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兵们均是现出了喜色,暂时忘记了刚刚发生的血腥杀戮,毕竟军法再严苛,只要不违犯都不会有丧命之忧,加薪则是看的见的好处,有钱拿,严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卫风也向褚爽递过去一个满意的目光,跟着就道:“府君既然给军中加薪,不如好事成双,索性免去明年义兴全郡的赋税徭役,大伙儿认为这提议如何?”
“好!卫将军为民请命,府君赶紧应下吧!”
“府君关爱百姓的美名早就流传在外,今日免去赋税徭役,声望更是无以复加,末将敢保证,郡牙前必会围满了道谢的百姓!”
郡兵中立刻爆出了如雷的欢呼,从制度来说,军户亲眷不需要纳税服役,但近十几年来,随着朝庭税役日益严苛,良人逃亡渐成风潮,并急速蔓延到大晋全境,而士族与所荫偌的丁口没有纳税服役的义务,各郡县只能把主意打在军户身上,因为佃户、佛图户、婢仆一类身份的人不受朝庭控制,只有军户隶属于军府管理,可饶是如此,每年都完不成上面的摊派任务,没办法,种地的人手远远不够,如今的大晋,土地不缺,缺的是人!
与郡兵们相反的是,官员们却是面色一变,郡丞连忙向褚爽拱了拱手:“府君,万万不可啊,我义兴原先已完不成州里的上缴额度,这一减免,府君拿什么缴纳?如何向上交待?”
褚爽下意识的看了眼卫风,正见卫风的目中迸出了一缕锐芒,立时打了个哆嗦,其实他知道这是卫风收买人心的手段,凭心而论,他很不愿意减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为屁民惹来上面的不快?说不定还会引来猜疑,可是,拒绝的话也没胆出口,地面的一百多具尸体令他脊背发麻!
不过,依了卫风又该如何应付上面?更何况,郡里的僚属都是褚爽由截留的赋税中自行供养,没了这部分收入,岂不是要自已贴钱?一时之间,褚爽再一次陷入了为难当中。
所有人都在等着褚爽表态,偏偏褚爽的眉头皱了又皱,令人心里七上八下摸不着底。
卫风明白褚爽的顾虑,也不愿暴露两人之间的真实关系,于是拱了拱手:“请府君明鉴,如今义兴乡里十室九空,赋税早已征收困难,只能从城里的稀薄人口与两千多郡兵的指缝里挤一点出来,但将士们出生入死,过的是脑袋别裤腰带上的日子,如果再吃不饱穿不暖,谁还会为朝庭卖命?至于徭役,末将以为一年不征倒也无妨,现今处处荒芜,征来劳力又有何用?
其实依末将看,免赋役一年,恰可使得逃亡百姓回归家园,他日丁口多了,还怕收不上税?到那时府君严格按占田制收,一来这是武皇帝颁下的法令,朝庭无人敢说半个不字,二来可以有效减轻百姓负担,一传十,十传百,百姓必将趋之若骛,不出数年,义兴论起繁盛理当不会逊于紧邻的吴兴,这岂不是于诸位都有些益处?”
“呃?”众人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古代考核官员的一个重要指标便是治下人口,人丁兴旺,论起政绩并不输于足额缴纳赋税,但朝庭那边该如何是好?
卫风清楚这些人的想法,跟着又道:“诸位可是担心朝庭催缴?若朝庭真派人来,使个拖字诀先拖上一段时日,实在拖不过去了,再由府君领头,咱们多多少少都挤一点给朝庭,同时大诉其苦,相信以府君高门甲等士族的身份,会稽王无论如何也得给些面子,更何况,很可能到了明年,朝庭根本就顾不上赋役这一块!”
众人纷纷交换了个不解的眼神,税赋为立国之本,哪朝哪代都不会忘了这事,他凭什么敢出此言?是胡言乱语还是探听到了风声?由于褚爽对卫风的微妙态度,每个人都猜测他有可能是朝庭派下来的,要是换了寻常人,哪敢对一百多名军中将领说杀便杀?而卫风的山贼身份反而没人往那方面想,毕竟挟持一郡主官,太耸人听闻了啊!
褚爽也是心里格登一下,卫风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到三吴明年将生大变,难道真有此事?要知道,如果明年什么都不发生,他岂不是失信于他的手下?承诺不能兑现,如何让人心服口服?但一联想到卫风那杀伐果断的性格,以言语相欺的可能性不大,褚爽不由信了几分。
‘也罢,便信他一回!’褚爽狠了狠心,大声道:“便依卫将军所请,自明年起,免征全郡赋役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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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郡兵包括卫风带来的战士全都现出了喜色,卫风赶忙再施一礼:“府君宽厚,义兴百姓必会感念恩德!”
