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心已经凉了,没有了刚出锅时的温糯,但甜香的味道,软嫩的口感还在,刘孙氏拿起一枚精致的小点心,放进嘴里,细细的咀嚼、品尝,然后掉下泪来。
女儿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才有了现在的身份、地位,失而复得的感觉,不止有开心和兴奋,还有着哀伤和担忧。
能再吃到女儿亲手做的东西,刘孙氏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可当这个梦实现了,刘孙氏却又心痛到无以复加,她不敢面对女儿的目光,当初,几乎是她亲手把女儿送向了死亡。
“娘,你别再哭了,再哭眼睛可就要哭坏了,我们娘几个能重逢,这是多大的喜事啊,该高兴才是。”刘英男伸手帮娘亲擦了擦眼泪。
回手下了些力,把钢子从身后拽了出来,“钢子,你到娘身边坐着,听话,尝尝姐姐做的点心,可好吃呢,刚刚没吃饱吧?”
那么好吃的鸡丝面,弟弟只吃了一碗就不肯再吃了,肯定是没吃饱的,把钢子按坐到椅子里,垫着帕子拿了一块点心,塞进他手心。
钢子一只手接了姐姐递过来的点心,一只手依然拽着姐姐的衣襟,不肯撒手,好像他的手一松,姐姐就又会消失不见了。
刘英男不知道,当钢子看到娘亲偷偷地哭,听到她说姐姐死得很惨,再也回不来了的时候,这个看似跟姐姐并没有很亲近的小少年,是如何哭到泣不成声、撕心裂肺的。
那个每天挨打,挨骂,却又要家里、家外一把抓,什么活儿都要干的姐姐,就这么去了,从此再也不会在他的生命里出现,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像是被人用刀割开了胸口,看着鲜血一点点的散尽,看着心脏慢慢停止跳动的无力感,放不开也抓不住。
“钢子,姐姐不走,姐姐去拿把椅子过来,就坐在你对面,好不好?”刘英男半蹲在小少年的面前,握住他拽着自己衣襟的手,拇指在他的手背轻轻的摩挲,以示安抚。
钢子看了姐姐一眼,突然放下手里的点心,起身去搬了把椅子,把椅子放在自己的面前,然后一只仍然抓着姐姐的衣襟,另一只手拿起那块垫着帕子的点心,塞进嘴里。
他不说话,却似乎说了千言万语,刘孙氏看到姐弟俩的互动,突然抬起一只手臂,蒙在眼睛上,不能再哭,不能再看,真的疼到肝肠寸断。
“我让吉祥去端盆温水进来吧,孙姐姐你洗把脸,然后咱们好好说说话,这么一直哭也不是办法,你有什么想跟英男说的,说出来心里就会舒服了。”
高氏亲自起身,打开门让吉祥端水,刘英男这次没跟干娘争,她看不得钢子像小狗一样,盯在自己身上的可怜巴巴的小眼神,乖巧得让你想把心扒给他。
水被送进来,高氏亲自拧了布巾,递到刘孙氏的手上,自己也拧了一条,使劲儿的擦了擦脸,擦去脸上的潮湿痕迹,心也跟着舒服了一些。
再抬头,却看到刘孙氏重新拧了帕子,举到刘英男的面前,一手搭在女儿的后颈上,一手拿着布巾帮她擦脸,轻柔而仔细,还带着些小心翼翼。
刘英男就那么一动不动的感受着脸上的温度,布巾渐凉,可这个完全影响不到刘英男,她现在只能感觉到温暖在胸口荡漾。
“来,钢子,你也把脸擦擦,哭得跟花脸猫一样,别让你姐姐笑话了去。”刘孙氏对儿子就没有这么温和了,拧了布巾,直接塞到他的手里。
本来那只手里捏着姐姐给的帕子呢,此时也不得不把帕子先放到小几上,然后胡乱地抹了几把脸,把布巾扔回到水盆里时,手又迅速地把帕子抓了回来。
看到儿子和女儿都拾掇干净了,刘孙氏伸手捋了捋女儿额边的碎发,有点舍不得,有点不甘心,但到底还是用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女儿的面颊,然后坐正了身子。
轻咳了一声,刘孙氏准备开口说话了,因为不知道刘孙氏想说什么,屋子里的几个人都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高妹妹,我不知道你和英男是怎么遇上的,是怎么救了她的,不管怎么样,我都感激你,让我闺女能好好地活着。”
高氏刚想开口解释,刘孙氏已经自顾自地往下说了,“英男,你要孝顺你干娘,要像孝敬亲娘那样孝敬她,要是没有她,你肯定现在已经不知道如何了。”
刘英男也想接话,刘孙氏却像是怕自己一停下来就说不下去了似的,赶紧着继续,不给别人插言的机会。
“我和钢子这就走了,我们两个不会留在这里,你是我闺女的事情,以后再不要提了,你就是金老爷和金夫人的女儿,一辈子都是。”
“你也别担心我和钢子,钢子已经是大人了,不用我怎么照顾,说不得以后还得他照顾我这个当娘的呢,我也会照顾好自己的,不会让你挂心,所以,你只要过好自己的就好了。”
边说边起了身,不给刘英男拒绝的机会,刘孙氏怕自己一个犹豫就会心软,女儿既然已经逃离了那个冷漠的家,也逃离了赵府,那她就该过她自己全新的日子,不应该再跟过去有任何的牵扯。
“钢子,走了。”刘孙氏抓住儿子的手,毫不犹豫地往外走,如果被人知道眼前的大小姐,就是自己的那个大女儿的话,恐怕日子又要被闹得天翻地覆了。
她不想自己的闺女再掉回苦窝子里,现在知道了女儿过得很开心、很幸福,对于刘孙氏来说,已经是最好的救赎,她帮不上女儿什么,能做的只是不扯她的后腿。
钢子也听话的跟在了母亲身后,他很聪明,自然也就想到了,娘亲肯定是不愿意拖累姐姐的,所以拽着姐姐衣襟的手,松得分外干脆。
似乎刚刚紧紧地扯着姐姐,就是为了此刻的分离,所以把最后的一点不舍,都攥在了掌心,留在了姐姐的衣襟上,从此,各自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