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往事

七夕晚上,关雎宫内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教坊司新排的曲子《长生殿》演奏完毕后,坐在殿中龙椅之上的人摆了摆手,众艺人鱼贯而出。

“三郎可是累着了!”

说话的是一个着金黄色绣着凤凰的云烟衫,逶迤拖地黄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手挽碧霞罗牡丹薄雾纱的年轻女子,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

她云髻峨峨,戴着五凤朝阳挂珠钗,脸蛋娇媚如月,眼神顾盼生辉,撩人心怀,此刻正痴痴的看着坐在她旁边的男子。

欧阳正浩神色疲惫,听到旁边人儿娇滴滴的声音后,脸上露出难得的一丝笑容,转身,把旁边的人儿抱了起来,放在大腿上,宠溺的看着她,道:“瑶儿,你父亲上次回京路上遇刺之事,这长时间你在我面前只字未提,我知道你是不想让你的三郎为难。”私下里,欧阳正浩在她面前从来不用“朕”这个称呼。

说完,欧阳正浩叹了一口气,怜爱的抚摸了一下她那白里透红的脸蛋。

“可是我不想让你受委屈,你父亲的事情虽不知具体何人所为,估计跟党羽之争脱不了干系,你且等着瞧,我一定要给你个交待。”

他怀中所抱的女子正是圣眷正浓的江贵妃---江若瑶,听到他的承诺,江若瑶双手轻轻的勾住了他的脖子,朱唇轻启,一记香吻印在了他的唇上,等他回味过来,回应之时,她调皮的忙把头偏到一侧。

连续五天因为她月信的原因他都没有宿在了关雎宫而是去了其他嫔妃处,他早就心痒痒了,虽年过半百,在保养和保健上作为皇帝的他可谓下足了功夫,外表看起来也就四十岁的样子,经她这么一挑逗,某处已急不可耐了,只有跟她在一起时,他才会有那种情窦初开的感觉。

屏退了其他宫人后,那张在偏殿他特意为她打造的超级豪华大床他都顾不上去了,欲直接在龙椅上要了她,等到他的上衣褪到一半时,门外却传来凤藻宫主管太监---高全那低沉的尖细声音。

“陛下,丽贵妃突发高烧,口中一直念叨着要见陛下!”

江若依眸中闪过丝怒色,见趴在她身上的男子眉头蹙了一下,她替他理了理衣服,温柔的道:“姐姐现在身体不适,三郎还是去探望一下姐姐,虽然我心中很不舍……”话未完,竟哽咽了起来,泪珠儿一滴滴的往下掉。

心疼的欧阳正浩不停的替她擦拭,他怜爱的看着她,起了身,把她扶起来,靠在他的怀中,又拿起她的双手放在他的胸前,深情的道:“我的这里只有你一个,无论那些老家伙怎么反对,明年开春了,我都要立你为后。”

“三郎…………”

她的话未讲完便被欧阳正浩轻轻捂住了嘴,她只能用吃惊的目光看着他,她从未想过当皇后,只想在后宫好好活着,只想得到他全部的爱,只想家族飞黄腾达。

“我心意已决,瑶儿我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在你身边陪着你、护着你,只有你当了皇后,后宫中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才能有所收敛,丽贵妃私下里对你所做的事情你不说我亦知道,念在那毒妇生了语儿的份上,我暂时不收拾她,她父亲明年就要告老还乡了,对朝政也掀不起什么大波澜了,她哥哥资质平庸,不堪大任,且等我去看看那毒妇又出什么幺蛾子。”他对她光洁的额头深深吻了一下,坏笑道:“瑶儿你且在床上等着夫君,我们再努力努力,或许不久就会有自己孩儿的。”

江若瑶娇嗔道:“三郎你好坏!”

一抹娇羞之色铺满了她整个脸庞,见她这副小女儿姿态,欧阳正浩更是舍不得离开她,心中对丽贵妃的不满又加深了一层,却只能起身穿衣,暂且离去。

目送着那抹明黄的身影一直到宫门外,听到宫门再次关闭的沉重声音,江若瑶的思绪才被拉回到现实,十三岁进宫,到今天已整整三年,她何曾不想拥有一个她和他的孩子,虽然几乎夜夜承恩,肚皮却半点不见动静,宫中的太医诊断不出来。

还是父亲去年托人从宫外找了一个名医进来诊治,才知问题竟出现在了饮食上,说是有人在饮食中做了手脚,放入麝香等物,这件事情除了父亲、陛下、她和那名医知道外,怕打草惊蛇,再无其他人知道,这以后她的饮食就由陛下亲派的人伺候,另在关雎宫中重辟了个厨房,未进宫时,她听父亲说宫廷凶险,却没怎么在意,等事情临了身,却悔之已晚,只能亡羊补牢。

