汐相信,如果没有她,沈昭未来的人生会更加光明,未来也更加广袤。既然谁也不是缺了谁就不能活,那么早点说得清楚也免得让他以后后悔。
看了洛月汐许久,沈昭突然笑了起来,然后竟然不再犹豫的点了点头:“我会写下和离书的,以后我和阿月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他在各不相干四个字上咬了重音,仿佛意味深长。
沈夫人本来还想争取一下,却没想到沈昭居然这么爽快的直接答应了,顿时就翻了个白眼,再也不肯为了这个蠢儿子操心了。
沈山左看看,右看看,又和洛文彬默契的对视了一眼,不知道他领悟到了什么,竟然是半句话也没有多说,至于沈昭的两个弟弟,自然是不敢在这种时候插嘴的。
洛夫人叹了口气,有些失落却又隐隐松了口气,变得更放松的样子,也是没有开口多说什么。
而洛月汐,她其实一直挺无所谓的,如果不是想让沈昭彻底死心,想让他知难而退,不要再将不必要的感情放在她的身上,她根本就不会对于他们的婚约多说什么,因为在她看来这本来就不重要。
沈昭答应了之后,也不拖延,只是看向洛月汐,笑着问道:“阿月储物袋里可有纸笔,我却是许久不带着这些东西了。”
他的态度一如往昔,没有任何改变和不同。洛月汐微微点头:“有。”从储物袋中取出了纸笔朝着沈昭递了过去。
沈昭也不打算去书房,就直接在石桌上开始书写和离书,笔若游龙、一气呵成,不过片刻功夫沈昭就写完了两张一模一样的和离书放在了石桌中央。
神识一扫,洛月汐觉得无误,便操控着神识在信封右下角留下了一个小小火焰的印记。这个印记中夹杂着琉璃净火的力量,算是洛月汐独特的标识,在这里相当于签名和手印了。
沈昭微微一笑,并指一指,两张信上火焰标识的旁边就出现了一柄小剑模样的标识,初看只觉寻常,细看却会发现其中蕴含着莫测的剑意。
将两封他们各自都签了名的和离书一人一份之后,沈昭将写着和离书的白纸折起放进了储物袋,一边态度如常的问道:“阿月接下来打算如何?”
“自然是离开鬼域了。”对于这个问题,洛月汐早就心中想过数次,此时回答起来也没有半分犹豫和凝滞。
她微微蹙眉,看向洛文彬和洛夫人:“那么,爹,娘,你们的决定是什么?”其实如果不是出了沈家夫妇的事情,洛月汐早在找到洛文彬和洛夫人的时候,就想带着他们离开鬼域了。
洛文彬神情淡淡:“此事我们单独谈来。”他和洛夫人对视一眼,默契十分,似乎已经做下了什么决定。
洛月汐没有反对,只是侧头看向了沈昭,朝他颔首说道:“先麻烦你将我和飞天灵船放出去了。”
沈昭自然不会拒绝,等到洛月汐和洛文彬洛夫人重新回到飞天灵船之上,洛月汐开启了禁制,微微抿唇看向他们,低声说道:“爹爹要和我说什么?”
“月汐,你长大了,也非常清楚自己未来要走的路,我和你娘都十分欣慰。”洛文彬难得情绪外露,慈和而疼爱的说道。
洛月汐脸色微微苍白,心中已经有不好的预感,却没有阻止,而是继续聆听着洛文彬继续说下去。
“即使没有我和你娘护着你,你也能够非常顺利的走下去,不管你的未来如何,你都有足够的信心和勇气靠自己走下去,这样很好。”洛文彬感慨着,语气中带着笑意。
“我和你娘本来最担心的,就是不知你未来会如何,不确定没有我们守着你,你会不会遇到困难和险境。但是现在,你真的长大了,我和你娘都相信,你能靠自己活得很好。”
“即使没有我们。即使你独自一人,但你能够靠着自己的能力走下去,并且开拓自己的未来,不为人生中的每一个选择后悔。所以……”
“我们对你完全放心了,再也没有放不下和担忧,小鹰长大了,该出巢飞往你自己的天空了。这世界之大,以后你可以一个人去闯了。”
洛文彬说完长长的一段话,整个人就好像放下了什么包袱一样,整个人变得轻松了起来,脸上绽开一抹安心而欣慰的笑容。
洛夫人也笑了起来,她握住了洛文彬的手,转头看向洛月汐,眼神温柔慈爱:“月汐,接下来,你一个人也要开开心心的,知道吗?不论如何,都不要不高兴,知道吗?”
