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震怒,扣押金使是件大事,用天塌下来形容都不为过。
虽然不知道皇帝怎么突然变得如此硬气,但文武百官皆是忧心忡忡,纷纷跪在福宁宫前请求皇帝收回成命。
无论是忠是奸都在害怕皇帝这般冲动的举动会彻底惹怒金人,区别之处在于,忠臣是为了大宋安危,而奸臣则是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
冷血抱剑站在门口,幽绿的目光冷冷的看着太阳底下那帮跪的歪歪斜斜的大臣,耳边是即使隔着厚厚的宫门也依旧听得清楚的争吵。
这天底下唯一敢和皇帝争吵的也只有太上皇了,他能拦住所有企图进入福宁宫的人,唯一拦不住的就只有赵佶。
“哐当”的巨响传来,似乎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一同守候在门边的福全儿吓了一跳,拍着胸口往冷血那边挪了挪,小心翼翼的问道:“里面不会打起来吧?”
冷血依旧保持着冷酷的造型,眼皮都没有抬一抬。
福全儿一边担心的看着紧闭的宫门,一边碎碎念:“你说官家怎么突然就得罪金人了呢?那可是金人啊!听那些侍卫说,领头的那帮金使可被打得不轻,整整二十板子下去,皮开肉绽,一板子虚的都没有。”说到后来,脸上的担忧已经惊恐所替代,他弯着手肘撞了撞身边的人,焦急地问道:“官家打了金人,你说金人会不会报复?会不会出兵打过来?”
冷血终于斜眼看了他一眼,目光不屑,然后身子一动,已经站到了另一边。
见状,福全儿恼羞成怒,却又拿他没有办法,只能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蹲在门边,继续胡思乱想去了。
冷血斜倚在圆柱上,本来还在关注着里面的动静,忽然一缕劲风袭来,拂起他鬓角的发丝。
射来的劲气不含杀意,只为提醒,冷血偏头看去,一下子就看到了正向他招手的诸葛正我。
没有耽搁,冷血立刻就跟了上去,两人一同走到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
刚停下脚步,诸葛正我就拉着冷血的衣袖问道:“紫宸殿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冷血点头,“了解大概。”
“你跟在官家身边有些时日了,可有察觉到官家平日里有何异常?”
冷血皱眉:“世叔此言何意?”
诸葛正我摸着额头,叹息一声:“官家也算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的性子我知之甚深,说的好听一点是心软仁慈,要是不敬一点的话就是懦弱,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胆子敢和金人对着干的,紫宸殿的事情太......奇怪了。”他犹豫了一下才选择了这么一个词,然后接着道:“就像是一下子变了个人一样
。”
“变了不好吗?”冷血沉默片刻,如此问道。
“不是不好,”诸葛正我再次叹了口气,一双担忧而又充满睿智的视线遥遥的投向紧闭的宫门,“只是太危险了,非常的危险啊。”
殿外艳阳高照,殿内,各种碎瓷木片纸张书籍散了一地,满目狼藉。
赵佶喘着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抖着手指说道:“大哥,你到底想做什么?!”
颜景白站在角落中没有吭声,他的脸有些苍白有些憔悴,但精神还好,深邃的眼底有一种暗芒在涌动。
“说话!”赵佶陡然大喝:“你到底想做什么?!那是金人!金人!你懂吗?!你这样的做法是要将大宋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难道爹爹还认为现在的大宋正当太平盛世?!”颜景白终于开口,对比对方的疾言厉色,他的声音不高,冷且沉。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爹爹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颜景白双目冷冽,毫无畏惧的直视对方,“当初你为何要传位与我?难道不是大宋已经岌岌可危,而你又不想做个亡国之君,担当万世骂名吗?!”
赵佶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滚圆,连声音都颤抖起来,“你、你......”
颜景白嗤笑道;“不仅是爹爹不想做亡国之君,我也不想做亡国之君,我更不想让我儿子做亡国之君!”
赵佶哗的一下拂袖而起,指着他的鼻子吼道:“可你现在就是往火坑里跳!还拉着大宋跟你一同跳!大宋在你手里早晚有一天灭亡!”
“就因为得罪金人?!”颜景白面露不屑,“异族人的贪婪之心是永无休止的,从辽人到金人,大宋送出去的钱财还少吗?可大宋什么时候又真正太平过!金人的几十万大军已经虎视眈眈,随时都会南下,莫非爹爹还要自欺欺人的认为只要送上金银财帛,他们就会歇了南下的野心?!”
赵佶面色涨得通红,梗声道:“不试过又怎么知道!”
颜景白怒极反笑,怎么也料不到世上竟有这么蠢的人,这个人竟然还是一国之君。一个国家有这样的一个主人,怎么可能不灭亡!
实在是不想再搭理这么蠢的人,他转身打开宫门,临走之前,只留下一句掷地有声的话,“爹爹愿意赌,我却不愿意,我不会把大宋的命运压在敌人万分之一的心软上!”
颜景白一身朱红常服,发束玉冠,负手站在丹陛之上,清白的俊容在阳光之下威严肃穆,尊贵非凡。
他的声音不大,却低沉有力,一字一句敲在所有人的耳边。
“朕知道你们跪在这里的原因,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所以金朝使节除杀人者完颜宗峻外,朕都会放他们离开
。”
众臣闻言,微微一愣,也就是说还是要杀人了?!
脑子聪明的迅速反应过来,哭嚎道:“官家,官家你不能这么做啊,你这是在激怒金人,一旦金人铁蹄南下,受苦的还是黎民百姓!官家三思啊......”
一人嚎,其他人都纷纷跟在后面嚎了起来,福宁宫前一片混乱。
颜景白没有出声喝止,甚至脸上连一点生气的迹象都没有,他只是慢慢转过身子,走到冷血面前,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借你的剑用用。”然后就反手拔剑,细长的无名长剑被他擎在手中。
他不会武功,拿剑的姿势也并不标准,却让底下的声音慢慢低了下来。
如电的目光一一扫过下面跪着的人,他淡淡道:“不闹了吗?继续闹啊,朕不介意亲自让你们闭嘴!”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手持利剑的帝王,对赵桓的改变有了更新的认识。
福宁殿前死一般的寂静。
颜景白似乎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道:“既然你们没话说了,那就轮到朕说了。”
他双目一凝,居高临下道:“你们,每个人都在忧国忧民,每个人都在说一旦金人打过来,大宋会怎样,百姓会怎样,但现在呢?现在就一定是好的么?!朕只看到,大宋在金人面前毫尊严,每次都要进贡无数的金银以求苟延残喘,大宋的子民更是命如草芥,每年死在金人手上的宋人还少吗?”
“每个人都在期待着只要满足了金人的欲望对方就能罢手,当真笑话!燕云边境上那虎视眈眈的几十万铁骑是摆着玩的吗?!一年几次的岁币贡银从哪来?还不是从百姓身上剥削?那时候你们怎么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们喊冤,鸣不平?”
说到气愤处,他唰的一下一剑砍在汉白玉的栏杆上,两者相碰,迸发出灿烂的火花,而他也被反弹之力震得虎口发麻,丝丝缕缕的鲜血顺着剑柄滴落在大理石铺就的阶梯上,宛若红梅。
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他举着剑指向底下的群臣,一字一句厉声喝道:“金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朕决不妥协!朕也告诉你们,若有人再试图求情,朕就当他是金人奸细,而凡是与金人勾结者,朕诛他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