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衣服也烘的差不多了,黄锦穿上外套,收拾了下餐具送下楼去。
楼下驿丞跟几个驿工也在吃饭,看见黄锦下来眼神都盯了过来,仿佛能从衣服上看出什么,正这时,驿站外面传来一阵马车停止的吆喝,几个驿工都满脸晦气,那驿丞也把碗一扔,也不知道骂了一句什么便走了出去。
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满脸堆笑,跟在一名满脸沧桑的老者身后,黄锦这时正好走到大厅的桌子旁边,刚把东西放下就跟他对上了眼。老人的眼睛深邃却不浑浊,仿佛一口经年的古井,黄锦不敢多看,赶忙转身离开。
上楼的时候黄锦又偷偷瞧了一眼,老者的仆人似乎跟驿丞起了些争执,仆人显得很严厉,驿丞则作告饶状。不会是真没房间了吧!黄锦暗想。
回了房间,意外的竟发现房里没人,“少爷?”唤了一声没有回应,以为阎玉上了床,掀了床帘却依然没有看见阎玉的影子,转头正疑惑间背后猛然窜出一个人影。
“哇!!!!啊!!!”黄锦被吓了一大跳,原来是阎玉躲起来故意吓他。
“哈哈哈哈……”看黄锦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阎玉觉得十分有趣。
“少爷!”黄锦拍了拍胸口,刚刚真是被吓的够呛,不由有些嗔怪,见阎玉仍在那里哈哈大笑,黄锦觉得自己这么大个人了居然被一古代小孩捉弄实在太没面子,顺手用手指戳了阎玉肋下。
“饿咳……咳……咳……”见阎玉被自己口水呛的直咳,黄锦这才觉得挽回一丝得意,可接下来还没等他高兴,阎玉眼中寒光一闪,他却是跑的慢了。
袖口被猛的一拖就整个扑倒在了床上,阎玉的两手飞快的往肋下咯吱窝之类的地方招呼,黄锦怕痒,初时还能反击,但无奈体格的差距太过明显,不过一会儿他就只有讨饶的份了。
“哈哈哈……少爷……哈哈哈……不敢了……哈哈哈……饶了我……哈哈哈哈……”
与此同时,隔壁突然传出一声巨响,阎玉顿时止了手上的动作,黄锦也止了笑,侧耳倾听……
“你们凭什么赶我走……诶哟!”
似乎什么人挨了打,阎玉拍了拍黄锦,示意他出去看看。适才被阎玉一双鬼手折磨的上气不接下气,黄锦倒有些感激隔壁那人,飞快的下了床冲到门外。
此刻外面的过道上站满了人,驿站的驿丞等被隔的远远的,一个行商打扮的人物此刻正被人捂着嘴拖下楼去,驿站里其他的住客也都纷纷探出头来,只见那个先前老者的仆人开口说道:“我家大人是府城新任学政,堂堂的五品命官,连个官驿都住不得么!”声音很大,直说的那驿丞满脸土色,倒是那老者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在随身仆人的簇拥下进原本那行商的房间,不多时一干人等纷纷散去。
黄锦回去一五一十说了,阎玉一声冷笑“那驿丞多半是做到头了。”随后一声坏笑“锦儿我们继续”嬉闹再开……
一夜好眠
早上醒的时候黄锦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就睡在阎玉旁边,晃了晃脑子,只记得昨晚上两人折腾了很久,最后累的没力气了还聊了会儿天,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
此时阎玉还没醒,黄锦小心翼翼的把他的腿挪开,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呼了口气,还好阎玉依旧睡的跟死猪一样。穿好衣服,去楼下匆匆漱口洗脸,顺道还装了壶热水回到房间,这时阎玉也已经睁开了眼。
早上刚醒的阎玉还有些迷迷糊糊的,甚至于扣子都扣错了,黄锦围着他前后一阵忙碌,好不容易才伺候干净。
下楼的时候阎玉决定不在驿吃早饭直接回城,对于这个决定黄锦深表赞同,昨天那顿难吃的晚饭让他俩都记忆深刻。出了驿站大门,等着驿工牵来踏雪,正巧看见昨天晚上入住那位学政大人也要出发,老头今天穿了一整套官服,眼睛一凛颇有几分官威。学政主管科举考试,阎玉身为考生自然也归他管,现下站在一起免不了要上前行礼问安。
“学生阎玉,拜见大人。”
学政老头倒没拿什么架子,立刻让阎玉免礼,只不过接下来的话却是有些口气不善,“阎公子一表人才,临近大考不在家好好攻读还有心思踏青游戏,想来对此次考试十拿九稳了。”阎玉一身骑装,是以老学政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出来干嘛的。
