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又是三天过去了,在这三天里,围绕石堡的争夺从未有一刻止歇,在石堡北面,是密密麻麻的东木干山山口守军,在石堡南侧则是来自于盛乐的军队与叱洛候刚刚赶到三万军,两边的总兵力有七八万之多,却受地形限制,空有一身力量无从发挥。
檀道济部被团团围困,想突围而去根本不可能,他们虽然携带的粮草有限,东木干山又始终没有降雪,但饿了吃马尸,渴了饮从马尸上接来的鲜血,只要战事不止,就不虞有水粮之缺,唯一有威胁的严寒,也能从死尸身上扒皮袄来穿,因此急的不是他们,而是柔然人,柔然人当真是杀红了眼,可是只能同时以千人不到的规模参战,又让他们急的嗓子冒青烟!
在盛乐军封堵住南面之前,亲卫提前一步把成功夺取山口的消息传了出去,卫风接到后,立刻向柔然大肆散播,他有喇叭,隔着多远就能放声大喊,使得郁久闾社仑的封锁全无用处。
第三天深夜,卫风还未入睡,他在看着来自于关中的信报,如今姚兴的形势已经汲汲可危了,在四方联军的攻打下,姚兴一开始还占有兵力上的优势,但拓跋氏矢志复仇,秃发傉檀与沮渠蒙逊又深恨姚兴的背信弃义,故而人人死战,何况刘勃勃余部是马贼流寇出身,更是凶悍无比,在野战中,姚兴竟然未有一胜,他只能躲在长安城墙背后,才勉强保得平安。
只是,长安虽然一时破不了,四方联军却可以劫掠长安以外的各郡县以为军资,到目前为止,关中除了长安。已尽如人间地狱!
正式嫁给了卫风的刘兴男,倒是有了几分小媳妇的模样,替卫风斟了碗热茶之后,叹道:“将军。想不到关中乱成这样。如果让燕儿知道肯定难受死了,您破了柔然就赶紧入关吧。姚兴落到如今田地,恐怕也不会动别的心思了。”
“嘿嘿~~”卫风嘿嘿一笑:“姚兴是纠由自取,整日里算计这算计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似乎天下群雄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岂不知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姚兴如此,实由父祖遗传,他姚氏一族是通过给苻坚落井下石才得以上位,由姚苌。到姚兴再及姚兴诸子,每一个都是心思狡诈之徒,这样的家族,我虽然碍于姚燕的面子不会拿他如何。但禁锢三代是不可少的。”
所谓禁锢三代,是三代之内不许出仕,刘兴男理解的点了点头,却又问道:“将军,您这话只能在这里说说,传到燕儿妹妹那里还不得埋怨死您?而且兴男看燕儿妹妹也挺好处的嘛。”
卫风一本正经道:“女人和男人不一样,女人所求的无非是争宠与为子嗣夺嫡罢了,但在我这里行不通,王蔓的地位雷打不动,关键还在于我不会为美色所惑。”
前半段,刘兴男、王道怜与陈少女都听的连连点头,她们并不会去忌妒王蔓的地位,反而卫风某一天疏远了王蔓,那才叫糟糕呢,这说明卫风变了,再不顾当年的患难之情了,可是最后一句,令她们都有种生生欲呕的感觉,尤其是刘兴男,更是干呕了几声!
卫风也不在意,端起茶碗老神在在的喝了口茶,碗还没放下,一名母夜叉已闪入帐内,施礼道:“禀大王,室韦深末部与蒙兀部及乌桓部等族酋十余人求见。”
刘兴男连忙道:“将军,肯定是被断了后路来向您投降了,您见一见吧,咱们到后面去。”
“嗯~~”卫风点了点头,刘兴男拉着陈少女与王道怜去了后帐,母夜叉也快步而出。
不多时,十来名草原大汉被带入了帐中,齐刷刷站一排,全都单手捧胸,依次施礼:“室韦深末部深末旦见过明王,室韦蒙兀部蒙兀古台见过明王....”
每个人都依次报了遍自己的名姓,当然了,不是每个人说的话卫风都能听懂,毕竟有些小部族根本不可能与中土往来,这就需要深末旦与蒙兀古台进行翻译。
在十余人施了礼之后,卫风略一拱手,算是回礼,便道:“不知诸位深夜来访是为何事?”
