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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星不顾天好、天月的劝阻,铁了心要找虎子。她先坐火车到沈阳,直接找到左云浦家大门外。左家对过杂货铺的邱大娘好心地告诉天星,左家男人死了,女人回了乡下,他家收养的一个男孩子被送到长春溥仪那儿谋差事。
天星急忙坐火车赶到现在称新京的长春,到了长春,天星就守在执政府大门外等着,看见进进出出的日本兵和当官的,天星不敢上前问,她只问办事的下人。说来也巧,正好厨师侯云德出门采购,天星见这人面善,忙上前打听虎子的消息。侯云德告诉天星,虎子本来干得不错,后来惹了大祸,不敢再呆下去,就跑了,不知他跑到何处。
天星很少哭,这会儿也放声哭起来:“我是她姐,从大连跑来找他,他咋就跑了呢?再往哪儿找哇!”侯云德说:“闺女别哭,听人说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反正还在新京,再找找吧。”
天星开始在新京的大街小巷满世界找虎子,见到合适的人就问,她特别在意问一些半大男孩子。她想,要是虎子还到处流浪,很可能和这些孩子在一起,但是,这些孩子都说没见过。找完了市里大街小巷,天星又把范围扩大到郊外。经过这些天的奔波劳累,面容俏丽的天星已是蓬头垢面、疲惫不堪。
天又黑下来了,天星来到一个小集镇。她实在走不动了,就在一家小客店门前台阶坐下来,一闭眼竟然睡着了。店里女老板发现了,让天星进去住店。天星说:“大婶,我没有钱,住不起店。”好心的老板娘说:“住不起我也不能让你在门前睡呀,出了事我可担当不起,跟我进屋吧。”天星心中一热,想来这世上好人还是不少。她站起身,活动一下麻了的双腿,跟女老板来到店堂内。
老板娘拿出剩饭给天星吃,天星狼吞虎咽地扒拉着,哪管是不是剩饭。天星把来找弟弟找不到,盘缠也被抢的事对老板娘讲了,老板娘很同情,免了住店钱。
这天晚上没有别的女客,老板娘安排天星一个人住一间客房。天星刚要睡下,店里来了一帮汉子,要住店,又要吃饭。这些汉子在店面里喝酒划拳,十分豪爽,吵闹得天星半夜才睡着。
大约是下半夜了,天星被一阵乱七八遭的打斗声惊醒。她趴在女客房的门缝上往外看。原来是先前在店里吃喝的汉子和不知从哪跑来的一伙蒙面人搏斗厮杀,汉子们打不过蒙面人,只好慌慌张张地逃命,他们把一个包裹掉在地上。蒙面人只顾去追汉子们,也没发现那包裹。
等这两拨人都走之后,天星忙闪开门,捡起那不大的包裹退回屋内,麻利地关好门,慌慌张张打开包裹。天星看见包裹里包的是一根像胡萝卜并且有好多须须子的东西,她从没见过这东西。这时,几个蒙面人又回来,低头找什么东西,找了一阵子没找到,打了个唿哨都跑了。天星猜想蒙面人也许就是找这个包裹,她觉
得这包裹的东西一定不寻常,忙把东西包好藏在床下。
天亮了,警察来破案,察看现场,作着记录。天星也从客房出来看热闹。老板娘面对警察地说了一通话:“要我说,逃跑的是长年在长白山挖参的山东人,他们采下参以后,不少的在我这里打个站,寻个主顾把大货卖了。过后,有的就在当地置房置地或者开买卖,有的就直奔大连乘船回山东。杀他们的人,肯定是从长白山一路尾随而来,这样的事,店里每年秋天都有几回。”警察走个过场,也图个省时省心,因为没出人命,问问也就走了。
见警察走后,天星问老板娘:“大婶,人参真的值钱吗?”老板娘说:“那可不,一棵好人参,可以让穷人一夜成为人上人。”天星一听这话,心不禁“呯呯”猛跳起来,忍不住想着,要是能把捡的那棵人参换成钱……。她忙回到女客房,坐在床边,手按住乱蹦乱跳的心脏,好半天才平静下来。日头老高了,天星对老板娘说她要出去再找找弟弟,悄悄从床下拿出那包裹揣在怀里,急急忙忙来到大街上。
天星来到一家货栈前,不敢贸然进去,瞅了半天,等柜台前没人时才敢进去。终于鼓足勇气,把大参拿出来说:“掌柜的,我这件东西你们收不收?”说着,心又猛提到嗓子眼上。货栈掌柜的打开包裹一看,差点吓死过去,好容易稳过神,拿出一包银元,放在柜台上说:“姑娘,东西我收了,这个价可以吧?”
