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海面上除了哗哗的海浪声,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银色的月光给黑暗增添了一抹亮色,但对浩瀚的海洋来说,这抹月光似乎太少了。
十一艘小山样儿的军舰停泊在一处小海岛的背风面,海狼拍打着船舷。
点点暗淡的灯光并不能照耀到几百米外,风灯的光亮连几十米都困难,在这个真正意义上的探照灯还没有被发明的年代。因为爱迪生还有在接下的两年时间后才能点燃世界上第一盏有实用价值的电灯。
夜色已深,法军舰队除了执勤的一些人外,全都进入了梦乡。但是在这十一艘法国军舰的外侧,十海里范围内,游荡着八艘法军炮艇。
如果刘暹在这里,肯定会认得这八艘炮艇。这不就是当初他在越南打法军的时候,杜白蕾手下的那一批么。
而距离这个小岛更远的地方,至少有二十海里的另一处小岛。白鹭号也停泊在背风的一面,舰桥灯火明亮,七八个人围着一张海图指指点点。
“这个地方是法军战舰向南的必经之道,每天至少有六艘军舰从这里通过;这里是法军战舰向东的海道,每天通过的数量只会比向南的多,不会少。”
“战舰通行最少的通道是向西的这条,最多两艘,而且从来不会一块并行,也不会是铁甲舰。”
“所以,我建议就在西路上埋伏,我们一举干掉这艘敌舰。”
眼下这个时代可没无线电报。就算海狼在西路埋伏了一艘法国军舰,就是真的一举击沉。一时半会儿的法军舰队总部这里也发现不了不对。何况明个南洋舰队也会配合行动!那就更把法军的注意力给吸引到南路了。
……
广州口岸,夜色深深。
致远号铁甲舰上,邓世昌睁着两眼,直直的看着触手可及的室顶。
明天就要出战了!
自己当年报考船政学堂的最大心愿就要实现了。邓世昌很欣慰自己的第一次海战不是跟自己的同胞打的,而是跟法国人作战。但身上的战袍却不再是大清,而是新秦。他心里同时为自己现在的处境略微的不知所措。
从一阶降将,猛的被提拔为致远号的大副。又因为致远号舰长李正辉同时兼任着南洋水师左翼总兵的职务,致远号上更多地是他这个年不及三十的少校在执掌。这种提携之恩很轻易的就冲淡了邓世昌内心中满清的影子。他现在根本不考虑大清朝。大清朝只是他睡梦中偶尔出现的一道背影。如何提高军舰的作战水平,如何报这知遇之恩,才是他内心里最多想到的事情。
跟邓世昌一样睡不着觉的,港口的一艘艘军舰上还有很多。甚至在港口的外面,不知道多少户南洋水师官兵的家里,也都有人辗侧难眠。
……
靖远号铁肋木壳巡洋舰是马尾船厂建造的那两艘战舰之一。两千吨级的战舰已经是马尾船厂眼下的巅峰之作了。马力1750匹,航速12.5节。顺风更可以跑出15节以上的速度,船员200名。
靖远号的舰长是方伯谦,大副这是他当年的同学叶富。
济远号清晨大早就拉响了汽笛,作为一艘诱敌的军舰,它要单独出去会一会法国人。
清早六点多一刻,数千名南洋水师官兵已经齐齐的正装屹立在舰桥甲板上。从石清岩以下。所有的人都目送着济远号缓缓加速。
各舰鸣响了汽笛。如此声势当然瞒不过广州港区的诸多外国人。
“哦,上帝,中国人的军舰在开动。他们要跟法国人决战吗?”
“不是决战。开动的只有一艘军舰……”
“上帝啊,中国人要为今天的决定付出惨痛的代价。可能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我们就看不到这支舰队了……”
“中国人要去见他们信奉的龙王吗?哈哈。法国佬会好好地教训他们的。”
从香港赶到广州的总督坚尼地只穿着一身睡衣,在阳台上目送着济远号出击。“该死的变化。我真讨厌死变化了。”他正要跟新秦牵个头,南洋水师就要出动。如果秦军的海军吃了亏,他还如何成功达到自己的目标?