“我们要离开了,一直牵挂了这么久,我们终于等来了你,等来了我们期盼的一切,就在这里,就在此时,让我们告别吧。”
“接下来,就是你自己的人生了。想怎么活着,想做什么事情,这些都取决于你自己的心,不要再为了我们做什么了。”
“以后,为你自己而活。”
这是洛文彬和洛夫人对洛月汐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接下来,他们就好似阳光下的雪、海上的泡沫,就那样消散在了她眼前。
有没有见过涅槃呢?这眼前的景象大概就是涅槃了,放下了心中的所有担忧,心中的执念就此完全消散,终于可以不留半分不舍的往生。
一切皆是虚无,一切皆是执妄,他们放下了包袱,所以怀着笑安心的离开了,而洛月汐眼前再无一人。
她又再一次被剩了下来,而这一次,应当是永久的一人了,再也不会有下次。
万古维乾坤,一生资父母。乾坤春复春,父母恩难补。瞻彼林中乌,犹能怀反哺。矧兹六尺躯,不念劬劳苦。
仿若大梦初醒一般,洛月汐怔怔的坐在空无一人的船舱之中,眼神空洞而虚无。这一切就好像是一场梦,现在梦醒了,自然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良久之后,洛月汐闭上了眼睛,世界顿时又陷入到一片黑暗之中,安静而黑暗。只有她一个人的黑暗,真是安全啊,好像再也不会受到伤害了。
黑暗包裹了她,将她护在最深处,这样谁也看不到她了,谁也伤害不了她了。她很安全。
无边的黑暗就此将她淹没,她安心而疲倦的睡了过去,再也不想离开这片让她安心的黑暗。
数日后,鬼域阴沉的天空之下,有一艘宝光闪闪的飞天灵船停在半空中并不前进。虽然这艘灵船下方对应的是一片荒芜的山林,但依旧被人发现,并且将消息传到了附近的鬼修城池宗派中。
刑名投生鬼域依旧有近五十年,因为修炼资质中上的原因,进了上等的修炼宗门招魂宗,以根本法宝招魂幡作为修炼重点的门派,五十年的时间刑名堪堪进入到了筑基后期。
最近宗门内开始有一种说法流传,说是距离宗门不远的山林上空停着一艘飞天灵船,说是灵器,光那一艘灵船就价值不菲,更不要灵船主人的身家了。
因为最近的这条传言,宗门内可以说是多有波澜,动心的师兄弟们不知凡几。他们当然知道,能够有这样的代步灵器,这主人应该也是不凡,但即使如此,也忍不住他们心中的贪念。
随着传言越来越夸张,招魂宗内的气氛越发诡异起来,就犹如烈火烹油一样,彻底燃烧了起来,局面到了一触即发的状态。
刑名也是有些动心,他卡在筑基后期有许多年头了,宗门分配下来的资源也是大大减少,他少不得要想写法子获得一些资源加快修炼速度,早日结丹。
不过比起旁人急不可耐的出发,刑名却比旁人都要沉得住气。他修炼天赋不算顶尖,为人也不够油滑,但是却能在招魂宗安安生生的过上五十年,并且还修炼到筑基后期,靠的全是他够谨慎小心。
能够有灵器飞船代步,这灵船主人的修为肯定到了金丹期,而且身上一定还有其他的强大灵器傍身。虽说是蚂蚁咬死大象,但是刑名一个筑基期,还真不敢就这样大刺刺的和同门一起出发去抢夺这个金丹前辈。
一个金丹期真的拼命,绝对是能够干掉好几百的筑基期弟子的,这点绝对没有问题。筑基和金丹,早就是两个不同概念了。
因着这点警惕,哪怕心中的贪念再怎么疯长,刑名也忍耐了下来,除了偷偷准备了一些斗法用的符篆等物后,他就一直默不作声的蛰伏在宗门内。
