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旰发挥马上强人本色,轻松躲过,还抓住了鞭梢。随即作揖求饶:“对不住对不住!小弟是被吓着了,你们是没看见,那棍子粗的,我家老爷子打我都没这个狠!”
“去死!还有脸回来!”杨青往回夺了夺马鞭,未遂。
郭旰腆着个笑脸继续低姿态:“别别!今天大好日子,别说些不吉利的话!子吟你不知道,就这下婿还真出过人命,有人抬了箱子让新郎钻进去,时间久了再打开,活活憋没了!还有这围了打的,最开始都是用最细的竹枝抽,也就行个意思,没想到后来是越来越粗,刚才那根就比我家家法还粗,都赶上刑堂里的水火棍了!打伤打残的都有,喜事变愁事,兄弟我见识过,刚才是真吓着了,对不住二位哥哥了!改日我请喝酒!”
杨青不听还好,一听更加惊怒交加:“你的命金贵,我的就贱命了?!”说罢越发不肯罢休。
“算了二弟,时辰耽误不起,别跟这货一般见识!改日再收拾他!快走吧。”杨迁现在回过神来,好气又好笑。
“对对!改日收拾我,一定好好收拾!现在咱还是赶紧迎亲吧。”郭旰如遇救命稻草,赶紧扯住不放。
杨青狠狠的瞪了郭旰一眼,朝巷子尽头胡国公府的大门看去。
队伍来到胡国公府门前,只见大门紧闭,悄无声息。
杨青看这阵势丈二摸不着头脑,讶然对杨迁道:“咋无声无息的?大哥,咱别是弄错了日子吧?”
杨迁瞪了杨青一眼,低声喝道:“别乱说话!”
说罢杨迁整整衣冠,下马上前拍门,口中念念有词:“贼来须打,客来须看,报道姑嫂,出来相看!”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国公府张管家笑眯眯的探出个头看了看,然后大开正门,让出一位妙龄少妇——秦家大小姐秦岚。
秦岚站在门内,仔细的看了看端坐在马上的杨青一眼。这才抿嘴一笑对杨迁道:“本是何方君子?何处英才?精神磊朗,因何到来?”
“本是长安君子,进士出身,选得刺史,故至高门。”
“既是高门君子,贵胜英流,不审来意,有何所求?”
“闻君高语,故来相投。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问答完毕,秦岚再度掩嘴一笑,立在一旁。
杨迁回到杨青旁边,看他还傻傻的坐在马上,不禁气结:“你装菩萨呢!下来!教你的肯定又忘了!”
杨青赶紧滚下马来,让郭旰杨迁帮助整理仪容。
三人抬步往前走,到得大门石阶处,杨迁悄悄扯了杨青一下:“至大门咏!”
杨青赶紧装模作样的上下左右看一圈,吟诗一首。张管家率了国公府下人大叫一声好,将迎亲队伍让进了大门。
接下来,杨青杨迁郭旰目不斜视一路前行,一路咏诗。被国公府的上下仆人、远亲近邻都当了动物园的猴子看。
在咏完“至壁照咏”、“转门咏”、“拾阶咏”、“至中门咏”、“逢锁咏”、“至堆咏”、“至堂基咏”、“至堂户咏”等等一大堆诗后,杨青终于杀到了国公府的大堂门口。
шшш ▪ttκǎ n ▪¢ ○
胡国公秦沛和夫人秦程氏并排站在门口迎接,脸上笑吟吟的好不开心。
杨青上前恭恭敬敬的行了跪拜礼,起身时才细看了胡国公一眼。八字须,书生脸,儒雅十足;国公夫人面相富贵,慈祥可亲。
“小婿敢请丈人丈母上坐,小姐移步,升堂奠雁!”
