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全小心翼翼取过那封书信,手抖个不停,不仅是他,皇上拿着这封信也是抖个不停,盖因着是一封血书。
“臣山西省提刑按察使司佥事陈光耀冒死进谏...
山西全省大旱,自去年冬日起,无一滴甘露降下,百姓困苦,无以为继......
春末曾闻圣人恩德,有湖广存粮辅饥赈灾,阖省叩谢圣恩......
然夏日炎热,臣恐灾民有所不济,微服探查,方知山西一省已然十室九空,民自相食,臣叩问知府刘辉等人......
不想被拘禁府衙之内.....
自此民乱,臣始得出......
臣自知未察刘辉等人恶行,又未能及时上报朝廷,造成民乱动荡,罪该万死......”
最后的情况陈光耀未写出,皇上也知道是什么情况了,皇上震怒,喊道,
“让内阁那些尸位素餐的人给我滚过来!还有户部尚书、吏部尚书、提刑按察使、承宣布政使司山西省参议、督察院、大理寺,还有,还有,”
皇上身子一个晃悠,抚着额头,只觉眼前一片眼花缭乱,李全赶紧搀扶。
皇上摇摇头,
“不,不用那些人,就让内阁阁老过来!”
李全称是,赶紧命一小黄门出去唤人,自己给皇上按摩头部。
正巧这个时候,太医来了,给皇上扎了几针,告诫皇上安心养病,切记大喜大怒,皇上头疼难忍,更兼心急如焚,依然不得好,暴怒之下打了二十板子赶出宫去。
而后,取来薛院正供奉的仙药方觉得舒坦些。
内阁大臣匆匆赶来之时,正好碰见被打的太医,面面相觑之下,不敢耽搁,忙往乾清宫去了。
几人磕头请安,未能听到皇上唤起身的声音,不敢抬头,只能跪着。
本朝阁老大臣总共有三位,最长的内阁首辅是太子太傅兼职户部尚书张恩尚有七十了,次辅是兼职大学士的刘林,还有最年轻的大理寺卿葛优,不过即使是葛优也有五十了。
乾清宫的地板是大理石铺就的,光亮平整,但坚硬冰冷,跪了不上一会,几人便早已腿脚发麻,疼痛难耐,额头冒汗不已了。
皇上仿佛才看到了一般,道,“还不赶紧让人扶起来,李全,你个蠢奴才,朕头痛你也头痛不成?”
李全磕头告饶,“老奴罪该万死!”
几个阁老都是做了多少年的官了,知道皇上是借机警告他们,相互搀扶起来了,作揖长拜,“是臣等的罪过。”
皇上的声音十分平静,道,“哦,你们的罪过,那你们说说你们有什么罪过?”
三位阁老并不敢言语,他们心中多少有些猜测,但不可能实说,不然你是窥伺宫位呢还是早有耳闻却不上报呢?
几人相视之后,异口同声道,“还请圣上明示。”
皇上深恨的就是他们这个样子,平日里斗个你死我活,在这个时候总能合起来对付他,深吸一口气,暂时不是和他们计较的时候。
取过陈光耀的书信递了过去,相互传阅之下更不敢吱声了。
“说说吧!到底该怎么做!”
张恩尚是内阁首辅,他是第一个,沉思片刻道,
“圣上,当务之急是请调湖广、江南等地存粮赈济救灾,与此同时在灾区动乱之地,派兵袭缴,定要趁着秋种未来之前解决乱民袭扰之事,以安民心。再者命礼部准备天坛祭祀,请圣上请求雨露。”
“皇上,臣有异议。”葛优上前一步道。
“你说。”葛优是皇上心腹,他的话总是要听一些的。
“从陈光耀血书来看,乃官逼民反,尤其是春末朝廷刚刚给付灾粮,当务之急是将刘辉等贪官污吏绳之于法,以儆效尤,才能平复民怒。”
“皇上,葛大人所言虽有理,但山西一省早已动荡难安,一片弭乱,刘辉等人身死未知,况仅凭陈光耀一人之言以判其罪,过于偏听偏信了,陈光耀身为提刑按察使司一员,原本有监察百官之责,他未能察觉已是罪臣,谁知他是否是畏罪自杀?”刘林辩驳道。
“刘辉是你的族人,刘大人是在为他开脱吗?”
“简直一派胡言,刘辉虽与我同姓却无任何关系,葛大人未免太血口喷人了吧!”
“够了!”
皇上甩下一子母螭镇纸,摔到两人脚下,才停歇了。
不禁按了按眉头,这葛优真的是,够蠢的。
原先皇上将葛优提拔上来是为了给大臣之间插上一根针,往日里随便他咬谁都十分宽容,但要是什么时候都不忘咬人就不大好了,或许他得想法子换一条狗了,应天府伊贾雨村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这些事后话了,当务之急,是山西的事情。
“张爱卿老成持重,一切便拜托张爱卿。”
张恩尚推脱道,“老臣年老体弱,还请皇上另请贤臣方好。”
前面说到张恩尚已经是七十岁的人,在内阁一向是吉祥物一般的人,皇帝也从不派差事给他,这次的事情混乱难知,还是不要插手得好。
“张大人若是年老体弱,不如在家中休养可好?”皇上神情莫辨道。
“多谢皇上开恩。”张恩尚没有推辞,当下就跪下来谢恩。
皇上原想着激他一激,没想到他顺着杆爬了,皇帝都是多疑的,他张恩尚原本也不是一个多么清高的人,要不然七十多岁了还攥着权柄,他这样的表现,自然让皇上起疑,但君无戏言,一时间也没办法回转了。
“张爱卿劳苦功高,纵使回去休养也不能忘朝廷之事啊!”
“臣谨遵圣恩。”
“那么刘林你便来总管吧,事情宜早不宜迟,你们下去安排吧!”
“是,臣等告退。”
众人正要离去,皇上又喊住了,“等等,太子年长,让太子主持,另命义德亲王辅助。”
皇上近日来哪怕时常服用仙药,有时候也觉得力不从心,就是再不喜欢太子,也要考虑后辈之人了,正好也瞧一瞧他们的本事。
内阁大佬们出来之后,葛优向来与其他两人关系不近,第一个告辞了。
刘林恭敬询问,“老大人为何推辞圣上之言呢?”
刘林确实不明白,皇上一向喜怒不定,刚才道回家休养怕是要他卸任的意思,这张大人怎么会就这样同意了呢?
张首辅笑呵呵,道“老夫本就年老,更有饥渴之症,便是日常政务都难以为继,更堂皇这般重责了。”
屁,刘林第一个不信,但张恩尚是老狐狸一般的人,要从他嘴里套出情报来太费精力了,他是次辅,张恩尚不管事,他就是头一个顶上的,山西旱灾问题严重复杂,不是一时半会能理清头绪的,也不想跟他打机锋了。
“张大人,下官既然担当了救灾之事,不好多聊,就先离去了。”
张恩尚好好先生一般,笑道,“快去吧!你的事情要紧。”
刘林匆匆离开之后,张恩尚渐渐收敛了笑容,对身边的小黄门道,“天冷了,该收衣服了呢。”
小黄门瞧着热辣辣的太阳,摸了摸自己额头热汗,不知道是自己热疯了还是张大人热疯了?
讨好道,“大人说冷可不就冷了。”
张大人见他一脸懵懂,只叹“还是无知是福啊!”
遂离去了,从此也是紧守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