天星也吓坏了,鼓足了勇气,抓了两把银元便跑出去。她径直回到小客店,进房把自己的东西简单收拾一下,在身上藏好银元,出来向老板娘打探消息。天星问老板娘:“大婶,到长白山挖参,真的能发大财?”老板娘说:“那要碰运气,有的人一辈子也没挖到大参。可也真有挖参发财的人。”天星听了女老板这话,决心也去挖参。她谢过女老板,出门走了。她本想把住店的钱给老板,又怕说不清露馅,只好欠人家一份情了。
天星说干就干,她把长发剪掉,装成男孩的模样,到长白山的林子里乱转,到处寻找挖人参的人。这天她正走着,一不小心被套山鸡的夹子套住了。
小半达从密林里钻出来,哈哈大笑。天星问:“笑什么?你下的套子?还不给我解开!”小半达说:“我当是套着山鸡了呢,把大活人套住了。”过来解了套子。天星哭丧着脸说:“都是你,把我的脚都夹破了,你赔!”小半达说:“怨我吗?谁让你中套了呢?”
天星忽然问:“你是打猎的吗?”小半达说:“我们不打猎,是挖参的,闲着没事下套套山鸡,打打牙祭。”天星惊喜地问:“你们是挖参的?这儿有参?”她心里想,总算找到门路了。“这儿哪有什么参啊,参都在老山林里,不到时候,还没放山呢。”“你们住在哪里?”天星又问。小半达说:“那边有个窝棚,到我们那儿去看看?”天星说:
“看看就看看。”
参帮的窝棚搭在山林子里,小半达挺有兴头地领天星来到窝棚时,参帮的人正在吃饭。小半达把天星介绍给参把头。参把头问:“孩子,你一个人跑山里来干什么?不怕叫熊瞎子舔了?”天星哭着说:“大爷,我妈死了,我爹是当兵的,被日本人祸害了,家也被日本人烧了,没有活路,就想找个参帮入伙,你就收留我吧。”参把头叹口气说:“唉,小日本就是不让中国人活。好吧,你就留下吧。小半达,这个小弟弟就交给你了,他才来,帮里的规矩不懂,给他说着。吃饭吧。”
山里的黑夜好像来得格外早,天一黑参帮的人就睡下了。窝棚不大,人们睡得比较挤,小半达和天星挨着睡下。“哎,你怎么不脱光了睡?”小半达见天星只脱外衣,就奇怪地问。天星说:“我从来都是这样睡。”其实,天星在家睡觉也爱脱光,天月不爱脱光她还笑话天月呢。那是和姐妹在一起睡,现在和一个半大小子挨着睡,可得注意。
小半达说:“还是脱光了睡舒服,一是解乏,二呢,防虱子咬,脱了,我帮你脱。”天星说:“我不脱,脱光了睡不踏实。”小半达说:“有什么不踏实的?害怕女人看见?这山里,成年论辈子看不到女人,要是有个女人,我还巴不得让她看看我光着的样子呢。”天星听这话脸都发热了,她没话可接,只说:“没正经。”
小半达说:“男人太正经了,女人不喜欢。哎,你跑过马吗?”“跑什么马?我们家没有马。”天星不明白他的意思,就话问话地说。
小半达笑嘻嘻地说:“又装正经,这么大不跑马,肯定是受病了。”“胡说,庄户人家有几家养马?”天星仍是不明就里,也就胡乱以问代答。
小半达说:“你是真不懂啊?不知道什么叫跑马?”“不懂,你告诉我。”天星被小半达绕了半天,仍听不明白,只好老实求教。小半达对着天星的耳朵嘀咕了一阵。天星故作聪明地说:“就这事呀?去你的,早就知道了。”天星一转身给小半达一个后背,不再理他。
天星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现在忽然和一个半大小子紧挨着睡觉,一下子真不习惯,浑身像长了痒痒毛似的不痛快。她一时半会儿睡不着,又不敢乱翻身,生怕小半达又来捣乱,万一他动手动脚的往她被窝里**咋办?天星想,自己女扮男装并不难,难的是往后要一直“装”下去又不被别人发现,特别是不老实的小半达,叫担心。以后的麻烦事还多了去了,比方说一天几回的“解手”,常离不开的换衣服,还有每月一次的月经,这都得小心防着。天星忽然想起大戏里唱的花木兰从军,人家花木兰当兵打仗十几年,后来当了大将军,都没人发现她是个女的,真神了,要是能找到花将军问问她是咋整的有多好!天星偷偷无声地笑起来,骂自己是傻闺女瞎胡想。天星笑着睡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