“这....”十余双眼睛相互看了看,蒙兀古台一脸惭愧道:“我等与明王为敌,实非心甘情愿,皆因柔然势大,若有不从,必是族灭人亡之祸,还望明王见谅啊,今夜冒昧前来,是厚颜向明王请降,企求给我等诸多小族一条生路,咱们愿臣服大明朝,永生永世为大明子民,请明王垂怜。”
“砰砰砰!”十余名族酋全都跪了下来,满脸的真挚与哀求!
卫风却是暗自冷笑,这里面都是些什么人?契丹不用说,自隋唐时起就成了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蒙兀则是蒙古人的祖先,乌桓也曾经为祸于东北,库莫奚看以为祸不大,但那是他们提前被女真灭了,这些种族有一个共同特点,弱小时缩起尾巴做人,一旦强大了,必然会染指中原!
其余不仅止于他们,草原民族的天性就是侵略再侵略,如果不是草原民族杀之不绝,卫风宁可屠光了事!
见着卫风面色不善,所有人均是连大气都不敢透,他们来求卫风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后路被断,强行从阴山东段绕道虽然要冒着极大风险,却不是不可行,但关键还有柔然,如果柔然也跟着逃走,必然会强行掠夺他们的粮草马匹,到那时,即使不被杀死,也会在茫茫雪原中冻饿而死!
总之,如果得不到卫风赦免,基本上是十死无生的结局,他们对于柔然重夺东木干山山口不抱任何指望。
好一会儿,卫风才点点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孤亦立志做一仁君,既然诸位诚心悔悟,孤便给你们一个机会,明日一早。孤发兵攻打柔然,你等诸部可于阵前举义,与我明军合击,每人左臂缠白布以辨敌我!”
“多谢明王。我等定会于阵前响应!”深末旦与蒙兀古台把卫风的话转述给众人。顿时,称谢声不绝于耳。人人脸面现出了轻松之色,想想也是,借明军之手掀去柔然这座大山,自己的部族岂不是迎来了翻身的机会?
其实柔然的崛起史挺励志的。在柔然之前,草原上的霸主先后为匈奴与拓跋氏,千年间,草原上只有这两个统治者,各领数百年,使得诸多中小部族根本生不出别的心思,而柔然的流星般崛起却给他们指引了另外一条道路。那就是王候将相,宁有种乎?
郁久闾社仑在十余年前,手下只有几百人马,被魏国杀的如丧家之犬。却于短短十余年内,一跃而为草原霸主,他能做到,自己为何就不可以?
“不过....”正当众人暗自兴奋时,卫风那阴恻恻的转折声蓦然在耳边炸响,这让他们立时警醒!
是啊,自己得了好处,还没付出代价呢!
一时之间,刚刚放松的气氛又显得有些紧张,但也仅仅是少许的紧张,在他们想来,卫风无非是要些牛羊马匹,虽然很心疼,可是与掀翻了柔然这座大山相比,钱财哪怕要的再多都要给!
卫风冷眼一扫,又道:“拓跋氏自从被孤消灭,阴山以南的大好草场已千里无人烟,莫非诸位不眼馋?能于此放牧,你们的部族就不用窝在山沟沟里受苦过穷,你们既然自愿为我大明子民,那么,孤理当尽些心力,击破柔然之后,孤想请诸位把部族迁来,由孤替你们接部划定放牧区域,不得越界,不得互相攻击,照章服役纳税,由我大明派驻将军管理,各部武装置于将军麾下,百人以上军事调动必须领得派驻将军军令,否则以谋反论处,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这....”众人面面相觎,迁往阴山以南,他们做梦都愿意,可是失去了流动性,那还叫什么游牧民族?而且武装置于明国将军麾下,这岂不是连军权都给剥了?
深末旦小心翼翼道:“明王,草原上天灾频繁,若是受了灾不许迁移,这....这不是白白等死?况且我等向来逐水草而居,祖祖辈辈皆是如此,定居一地恐怕不妥啊!”
“有何不妥?”卫风摆了摆手:“你等入了我大明,受灾理当由朝庭救济,这点不用担心,孤对属下百姓一视同仁,该给的,一个铜钱都不会少!”
帐内无人开声,把部族置于明国管治之下,他们是一万个不愿意。
卫风立时脸面一沉,冷冷道:“怎么?连这都不肯?之前是谁口口声声愿永生永世为我大明子民?莫非是虚言诓孤?嗯?我大明百姓,莫非孤就不能管理吗?”
卫风现出了翻脸的迹象,如果早知道会这样,会不会来向卫风请降还得仔细考虑呢!