他在等。等两件事情,一是众多同门前去挑衅那飞天灵船主人的下场,二是在等宗门金丹期的长老们行动。
刑名的运气不错,自宗门大批筑基期、炼气期都出发的三日后,虽然还没有他们是否得手的结果出来,但是阴魂宗高层做出了反应。
两个金丹期长老即将率领众筑基弟子前去“讨伐”那飞天灵川的主人,原因是他抢夺了阴魂宗的一件至宝。
当然了,这个理由只是为了让阴魂宗的这个行动有个好名头而已,完全都是胡编乱造的,可以说是直接往那飞天灵船的主人身上泼黑水,就是要显得自家宗门正义非凡。
这一套在鬼域是非常常见了,根本没有人真的会当真,不过是一块遮羞布而已。
自从宗门内决定动手以后,刑名没有犹豫,马上就报名成为了那两个金丹期长老随从的弟子之一。他生性谨慎小心,并不想单干,因为他怕死。
跟着长老一起行事,危难关头自然是有个高的顶着,他跟在后面也安全,虽然说吃不了肉定多喝点汤,但是刑名却觉得这样安全更好。
他可不愿意为了区区一些资源冒着生命危险,哪怕收获少一些,但足够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就这样,刑名将自己这段时间偷偷换来的符篆、法器等物带齐了,这才跟着招魂宗的两个金丹长老出发,一并的还有其他十四个筑基同门。
不是招魂宗就只有他们十五个筑基修士了,而是其他的筑基修士早就在事情传开的时候偷偷单独一人或是结伴离开了,剩下的十五个,不是如刑名这样谨慎的,就是之前在闭关并不详知此事。
那飞船所停泊的地点真的距离招魂宗不远,刑名不过跟着宗门长老御剑飞行了一日多时间,就来到了那艘飞天灵船之前。
招魂宗的人没有轻易贸然动手,而是在距离那飞船还有近一里的地方停了下来。因为飞船在天空,所以这么远以修士的目力倒也能看到那飞船。
刑名跟着长老们落了下来,看着空中那艘灵光闪闪的飞船,眼中掠过一丝灼热和渴望。这灵船若是换成阴冥石,起码一百万吧!有一百万阴冥石的资源,他都可以结丹了。
修士果然修为越高身家越富。偷眼看着那艘灵船,刑名咽了咽口水,心中悸动不已。
不过他到底谨慎小心,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一边听宗门两个长老讨论是直接全力动手,还是先试探一番,一边四下寻找着之前早早出发的同门的下落。
渐渐的刑名的脸色苍白了起来,原因很简单,他神识查看过了这附近好几里的地方,竟然一个同门都没有看到。
要说他们没有来找这灵船主人的麻烦,这又怎么可能?不说其他,单就一个洞府距离刑名不远的师兄就纠结了四五个人一起行动的。
莫非,他们来了,但是都……死了?刑名想到这样一种可能,心头不由一阵乱跳。但这也不是不可能的,筑基期除非是好几百人围攻,否则金丹期修士完全可以仗着速度逐个击破的。
或许是前来围攻的修士数量不够多吧?刑名心中这样想着,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在看那悬浮在空中的飞天灵船时,就好像看了上面粘着的阴魂碎片,仿佛还能察觉到空气内未曾消散的魂魄一样。
刑名谨慎惯了,看着两个金丹长老在商量一阵后竟然打算全力攻击后,就忍不住出言提醒那飞船主人可能不好惹。
但是话没出口,他忍不住犹豫了一下。
如果长老听信了他的话,准备谨慎小心一些,先试探一番的话,说不定会拿他当炮灰去试探那灵船主人的,到时候他一个筑基期对上金丹期,又岂会有命?