阎玉本身就是不服输的性子,被老头一激理所当然的顶了回去,“区区一个秀才,还难不倒在下。”
“这么说,此次院试阎公子已经成竹在胸了,本官折桂以侯。”这时老学政的下人们已经套好了马车,遥声禀告,老学政不再多言径自上了马车。
待人行远,阎玉才泄下一口气,捶着胸口对黄锦说道:“呼!紧张死少爷我了。”方才竟是在强撑。
为了避开了老学政的马车,阎玉还特意绕了远路,好在踏雪不亏是极品的好马,没用多少时间就回到城中。没有回家,反而去了一品轩。到了才被告知,彭志一早去了惠仁堂。
阎玉一听当下以为彭志伤势严重,也不顾是否会伤了踏雪的马蹄,纵马便往惠仁堂驰去,黄锦则心里怦怦直跳,终于能再见那位民国来的“同志”了。
到了惠仁堂,黄锦发现病人比上次多了许多,门前甚至排起了队伍,大堂之上左右各有一名大夫正在问诊,中间药柜,杜小四跟几个伙计正在称药,却没看见杜必。
杜小四一见黄锦,立刻就放下手中的活计,然后一边往后堂跑一边喊到:“师傅,黄锦来了,师傅,黄锦来了。”惹的阎玉一通皱眉。
跟着杜小四,一路进到了惠仁堂的后院,远远的看见杜必正缓缓的站起来,而他面前则横卧着一匹马。
“玉少……飞凤死了……”彭志也在,只见他一手一脚上都包着绷带,尚能自己站着,脸上眼泪鼻涕混杂在一起显得一塌糊涂,显然十分伤心。
“这马之前是不是不吃东西,经常喘气,多汗,还拉肚子?”杜必边脱手套边问道,见彭志点头随即十分肯定的说道:“不会错,是铅中毒,你说过他是在平地上奔跑时候突然摔倒的,那是因为中毒以后会间歇性的失明,马儿突然看不见东西自然就摔倒了。”
乘着阎玉正安慰彭志的功夫,黄锦偷偷的往杜必身边靠了靠,小声道:“想不到你不单会医人还会医马?”
“这你就不知道了,看马是来了这边才学会的。”杜必同样假装擦手,看上去两人只不过是并排站着而已。
“怎么这么久才来?”杜必问。
“你不看见了,我现在就一小奴才,少爷不出门我有什么办法。别说废话了,今天机会难得,找个借口把我家少爷支开,我们详细说。”说罢黄锦走了几步,重新回到阎玉的旁边。
杜必则在黄锦的眼神催促下,不紧不慢的走到阎玉跟前,末了还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不知阎公子驾到,杜某有失远迎。”他行了大礼,阎玉自然要还他,这一来一去又浪费不少时间。
“彭公子身上有伤,宜忌极喜极悲,不如阎公子把彭公子扶去内堂休息,免得在这触景伤情。”
这样的话那里有人会不赞同的,杜必随即吩咐了杜小四,在前面引路,片刻之后院中只留两人。
“走,去我房间去说。”
……
杜必的房间就在惠仁堂二楼,一进房门,黄锦就充分的感受到一股不同时代的气息。所有的家具摆设都类似于近代民国风味,迎面靠墙的地方请了一 药王神农氏的神台,旁边挂着山水字画,另一边的墙壁上挂了一块金漆隶书横匾,上书“惠仁堂”,跟正门口那块大匾上的字体明显不同,黄锦从这三个字当中多少找回来一些熟悉的感觉。而房间最特殊的地方莫过于窗户上裱糊的不是窗纸而是玻璃。
“来吧,你先说。”黄锦随便跳了张凳子坐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杜必也不浪费时间,找了张凳子坐到黄锦对面,开始诉说起来“我在日本学医三年,民国十六年(1927)我二十九岁,北伐战争爆发,我响应号召回国……”
黄锦静静的听着,要说以前他怎么也不会相信一个八十多年前的人会坐在他的面前诉说经历,这一切像梦但又那么的真实。
“三年前我一醒过来就发现什么都变了,不单身体年轻了很多,自己还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草原上,要不是路过的牧民救了我,恐怕要饿死在那里,我在那儿学到了很多,包括看马。然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治好了他们族长的伤,族长是牧民当中最博学的人,这时我才知道,自己到了另一个地方,之后我到过很多地方,治好了很多人,这里真的很落后,他们受了伤居然不知道清洗伤口,这儿的大夫甚至认为伤口化脓是正常现象……”
天渐渐的黯了下来,直到杜小四前来催促,黄锦才发觉原来已经过了那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