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章是个大滑蛋。狗屁的失足跌落台阶,重伤昏迷,刘暹绝对是不信的。
这就是场戏。李鸿章不愿意背负着主动投降的‘黑名’,想要一层脸面,刘暹给他。
胜利带来的喜悦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自己终于拿下了淮军这根满清的擎天柱石,这时候的他并没有什么心力交瘁的感觉。
秦军压淮军,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他现下只是生气了一种一时间什么事情都不想去管了的懒散。
秦军大胜地消息传出去,可以想象整个大清该有多么巨大的震动。各种各样的势力,又有新一轮的谋划,对策,洗牌。很多事情,他现在就该着手,布置,准备,筹划,为下一步进军北地做最后的准备。可现在却偏偏有点懒懒的提不起精神来!
这时一种去掉了心病、执念,战胜了大敌之后的慵懒。原来李鸿章在自己心里也是这样的一个地位,刘暹还是头一次感觉到自己把李鸿章看的那么高大。虽然在战胜淮军的过程中,连一点涟漪都没波起。
当然,他现在已经走到如此地步。很多事情的处理,很多势力的周旋,已经不用他亲历亲为了。自然会有手下人来看着办,有手下人会为他办理……
……
紫禁城里。
夜晚寂静,慈禧猛地从睡梦中惊醒,满头汗水淋淋的从额头滴下,一头乌黑的黑发都湿漉漉的。她惊慌的喘息着,手扶胸口,眼睛惶恐的张望着,直到能确定自己确实在寝宫当中。好不容易平复下内心,告诉自己那是个噩梦。并不是现实,她才发觉自己浑身已经被汗水尽透。
可慈禧没有叫宫女帮自己更衣,她重重的躺回床上。窝卷着身子,目光一会儿平静。一会儿狰狞,一会儿又充满了恐惧。现在的慈禧就跟平常受惊受恐吓了的妇人一样,窝卷的身子是那样的无助。
是的,慈禧很无助。权倾朝野的慈禧西太后很无助,她会无助吗?外人看起来似乎很荒诞的一句话,却是此刻慈禧内心真实的写照。
只要一想起刚才梦境里的一切,颤栗都袭满了她的全身。慈禧深深的把头埋在被子里,浑身上下颤抖了好长时间才停。只因为那个梦境太逼真。太真实,旗人的下场太惨。
秦军打海上登陆辽南和天津,多军战败,八旗新军战败,京城被秦军毫不费力的攻下,数十万旗人被抄没了全部家产,贬做了卖苦力的苦役。无数旗人妇女被奸、淫,被肆意侮辱。满清被迫迁都,但因为东北已经被秦军夺取,清廷只得向西北逃去。一路被秦军追击。旗人的尸体从北京铺到了西安,能活着抵到达陕西的旗人二十万人都不到,十多万八旗新军更只剩了不足五万人。而很快新疆就起了乱局。徐东山、董福祥等人叛清降秦,偌大的新疆很快变色。
秦军大举向甘陕进攻,多军大部分是汉军组成,危境之下雷正绾、陶茂林投降秦军,满清残余狼狈逃亡草原,只剩下十万人不到。而蒙古的王爷们大势所趋之下也靠不住,不是哪一个蒙古人都是僧格林沁,满清在草原上日子过得很苦。这时候俄国人伸手拉了满清一把,满清残余继续北上。可俄国人也不是好东西,被俄人庇护在羽翼下的满清残余虽然有了一口喘息的气儿。但遭受到的却是人格尊严上的彻底羞辱……
颤栗和惊恐袭满了慈禧全身。她做的这个梦是那样的真实,一想到梦里旗人妇女要遭受到的凌辱。慈禧就不寒而栗,浑身的发抖止都止不住。
至于慈禧为什么相信这个梦会成为现实,不如此的话她不会这么恐惧,那是因为她已经接到了淮军大败的消息了……
……
“大人,驻直隶诸练军总办,直隶、山东各实缺道、候补道,淮军善后局,营务处,机器局,厘金局,保甲局,清丈局,各公所衙门,及英法德俄美各国驻津领事……来贴求见。”
多隆阿刚从衙门回来,门房把记在簿子上的来贴求拜的名单念完,差点儿就一口气喘不上来了。前些日子全天下人的眼睛都在盯着淮安,淮军撤离之后留下的大片空档虽然被多军和八旗新军所填补,但是李鸿章在华北经营的极其局等,却还必须要等到尘埃落地那一刻才有行动。
所以前线时候多隆阿府上还算安定,现在淮安大战定底的消息一传过来。先是震慑得大家伙儿短暂的时间内失去了反应能力,接着淮军遗员就是发了疯一般地涌到多隆阿府上这里来。
淮军完了,多隆阿的地位再也无可动摇。将来走到哪一步,都难说得很。可眼下时候他们这些人却全要看九门提督多隆阿的脸色过日子。而且这些淮军下置的局所,正位大多是淮军重要人物兼任的,比如最得李鸿章信任的幕僚周馥,那机器局总办的位置已经坐稳三年了。现在淮军诸多大佬都跟着李鸿章一块做了俘虏,空出来的位子,满清即使江山已经摇摇欲坠,也依旧有大批的人愿意填补上位。
而且这些人也笃定多军体系内缺人才,多隆阿久困军中,根本没有足够的人手来支撑淮军留下的这个摊子,多军接替了淮军的位置之后,若想让李鸿章打下的‘江山’依旧安稳的运转下去,那就必须劫难。
当然,满清现在的前景很不妙,这些上门的人物中,心思浅一点的,过来拜门,不过是求个好饭碗。心思深一点的,却未必没有将来拿‘家底’做改换门庭敬礼的心思。
秦军的强势在淮军崩塌之后已经不再是飘渺看不见的虚无了,那是让人看得到摸得着的一条金光大道。从龙之臣没得做,可蝇附骥尾一样能致千里!
