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偃旗息鼓

那一刻,被怒火烧尽了理智的我,作势就要让掌心发力,好掐死眼前那只烦人的苍蝇。所幸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气流径直袭上了我的手腕,令我“啊——”的一声松开了右手,直愣愣地倒在了床上。

可惜这样的发展,却只让没能得手的我愈发愤怒。跌倒在床后,我马上就寻回了平衡,起身再次将魔爪伸向了贾斛麓。

说时迟那时快,两个身影倏尔闪到了床前,其中一个使劲将我往外拽了一把,紧接着,就有两只来自不同人的手掌,一左一右钳制住了我的两条胳膊。

被迫转移注意力的我迅速朝两边看了看,只见纪无期与唐立正分别用各自的右掌抵着我的双掌——毋庸置疑,他们又在做类似三月十五那晚对我做的事。

呵……魔性……魔性!

冷冽一笑的我心中登时升腾起又一股怒意,可刚要发动什么力量来挣脱他二人的束缚,我就听见纪无期沉着嗓子急急道:“教主!莫要再滥杀无辜!”

话音刚落,我只觉它好似一支利箭,倏地刺穿重重魔障,直达我的灵魂深处。

我不由自主地一怔,旋即就心头一惊。

我……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想着把他们一个一个都碎成渣滓……

“唔!”尚未来得及想明白自己这是中了什么邪,因贾斛麓的被动罢手而停歇的疼痛这就又因纪、唐二人的接手而卷土重来。

“教主!忍住!”

“教主!”

纪无期和贾斛麓一前一后的说话声,却没能助我挺住。我只知道贾斛麓正一边喊着一边加入进来,然后我就两眼一翻,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到再度睁眼之际,我已经安安稳稳地躺在了床上。屋子里寂静无声,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但是,渐渐浮现在脑海中的记忆,很快就令我想起了昏睡前的种种。

我……难不成被魔性控制住了?

因这一推测而心生悸动,我在那儿惴惴不安地躺了好一会儿,才碍于口干舌燥而不得不自己爬起身来。

所幸,我这身子除了有些发软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不适。我拖着两条打飘的腿,慢慢走到了桌边,手撑着桌面落座之后,微皱着眉伸手去倒水。

就在这个时候,贾斛麓大呼小叫着跑了进来——对此,我倒不以为奇,因为根据我的经验,每次我出了什么状况,他都是最在意、最担心的那个人。

果不其然,他一来就拉着我嘘寒问暖,又是亲手替我倒茶,又是忙不迭唤丫头为我送药、送点心。我看着他为我忙进忙出的样子,心里头免不了又是五味杂陈。

长这么大,还真没人这么关心过我,这种被捧在手心里疼惜的感觉,我一时半会儿还真是适应不了。

不过,只要告诉自己,他这不是在对你好,只是在宝贝他的教主……我似乎……也就不需要纠结了。

告诫自己莫要沉浸到莫须有的情愫之中,我喝完了药又吃了些小食,然后向他询问起我昏迷的原因。

男子给出的回答,果然不出我所料——确实是魔性作祟没错。

那一瞬间,我虽有些心理准备,可还是免不了心下一沉。毕竟,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这原主体内的“魔性”,会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就对我产生如此巨大的影响。

但是……

“不是说,只会在月圆之夜发作的吗?”我愁眉紧锁地注视着贾斛麓的眼睛,毫不避讳地道出了心中最大的疑问。

“月圆之夜是魔性最强的时候,但实际上,在月圆前的几天里,甚至在月圆之后,你的性情也会生变。这时,一旦谁惹你不痛快了……”不料对方亦是跟着皱起了眉头,还说出了这些叫我面色一凝的讯息,“所以,纪无期一早就下令,不准教中人士过多地同你说话。”

原来……原来这就是那两个侍女不敢擅自答话的原因吗?

无意之间了解到了这件事的真相,我顿时生出一种恍然大悟之感。

“不过这一次,明明都将近月末了,理应是最不易触发魔性的时候……”心中顿悟之时,我听到贾斛麓迟疑着出了声,“教主,是不是有谁惹你不高兴了?”

他还真是一语中的。

我闻言不由抽了抽嘴角,脑中浮现的是某混蛋大神的“阴容笑貌”。

这么说……是因为那坑爹大神惹恼了我,调动了我的负面情绪,才造成女魔头体内的魔性在最不该发作的时期发作了?

