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镜面并没有后世那般清晰,只能模模糊糊的倒映出大致的轮廓。
颜景白抬手,迟疑的摸了摸脸上那一道从耳根一直划到唇角的狰狞疤痕,良久才略带惊奇的说道:“这易容之术当真神奇!”虽然以前也见识过,但自己却没亲自体验过,而且以前看到的与现在的似乎也有些不同。
方应看的易容之术主要是靠化妆,将一个人化妆成另一个人的模样,而裴矩给他用的则是一张人皮面具。
薄薄的一层面具紧贴在脸上,闷闷的并不是很舒服,他细细的摸索着那与肌肤无异的温热触感,忽然问道:“这不会是真的用人皮做成的吧!”
这样想着,他微微拧眉,有些恶心。
他身后的裴矩一边忙着收拾好各种各样的道具收拾好,一边回道:“陛下放心,这是由一种特殊材料制成的,绝非人皮。”
“那就好!”颜景白舒了口气,满意的点点头。
再次对着镜子仔细的照了照,颜景白又皱眉道:“这张人皮面具真的不能再换一个?很丑啊!”
他虽然现在兼职皇帝,但在他心中他的本职一直都是演员来着,而作为演员一般都比较重视自己的容貌。在现代的时候,靠着那张脸吃饭,他从来都不敢糟蹋自己的容貌,各种护肤产品一大堆,后来穿越了做了皇帝,他也经常注意保养,甚至哪怕明知给人的形象或许不够威严,他也是从来不留胡须的,就怕折损了自己那张虽然不及以前,但好歹还算不错的俊脸。
别人他是管不着,但他对自己的相貌是严格要求的,现在冷不丁套上了这么一张凶神恶煞,严重不符他审美观的脸,让他实在是无比郁闷。
如今他无比庆幸,幸好赵桓和杨广都是皮相不错的人,一清俊一英伟,否则他的皇帝生涯会更加郁闷的。
“陛下以为这面具是街上的大白菜吗?随你挑挑拣拣,不喜欢就换一个!”裴矩黑线,“这东西的制作材料稀少,过程极其复杂,会做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天下间恐怕也只有一人会,臣可是废了好大得劲才弄到的这两张!”
是三张吧!
颜景白转身瞧他,这种易容面具在大唐双龙里确实是及其罕见,天下间唯有一双妙手巧夺天工的鲁妙子能够做的出来,石之轩能从他手里取得三张,着实不凡了。
好像这两人以前还是情敌来着,那他能够从心高气傲的鲁妙子手上拿到这三张面具,就更加不容易了,也不知道他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不过这人脸上似乎是戴了两层吧,想到这里颜景白突然就想笑,闷死他最好了。
虽然有点不可能,但让他更加难受一点也不错
!
或许是他视线停留时间过长,又带着点诡异,裴矩停下手中的动作,问道:“怎么?”
不待对方回答,他忽然摸了摸自己的脸,挑眉道:“莫非陛下要同臣换?”
看着那张惨白惨白,仿佛癌症晚期患者的脸,颜景白迅速摇头,坚定道:“裴卿自己用吧,朕不需要。”
裴矩看他一眼,忽然上前拉住又要转身照镜子的人,向门外走去,边走边道:“陛下就是再看也不能变了相貌,还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颜景白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拉双手,暗色的眼底迅速闪过一道光,他盯着他的后脑勺,不动声色的问道:“裴卿所谓的有意义的事又是什么?”
裴矩像是什么都没察觉一般,自然而然的放开他的手,开门笑道:“当然是济济我们的五脏庙,说不定还能听到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哩!”
他们住的这家客栈不算太大,却也不是很小,在整个洛阳勉勉强强能够排的上名号。
酒楼共分上中下三层,三楼给客人住宿,二楼雅间,一楼满满当当的摆了几十张桌椅,供南来北往的客人歇脚用餐。
颜景白和裴矩并没有选择相对清静的雅间,而是直接坐在大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中。一壶白酒,两碟小菜,与其他桌的客人没有任何不同。
现在并不是用餐时候,楼中的人并不多,颜景白一边喝着小酒,一边时不时的和裴矩交谈两句。
如今出门在外,颜景白也没和他讲究什么身份规矩,同桌饮食,偶尔打趣,这一路而来倒也融洽,两人间的距离好像拉进了一些。
但是这不代表做皇帝的和你说话的时候,你可以一直心不在焉的不停地往旁边看好吗?!
就在颜景白无比郁闷的时候,身边的人忽然撞了撞他的手臂,朝着某个方向扬了扬下巴。
颜景白狐疑的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第一眼的时候,他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背影而已。
第二眼他看到了那人背在背上的剑,虽然用布条层层包裹着,但他依旧可以看出那是一把剑。
而第三眼他又觉得这人背影修长秀雅,虽然只是一身简单的粗布衣衫,但气质出尘,与常人不同,非常不同。
墨黑的发丝被随意的扎了一个男子髻,露出圆润的耳珠,和颈项间的肌肤。
只是那么一小块而已,冰山一角,但却莹润白皙,晶莹剔透,几乎用上所有美好的词都无法形容其万一。
这是一个美人,还是一个绝色无双的大美人!
