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雉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她能做的,只有拉紧楚倾玄,免得她身边这个男人浑身冷意,不耐烦地转身离去。
可是……她此前料想,楚战可能是有什么苦衷的,但,战神府这位老夫人?
这老夫人在她这儿,拿的一直是张恶人牌,活像把楚倾玄当做眼中钉肉中刺。
“先回来,先坐下。”
老夫人神色复杂地看来一眼,才一声沉叹。
楚战绷紧了下颚,当他脸色一板时,那副冷紧紧的样子,和楚倾玄一模一样,任谁都能看出二人是父子,至少这不开心时的表情,那简直是如出一辙。
沈青雉皱皱眉,才拉着楚倾玄,重新回到大厅中。
几人落了座,楚战的手攥成了拳头,他一脸抗拒:“您这是干什么?”
这样的反转不但沈青雉意外,就连楚战都始料未及。
要知晓,他自从回京后,就一直对老夫人不冷不热的,除了刚开始去请过一次安,后来就再也没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一叹:“这日子哪还是人过的!”
她一开口,就险些哭泣出声,楚战似乎明白了什么,心中为之发酸。
老夫人忍下眼底泪意,苍老地看向楚倾玄。
“楚东尘,和楚西城……那两个,并不是战儿亲生的。我们战神府,一直以来,就只有你一个嫡长孙。”
楚倾玄一怔。
“娘!”
楚战想阻止,但已来不及。
老夫人幽幽道:“我知道你是为他考虑,但假若隐瞒真能保全他,瞒着也就瞒着了,可不提楚西城,单是楚东尘……他和徐氏那性子,一旦得了势,又岂会放过他?若他们真能放过倾玄,倾玄当初便也不会入赘那武安侯府。”
提起这个,老夫人脸色一紧,锐利地看了沈青雉一眼。
楚倾玄握住沈青雉的手,平静冷淡地看回去。
“稚儿甚好,我这一生,苦难众多。而那些个缺处,侯府和稚儿,已为我补足。”
这话叫楚战和老夫人一怔。
楚战恍惚了许久,才哑然苦笑,他心里滋味不明地垂下了头。
又过许久,老夫人才打起精神,不再提侯府那些事,拿沈青雉当做不存在。
她或许也知道,这小两口感情好,可……一想当初楚倾玄刚入赘时经历的那些事,老太太心里也拧巴着,心结难解。
“当年,你娘只是一平民子女,虽姿色过人,亦有才情,但毕竟身份不高。我起初不同意,但你爹执意娶了她,也是为了她,不愿再纳妾。他们成婚第二年才有了你,起初日子过得还算太平,直至徐氏出现了。”
老夫人攥了攥手心,提起这,她都恨。
“徐氏那时以我远房侄女的身份来到京城,声称父母双亡,我便收留了她……”
那一年徐氏来京投奔,拿出信物,老夫人便以为,徐氏当真是她那个远房侄女。
她年轻时并非一帆风顺,曾承过人家的人情,也是为了报恩,就把徐氏当成眼珠子护着。
徐氏进府不久,老夫人就发现了一件事,这徐氏竟然是奔着楚战来的,徐氏看上了楚战。
自那之后,徐氏仗着她偏爱,常在她面前讲楚倾玄母亲的闲话。
老夫人起初不大满意楚战和楚倾玄那个亲生母亲的婚事,可人心都是肉长的,人家端庄贤惠,又是个温婉性子,拿她这个婆婆当亲娘孝顺,日子一久也就处出了感情。
明面上,老夫人偏心徐氏,可其实报恩归报恩,她不大喜欢徐氏的为人,也曾规劝过几句,觉得徐氏那性子不大好。
直至有一回,府中一名下人告老还乡,不久就传回了消息,徐氏那身份竟是假的!
她那个远房侄女家中起火,一家三口,连同下人,全部烧死在火灾之中,下人送回正主的画像,一对比,徐氏这身份就露馅了。
可老夫人并未轻举妄动,她找来楚战商量,楚战当时就怀疑:“起火……怎这般凑巧。”
十有八九,那把火,便是徐氏找人放的。
而既然徐氏处心积虑地进入战神府,那定然是有企图的,他们决定将计就计,看看徐氏到底想做什么,又是受何人指使。
年轻时的楚战,自信,意气风发,可他到底还是轻敌了。
那事刚过不久,楚战酒醉,一夜苏醒,徐氏便躺在他身旁,演了一出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有意无意地泄露她和中土牵扯,以此逼迫楚战娶了她。
楚战知道自己是被算计了,暂且给了一个妾侍的名分,那时若不是顾忌中土,他兴许早就一刀宰了徐氏。
可后来他曾无数次后悔,为何当初没果决些,他那时总想着大局,想保全全家,可反而害得……
“不久后,便是你娘亲过世。你那时年岁还小,我不清楚你还记得多少。”老夫人百感交集。
楚倾玄垂了垂眸,他人看似冷静,可脸上已闪过一抹狰狞之色。
娘亲过世时,他年岁尚小,只看见一具白布蒙着的尸体,那时大人怕吓着他,不让他挨得太近,他那时还不懂死亡是什么,他也曾有过那么天真的时候,直至后来再也见不到娘亲,他才明白,原来人死了,就是再也见不到了。
之后他在战神府的处境一落千丈,从前宠爱他的父亲,冷淡他,漠视他,从前溺爱他的祖母,也像是变了一个人,视他为眼中钉。
他只要一出现在祖母的视野内,定要挨一顿责骂,久了,敏感的孩子就懂了,他不但没了娘,他也没了家,父亲和祖母都变了,他们不再是他的父亲和祖母,而是楚东尘和楚西城的……
年幼时曾无数次祈求,祈盼,希望一切能导回正轨,可当那些希冀彻底湮灭后,这人生便也无望了。
是在无望之后,才促成了玄卿的出现。
“你爹……战儿他本以为,只要离你远一些,尽量漠视你,便能保全你。”
“当年我也曾这么想,徐氏见不得你好,背后又盘根错节。她本是中土之人,单只这一个身份,我们便无法奈何她,更不能动她,只能尽量配合着做一场戏。可谁知……后来战儿出征了,府中能和她周旋的,便只剩下我一人。”
人是很奇怪的,通常痛苦的回忆会深刻无比,楚倾玄记住了许多痛苦,可如今一想,才发现。
老夫人曾羞辱过他,责骂过他,甚至动手打过他,可就算伤他,也只是小伤罢了。
不像徐氏……徐氏每次出手,他总是体无完肤。
他压抑地长吁口气。
就在这时,老夫人问道:“你可还记得,当初我战神府曾有一位客卿,你唤他为闫先生。”
楚倾玄猛地看过来。
“闫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