果然,一遇上这家伙就没好事……

我情不自禁地眯了眯眼,然后特意皱起了眉头,注目于一脸担心的贾斛麓,嘟囔道:“我好像做了个梦,在梦里,我很生气,但为什么会那么生气,我想不起来了……”

男子认真地听着,一听我说记不得梦中情景了,他马上就露出了哄慰人的笑容,说:“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啊?咱们不去想那些不痛快的事情。”

得到顺我心意的回应,我自然是不愿旁生枝节,这就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自这一天起,我开始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绪。

实际上,我本也不是个脾气有多暴躁的人,只是这一次碰上的家伙实在太令人发指了,再加上我突然间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心中难免有些惶恐不安,这才被魔性钻了空子。

所以,只要我少去想那个坑货,就不会再酿出灾祸了吧?

话虽如此,心绪才平静了没两天,我就又陷入了难以排解的愁思。

是的,理智告诉我,我莫名其妙背上的那身“债”——找出四个穿越者——是很难在这虚渺宫里还掉的。毕竟,三千教众中能有一个穿越者,我就该谢天谢地谢祖宗了,决计不可能四个都在里头。换言之,我必须走出这虚渺教,到外头的大千世界去寻觅。

每每思及此,我就忍不住一声冷笑。

“寻觅”?别开玩笑了,那根本就是大海捞针好吗?

诚然,天大地大,而那坑货一点儿提示都没给我,让我上哪儿去找?!

想着想着又觉得胸臆难平,我赶紧做起深呼吸来,好让自个儿即刻冷静下来。

是啊,纵然希望渺茫,我也总得试一试,不是吗?

只是,我眼下这情况,纪无期他们肯放我出门吗?

花了三天的工夫调养身子又用了七天的时间跟几乎所有的教徒说上了话,一无所获的我越发纠结起这个问题来。

然后,我一拍大腿:切!有什么好纠结的?!还怕他们吃了我不成!?

摆出一副“我是教主我怕谁”的姿态,我昂首挺胸地迈向了纪无期的书房,奈何短短百余丈的路途,却成功消耗了我为数不多的气势,使得视线捕捉到其身影的那一刻,我就已经从一只精神倍儿棒的斗鸡变成了一根霜打的茄子。

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贾斛麓对我太好因而有了比较的缘故,其他三个人——尤其是这个看似管得最多却又待我最为疏离的纪无期,总让我觉着不那么的好亲近。

算了……我要跟他套什么近乎?我是来跟他说正事儿的。

定神安慰了自己,我面色如常地跨进了门槛。

似乎正在算账的纪无期很快察觉到了我的动静,这就抬头来望。一看是我,他便不慌不忙地停下了手头的动作,起身相迎。

“参见教主。”

“诶不用了不用了……”

见他作势就要像初遇之日那般向我单膝下跪,我下意识地开口阻拦。

纪无期闻言顿住了就要膝盖触地的动作,徐徐抬眼,与我四目相对。

就算是心烦的时候去看他的这张脸,也还是觉得赏心悦目得很啊……

“呃……反正这里也没什么其他人,就不用拘礼了嘛……”心里不由犯起花痴的我,面上却若无其事地寻了个借口,好让彼此都下得了台阶。

幸而纪无期也不是拘泥小节之人,这就从善如流地站直了身子。

“教主找属下有何事?”不过,他这紧随其后单刀直入的一问,倒是让我不免有点儿紧张了。

“那个……我就是想来问问你,以前……就是我没失忆之前,我一年到头都是呆在教中的吗?”得亏我还是立马稳住了自个儿那左右飘移的目光,将其投入了男子的眸中。

“……”男子闻言只盯着我瞧了片刻,就不紧不慢地开启了双唇,“教主想出门?”

我了个去……这人怎么这么敏锐的……

大抵是免不了面色一凝的我,随即就冲他咧了嘴笑开了。

“金护法真是观察入微、机智过人……”既然对方都看穿了,我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了,“确实……这儿地方虽好,可我还是感觉闷得慌……就想来同你商量商量,能不能让我出去散散心什么的……”

“教主忘了你体内的魔性了吗?”

我就知道他要跟我提这茬……

忍不住在心下翻了个白眼的我,面上却是笑得愈发童叟无欺。

“没忘啊?所以,这不是来跟你商量了吗……”心中莫名忐忑了些许,我禁不住将手背到身后,同时低头去看我那只胡乱踢弄的右脚。

直至我忽然记起,古代的女子好像不会做这样不够端庄的举动,我才心头一紧着顿住了自己的脚。

随后,我自然是抬头去看纪无期的脸,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

不是吧……我不经意间流露的小动作,就引起了他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