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简直从路边捡回去的。
那天傍晚,包子踏过一地空空的金威酒瓶回了岗厦。他口齿不清地说,如果湖南妹子还为他守身在C点,那他今夜就一定要搞她到G点。
“哥你没、没、没事吧?”包子走到门口,收回半只脚回头晃着问。
我当然没事,你能平安找到岗厦的门就阿弥陀佛了。我掏出钱夹买了单,摇摆着横过马路,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往来的汽车尖叫着为我驻足让路。腥凉的夜风穿膛而过,我们是自由的空心人,千杯不醉,无痛无忧。我不想回蓝冈,也没有B点C点,只好在街上游逛,一个身披蓝带条幅的姑娘热情地把我拉进了“冰点”,一家灯光暖昧类似防空洞的小酒吧。
酒吧顶上悬着香焦葡萄梨子好多塑料水果,小舞池内一位留着鸡冠头的豪放女正高亢着一支很恶的歌,梁燕曾对此歌深恶痛绝忍无可忍,恨不能把百度MP3删个干干净净,但此在我听来,却觉此音此调有如天籁,词句意切,直指人心,金属柔情,捣碎世象,唱的真就是那么回事么。我坐下来要了一打嘉士伯。
狠心把我来伤害,爱这么意外;用心浇灌的真爱,枯萎才明白。
酒是一种很怪的东西,类似情绪的催化剂,兴奋时饮它愈加兴奋,悲凉时喝下愈加悲凉,没感觉的人喝下就是水。忽然想起一个叫球仔的同学,四年级在工地踢球被一根钢筋扎破了眼球,从此“一目了然”看世界。我们还觉得他戴的黑眼罩很酷,议论他当狙击手会不会枪法更准,后来球仔转学走了,慢慢被大家淡忘。
此刻,在南国一夜之城一间小地下酒吧里,球仔斜戴黑眼罩的阴郁面孔忽然清晰地浮现在对面,他乜视我问:“知道丢掉眼珠的痛吗?”我心中大恸,痛不可当,本我所有,永失至爱,剩余日子将永久残缺。我满怀歉疚与球仔一瓶瓶对饮,许多情怀,如痛悔与悲悯,只有历事之后才能深得体味。对不起,球仔;对不起,燕子……
对面的人球仔忽然换了女声,“靓仔,我们来瓶皇家礼炮好吗?”我摆手由她去,女子开心地笑,坐这边来贴得愈近,“帅哥,我们再要点什么呢,一会儿去哪里玩呢?”
她身上的气味太重了,恶的让人反胃,我把她推开。燕子偶尔也用香水,一生之水,清淡如破晓的露珠。“走开,你不是燕子。”
“燕子多俗啊,我是传奇凤凰~”
“滚!”
“气性!”(广东白话:神经病)
好象有马仔过来,伙同那女子翻我的衣袋,我照着中间的脑袋一拳捶过去,之后杯盘横飞、尖叫狂呼,宛如世界末日的动乱,我烦了累了,抱住最近的一棵大树,一起倒下睡觉,轰隆哗啦啦……
睁开眼睛,头痛,手痛,前胸后背都在痛,闭上眼睛想一下再睁开,发现自己躺在蓝冈公寓的小床上。昨夜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走的回来,一点想不起来了。
阳光从窗帘的边缝透过,白墙上印出一条明亮的尺线,洗手间传来哗哗的流水声,难道昨夜我还带了人回来?自己吓了一跳。
一个衣冠楚楚的大个头从洗手间走出来,抬手将绿色布帘布一把拉开,阳光如水银一样倾泄进入,我不由自主眯上眼睛,好久才能适应这巨大降临的光明。
简直大律师交臂站立在窗边,于逆光背景中酷似一名先知。我揉着太阳穴坐到床边,两脚踩在凉凉的地砖上。
“张明,很生猛么,血液酒精浓度超过0.3%,还可以继续泡妞泡酒吧,并能一人对付连男带女十几个。”简直调侃说,我模糊记起和包子从酒馆分手后,我似乎又去了一家酒吧。
“你还有特异功能,一眼瞄出椰子树就是承重柱,死力地将树板倒,整个地下室塑料全被你拉下来,哈哈哈。”我都想不起来了,奇怪这些简直怎么都知道。
“你把我送回来的?谢了。”
“谢我的助手吧。”简直松开手臂道,“了结酒吧纠纷还好办,把你这大块头塞进汽车再背上楼,实在不是西政高材生所擅长的事。令人发止的是,作为回报,你肆意吐了人家一身——上千块的行头啊。”
我面皮微微发热,相信简直说得都是真的,我会赔偿答谢的。但是马上,我就意识到:“你派人跟踪我?”