死道友不死贫道,刑名在一阵犹豫之后,依旧什么话也没有说,就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而是依照长老们的吩咐找地方躲着,如果到时候飞天灵船要逃,就阻拦一番。
两个金丹期长老顿时就气势汹汹的飞向了那停泊在半空中动也不动的飞天灵船。刑名藏在草堆中,竭力压低自己身上的气息,努力不让人发现。
手持法器蹲在草丛中,刑名一边警惕着周围,一边抬头死死的看着天空中的景况。只见宗门内的两个长老手持法器浑身阴气缠绕气势汹汹的朝着飞船冲了过去,然后……
刑名眼睛猛地睁大,因为受惊就连瞳孔都缩成了一个小点,眼里全是惊骇和恐惧,在他眼中倒映出一幅让人完全不敢置信的画面。
在招魂宗的两个金丹长老靠近那飞天灵船百尺距离的时候,突然就有一捧幽蓝的火焰升腾了起来,火舌席卷开来,直接包裹着两位长老。
然后……那两个修为已是金丹的长老们就如此轻飘飘的被蓝色火焰焚烧成了虚无,除了最后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声外,两个长老竟然是半点痕迹都不曾剩下。
此时有长风拂过,飘扬间那两朵刚刚反手之间轻而易举灭杀了两个金丹鬼修的火焰就此熄灭。长风拂过时,带来一片寒意,微风中还带着些许草木清香。
一切好像没有任何改变一样,与刑名等人来之前没有任何区别,那艘飞天灵船还是静静的悬浮在空中,没有人能靠近,也找不到之前来打劫的修士的踪影。
因为他们都死了,什么也没有剩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他们就那样轻飘飘的被那看起来无害极了,颜色瑰丽的火焰给灼烧成而死。
逃!
亲眼目睹了两个金丹期长老们如此轻描淡写的被杀死,刑名的脑海中就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他顾不得其他同门作何反应,反正他很快就转身鼓起全身灵力背对着飞天灵船狂奔起来。
幸好刑名向来胆小谨慎,身上攻击的法器未必是最好的,但是逃命所用的法器却一定十分珍贵。仗着一件遁空梭和他花了大价钱购得的遁走秘法,不过几息时间刑名就遁出了一两里。
身后似乎隐约传来了同门的惨叫,那除了他以外的另外十四个筑基鬼修。刑名没有半点停顿,他甚至加快了速度,闷头就朝着前方冲了出去。
疾驰逃命间,刑名只觉得时间过得极慢,而他的速度也不够快,后面那飞天灵船的主人要追上来了,甚至那妖异莫测的蓝色火焰也要逼近。
刑名心跳得砰砰的,心中满是即将面临死亡的恐惧和惊恐,他不想死,他一定要活下来!抱着这样的想法,刑名撒丫子狂奔,甚至连他珍藏的压箱底的遁空符篆都拿了出来。
轰!
刑名突然只觉心头一毛,不详的预感突然弥漫心头,这种感觉十分玄妙,不可言说,但是刑名却毫不犹豫的听从了自己的直觉。
原本正朝着前方疾驰的刑名陡然转了个弯,因为他动作太过突然,所以竟然是刹不住车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在地上。
而就在刑名险之又险突然转道之后,就在他刚才奔跑而过的地方,一条火舌陡然抬起,如吐信的毒蛇嘶嘶叫着,要将刑名焚烧吞噬。
好险!