只这以后,陛下对丽贵妃的恩情越来越淡薄了,即便她有月信时,陛下要么宿在书房,要么宿在其他嫔妃处,甚少再踏入凤藻宫了,而对她的恩宠却愈来愈盛了,“三郎”这个称呼在整个后宫中,她是唯一有资格叫的人,她只盼着经过这一番调理后,能早点有个孩子。

凤藻宫内,烛火忽明忽暗,两个宫娥忙把宫内摆放烛火的地方中的火焰过长的那一截,麻利的用剪刀剪去,宫内渐渐的明亮了起来。

偏殿内的贵妃榻上,一个着一身淡蓝色的纱衣的中年女子倚靠在榻上。她简单的发髻上插着一支梅花小簪,朴素而不失优雅,从她那略显沧桑的脸上仍可看出她年轻时那绝世的容颜,此人正是凤藻宫的丽贵妃----张采莲。

听到殿外传来的有力的“蹬蹬”声,张采莲脸上闪过丝喜色,梳妆台旁边的那块青砖上已被她刻了不多不少的三十个“正”字了。

七月的夜晚是闷热的,在这缺少男人气息的诺大凤藻宫中,张采莲却觉得奇冷无比,二十多年的恩爱之情,她不甘心就那么被鸠占鹊巢,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儿子的前程搏一搏。

见到那抹明黄越来越近,张采莲挣扎着要坐起来,却被已来到床边之人按住了肩膀。

“贵妃,好生躺在床上养病。”

欧阳正浩给她掖了一下被角,又摸了一下她那有些淡淡皱纹的额头,果然有些烫手,忙拿开了去,狐疑的看了一眼她,视线便看向了别处。

“朕已经吩咐高全去请太医了,既然贵妃身体有痒,那后宫诸事暂由瑶儿代为掌管,贵妃就先把身子养好,不必再操劳其他事情了。”

“陛下……….”

张采莲发出了一声“惊呼”声,试图要坐起来,又被欧阳正浩按住了,他冷冷的看着她,一字一句的道:“朕心意已决,贵妃有疾在身,朕不方便在此处多逗留,等得了空朕再来看贵妃。”

似乎多留片刻都会影响他的心情,他起身,准备离去时,衣袍的一角被猛然坐起之人紧紧的拽住了,回头,他看到床上之人正在用一种无辜委屈的眼神看着他,而她眼中的泪珠像断了线般的止不住,同样都是他的女人,在看到眼前之人这副模样时,他觉得除了“虚伪”外,剩下的只有恶心。

连看都不愿多看她一眼,他使劲儿把衣袍从她的手中抽离了出来,转身,跨着大步向宫门处走去,而飘荡在他身后的那句句的撕心裂肺的的叫声逐渐变得缥缈起来。

贵妃榻上的张采莲像是一叶浮萍,枯槁的双手无力的垂落在榻边,她的眼泪像是泄了闸口的江水,止不住的往外流,帝王的无情、喜新厌旧在未进宫前,她都是知晓的,却没成想,临到自己身上时,那种痛不欲生的滋味深深的吞噬着她的心,许多前尘往事,一股脑儿的都浮现在了她的眼前………………………

恍惚中,她好像看到她那死去多年的胞妹左右各牵着一个孩子笑颜兮兮的向她走来,是呀,这个位置原本就是她妹妹---张采芹的,是她不择手段逼着父亲,用了狸猫换太子的手法,顺利进了宫,当上了皇妃,享受着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而她的妹妹不得不嫁给本是她必须要嫁进早已败落的萧家独子------萧长生。

只短短的几年时间,萧长生竟由一个从九品的额外外委一跃升为从一品的将军,她很吃惊,心中也隐隐的有些后悔,在宫中荣华富贵自然享受不尽,可天子的宠爱却不是她一人所能独享的,后宫中的女人多如牛毛,她斗倒了一批,又新进来一批,这种日子,她看不到头,而她的妹妹却和萧长生伉俪情深,萧长生除了妹妹外,再也没有第二个女人,婚后几年,他们很快的便有了一儿一女,官场上的人都知道萧将军是出了名的疼老婆,那些想巴结他的人是万万不敢给他送美女的。

嫉妒之心油然而生,像是野草一般,愈长愈长,终有一天,她找到了机会,出了宫去,见到了早就想置萧长生与死地的兵部尚书杨炫炎,两人达成了秘密协议,一切都在悄悄的进行,过了不到一年的时间,曾经赫赫有名的将军府在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除了她外,京中的张家没有一个不悲痛的,她那内阁首辅老父亲---张清风,甚至悲痛的差点绝食而亡。

姐妹又如何,只要阻挡她富贵之路和让她不爽的人,无论用什么手段,她都要让她消失在眼中。

张采莲端起高全刚刚送过来的姜汤,面色平静,猛的一口全部喝了下去,这次高烧就是她自己的杰作,自然知道不甚严重,休息一晚,明天自然神清气爽,管理后宫的大权她绝不会这么轻易的交给江氏那狐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