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鋆退后一步,把冀忞护在身后,双眸犹如迅速进入的寒冬,转眼间满地冰封,忽地,寒气扫向无比震惊的王氏,冷冷地道,
“夫人!您或许没有想到,十封诰命夫人的举荐信去求姻缘会触怒圣上的逆鳞。但是,您让我去求这十位夫人,是想羞辱我吧?这十位夫人都是唯贤妃娘娘和您马首是瞻,如果您二位开口,何必还要我一一登门?”
“那样做显得我们心意诚挚!”王氏争辩道,言语中还是有些心虚。
冀鋆嗤笑一声,
“好一个心意诚挚!夫人,要不要把您的龌龊心思说得这般冠冕堂皇?我来说说您的如意算盘吧,一旦有一位或者几位不帮我,您就有了十足十的借口拒绝我。如果碰巧我得到十位夫人的支持,您又会把球踢到圣上那里!我自然没的可能因为此事面见圣上。到那时,全京城的人都会嘲笑我不知廉耻,不自量力,为了嫁进礼国公府,抛头露面,死乞白赖地求人。您说,我有了这样一个名声,别说礼国公府,就是寻常人家,怕也会看不起我,我就此身败名裂,您就可以达到目的,是吧?”
“你胡说什么!”王氏缓过神来,气急败坏地争辩,
“我好心好意成全你和宓儿,你不知感激也就罢了,竟然将我想得如此不堪,我真是看错了你!你也辜负了贤妃娘娘的一番苦心!你真是不知好歹!宓儿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一个粗鄙的女子!”
冀鋆神情倏然变冷,眸底闪过一丝怒火,继而又滑过嘲讽,微微一笑道,
“夫人,您的儿子看上我,那是他的事,您不满意,您就管教好您的儿子!与其在这里一次次为难我!一次次陷害我!一次次算计我,不如把这心思放到您儿子身上,或许还不晚,万一,有一天我来了兴致,拉着您的儿子私奔,那时,您可别怪我没提醒您!”
“放肆!休要信口胡说!我们大公子是什么人,岂能跟你私奔?你怎地这般不知羞耻!”鲁嬷嬷开口训斥。
冀鋆看着脸色骤变的王氏,忽然心里少了许多的怒气,多了轻松和畅快。
此前顾及李宓,言语还委婉一些,不好直接顶撞,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也没有必要伪装。
冀鋆对鲁嬷嬷的怒叱毫不在意,一脸笃定地笑道,
“既然不会跟我私奔,你急吼吼地喊什么?吓唬谁呢?私奔就私奔你说了又不算,你喊个什么劲儿?咦?是不是你们大公子流露出来宁可国公府世子不做,也要与我浪迹天涯?”
鲁嬷嬷老脸涨的通红,刚要反驳,冀鋆又笑嘻嘻地看向王氏,老神在在地道,
“夫人,大公子可以为了我,特意向圣上请求三年不谈婚论嫁。三年后,李檀也学成归来,正好继承父兄的基业。我们二人就去李家军找我大伯,一起在前线并肩作战,挣得功名战绩,获得朝廷封赏,名利双收!不比你那十位诰命夫人的举荐要有分量!”
冀鋆的话让王氏内心一阵阵不安,她知道,李宓不会不知轻重跟冀鋆私奔。
但是,李宓确实曾经想把国公府交给李檀,他去前线。
如果真如冀鋆所言,他们二人再去前线,冀夔那里岂不如虎添翼?
如果冀夔辅佐宓儿接管了李家军,贤妃那里,十三皇子那里怎么办?
贤妃说皇上忌惮李家军,一直想将兵权收回。
王氏也曾经犹豫过,
“公爹和世子是武将,不领兵打仗,保家卫国,难道要坐享其成?如果一无是处,依靠既往战功又能在朝堂上安稳多久?岂不是坐吃山空?”
焦贤妃耐心地解释道,
“妹妹,战场上刀剑无眼,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你礼国公府的富贵荣华,可是悬在刀尖上的。出征的将士不是马革裹尸,就是家人不能团聚,这样的兵权对你这位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有何意义?”
王氏陷入沉思,她和李刕婚后半年,李刕就去了前线。
后来的日子,果如焦贤妃所说,聚少离多。虽然在京中贵妇圈里,她受人钦敬。
可是,私下里,看到别人府里,夫唱妇随,出双入对,王氏很是失落。
尤其有人还故意在她面前显摆自己与夫君朝夕相对,浓情蜜意,话里话外嘲笑她“守活寡”,空架子的“世子夫人”!
