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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风暗暗观察着王凝之与谢道韫夫妻,二人流露出的那丝愧疚令他心中暗喜,如果不好好利用的话,会稽郡丞怕是真要泡汤了,于是又施一礼,郑重道:“若府君与谢夫人信的过,末将可代为推荐一人,褚府君次子褚炎之,于义兴军中任行军司马一丝不苟,近日清查府库、调配物资主要由他负责,不出半点差池,其人务实沉着,处事干练,堪为府君分忧!”
褚炎之顿时四肢剧震,目中现出了不敢置信之色,郡丞虽然秩只有六百石,但论起职位的重要性,比他的父亲义兴太守褚爽都要高,义兴地窄民稀,可有可无,朝庭从没正视过,虽然紧邻建康,却是个被边缘化的地区,而会稽事关朝庭根基,在这地方当郡丞,只要稍微做出点成绩,日后步步晋升将毫无疑问,再如果朝中有贵人相助,入执中枢都不是没可能!而自已今年才十九岁,路还长的很啊!
一幅褚氏重新崛起的美好蓝图浮现在了眼前,褚炎之只觉得心脏砰砰乱跳,既有着抑制不住的兴奋,也有着难以启齿的紧张,于是下意识的推辞道:“将军过奖了,炎之才薄识浅,如何敢任会稽郡丞?炎之愿留在军中助将军守城!”
卫风暂不接腔,只是辅以鼓励的目光,谢道韫却是目中一亮,上上下下打量着褚炎之,褚炎之不由浑身一凛,腰背挺的笔直!
好半天,谢道韫收回视线,满意的笑道:“不错,世侄确是一表人材,且为高门甲族,谅朝庭也无从挑剔,既有卫将军作保,还请世侄莫要推辞,王郎,你看如何?”
王凝之捋须点了点头:“世侄可先暂代,待破去孙恩,老夫再向朝**表!”
“属下参见府君!愿为府君分忧!”褚炎之再不迟疑,揖手深深一躬!
“起来罢!”王凝之略一抬手。
“多谢府君!”褚炎之依言起身,又把目光投向了卫风,满满的全是感激之色,他明白,这一切都是卫风给的,如果没有卫风的举荐,王谢夫妇根本不可能留意到自已,一时之间,他有了种冲动,把这天大喜讯告之家人的冲动,让他们一起分享自已的喜悦。
卫风却摆摆手道:“炎之,你终究是个文人,从军只是个厉练的手段,最终还是要叱咤于庙堂之上啊,你先在府君这儿好好干罢,相信褚府君知道了,也会为你欣喜!”
“嗯!”褚炎之脸庞涨的通红,重重一点头,看向卫光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特殊的意味,但他清楚,这时并不能当众表露,总之,一切已尽在不言中。
卫风理解的笑了笑,又转回身,先把目光投向了以王道怜为首的女子,这些女人的眼神中透出了无比崇拜,正激动的看着自已,卫风略一颔首,接着移到了王蔓与小兰身上,这两个女人现出了欣慰之色,显然如此处理是个皆大欢喜的结果,同时也算是对近一段日子叨扰褚氏的一点补偿吧!
只不过,满场百姓可不是这么想的,当卫风把目光移去时,均是面色惨白连大声都不敢透!
卫风也把脸面一板,冷冷笑道:“由卫某任会稽都尉,诸位可是很失望?是不是在动歪点子了?哼!别以为老子不知道,过去你们欺侮王府君面善心软,贿赂各级官吏逃避徭役!但现在告诉你们,这条路行不通了,褚郡丞锐意进取,年轻有为,岂会看中你们那点钱财?而王府君与谢夫人就在当面,你们可敢行贿?这徭役,该服还得服,一个都逃不掉!”
话音刚落,人群中竟传来了哭泣声,百姓们纷纷为自已的悲惨命运恸哭伤心,偏偏孙恩还杀人不眨眼,心里连点盼头都没,这世道究竟怎么了?外面是杀人魔王,里面是草菅人命,一个比一个凶残啊!
一股绝望的气氛渐渐弥漫开来,卫风却面色缓了缓,继续道:“不过,徭役之苦,本将也听说了一二,为此家破人亡者多不胜数,恐怕把卫城修筑起来,山阴的丁口最少得去了三成,府君历来仁慈爱民,本将也不愿坏了府君名声!”
百姓们一听有了转圜余地,立时生出了一线希望,全把耳朵高高竖起,卫风又道:“今次给们个机会,限时明日清晨,但凡家中有十五至三十岁丁壮两人及以上者,须出一丁从军,若只有一名,可特赦居家赡养父母,无丁壮也在赫免之列,前三者免徭役,机会只有一次,褚郡丞会严格盘查,还望诸位好好把握,莫要误人误已啊!”
褚炎之接过来拱了拱手:“卫将军于城头奋勇杀敌,炎之虽不能亲临战阵,但于情于理当为府君与山阴士庶解除后顾之忧,请府君、卫将军不必担心!”