可这时,面对着卫风的压力,依然没人说话,谁都打定主意不做出头鸟,看看卫风如何处置。
“不识好歹的东西!”押送这些族酋而来的贺护似乎气不过,厉声责骂道:“本将贺兰部贺护,任大明安西将军,族人定居幽燕河北,有田有地,生活富足,今日大王开恩,愿接纳你等部族为明人,是你们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你们倒好,推推托托,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心思,不就是想取柔然而代之?
哼!柔然无非是趁着魏人志在中原才偷偷壮大,但如今天下即将一统,大明也将迁都北京坐镇北方,柔然之侥幸,可一而不可再,你们以为,自己会有机会?另外不怕告诉你们,大王不会消灭柔然,而是会置将军分别管理,你们出尔反尔,那无所谓,大王也不差你们部族数十万人,但欺骗大王的后果,你们自己掂量!”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如果卫风收编了柔然,他们还能有好日子过吗?情不自禁的,有关卫风的一些传言陆续跃入了脑海,屠新罗、屠百济、抓高句丽人服苦役、屠魏人、屠....
严冬季节,帐内虽然温暧,但与热扯不上关系,可是这些人的额角竟然渗出了汗珠。这显然不是热,而是冷汗。
“罢了,罢了!”卫风又摆了摆手:“强扭的瓜不甜,既然诸位无心入我大明。那孤也不勉强。现在都请回罢,明日战阵上。你我一较生死便是!”
卫风下了逐客令,反而没人敢走,在他们认为,这是在摊牌。走了就是与明国为敌,再无转圜,而且即便不讨论与明军作战的胜负,可是与明军作战,必须会被柔然人驱为先登,明军训练有素,武器精良。好歹也有十来万骑,怎么算死的都是自己啊!
十几位族酋再次相视一眼,深末旦咬咬牙道:“我等战后便把部族迁来阴山以南,听从明王安排!”
“哈哈哈哈~~”卫风放声笑道:“来。各位请起,你我既然是一家人了,孤日后也不会亏待诸位,将来会于草原各部订购大量牛羊、骡子以及羊毛羊皮等草原特产,并会促进内地与草原的商贸往来,总之,十年内,必让南迁各部过上富足的生活,好了,诸位秘密见孤,孤也不便久留,待明日破了柔然,再与诸位把酒言欢,现在都请回去罢,路上小心点,孤留步不送。”
众人纷纷称谢告退,提步向外走,贺护却又冷哼一声:“大王待人以诚,对诸位推心置腹,放任离开,但本将不得不先小人后君子,把丑话摞在前头,明日作战,我明军一动,各位必须立刻跟随,否则以敌视之!”
“明白,明白,请明王放心!”以深末旦与蒙兀古台为首的族酋们连忙应下,随即离帐而去。
卫风丢了个赞赏的眼神给贺护,贺护当即心花怒放,事先卫风并没有与他沟通,他主动唱黑脸,是真正的揣摩上意,却揣了个准,日后自然能讨得卫风的欢心!
次日清晨,明军营寨号角连响,队队骑兵驰出,加玄甲天军,合计十万零四千,平城守军也整装待发。
明军作出了强攻姿态,柔然不敢殆慢,也是喝令连声,他与卫风需要留部分兵力守寨不同,是真正的一拥而上,原本柔然加各部有二十五万骑兵,叱洛候带走三万,盛乐留了四万,前一阵子袭营时又损失了一万多,目前还剩十七万不到。
明军的队形是中路一支锋矢大阵、两侧各有一支鱼鳞小阵,玄甲天军藏于最后,由于这一次是主动进攻,因此弩骑兵全部守寨,总之,队形极为紧凑。
草原骑兵恰恰相反,是按部族为单位,划分为十几个区域,其中最大的是柔然本部骑兵,约有十二到十三万之间,但共同点,都是阵形异常分散,毕竟草原人行军作战没有法度,全凭一股锐气冲锋,强行收束阵形反而束手束脚,难以发挥出实力。
放眼望去,柔然一方浩浩荡荡,即使不把阵形因素计算在内,参战兵力也是明军的一倍,可是司马休之与刘敬宣的心头总是不安,具体又说不上来,如今的他们,只能指望此战获胜,败了,不等卫风动手,郁久闾社仑第一个杀他们!
“呜呜呜~~”明军阵地号角再响,这是进攻的号角,霎时间,三支阵势如离弦之箭疾奔而来!
郁久闾社仑也是面色凝重,向左右喝道:“传令,诸部迎击,我柔然兵分两路,侧翼包抄!”