记得那年,畾淼候的夫人于氏与王氏自幼不睦,见到她后含沙射影地笑道,
“我最近又为夫君纳了一房妾室,虽说,我夫君就是个侯爷,比不上国公爷显赫,而且府里已经有了七个姨娘,不过,侯爷喜爱美人,为他寻来便是!反正妾就是妾,再多的妾室,夫君也与我伉俪情深!每月必有几日在我房中陪我。”
周围人都不尴不尬地随着说笑。
礼国公府后宅清净,京中有名。
可是,让于氏这么一说,顿时好像破落户一般。
而王氏以为引以为傲的荣光立刻没了光彩!
王氏恨不得上前撕烂了这些人的嘴!
“圣上为何不直接下旨令公爹和世子回朝?公爹又不会抗旨不尊。”王氏不明白。
焦贤妃眼中滑过得意之色,看向王氏的时候充满关切,
“圣上那般做,岂不寒了老臣的心?何况,天下人会认为圣上刻薄寡恩,容不下老臣。礼国公几代忠君爱国,又怎能令圣上担上“狡兔尽,走狗烹”的骂名?”
王氏很是困惑,
“那如何做?”
焦贤妃悄悄地道,
“自然是国公爷和世子爷身染重病,不能带兵,这样,理所当然地待在府中养病,朝堂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派人去管理李家军,至于十二雷霆战将,他们忠于国公爷,国公爷回来了,他们离开李家军的日子还远吗?”
“釜底抽薪?!”王氏了然。
焦贤妃故作高深地抚上王氏的手,悄声道,
“圣上的兄弟里,皇家子嗣中,闲散王爷一大群,为何你家礼国公就不能是个闲散的国公?与其等圣上动手,不如咱们自己主动交权,圣上也不好逼迫太紧,而且还会感念国公爷的明理。君安臣乐,皆大欢喜,不好吗?”
王氏看着这姐妹二人,有一瞬间恍惚,那个冀忞和冀鋆都与冀夔有着一样的额头,此刻,二人光洁的额头呈现着与年龄不符的倔强和清冷。
冀鋆眉眼轻扬,
“夫人!就因为我是商户女,就因为我没有权势显赫的挚爱亲朋撑腰,就因为我对你们还有用处,你就处心积虑地打压我,迫害我,你让我挨个去拜见这些高高在上的诰命夫人,听着她们的训斥和嘲讽,忍受着她们的羞辱和嘲笑,将我的自尊和颜面放在脚底下碾磨,让我本就不高的出身再低微到尘埃里,从此沦为京城的笑柄,再无可能进你礼国公府,如此,等于你兵不血刃折磨我十次!又等于你为了李宓殚精竭虑做到极致,可是我实在不堪大任,不被那几位诰命夫人认可,为之奈何?”
冀忞骤然出声,语气寒凉,
“舅母,您是我至亲之人,堂姐与我同宗同族,我们就算不亲近,您又何必戏弄堂姐,羞辱堂姐。您句句不离贤妃娘娘,您既与贤妃娘娘如此默契投缘,您当初就应该与贤妃娘娘一起入宫,又何必入礼国公府,省得如今看着我这个礼国公府的外孙女闹心!”
“冀忞!”王氏真是被气到了。
冀鋆听罢也十分惊骇,因为,冀忞的话,在这个时代,实属“忤逆无状”。
忤逆,又如何?
前世,冀忞安静、乖巧、听话、柔顺又懂事,可是那又怎样?
她进宫之后被焦贤妃处处打压,而且百般折磨。
关静秋抢走她的珠宝,没有受到任何的训斥和惩戒。
而冀忞则是被焦贤妃罚跪,更有甚者,要跪在佛堂抄写经书。
关静秋的婢女跟海棠找茬,可是焦贤妃惩罚的却是海棠。
太监将海棠打的遍体鳞伤,而冀忞心下难过,冲过去护住海棠,冀忞的身上也被行刑的小太监故意抽了几鞭子!
冀忞实在难以忍受,趁着宫宴的机会向王氏哭诉。
可是王氏却狠狠地训斥她,王氏说冀忞不知好歹!
说冀忞不理解焦贤妃的苦心!
说焦贤妃“爱之深,责之切”!
而且,焦娇贤妃亲口跟王氏说,愿意把冀忞当成亲妹子的一样的对待。
冀忞带进宫里的银票被焦贤妃巧取豪夺,在王氏那里,却是焦贤妃担心冀忞到别的宫中受苦,特意留她在福远宫,不得已,焦贤妃上下打点,费劲了心思!
王氏不屑地训斥着冀忞,
“你以为你那点子阿堵物能通神?你知道不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前提是有人收你的钱!你自己去给王大内官送去,人家收吗?你舅舅去,人家都不收!”
“宫里是吃人不见血的地方,贤妃娘娘仁慈,愿意接纳你到她的宫里,就你这脑子,没有贤妃娘娘护着你,早死了几百回了!”
是啊!焦贤妃护着她!
指使关静秋栽赃!
给她冠上“压胜”的罪名!
“护着”她险些死在福远宫的杖下!
今生,我不会再重蹈覆辙,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