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筠知道叶清音可能对江永华再婚以及再生孩子会有看法,却还是这么周到细致的打点礼物,堪称她学习的楷模。
好在叶清音并没有问她关于张秀英的问题。
其实就算是问,她也回答不出什么来。
凡是熟悉江筠的亲戚,几乎都不怎么在她面前提到张秀英现在的际遇。
在没有见识过江筠十四岁以前样子的人的眼里,她算是忘恩负义的孩子,攀了高枝就摒弃了贫穷无助的亲娘,跟叛徒跟白眼狼没什么区别。
江筠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凡是吃过张秀英亏的人,是不可能站在张秀英的立场来指责她没有尽到女儿的孝心的。
日夜期待张秀英能来个奇迹般飞跃的江兰,从化工厂看望过母亲回文工团之后,情绪就极其低落,除了极度的委屈,还有极度的愤怒,甚至连带着恨上了小舅张进宝一家。
而这些情绪,江兰一点也不敢透露给姐姐,只是在王海六面前大哭了一场。
江兰最怕的是,自己一旦流露出恋母情绪,江筠到时候会真的放弃她。
举目四望,真正能在她前程上有帮助的,还是姐姐。
低头认错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需要,历来是江兰的强项,可是如今她觉得自己没脸去见姐姐,也张不开那个口。
王海六作为同龄的长辈,在心理上感情上更趋向于偏帮江筠,看到江兰这么可怜,又有点心软,想了想,就换着法子去捏合两姐妹和好。
“小筠,大表姐以前是有不对的地方,而且她现在也没改,二表哥都被她闹得受不了,二嫂都跟大表姐吵过两回架了!”王海六先亮出自己并不是来替张秀英说好话的立场,同时肯定了江筠的做法:“说实话,我听他们说完之后才知道,也就你能收拾大表姐!”
江筠不吭不哈的听着:“还有呢?”
王海六嘿嘿一笑:“小筠,要说大表姐呢,她唯一做的好事,就是生了你!”
江筠冷眼相待:“继续。”
王海六壮着胆子接着说:“我是以前在家呢,就听陆大爷说过,这爹妈生孩子呀,早一个时辰晚一个时辰生出来的这个孩子都不是你,要是换了别的爹别的妈,生出来就更不是你了。”
在文工团跟那些笔杆子好的文化干事在一起,王海六也学了不少哲学和逻辑。
江筠听他说的似乎还有点道理,就没出声,看他接下来还能说什么。
王海六又道:“我一直都崇拜你,本来我想以你为主角,编个故事来说书的,结果在收集素材的时候,我才知道你小时候过的日子比我苦多了。如果是在老营沟,我妈要那么对我,唉,我早就跑了。电影里不都这么演的吗?被欺压被剥削的人不奋起反抗,就得一辈子低着头。可你在我面前,从来就是革命成功的胜利者。就是这样,我才更服你!”
江筠横了王海六一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王海六咳了一声:“小兰呢,她现在特别难受,虽然多了个弟弟,但是他觉得亲爹也不要她了,姐姐也不要她了,唯一能诉苦的亲妈她一个人又扛不起。小筠,你别生气,我不是让你跟小兰一起去扛,我们在写故事编故事的过程中,所有的正面人物英雄人物,都得孝顺父母,才能取得观众的认可。”
江筠冷笑:“我又不是什么英雄人物,我也不稀罕当什么故事主角,我也不希望取得江兰的认可。我能做到的最大的让步就是不记仇不报仇,想让我原谅,没门!想让我孝顺,更不可能!”
王海六不再勉强,他在了解了江筠更多的过去之后,就更佩服江筠,就更不会当不明是非的和事佬:“小筠,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小兰那里你放心,我会继续劝她。”
江筠无声地摇头:“你也别费那个劲了,她自己要想不通,谁劝她也听不进去。她要是想得通,你随便说句话,都是给她搭个台阶了。她要是第二个张秀英,那我也没办法!”
不能心软,绝对不能心软。
江筠想了想:“六啊,你在文工团也快一年了,有没有走得近的啊?”
王海六脸红了:“嘿嘿,没有,咱没官没文化的,人家看不上啊。不像小兰,能歌善舞的,嘴巴又甜,下连队可受欢迎了,她经常能收到大把的信。”
江筠不想管还是问了:“小兰有没有什么迹象啊?”
王海六摇摇头:“我刚到团里的时候,人家说她喜欢程老师,不过程老师现在调到总政去了,炮团有一个副营长经常给她写信,我不知道是不是。”
江筠挠头,要是小兰听她的,现在根本就不要稀罕什么人家的爱慕,应该在业务上勤下苦功,在事业上走得更高,才能过上梦寐以求的生活。
“六,那你就跟小兰说,不要说是我说的啊,你就告诉她,如果他的歌舞水平再也上不去了,那她要找个什么副营长,算她高攀人家了!如果她要是在歌舞上还能再进步,那她迟早会后悔今天跟人家谈恋爱了。”
江筠觉得自己真的是苦口婆心了。
王海六却道:“小筠,小兰说你跟陈参谋好的时候,才十五岁,是不是真的啊?”
江筠气急:“好心当成驴肝肺是吧!她能跟我一样吗!行了,那你也不用去说了,她爱咋地咋地!”
过去了这么久,江筠在面对张秀英和江兰的奇葩想法时,依旧是无计可施。
王海六无奈:“好了好了,小筠,你也别生气了,都怪我不该多嘴。对了,开春之后我妈会来部队看我,到时候你有空过来就到团里找我。”
他说完就走了。
江筠憋了一肚子闷气。
要说她不恨张秀英是假的,可是她对张秀英一点不孝顺的愧疚感都提不起来。
别人在问起张秀英的时候,她也只是含糊的回答说不在,让别人误以为张秀英已经不在人世,也就不再多问。
在她心里,一直没有想好该怎样跨过原主母女的这道血缘坎。
确切的说是没有找到一个合情合理,内心毫无挂碍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