王凝之与谢道韫双双现出了满意之色,都觉得卫风这主意不错,每户抽一丁,既便战死对家族也没太大影响,不会过于扰民,他们相信凭着卫风的一番恐吓,报名从军者必然人头汹汹!
果然,百姓断去了所有念想,要么服徭役折磨至死,要么出一倒霉蛋挽救家族,这还用选吗?
“府君,民愿送次子报效朝庭!”
“民这就回家让阿弟来投军!”
伴着嗡嗡声,百姓们纷纷表态,之后一窝蜂的向四处散去,事关生死大事,回家得闹腾一阵子了。
谢道韫不由摇摇头道:“哎~~百姓们太安逸了,大难当头还畏缩不前,非得卫将军才能驱使他们,虽然妾对守住城池有了信心,可这心里总不是个滋味!”
众人均是深有同感,好话好说没用,非得打疼了才肯俯首听命,这不是贱吗?
卫风也苦笑道:“天底下,深明大义者寡,营营苟苟、得过且过者众,不到最后一刻,大部分人都会有侥幸之心,总认为朝庭援军不日将至,而城里万余守军,怎么着也能坚守个三到五日,都想着别人去打生打死,自已却坐享其成!山阴百姓血勇已失,要想改变非是一朝一夕之功,不过,打退孙恩之后,末将有的是手段把他们训练为一支精兵,保我会稽一方太平,请府君与谢夫人放心,而末将是趁着孙恩立寨,攻势稍缓才有空下来,如今该回去了,末将告退!”
卫风深深一躬,正要转身离开,王蔓已忍不住唤道:“卫郎,小心点!”
王蔓与小兰带着满脸的担忧,甚至王道怜诸女的目中也流露出了一抹关心,卫风摆了摆手,哈哈笑道:“放心,你男人命硬的很,除了老天爷,谁都收不走!”说着,大步而去。
伴着脚步,卫风的歌声飘了过来:“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谢道韫、王凝之、王蔓、褚炎之等有一定文学功底的人不由目中现出了迷离之色,仿佛一副优美的江南水乡被展现在眼前,好半天,谢道韫才转头叹道:“这首歌格式虽是奇特,却撩人情思,令人忍不住生出游玩之心,城外战事正酣,卫将军竟有此闲情逸致,妾再不担心了,孙恩必败无疑!”
王凝之也跟着道:“卫将军之才,我不如也,只是可惜了,他不是士人,否则必为一风流人物!”
谢道韫望着卫风的背影没有接腔,目中却渐渐凝起了一层坚毅....
城外的战事虽然稍有缓歇,但孙恩军一边继续给城头施加压力,打算以疲劳战术拖垮守军,一边分出人手立寨,由于守军不点灯,他的军中也是漆黑一片,令人摸不透虚实。
趁着黑,孙恩来到了军阵的最北端,频频翘首张望,根据信报,徐道覆该来了,这让孙恩的心里充满着欺待,不仅止于徐道覆横扫三郡掠得的大量人口财物,还在于兵力也会相应的补充,对攻取山阴有着很大的帮助!
“将军,您快看,徐将军来了!”一名部将猛的向前一指,声音中蕴满了激动!
前方两到三里的地平线,渐渐现出了星星点点的火光,在黑夜中尤为的显眼,孙恩顿时色变道:“快去传令,让复堂(徐道覆表字)熄灯前来!”
“遵命!”一名军士疾步而行。
片刻之后,前方的灯火陆续熄灭,孙恩这才松了口气,却仍是不放心的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山阴城已融入了黑暗当中,在月色下,只能勉强看出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有如一只巨大的凶兽屹立在天际,白天的攻城战,全军共折损了五千余人,重武器全部被摧毁一空,接下来只能仗着人多势众的优势狂攻不止,只不过,光靠搭梯子爬城墙能爬的上去吗?
孙恩的心里莫名的起了一丝烦燥,关键还在于时间太紧,攻城的方法有很多,掘地道、水淹、堆土丘、甚至重新打造器械,这都需要有充足的时间,形势逼使他只能打人海战术,暗暗在心里骂了声草蛋,孙恩带着极度的不甘再次把目光向前投去。
不多时,徐道覆快步奔来,施礼道:“道覆参见将军!”
孙恩匆匆挥了挥手:“无须多礼,来,你给老夫说说,吴兴、义兴与吴郡的情况如何?”
徐道覆脸面一红,讪讪道:“回将军,吴兴倒是一如所料,末将成功斩得吴兴太守谢逸头颅,只是义兴....”
原来,徐道覆当天攻义兴不下,经再三斟酌,第二日清晨领全军弃义兴直奔吴郡,但攻打吴郡也不太顺利,虽然通过内应破了吴郡郡治吴县(今江苏苏州)及数座县城,在城内大杀一通,掠得资财无数,男女丁口数万,但陆、顾、朱、张这吴郡最大的四家士族庄园没能攻破,这四姓是老牌士族,各有府卫数千,床弩投石机齐全,城堡修的象一座小型城池,盘查严密,外人没法混入,由于担忧朝庭援军随时会至,因此徐道覆果断率众南下,赶来与孙恩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