淮军是个大体系,这不仅仅取决于武力,更是财力,李鸿章去后,各色人等就惶惶不可终日。秦军势大不可抵挡,但远水救不了近火,眼下这个团体要维系下来,只有抱多隆阿地粗腿,才不会给朝廷连汤带水的吃掉。
听完门房念完名单,多隆阿莞尔一笑。
李纶也笑着对东主道:“大人,来的人可以都回帖子,但今儿要挡驾。就说大人还要处理公务,来日学生与王兄、张兄会回拜他们。大人这里可不是收破烂的,谁都能要!
现在淮军大势已去,这些人是迫不得已登门的。大人即便是要收,可也要那两个来立立威!”
多隆阿脸上的笑容更多了三分。李纶说的话甚和他的胃口。
多隆阿清廉自爱,对于淮军当中的藏污纳垢,心中早有反感。虽然也清楚‘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但要不拿几个家伙杀鸡儆猴,他就不是多隆阿了。
两人正在闲谈着说话,李纶很清楚这些天多隆阿为了布置京津防御废了多少心血,有意的奉承,好让多隆阿开心开心。门房又匆匆忙忙的回来禀报:“大人,盛宣怀盛大人求见……”
盛宣怀在淮军中的地位如何门房并不清楚,但是盛宣怀绝对是淮军一帮人中于民间名头响亮的人物之一,淮军钱袋子的名声现今已经有三分响亮了。所以门房知道盛宣怀。
盛宣怀乘一顶小轿而来,却拒绝了门房请他进门歇息,在大门外面恭候。
听到回报,多隆阿跟自己的心腹幕僚再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的跳了起来,大步的就朝二门外面走去。一到门口,就看见盛宣怀青衣小帽,独立门庭边上。看见多隆阿伴着李纶大步的走出来,一笑之下,就深深一揖到地。
多隆阿一把挽住他的胳膊:“哈哈,杏荪,你何来之迟!”
盛宣怀此时来到自己府上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多隆阿心里就是拿捏不准,也能预感出是大好事。可能自己适才的烦恼就不再是烦恼了。
“事关我淮军后裔家眷,盛某焉能盘桓瞻顾?”盛宣怀笑着回答。他本来已经打算投到秦军麾下去呢,胡雪岩现在当上了银行行长,虽然自己的钱庄生意没有了,但影响力却扩大了十倍不止。就是上海滩的诸多外国洋行,面对胡雪岩时也要恭恭敬敬。盛宣怀岂能不羡慕?
但是没办法。他没有料到秦淮决战来的这么快。李鸿章也没料到刘暹将他这么看重,没办法,为了保存军将眷属,为了给淮军日后留下一丝气运,盛宣怀临危受命了。
他此来就是帮助多隆阿掌控淮军遗产的。
“话是虚的,钱是实的。淮军的家底,需得有上百得力人才才是实的。而做生意嘛,货最要紧。盛某不才,只求朝廷能够不怪罪淮军将士遗属。必为大人效力。”
“天津的粮船可以还来?”
“可以。”
“枪炮呢?美国人手中没有那么多枪炮,法国人离的太远。英国、德国要价太高。”
“大人要多少有多少,只要有银子!”
盛宣怀在多隆阿府上呆了一个多时辰,留下了一摞东西,然后就是用数以十倍的话来给以上的四句话做铺垫。
南面的粮船继续回来,换做多军执掌京津门户,那条银河也不会断绝。
清廷可靠地武器来源只有俄国人和法国人,现在法国人完蛋了,俄国人跟土耳其打得正是激烈,武器来援有些匮乏,盛宣怀一样能够保证。
只有如此,也只要如此,多隆阿就能庇护,也能对一些事情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