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门下。
战斗结束了。
江源迈步行走在满是尸体的城门下。
来到城门洞,这里的尸体非常多,层层叠叠的尸体几乎将大半个城门掩盖,全是羽林军的。
翻越尸体堆,江源看到了那个绝世猛将,看到了那个被两辆武刚车,狠狠钉在城门上的绝世猛将。
武刚车阵上的把把尖刀,刺穿了他的身体,将他钉死在了城门,血液仍旧滴滴顺着伤口滑落,在他的脚边,汇聚成了一道小河。
他已经没了气息,只是左手仍旧抓着那把重刀,可头......却早已低落。
默默注视着张太戍的尸体,江源摇了摇头,口中发出一声轻叹。
“何必呢......你这是......何必呢。”
“打了五年的铁,当了五年的铁匠,可结果......还是放不下,还是自己赶着回来送死,不过你干的漂亮,你为你的将军赢得了逃命的时间啊。”
回想起临死前发威的张太戍,江源不由一阵心悸,可怕,太可怕了,那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残疾,凭着一把刀,挡在城门前,竟是让他损失了近百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啊,羽林军将士只能几个几个的上,几个几个的给张太戍杀,最后.......
与其说张太戍是被武刚车阵钉死的,倒不如说他是累死的,真正的力竭而亡。
看了张太戍的尸体好一会儿,江源轻叹一气,吩咐道:“一会儿好好把他葬了吧,江某虽然不太懂这些武夫的想法,但此人好歹也跟随过我,就当是送他一程了。”
“诺。”
江源疲累的摆了摆手,“这里就不用清理了,等我们打开城门也不知道需要多久,转道去北门,我们从那里继续追杀霍去病。”
“诺。”
.......
沉默的霍去病,带着残余的千名将士,一言不发的逃亡于大汉皇宫中,离开了宫城南门后,埋伏似乎少了很多,至少到目前为止霍去病他们还没有在遇上任何一支羽林军将士。
但这却让人的心更加沉重。
粗略估计,目前的长安城中一共有十万羽林军,就算是为了守卫长安外城,那至少还有五万人留在皇城中啊。
可刚刚到现在,他们最多也才遇到了一半,还有两万五千人至今也没有出现,没人知道这两万多人藏在了哪里,也没人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突然从四周的围墙后杀出来。
遍布杀机的大汉皇宫,一步走错,这千余人可能就要永远留在这里了。
但霍去病却没有任何表示,按照他记忆中的方向,带着将士们一路前行,偶尔他还会安排将士们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连续打了四场生死大战,铁人也不可能抗住,如果不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霍去病敢保证,很多人可能在半路上就会活活累死。
短暂的喘息过后,霍去病带着人继续前行,队伍中,提着长刀的钱明光四下里望了望,当确定没有在队伍中看到张太戍时,钱明光的脚步不由一顿,可很快,他便又跟了上去。
总得有人留下来。
独孤林一边行进,一边来到了钱明光身旁,口中喘着粗气,额头的汗水混杂着脸上的血迹,滴滴滑落。
“他很厉害。”
独孤林大口喘着粗气说。
钱明光横了他一眼,骄傲说道:“当然!他可是张太戍,当年就是他砍下了那个卢胡王的左臂,要是没有他,河西之战能否大胜都得两说。”
快跑的独孤林笑了笑,“对,我知道,可我想说,我很羡慕你。”
钱明光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笑容,“我们现在一样,等此战结束,你就来我们霍军,我让你当我的副将。”
独孤林激动的点着头,“好,一言为定。”
可他的心.......却不免悲凉了起来。
此战过后?我还能活到那个时候吗.......
霍军的副将.......呵呵,做梦都想进入的军队,做梦都想得到的职位啊,可......可还会有霍军吗?
我们现在.......其实就是一群反贼吧,对于大汉而言,对于陛下而言,我们就是一群.......造反的逆贼吧。
似是看出了独孤林心中的想法,钱明光用肩膀推了他一下,“别想那么多了,我们肯定能活着离开这里,别忘了,你现在可是霍将军手底下的人,有霍将军在,难道还怕打不赢吗?要知道,霍将军这辈子可还没打过败仗呢。”
“我相信,我相信霍将军一定可以带我们离开的。”独孤林重重的点头微笑。
可也就在这时,队伍的前方传来了霍去病的声音,“停——!”
随着霍去病的声音响起,千余人的队伍快速停下,钱明光和独孤林先前一直都站在队伍中央闲聊,这也让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四周的景象。
此刻,当他们走到了队伍最前方,和霍去病并排站在一起时,他们才发现,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中闯进了桂宫!
现在的他们就站在桂宫外的广场中央,而霍去病之所以让他们停下的原因,不是到了什么桂宫,而是空气中那隐含的杀气,和无数道沉重的脚步声。
钱明光攥紧了手中的长刀,独孤林提起长枪,千余伤痕累累的霍军将士也摆开了架势。
很快,沉重的脚步声道道响起,数不清的羽林军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片刻间,整座桂宫便充满了羽林军将士的身影。
弓箭手搭好羽箭,长枪手持枪列阵,足足一万五千人,将霍去病一行这仅仅千余人团团包围。
钱明光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一万五千人啊,这可是整整一万五千人将他们这千把人团团包围啊!甚至都不用步兵冲锋,在场的五千名弓箭手一轮齐射,就可以彻底解决掉他们。
可霍去病却依然无惧,长剑横于胸前,高声大喝,“冲出去!”