济远舰很顺利的使进了广州外海。
济远舰舰长方伯谦为人有些油滑,但这样的性格自然就很会做人。刘暹对他的评价虽然负面的较多,但丝毫没有表露出来。石清岩等人对方伯谦评价很好。当了济远号的舰长以后,短短时间里方伯谦就把手下的士兵人心尽数握在了手心里。就连叶富,也很服气方伯谦的为人。
这次诱敌,刘暹电报上钦点了方伯谦。就看此人的真正本色是什么了!如果战中表现不堪,再会做人也不能用。如果此战中表现出色,刘暹会给方伯谦一个真正公平的机会。
但方伯谦不知道刘暹对他的看法啊。从石清岩那里得知,自己是被秦王钦点的将后,他的内心瞬间沸腾了。
方伯谦出身并不好,他父亲只是私塾老师。当初十五岁的他考上船政学堂驾驶班第一期的时候,方伯谦的家世在一众同学当中绝对是倒数的。所以这样平民出身的子弟,出人头地的心会更加的热切和激烈。
当初从英国回来,方伯谦是一众福建学员当中唯一一个愿为刘暹效力的。济远号舰长也是那次抉择的回报。可他并不安心,他还想向上爬。因为方伯谦知道,南洋水师左右翼总兵的下面还有水师分营。
手掌一分营,才算真的在南洋水师中站稳脚跟。
方伯谦知道南洋水师是什么样子。石清岩等人说是水师军将,更是陆上战将。他们的本质和资历已经决定了他们可以占据水师领导层的高位,可说道真正的统兵作战,要靠的还是自己这样专业出身的科班。
“速度保持适中,直线向南。”
往南,但不能‘孤军深入’的太多。不然撤不回来就惨了。方伯谦今天的工作最难得就是要掌控着那个‘度’,必须恰到好处。轻了不行,重了就过犹不及了。
不到一个小时,也就是进入外海十公里左右,方伯谦看到了让自己高兴地一幕——远处的海天相接之初,两个小黑点出现在了海平面。
“敌舰!?”方伯谦紧紧的攥了攥拳头,胸膛的血液在沸腾。“来得好!”
济远舰的报警号响了起来,顷刻间所有的水兵们都从船舱中跑出来站位,前后两座主炮炮塔旋转起来,蒸汽机加压,但烟筒里并没有冒出浓浓的黑烟。
秦军水师战舰所有的用煤,出自鸿基煤矿,品质属于全世界最高的。
所以济远舰要比法国人更早一些的发现了敌情。而这就是这个时代海军的特色之一,军用煤品质的重要性。
“梦梅兄,看这两艘法军战舰的个头,该不是法国的那几艘铁甲舰!不比咱济远舰大多少。我这心里可放心多了!”方伯谦向旁边一个穿戴整齐的军官说道。这人就是叶富,在方伯谦的另一侧,还有济远舰的二副兼枪炮长,四十五岁的英国人威廉。
“益堂说的不错。叶富已经忍不住想跟法国佬过过招了。”
“威廉少校,这一战你亲自指挥舰炮。我就要看你的水平了!”方伯谦对威廉说话时带着较劲的味儿道。他在学堂的时候解析几何、微积分学的也不错,在英国战舰实习时,于舰炮指挥上更有心得。
接手济远舰后,几次实弹演练,威廉这个兼任了枪炮长的二副也没显示出多好的水平来。方伯谦更愿意要一个专职的枪炮长!
方伯谦对威廉说的是英语。南洋舰队的洋员虽都在积极学说中国话,但时间太短了,威廉的汉语水平只能说几句对话。甚至他的身边都有个翻译的配额。
“亲爱的方,今天我会让你看到我的真实水平的。”
本身只是一个中尉退役军官的威廉十分满意现在的生活。今天济远舰外出诱敌,在威廉看来也是一个老年后值得回味的往事。他自然会表现出自己最好的水准。让年轻的舰长知道,平时实弹射击的成绩不算真正的好成绩。战斗中能打中敌人战舰的,才是真英雄!
此时多说无益。威廉举着望远镜看清了对面两艘法国军舰的模样后,转身下了舰桥!
他们的运气真的很好。这是两艘两千吨多些的木壳巡洋舰。
“不知道这里两艘敌舰后面是不是跟着有法国人的主力舰队?!如果没有,咱们在这里拖上一阵是一阵,倒是比立马后撤来的更好。说不定这两艘法国战舰跟咱们背着一样的任务呢。”叶富一边说一边用望远镜来观察这两艘法国军舰。他已经认出这是哪两艘了。
费勒斯号木壳巡洋舰,2200吨排水量,2100匹马力,配员250人,5门重炮。
德斯丹号木壳巡洋舰,费勒斯号木壳巡洋舰的姊妹舰,一切数据完全一致。都是一门240mm主炮,四门190mm的副炮。
虽然还是前装滑膛炮,射速慢了一些,用的也是褐色火药【发射药】和黑火药,但威力绝对不俗。毕竟大炮的口径是摆在那里的。
以济远舰的身板,挨上一颗240炮弹,那就是一次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