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都不做, 保底也是个王爷,争的话九死一生,不争一死九生,这种情况我为什么要争。”
“活着不好吗?为什么要去找死?一个搞不好还要连累身边的人。”
叶朔不解。
“我做王爷, 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 以我这个性子, 任由是谁也不会对我委以重任, 到时候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有父皇和皇兄们在上头扛着, 我只管每天吃吃喝喝就好了, 你觉得这样的日子过着不舒服吗?”
“再看我父皇,一天天天不亮就要起, 等到天黑了还没睡, 不是操心这个,就是要操心那个,一不留神还要被言官骂, 为了博一个明君的好名声, 被骂了还不能还嘴。”
“但凡有个天灾人祸,严重了皇帝还要下罪己诏, 求老天爷宽恕自己,一年都出不了皇城几次,但凡出去的次数多了还要被骂劳民伤财,一天天的防备这个又防备那个, 生怕有人惦记自己屁股下面那张椅子,连喜欢的东西都不能多吃……”
肩负着一国的兴衰, 每一个决策都关系着无数百姓的性命,这这这…哪儿是人过的日子啊!!
光是想想叶朔都觉得哆嗦。
这些还只是明面上的, 叶朔没说,当皇帝还要拼命生孩子,古代小孩夭折率又高,皇帝孩子少江山容易不稳,还要面对宗室大臣们组团催生。
后宫中确实不乏真心的妃子,但也有很多不是真心的,皇帝还要时不时客串一把播种机的角色。
以及到了晚年,身体虚弱,若是养出的孩子各个都好也就罢了,但凡有几个野心大的,老了都过不安稳。
坐上皇位的那一刻起,这辈子就再也停不下来了,所有的争斗非死不能终止。
风光是的确风光,但惨也是真的惨。
叶朔看向大表哥:“我思来想去,我实在是想不到任何一个理由,大表哥你觉得呢?”
纯赔不赚的生意,傻子才做。
至于一旁的魏温,如今已经听傻了。
这还是生平第一次他听到有人说这样的话。
普天之下,谁人不知道做皇帝好?
这几乎已经成了默认的铁律了,即使是魏温都不能免俗。
乍一听到叶朔这样说,魏温想我不想,下意识的就要张嘴反驳。
结果…魏温压根就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唯一一条可以随意决定一个人的生死,那也仅仅只是针对昏君的,以及,也是要拿平常的操劳换来的。
这世间从来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心思不正的就不说了,其他人在什么位置上就要承担什么位置上的责任。
综合考虑,确实好像是当个王爷更合算一些。
只要投胎投的够好,几乎是最省心的了。
权势也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要不跟皇帝做对比,哪怕是皇帝的儿子都要礼让三分。
魏温憋了半天,最终憋出了一句:“你难道…就没有一点野心?”
权势美色,几乎是所有人一生都在追求着的事,而小表弟一出生,九五至尊的位置就摆在了触手可及的地方,这样的诱惑,试问天下又有谁人能抵御的了呢?
若是轻言放弃,着实是白白浪费了这上天恩赐的机遇。
叶朔遥记得,上辈子他爸也问过他同样的问题。
野心野心,人这一辈子,都是在为自己的野心买单。
只要丢掉了野心,一切都会变得轻松起来了。
叶朔不是因为看不透,恰恰相反,他正是因为看的太透了,所以觉得不值。
那个位置,不值得他拿那么多东西去交换。
“我这人心眼小,容不下那么多的东西,我就只是希望身边的人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就好。”
命运有的时候是很残忍的,所以叶朔从不敢奢望太多,做人太贪心的话,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魏温沉默了一瞬,很快,他没忍住,又问:“你难道就能忍受永远有人压在你的头上?你对自己的要求也太低了,也太简单了些。”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叶朔无语:“天底下比我厉害的人有那么多,若我一个一个去比较,还不得把自己给累死啊?”
接受自己的局限性其实没那么困难,不需要时时刻刻都要去逞强,什么情况都要去做最好的那一个,搞清楚自己目标究竟是什么才最重要。
人活着是不断挑战自我的过程,其他不论是谁,都不过是生命中的过客罢了。
叶朔如今想做的就是要将这些注定要成为过客的人强行留下,相当于逆天而为,哪里就简单了?他觉得自己超牛逼的好吧。
就好比一个注定要死的人,你用尽手段,硬是把他/她又留了两年,让他/她又过了两年自由舒服的日子,哪怕这人最后还是死了,但最起码,你亲手打破了既定的命运,难道不值得骄傲吗?
魏温这下子彻底说不出话了,望着小表弟坚定的眼神,他似乎…有一点点理解了。
“所以,你才这么早就为小公主未来做打算?”
“自然。”叶朔点点头。
“如果一直无事发生也就罢了,但如果命中注定我母妃在未来一定承受母女分离的痛苦,我希望可以通过我的手,来规避掉这样糟糕的命运。”
哪怕上辈子,他已经失败过一次了。
魏温着实是被小表弟这一番话给震惊到了。
这回轮到叶朔发问了:“那么你呢,想不想要带领镇国公府走向另外一种结局?”
便宜爹的防备,下一任皇帝的不确定性,以及几乎是注定要没落的三代,是随波逐流,将全部希望寄托于运气,还是说在安全线以内,暗暗开始改变?