“且慢!”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自眼前的军阵深处响起。
过了半响,眼前的军阵缓缓分离,一名身穿红甲的老将迈步走出。
老将身材高大,面容坚毅,蓄着一缕花白的胡须,纵然年过半百,但那步伐依旧坚定,浑浊的老眼中泛着缕缕迫人的光芒。
迈步走出军阵,站在军阵的最前方,身后的披风于风中轻轻飘舞,老将云定兴默默打量着冠军侯,默默打量着眼前那个虽身陷重围,但却仍要背水一战的年轻人。
看着他,云定兴浑浊的老眼中不免涌现出了一抹敬意。
“上郡老将云定兴,见过大司马。”云老将军拱手抱拳,向霍去病表达了他的敬意。
“霍去病,见过云老将军。”在这员老将面前,霍去病没有丝毫托大,即便眼下双方是敌人,可他也依旧给云定兴行了一个晚辈礼。
原因无他,云定兴一生镇守边关,为大汉立下了赫赫战功,这种老将值得他霍去病一拜,但......但没想到,刘彻居然把他也调了回来,把这位百战老将也调回了长安。
八万五千边军,再加上一万五千羽林军,还有那被钱明光打散了的一万羽林骑,十一万大军,长安城足足留守了十一万大军,呵呵,结果,他又把云定兴调了回来,他究竟是有多害怕自己杀出重围啊,他又究竟......是多想自己死去啊。
“大司马,老夫不愿多说其他,我虽然尊敬您这些年为大汉立下的功劳,但老夫却不能违背陛下的旨意,大司马,请降!”云定兴低垂着老眼,他在说刚刚那番话时不敢看霍去病,大概......也没那个脸去看吧。
“请降?降?”霍去病笑了,攥紧手中的长剑,霍去病笑问,“敢问云老将军,若霍去病是一个会投降之人,您觉得河西一战我会胜利吗?你觉得漠北之战我能取得如此战果吗?”
沉默良久后,低着头,云定兴给出了答案,“不可能。因为您是我大汉的冠军侯,所以您这一生也不可能投降,投降的霍去病.......也就不是霍去病了。”
霍去病长剑横起,“那也就不必再多说什么了吧。”
“唉。”云定兴长叹一气,“大司马,老夫真的不能违背陛下的圣旨啊。”
站在云定兴身后的两名年轻副将,神情不由焦急开来,可他们却一句话也不敢多言,只能死死握住腰间的剑柄。
云定兴微微侧目,他看到了身后副将的奇怪动作,心中不由一笑,到底是年轻人啊,胆大妄为。
不过这年轻人也有年轻人的好处,若是自己像他们这般大,只怕会二话不说,直接带着兄弟们保护霍将军离去吧。
呵呵,可惜,老夫到底是老了,心中有了很多的牵挂,这诺大的云家,可不能没人打理啊。
“传我将令,攻——!”云定兴大手一挥,低头下令。
“喝!”一万五千羽林军大喝一声,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霍去病一声嘶吼,“冲出去!”
云定兴身后的两员副将已经急的快要疯了!
老将军不是真的要杀了冠军侯吧?他可是冠军侯啊,他可是我大汉的战神啊,我们怎么能.......
就在双方即将到刀兵相见时,一声女子清脆的娇喝突然自一旁的桂宫中响起。
“住手!”
下意识的,所有人循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桂宫的大门于此刻豁然打开,一道纤细的身影从殿中走出。
国色天香,相貌柔美的刘语兰,穿着一身淡黄色的长裙,缓步走出宫殿,走到了两军对阵的中央,那水灵可人的大眼中,充斥着晶莹的泪珠。
眼见刘语兰出现,云定兴第一个跪了下去,“老臣参见平阴公主。”
很快,一万五万羽林军同时单膝跪地,“参见平阴公主。”
霍去病怔怔的注视着突然出现的刘语兰,一动不动。
背对着霍去病,含泪的刘语兰,注视着云定兴,轻声道:“放他们走。”
云定兴闻言皱紧了眉头,“公主,这恐怕不行,老臣不能违抗陛下的......”
“刷。”一把锐利的匕首出现在了刘玉兰的脖子上,流着泪,刘语兰握着匕首,横在自己细嫩的玉颈上,心碎喊道:“放他们走,不然,不然我今天就死在这里!”
“公主!”云定兴吓得一声惊呼,而刘语兰身后的霍去病却只是怔怔的看着她,看着这个挡在了自己身前的女子,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我再说最后一遍,放他们走!”佳人手中的匕首已然微微落红。
云定兴的眉头皱的死死的,好在这时,一名小太监突然出现在了云定兴身后。
........
未央宫中, 刘彻无奈的笑了,“到底是长大了,胳膊肘都开始往外拐了啊,呵,既然语兰都这么说了,那就让云定兴暂且停手吧,朕........不能一次又一次伤自己女儿的心啊。”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