如果不是千钧一发的关头他有一些不详的预感和直觉,如果不是他本能的相信了心中的直觉,那么他肯定会被那妖异的蓝色火焰包裹直接烧死的。
刑名甚至不敢回头去看后面是不是有人追了上来,他只是再次激发开了符篆,朝着前方想要逃跑,刑名不想死,他要逃。
他在鬼域五十年,最厉害的本事就是逃跑,这一次也一样,只要他咬死了拼命跑,说不定后面的人就嫌弃追杀他麻烦而放弃了。
但是这一次刑名失算了,避开了那蓝色火焰的杀招之后,他没有再跑多久,就突然觉得身体被束缚住了,整个人再也无法动弹半分。
而被困在中央束缚住的刑名,却只觉的在他周身有着看不见、无形的阵法将他锁了起来,那阵法带着莫大的压迫力,只要他敢轻举妄动,就是被压成粉碎、魂飞魄散的下场。
刑名再也不敢动弹,他眼中掠过一丝狠色,竟是毫不犹豫的跪了下来,连连磕头求饶,声音凄厉可怜:“前辈饶命前辈饶命,小的只是听从宗门的命令前来而已,还请前辈看在小人不曾直接冒犯的份上,放我一条生路吧。”
没有回答,仿佛根本没有人听他求饶一样,但是刑名不敢停下来,而是不停的哀求着。随着时间流逝,虽然没有人打理刑名,甚至他身周的阵法也没有撤去,但是他也没有被杀死!
这一点越发激励了刑名,他絮絮叨叨的将脑海中所有能够想得到的求饶的话全都嚷嚷出来,再也不要半分脸皮,现在只要能够让他活下去,他做什么都愿意。
就在刑名求饶的话快要词穷,忍不住要从头再说一遍的时候,一个冷冽冰寒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她的语气有些古怪,她问道:“你不想死?”
刑名心中暗想,这个世界上哪里会有人想死的?当然不想死啊!虽然心里是这么想,但他一点都不敢表露出来,而是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埋着头说了实话:“当然不想。”
那声音没有再继续说话了,一下子就陷入到了沉默当中。刑名心中有些惊恐和担忧,他不知道这声音的主人会不会放过他。虽然是个女的,但是听语气就知道不是个性格软弱的。
刑名正度日如年的等待着宣判结果,那个声音突然又问道:“你为什么不想死?”
这个问题……刑名心中愤愤,这不会是故意耍着他玩然后再杀了他吧?虽然心中暗恨,但是贪生怕死的刑名依旧不敢表露出来:“因为想要活着。”
脱口而出了自己心里藏得最深的话后,刑名忍不住怔住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想要活着,这就是他的执念啊。
刑名愣愣着发呆,投生鬼域之前的记忆在此时竟然有复苏的征兆,但此时正是危机时刻,他随时可能性命不保,故而强行按下了心中翻涌的情绪,等待着问话之人的反应。
“你说的是实话。”那声音又开口说道,声音冷冽漠然,“你的执念是想活下去,这真是个好的执念。”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更加冷漠了起来,语气中甚至带上了几分恶意,她笑了起来,但笑声很冷:“但我偏偏不让你如愿,你想活着?我却偏要你死。”
这就是刑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了,幽蓝的火舌蜿蜒朝着他爬来,一下子就将他整个人包裹了进去,再然后,火焰陡然腾起,那筑基期的鬼修刑名就成了这幽蓝火焰的燃料,被烧成了虚无散落。
四周安静极了,这里本来就是一片荒芜的山林,并无鬼修和普通阴魂居住,随着刑名死去,这里便只剩下了一个人——杀了所有抱着贪念前来的人。
洛月汐凌空立在半空中,长风卷过时吹拂起她的袍角和乌黑的长发,衣袂纷飞之间,越发显得清瘦,略显宽大的蓝白道袍披在身上,她好似要乘风归去一般,整个人都带着飘渺和距离感。
抬头看着鬼域一如既往阴沉的天空,洛月汐面上没有多少表情,既没有难过也没有悲伤,她只是声音清冷的低声喃喃着:“起风了。”
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后面这句话洛月汐不曾说出口,她只是负手抬头看着苍茫高远的天空,眼神莫测,谁也猜不出她在想什么,此时心里又怀抱着什么样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