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尽了洪荒之力后,专案组终于锁定了一个嫌疑人,江城农大的一个硕士研究生黄革生。按几个施工人员的回忆,这个黄革生是个很奇怪的人,江城农大方面在项目扯黄之后就再也没人愿意过问,只丢下黄革生一个研究生守在项目办,隔个三天两头到工地上来晃一晃。在施工过程中,黄革生倒是没有知识份子的架子,经常给工人们捎点小恩小惠,签收工程单时行点小方便,然后施工人员也投桃报李,在上报施工人员费和材料费的时候也给这个报账的学生行点小方便。前小舅子经人提醒才“记”起来,中间有一阵子,施工队发现项目组采购的管道尺寸和长度都超了设计,黄革生就出面请他们喝了顿小酒,签了验收单,然后让施工队把这些管子全按他指的地方给埋到了地下。回过头来,黄革生向上报因为施工变更过多,管道长度不足,需要补充采购,毫无工程经验但喜欢买东西的项目办就非常高兴地又重新采购了一批管子。至于施工图纸,黄革生经常跑来翻来翻去,还指出了其中一堆不合理的地方,直接动手帮忙改图,对于施工队不按图纸施工和擅自变动的地方,他也经常大方地“包容”了。至于施工改动涉及的材料和施工量变更,又是双方你好我好大家好,最后皆大欢喜了。
装痴卖傻的前小舅子,在被专案组查到他从江城一回老家后就修了一个大型农家乐后,终于老实下来,交待了他和黄格生两人通过内外窜通,捞了不少好处。按他的交待,这个黄革生还多次“根据导师指示”要求他对施工方案进行调整,然后趁机多算工程量和材料,从中捞取好处。由于项目本身就一团乱麻,所以根本就没人管他们到底把地下工程部分改成了什么样子。那个地下沼气实验室,是他们修得差不多了以后,才“发现”这个实验室早就在变更设计时被取消了。然后,两位责任负人就私下沟兑,把这事悄悄掩盖了——多出的人工时和用料全给报销,施工队还巴不得。
在江城农大的调查结果,发现黄革生是一个大家都没什么印象的学生,在校期间他基本不与人来往,但是他为人处事很有一套。在江岸公园生态项目成为一个令人头痛的大麻烦后,他的导师就逐步把包袱都甩给了这个能吃苦耐劳,又擅长与施工队打交道的学生,到最后居然顺利交了差。当然,专案组查账下来发现,黄革生通过与施工队合伙虚报施工量和材料用量,套出了不少经费,他甚至还模拟了导师的笔迹签了不少报账单。对此,他的那位甩手掌柜导师一口咬定,这些都是黄革生的个人所为。
这人毕业后就失去了联系,从同学到老师竟然没人知道他的去向,象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从公安系统数据库上,专案组查到他毕业后曾在江城人才市场上挂靠了几个月,然后就以办理出国为由,自己提走了档案,联系方式也全部更换了。
另一头,专案组派人到黄革生的老家追查时,查出了大问题,这个黄革生居然是冒名顶替他人名字上的大学!接到电话的余永直翻白眼,这都是什么烂事,居然全让自己给碰上了。然后就是跨省大斗法,当地的教育和公安部门各种官场招数用尽,涉案人员个个都不肯配和,千方百计把自己往外摘。最后省里告状到了部里,通过部里直接压下来,才把这帮土生土长的牛鬼蛇神搞定,闻讯而至的纪委又是一波大扫除。
神奇的是,一般都是有钱有势的权贵子弟顶替那些考上了高分的农村穷学生身份,这位黄革生却顶替的是一位副镇长的儿子!更有意思的是,这位副镇长儿子在考试前专门改了姓名,而且和县里一个叫黄革生的同届高中毕业生重了名。改了名字的副镇长公子在高考分数出来不久就“被顶替”了,结果反而上了一所全国重点大学!他在那所大学里年年都挂科,经常是补考不及格后又二次补考,每年都被罚交高额的补考费,就这样一路混到毕业,然后就出国,消失了。
县里第二位叫黄革生的高考生,落榜后出去打工,被骗进了传销集团,至今下落不明。因传销骗了亲戚朋友的钱,其父母被人天天上门逼债,呕气发病,于几年前先后去世。家里还剩一个没嫁人的姐姐在外地打工时,也被弟弟骗了血汗钱,还与父母闹翻,老人去世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嫌疑犯黄革生的入学档案就是用副镇长公子学历和那位家破人亡的黄革生同学家庭身世相结合出来的,照片被人调了包。如果不是专案组人员细心,还真发现不了这里头复杂的名堂。至于那位出国的副镇长公子,“被顶替”后的名字变成了黄格笙。黄格笙这个有点文艺范名字,查到当地一个孤寡老人领养的孤儿身上。老人早已去世,他曾经收养过很多弃婴和流浪儿,全是黑户,所以没有任何记录。老人性格孤避,独门独户,村里就没人清楚这个黄格笙的名字和户口是怎么从天而降的。
穷追不舍的专案组人员打着部里的大旗,进驻当地派出所,花费了很大力气,降住了给黄格笙办户口的派出所人员,后者承认,这个不值钱的农村户口是当年副镇长大人打着“为群众做实事”的牌子,一手压下来的政治任务,他甚至都没见过黄格笙本人。实际上,当时派出所领导是拿了副镇长好处费的。
在当地高中,前任校长也承认这个黄格笙是高考前一个月才从外地借读学校转回原籍来的,经办人又是那位神通广大的副镇长。学校里就没人在高考前短暂的时间里对这个不爱与人打交道的转校生有什么印象,至于黄格笙的转校学籍,在副镇长公子考上重点大学后就“业已遗失”。最后,一手遮天的副镇长大人,在前两年的一次反腐行动中,畏罪跳楼自杀。专案组请国安局利用海外关系去追查那位出国的副镇长公子,结果也是石沉大海。
更狠的是,刑事肖像专家对嫌疑犯的照片进行仔细分析时,怀疑这位黄革生很可能整过形,明显就是仿着那位还在传销组织里的黄革生整的。专案组动用了很大资源,对全国所有整形医院手术记录进行排查,不出所料地没有结果——估计做的是地下私人整容——这可是非常需要勇气的决定。既然他能整第一次,就可能还会再整第二次,难怪全国联网通缉也没有任何结果。专案组人员的感觉是,碰上了一个一心想让自己的人生成为X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