但颜景白的关注点自然不在这里,他想的是这人绝对不是一个能让人忽略的人,可她在那里坐了半天,除了裴矩之外竟无一人注意到她的样子,这人所修功法应该与徐子陵一般贴近自然,而且几乎已经到了能将自身的气息和周围的空气融合成一体的地步
。
他几乎不用想就知道,这人绝对又是个宗师无疑了。
这个世界别的不多,就是宗师特别多。
颜景白抿了一口酒,刚要问问裴矩这人是谁,就见门口走进一人。
俊秀温和,气质洒脱,不是徐子陵又是谁?!
颜景白指尖一颤,差点将杯中的酒水洒出来。
一股热流喷洒在他颈间,裴矩覆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他不是离开洛阳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你问我我问谁!”颜景白看着徐子陵在窗边坐下,眉宇间渐渐隆起。
“可要去见他?”裴矩问道。
颜景白想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徐子陵没有点其他东西,只叫了一碗面,他看起来很饿的样子,吃面的速度很快,几乎是几下就吃完了。
面碗见底的时候,他又叫了一碗,两大碗面下肚,他才满足的拍了拍肚子。
放下几个铜钱,他打算离开了,可是却终究没有走成。
一个戴着帷帽的华服公子,身后四个一看就知道武艺非凡的随从,快步走到了徐子陵桌前。
颜景白见状瞬间竖起了耳朵,他的位置离得还是比较近的,而且这具身体以前练过武,虽然现在换成他不会用,只能拿来射射箭,但一些优良底子还在,就比如他的听力绝对比普通人好了不止一筹。只是就算如此,他也只能勉强听个大概。
看身边的人一脸凝重,听的专注,他很是嫉妒啊!
这边颜景白在咬牙切齿,那边厢徐子陵却是看着戴着帷帽的年轻公子道:“二公子真是好胆子,现在你的人头可值一万两黄金哩,你不安安分分的呆在太原,却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晃悠,我该笑你自负哩还是自信哩!”
“自负还是自信有时候并无太大差别。”李世民撩起衣摆一点都不客气的坐在他对面,“至于皇帝眼皮子底下,杨广不是去扬州了吗?他就是千里眼也不可能看见我的!而且我这趟洛阳之行小心谨慎,知道我行踪的没有几个!”
徐子陵目光锐利,“可我现在就知道了,二公子应该不至于老眼昏花,忘了我的身份才是。”
李世民并不紧张,反而笑得异常温和,“可我知道子陵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气氛凝滞,徐子陵难得冷笑道:“我确实不会说出去,但二公子也记住,这次便算我还了你的救命之恩,再有下次我绝不放过!”
说着,他站起来刚要离开,就被李世民拦住了去路。
徐子陵皱眉,“你要如何?”
李世民苦笑,语气黯然道:“我能如何?只是你也说了下次见面便是你死我活,那你我就趁着这最后一次机会好好聊聊好吗?好歹你我也是当过一夜朋友的
。”
若是对方以武力强留的话,徐子陵肯定二话不说直接打出去,但李世民却偏偏吃准了他容易心软的性子,用示弱这一招,他只能郁闷的坐回了原处。
李世民亲自给他倒了杯水,道:“我与子陵一见如故,若不是身份对立的话,本该是很好的朋友的。”
徐子陵皱眉,“已成定局的事莫要再提。”
“好。”李世民顺着他得意,闲聊了几句别的,然后话锋一转又道:“子陵是如何成为杨广的义子的?”
徐子陵顿了顿,还是说道:“四年前认识的,他是我和仲少的大恩人。”
“得人恩果千年记,子陵是个重情之人,难怪对他如此忠心。”
徐子陵从来就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不是他不擅长,而是他实在厌恶,“你有什么事直接说就是。”
李世民眉目一扬,道:“那我就直接说了。子陵对杨广忠心耿耿,可有想过这对天下百姓却是大害!杨广残暴不仁,修运河、征高丽、大肆修建行宫,弄得天下民不聊生,饿殍遍野。之后他更是暴虐嗜杀,宇文一族满门被灭,整个朝堂更是被他清洗一空,家父更是死在他手中,如此残暴之人怎配为君!”
徐子陵怒极反笑,他刷的一下站起身,压低了声音嘲讽道:“他不配为君,二公子便配为君?!”
李世民依旧镇定,并不为他的气势所慑,黑亮的眼睛肿爆发出一种夺目的光彩,他自信道:“是!若我为君,定会做的比他更好!”
“二公子好气魄!”
一个淡淡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不大,却仿佛是在他们耳边响起。
徐子陵和李世民大惊,瞬间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青色布衣,方巾裹髻,斜背一柄层层包裹的长剑。
整个人简单之极,却又出尘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