“有劳稍待。”说罢秦沛与夫人转身进了大堂,端坐正位。
大堂正中已被屏风隔起好长一扇墙,烛火下隐隐约约一个曼妙身影映在正对着大堂大门的一扇屏风上,看不真切。这是自己的妻子!杨青的手因为激动有些颤抖。
郭旰从小四手中接过红绸裹身、五色锦帛缚嘴的大雁,递给杨青。
杨青行至门口,将大雁向屏风上方一抛。
哎呀!好像太激动了,力气用得大了一点点。
大雁被不偏不倚的抛在了秦娟身上,吓了她一跳,随即低头抿嘴,差点笑出声来。这人!没见面就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啊!
站在一旁的铃铛快步向前,捧起大雁交给管家,偷笑着看了秦娟一眼。
大雁在中国传统婚礼中有着非同寻常的地位。雁有三德:从一而终;循规蹈矩;雁过留声。最为世人熟知的就是大雁从一而终的坚贞,一旦选定了终身伴侣,就永不更改,即使爱侣先己而亡,也绝不另行嫁娶。“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大家都很熟悉,但可能有很多人不知道这句话原本并非写人,而是写大雁的。它出自金末元初大文豪元好问的《雁丘词》。
传统婚礼中使用大雁向女家迎亲,是以雁喻人,代表男方对新娘的妇德的认可与赞美。就算贫困人家无条件使用真大雁,也会用彩结或木雁、或鹅代替。婚礼之后,男家是要向女家赎回该雁并放生的。
奠雁完毕,秦娟在铃铛的搀扶下回了后院。杨青等人这才被迎进门来,奉茶敬酒。这时郭旰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献舞!
杨青坐在椅上,口中和丈人亲亲热热的叙着家常,眼睛却不时瞟向在堂中卖力演出的“叛徒”,恶毒的希望郭旰最好将他的水桶腰直接扭断。可惜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郭旰看起来一副越扭越起劲的样子,还不时恶心的朝杨青抛个媚眼啥的,完全没有英年早逝的迹象……
眼看时辰差不多了,杨迁朝杨青丢了个眼色。
杨青会意的站起身,向秦沛长身一躬:“天色已晚,敢请催妆。”
秦沛“呵呵”一笑,挥手道:“自去无妨。”
杨青独自被引入后院秦娟房前,张管家示意杨青在门前等候,自己上前轻轻敲了几下。
铃铛正和秦娟小声讨论杨青用大雁砸人的事,有说有笑的,忽然听到门外有动静,然后就听到有人轻轻的敲了几下门。铃铛猛的站起身,紧张得有点结巴:“小……小姐,来……来了!”说罢再仔细检查一下秦娟的妆容,确认并无不妥后,将秦娟大红喜袍的“蔽膝”(由腰间垂向膝盖前方的长条布)翻起来,盖住了头。一切妥当后,铃铛脆声发问:“何人敲门?”
张管家闻言答道:“姑爷前来催妆。”说罢目示杨青。
杨青上前一步,朗声咏道:“今宵织女降人间,对镜匀妆计已闲。自有夭桃花菡貌,不须脂粉污容颜。请小姐出阁登车。”
过了良久,闺房木门“吱呀”一声慢慢打开了。杨青只见一圆脸少女脸红红的搀扶着自己的新婚妻子走了出来。可惜盖住了头,看不到容貌,不过陪嫁丫头倒是好姿色,想必秦娟的容貌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嗯,这打扮有点古怪,居然不是后世常见的喜帕,而是将腰间一块布翻上来,这就是后世喜帕的雏形么?
杨青和铃铛搀扶着的秦娟再次来到大堂,拜别丈人丈母。
国公夫人秦程氏见到爱女盛装模样,想到从此女儿不再是自己心头肉,而要嫁作他人妇了,心中一酸,上前扶起秦娟,细细叮咛,喃喃不舍。
杨青站在一旁,静静等候,毫无不耐之色。
秦沛见状,上前轻轻握住夫人的手,微微摇了摇。秦夫人醒觉,强忍了泪水,放开女儿,对杨青歉意一笑:“去吧。”
铃铛扶着秦娟上了车,杨青骑上马,缓缓绕车三圈,对着送到门口的秦沛夫妇一拱手:“丈人丈母请回,小婿去了。”
花车缓缓起步,秦夫人再也忍不住,一行清泪黯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