叶朔的计划从来都不是主动进攻,风险就会瞬间缩小很多。
再说了,真要站在便宜爹的对立面上,以如今外祖父家这个状况,手里头的兵权大头基本上已经被分干净了,他刚出生的时候说不定还有点希望,现在再想动作,基本上就是在找死。
叶朔要做的就只是给小公主,还有外祖父家托个底罢了,用不上最好,万一用上了也不至于说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万一便宜爹和下一任皇帝起了什么念头,朝堂上好歹有人跟着劝一劝,风向不至于说是一面倒。
对于那些不在意镇国公一家死活的人来说,既然镇国公一家死活都很自己没关系,那为什么还要努力去救呢?
事不关己,便会高高挂起。
要是光这样还不够,大不了就一撸到底,从国公府子孙变成彻头彻尾的平民,但凡后辈有一个稍微能成事儿的,凭借着朝堂上事先准备好的基础,也还有东山再起的希望。
火苗熄灭了,火种还在,就不至于说一点机会都没有。
“另一种结局……”魏温喃喃,继而苦笑。
“哪有那么容易,总归还是要担风险的。”
叶朔并不否认:“这是自然。”
不论做什么都是会有风险的,区别就在于买期货买股票买基金还是存定期。
如果只是存定期的话,除非是特别特别特别倒霉,这样的话那就什么都不说了。
魏温没回答是,也没说不是,他只是问道:“你说的那些东西,当真能够实现?”
“嗯,基本没问题,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叶朔指了指那一堆手写课本。
基础数学,基础物理,基础化学……别看里头的内容不多,但都是各个领域巨佬们智慧的结晶,放在海市蜃楼都被称为神迹的古代来说,完全就是降维打击。
之后还有进阶数学、进阶物理、进阶化学,以及高阶数学、高阶物理、高阶化学,这些东西放到现代绝大部分人一辈子都弄不明白,放到古代也是一样,足够一个人学一辈子了。
魏温拿起一本来翻了翻,他自认为自己的学识已经足够渊博,结果看了之后才发现,根本看不懂上头写的是什么东西。
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但因为读的书比较多,魏温隐隐能够判断的出来,这些东西并不是瞎写。
魏温强忍着眼晕的感觉,道:“…你确定,寻常人能够学的会??”
“这还真不一定,确实需要选来着。”毕竟学渣还是要占大部分,真正有天分的人确实不多见。
技术型的人才不论古代现代,走到哪里都吃香。
“不过选人的话,你那边没问题的吧?”
这一点魏温并不否认。
圣上对国公府如此防备也不是无的放矢,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是现在,相比较而言镇国公府也依旧算得上是庞然大物。
俗话说的好,皇权不下县,在交通通讯不是那么发达的古代,皇帝的对各个地区的掌控力远没有现代那么强。
更何况老镇国公扎根边关那么多年,说是当地的土皇帝也不为过。
大皇子毕竟只有一个人,借靠着大皇子,圣上安排的其他人手终归也还是有限的。
虽然边关大部分地方已经不再是老镇国公的天下了,但一小部分老镇国公依旧有很深的根基。
就比如说西南那边,如今还是要依靠着老镇国公一手带出来的徐将军镇守。
越接近边关,来往贸易的商人就越多,人员就越复杂,整个大周朝,各个地区的人都有,各种乱象也格外的严重。
因为战乱,大家都过着过了今天没明天的日子,也就不讲究那么多,那边不论是女子也好,还是男子也好,经常是今天睡一个,明天睡一个,生下的孩子满地乱跑也没人管。
尤其是商人,裤腰带松,到处留情,最后甚至孩子生出来了都不知道是谁的。
还有军营里的小兵,基本一两年两三年都回不了家,干脆就在当地娶了婆娘。
当地的女子也不必像其他地方的女子一样守节,但凡看中了哪个,直接睡就是了,若是丈夫死了,大不了再找下一个。
所以边关那里没人管的小孩还是挺多的,老国公当初在的时候觉得这些孩子可怜,曾经自掏腰包办过善堂,让那些没人管的孩子有一口饭吃,等到他们到了做工的年纪,再将他们驱逐出去。
这个习惯一直等到魏温几位婶婶当家,也一直都没有变过,每年还是会送银子过去。
选人的话倒是不成什么问题,有徐将军在,应当是万无一失。
想必小表弟也正是猜到了这一点,才会找上自己。
两人结合绝对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小表弟的头脑,他能拿出来这么多东西,证明必然不会差了。
小表弟又不想着争夺那个位置,衡量过后,魏温觉得他说的不是假话,他应该是安全的。
而叶朔呢,既然外祖父都能对大表哥放心,叶朔对自己这位大表哥也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识人选人这些最基本的东西相信是没问题的,每一个世家都有一套训练死士的方法,相信大表哥应该是知道的。
虽说选人不至于说那么夸张,但必要的手段还是要有的。
只一点,长袖善舞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是否纯粹。
长袖善舞的叶朔反而不敢要,风险要比旁人高出一截来。
如果对方是科学技术的狂热分子就更好了,都不用使什么手段,只要手里头有他没学过的新鲜的知识,对方自己就乖乖跟着走了。
说到底,既然要走技术型人才,那技术理所当然应该是最重要的,情商上头稍微差点也没关系,只要在及格线上就没问题。
以便宜爹的性格,必然不会亏待有能力的人。
明君嘛,求贤若渴是基本操作,更何况叶朔每一下都戳到了景文帝的痛点上头。
洪水水利、制盐、冶炼……哪一样便宜爹能拒绝?
同样的,这种摆在自己面前的路,魏温也无法拒绝。
半晌后,他最终还是点头了。
“我同意。”
“行,那剩下的事情就麻烦你操心了。”
彼时,魏温尚不知道小表弟这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就这样,三天时间一晃而过,将东西交给魏温之后,叶朔就踏上了返程之路。
老镇国公压根没管两人究竟背着自己商量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终于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