“对当事人的行为进行追踪调查,是我们工作内容的一部分。”简直正大堂皇地告诉我,“过去一个半月,你进的每一个单位,你所找的每一个签定人,你所得到的每一颗星,我们都做了详确的验证。”
“不会连我找几个女人都有记录吧?”受到如此郑重的待遇,没有人会感到舒服。
“会的,只要她们影响到你的成绩。”
“成绩,我的成绩如何?”
“总的来说,差强人意,时间过半,任务过半。”
我心算一下,乔飞、飘飘姐、南总、况人,加上包子,刚好30颗星,但是我最在意的六颗星,却随同它的主人一起飞走了,沮丧和疼痛再次席卷而来。
“我不玩了。”我手指叉进散着酒气的头发,象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说。如果棋至中盘大龙被切断,再继续对弈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简直说:“要把失去找回,坚持到底、成就自己是唯一的可能。”
真的还能把燕子找回来吗?望着百毒不侵的简大律师,我好奇地问:“简律师,您爱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独身。”象是回复我不可思议的表情,简直加一句:“在不能确定能带给另一个人幸福之前,我不会结婚。”
靠,你丫都这条件了,还说什么不能确定。“那你……幸福吗?”
简直拖过高木凳坐下来,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人死后上了天堂,问上帝:“为什么幸福的人那么少?”上帝用手在那人眼睑上一划,那人再俯看世间,看
见绝大多数人的两条腿是不一样的,有的左腿长右腿短,有的左腿粗右腿细,有的甚至只有一条腿,所以他们走路一瘸一拐,总是不能放松,自然也很难说到幸福。只有极少数一些人,两腿正常匀称,行动轻松自由、随心所欲,脸上洋漾着满足的笑容。
上帝告诉那人:每个人都有两条腿,右腿代表着金钱与物质,左腿代表着灵魂和精神。有的人过于注重右腿,有的人忽略损伤了左腿,所以他们都不快乐。只有两腿都健全的人,才得到幸福的眷顾。
我低下头察看,发觉自己的左腿短矮,右腿奇细,原来距离幸福差着十万八千里,大汗!
“梁燕现在哪里?”见简直望一下表,我抓紧时间问。
“她出境去了香港,和X公司的一位董事。”
这我知道,我要知道她后面的事,现在的情况。
“她会回来的。”简直站起来,慰导一句:“爱她就给她自由,她若回来,便永远属于你。”
“她要是不回来了呢?”我急声问。
“那她本来就不是你的。”简直在屋子里转了半圈,停下语气肯定地说:“她会回来的,就在一个月之内。”
我相信他,因为他是简直。杨过能等小龙女十六年,我等一个月算什么。
“抓紧做事,到时送她一份大礼。”简直不动声色地劝导。
嗯,我的激情和程序再度被激活,我要闯关,我要成功,我要得到45亿!我要先有一条高大壮硕的左腿!补偿一切!恩怨分明!对了,我想起黑光,问简直他是个什么角色。
“一个低级混混头儿,跟跳蚤钱庄都不算。”简直轻描淡写象谈论一只苍蝇,就是这只光头苍蝇,凶狠讹走了我十万块。
“深城是个风水宝地,上档次的地下钱庄一靠放高利贷,当然不是放给包子这样的人,贷机构企业和赌外盘球,盘口都在百万级以上;第二是洗钱,将内地老爷和老板的钱,通过汇率转换由黑洗白,全城每天千亿的流量。前两天媒体报道本城捣毁26家地下钱庄,涉案金额过百亿,不过是不走运的冰山一角而已。”简直随口而谈,我听得目瞪口呆。
“讲这些闲话,就是让你知道,黑道也好,白道也好,都是讲等级的,一切靠实力说话。你若是蚂蚁,一盆水就是难以逾越的汪洋;你若是大象,狮狼虎豹都绕着你走。幸运的是,你还有选择成为什么的机会。”
简直刚才一席话,和十几年思政老师课堂上讲的,完全是两码事儿,这就是所谓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之别。反正他的话对我很励志,使我疼痛忘却,酒意消除,血液升温哗哗地加速流动。我不由自主握紧拳头,与简直伸过来的大手对撞一下。
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默契。自此以后,毋须再多言,唯有戮力前行。
简直从皮包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我。
“拿着它,进入第三家公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