“是啊,是啊,府君仁义啊!”官员们也纷纷交口称赞,其实免税和他们的关系不大,如果郡牙没钱,自然由褚爽掏腰包来发放薪俸,以褚氏这几十年积累的财富,说成九牛一毛都不为过,何况天塌了有大个子顶着,朝庭要怪罪,肯定先找褚爽,在他们眼里,这一刻的褚爽已俨然成了人人爱戴的父母官。
褚爽的老脸有些发臊,心里还有些忐忑,如果明年不出事,那朝庭的赋税多半是由自已出了,但卫风的断言也不是全无道理,朝庭幼主蠢笨,权臣无道,藩镇各怀异心相互攻杀,以他多年的从政经验判断,一旦生乱必生大乱,那么,自已这一族能否幸免?
非常突然的,褚爽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暗暗叹了口气,便强笑着挥挥手道:“诸位过奖了,这不过是老夫为义兴百姓尽的一份心意罢了,当不得如此赞誉啊!好了,卫将军已接掌全军,军中的事老夫也不多问,诸位如有兴趣可继续留下,老夫先行一步,告辞!”
褚爽向众人拱了拱手,便唤上褚秀之,在几名护卫的陪同下转身离开,剩下的官员们也不敢多留,血淋淋的尸体还躺在地上呢,于是纷纷托辞告退。
众人前脚刚走,卫风就猛一挥手!
“咚咚咚~~”沉闷的战鼓被重重擂响,所有人均是面容一肃,挺直腰背看向了卫风。
三通鼓后,卫风大声宣布:“自今日起,全军上下不分彼此,严格操练,首先,每人制做两个约十斤左右的泥沙包绑在腿上,限时半刻完成,莫要耽搁!”
“遵命!”卫风带来的战士大声应诺,快步散开,郡兵们虽然不明就里,却不敢多问,跟着领命之后,匆匆奔回营地各自去取布条包裹上砂土,不到半刻,所有人已陆续返回。
校场上,由一千二百名战士组成的阵形大致分为两队,一队是四百人,队列整齐,隐隐有肃杀之气缭绕,紧邻的近八百人则稀稀落落,显示出了涣散的军纪,但卫风并不打算先练习队列,他要给这些人吃个下马威!
在自已腿上也绑泥沙包之后,卫风冷眼一扫,大喝道:“首先是绕城一周跑,任何人不许半途而退,老子和你们一起跑!出发!”
郡兵们均是一瞬间变成了苦脸,阳羡虽然不大,也就十里范围,但身上披着几十斤重的铠甲,腿上再绑二十斤重的砂包,这跑下来岂不是要人命?
郡兵军纪松散,缺乏训练,绝大部分都是老爷兵,何曾吃过如此苦头?他们虽然地位不及良人,却不需要服徭役,再加上淝水战后已经有十余后未历战事,实际上小日子过的比良人舒服,然而,卫风身为一军之长都跟着跑,他们还能说什么呢?只能不情不愿的跟着迈开步伐,那四百名战士也是浑身一凛,连忙打起了精神,尽管他们已经习惯了卫风的魔鬼式训练,可披着甲跑又是另一回事!
伴着杂乱的脚步声,近一千二百人从营中奔出,沿着城墙内侧以中速奔跑,陆续有百姓被吸引过来围观,他们中有很多人在阳羡生活了大半辈子,却从未见过军士操演,不由大为好奇,甚至还有小孩也跟在两旁奔跑。
渐渐地,郡兵中有人吃不消了,索性趴在地上喘起了粗气,卫风当即对着屁股就是一脚:“他娘的,这才多远,给老子跑!”
“将军,跑不动了啊,要么把甲和砂袋脱掉,末将还能支撑着跑一阵子!”
“是啊,求将军开恩哪!”
七嘴八舌的讨饶声响了起来,“啪!”的一声脆响,卫风甩手一鞭抽了上去,怒道:“拿了老子的钱就得玩命的练,天下间哪有光拿钱不出力的道理?老子凭什么养一群窝囊废?才开始就叫起了苦?嗯?他娘的,是不是带把子的?自今日起,每天早上先来个十里负重跑,后面的训练还得让你们扒层皮,不吃苦受累,哪来的战斗力?跑不动给老子爬也要爬过去,否则,军法伺候!”
郡兵赶紧爬起身继续跑,这位新来的军司马,可是位杀人不眨眼的主啊,而且他们世代军户,从出生便注定了当兵的命运,想离开军队都不行!
只不过,他们的体质的确差劲的很,没跑多久,又扑通扑通的倒在了地上,但迫于卫风的淫威,只能吃力的向前爬,这又引来了更多百姓的围观,城墙内侧的街道上,数百人艰难爬行,一时蔚为壮观,百姓们哪曾见过这般景象,哄笑声顿时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