柔然军中的号角跟着响起,号角纯以音节变化来表达含义,虽然简单,蕴含的道道却不少!
深末旦满脸挣扎之色,他先看向明军,明军阵势紧密,在高速奔驰中不见散乱,透出了一股强大的自信,接着,他又看向柔然,柔然阵势分散,装备简陋,更重要的是,由于后路被断,柔然战士的脸面有的带着不安,有的带着孤注一掷,总之是神色各异。
蒙兀古台从旁劝道:“你还要犹豫吗?纵使柔然获胜,咱们与明军正面作战,又能剩下多少人?若是不胜,参与此事的所有部族,都会被明王屠灭!”
深末旦浑身一个激凌,连忙唤道:“传信各部,扎起白巾,反击柔然!”
“呜呜呜~~”号角再次吹响!
一刹那,柔然人惊呆了,本该冲向明军的诸部纷纷向自己冲来,阵中倾刻大乱!
司马休之却是猛道一声不好:“万寿,明军断了柔然后路,按理说当高沟深垒,坚守不出,待柔然溃乱再行出击方为良策,他却偏偏于此时来攻,原来是策反了草原诸部啊,难怪休之隐隐觉得不妥!”
刘敬宣赶紧道:“趁着混乱,跑吧,跑出去了,以后隐姓埋名过日子!”
“你们他娘的,害了老子还想跑?”郁久闾社仑又惊又怒,他连声呼喝,但十余万大军的混乱岂是人力所能挽回?正要勒转马头逃走,刚好听到了这二人的对话,于是厉声道:“来人,把这两个狗贼剁了!”
柔然战士也是痛恨之极,纷纷围上前,连砍再刺,把刘敬宣与司马休之硬生生剁成了肉泥,就这样,还不解恨,有人在临逃跑之前,掏起块肉就往嘴里塞去!
生啖仇人的肉,只能解恨,却挽回不了败局,这一次,卫风是下了死命追击,每个人都配双马,足足追出了近两百里!
一匹马载人,跑个百八十里已经是极限,柔然败的太突然,备马根本没有时间取,以单马跑出百里,人困马乏,再加上精神上的压力,已几近于崩溃的边缘!
追杀直到两天后才结束,柔然合计有十二万多兵力,在追逐中被斩杀五万多人,生俘近六万,逃走的只有万余,围攻檀道济的兵力与盛乐驻军在得知主力大败之后,也连夜奔逃,石堡以北还剩下的两万驻军逃到塞北基本上不成问题,但石堡以南,能否越过阴山完全看天,如今已是寒冬腊月时节,如果靠杀马维生,或许有回到鄂尔浑河与土拉河大本营的机会,但只要降下大雪,则必死无疑!
对于这部分兵力,卫风不再理会,在清点完了战果之后,一方面派人押送柔然俘虏去北京当苦力,另一方面向北占领了盛乐,这一次,盛乐不会放弃了,它距东木干山山口仅百里距离,需要对石堡驻军提供支援,同时,卫风既然把阴山以南划给草原各部,那么盛乐必须要利用起来,从地图上看,盛乐与平城位于阴山以南草原的中心地带!
经此一役,虽然没有全歼柔然,但柔然衰败已不可避免了,毕竟一个部族损失了十来万战士,没个二三十年休想恢复,显然卫风不会给柔然恢复的时间,甚至还可能有别的部族落井下石。
把各项琐事安排的七七八八之后,于盛乐城内,卫风召见了草原诸部族酋,就着地图,根据各部的人丁多寡,当场划定了放牧区,并命令明年秋季之前,各部人手必须到位,介时会由明庭在各放牧区派驻将军作为草原上的军事行政机构!
诸部酋长虽然满心苦涩,但形势比人强,只得讪讪应下,各自回返部族准备起了迁移工作。
紧接着,卫风发布命令,下令荆襄及江陵明军入武关,王镇恶由谯攻打洛阳,他自己于十二月初,领步骑十万南下河东,趁黄河封冻,强渡蒲坂入了关中!
关中早已乱作了一团,姚兴也奄奄一息,明军的入关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他们还以为明军与柔然的战事尚未结束呢,就着这个机会,卫风首先与由武关进入的明军夹击四部联军,是役,全歼原刘勃勃残部与拓跋氏主力,斩杀拓跋裘,生擒沮渠蒙逊与秃发傉檀,使他们再无心思可想,只能投降。
之后,卫风围住长安,姚兴只据有长安一座孤城,坚持已经没了意义,于是率满城文武,宗室公卿,打开城门献降。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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