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我一副看起来就要哭了的模样惹来了明辛的同情,听罢我情绪低落时的一番话,他终是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表示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我简直就要哭着上前抱他的大腿了。
当然,我的节操不允许我这么做,是以,我仅仅是泪眼婆娑地向他表示了诚挚的谢意。
待到明辛告辞而我也慢慢冷静下来之后,我开始想起一件半路杀出来的事情。
那些记忆的碎片,虽然不是我本人的,但是莫名地介意啊……
脑海中时不时蹦跶出种种叫人心悸介怀的画面,我最终按捺不住好奇之心,跑去找到了红青。
偌大的训练场上,几百个教众正在红青这个土护法的指挥下习练武功,那整齐划一哼哼哈哈的画面,倒是像极了古代校练场上的恢弘场面。再一看为首的红青,一身干净利落的武者装束,昂首挺胸,负手而立,简直就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等等,我还真把这儿当军营了啊?
险些想远了的我暗自失笑,接着赶紧收回了思绪,加快脚步行至红青的身旁。对方一见是我来了,立马改换了那一脸威严之色,侧身低眉向我行了个抱拳礼。
“哦不用不用。”我自然不会在她面前端架子,这就下意识地摆了摆手,然后问了句“你在忙吗”的废话。
孰料红青还没张嘴答话呢,我的耳边就猝不及防地响起了几百号人气势如虹的声音:“教主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问安吓得猛打了一个激灵,蓦然侧头去望的时候,亦不忘于内心作出评价——确切而言,是吐槽。
是我耳朵背了还是他们口齿不清?要么就是风声太大?明明是那句武侠小说里很常见的“一统江湖”,偏偏听起来跟“一桶浆糊”似的。
我可有可无地歪了歪嘴,朗声喊了句“都起来吧”,就调整了面部表情,扭头重新注目于红青。
“教主找属下有事?”幸好红青是个聪明的女子,即刻就明白了我来是有话要对她说,短短一言切实有效地将话题拉回正轨。
我当即颔首称是,随后便见她将操练一事交给了边上的部下,先我一步朝我来的方向迈开了脚。我见状自是立即跟上,同时寻思起合适的切入点来。
直接奔主题也太心急了些,毕竟我跟她还不是很熟,何况我要问的事情怎么想都不算轻松,所以……
“平时不见你训练这些教徒啊,今天怎么这么一本正经的?”我当机立断,爽朗欢快地扯出了这样一个话头。
诚然,来到这虚渺宫的两个多月来,我还真没见过此等飞沙走石、百人齐聚的大场面,以至于我一度以为,这虚渺教里除却女魔头跟五大护法,其余多是乌合之众。没想到今日一见,还挺有组织、有纪律的嘛。
“属下是暂代贾叔叔行练兵之事……”不过让我始料未及的是,红青紧随其后的作答,即刻就叫我为之一愣。
贾……贾、贾叔叔?
许是见我面色遽然一改,红青的脸上也显出了明显的僵硬。
“啊哈哈……你平时是喊他‘贾叔叔’的?我怎么没留意到啊……”得亏我是个善解人意的好青年,见她似是面露尴尬,我连忙笑哈哈地打起了圆场。
“属下一直是这么唤他的……”红青略不自然地转移了视线,但很快就又与我四目相接了。
“呃……你喊他‘叔叔’,我喊他‘爷爷’,那我岂不是要喊你……”话到一半戛然而止,我瞬间觉得,这辈分全乱了。
罢,其实也就是个称呼而已,我本就从来没把贾斛麓当爷爷级的人物来看。只是,这红青跟贾斛麓最多最多也就相差个十多岁吧?至于变成“叔叔”吗……算了,要如何排辈分是人家的自由,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如此一思,我又马上思路一转,在脑中勾勒起花枝招展的贾斛麓站在高台上训练教众的画面。
还真是……难以想象。
莫名起了点鸡皮疙瘩的我下意识地抖了抖身子,恰逢红青业已语气如常,问我究竟有何事寻她。
这个时候,我二人已经远离了人群的喧嚣,我想,无关的寒暄也有过了,对方也已经直言相问了,我就不要再顾左右而言他了吧。
“我就是想问你几件事。”于是,我一边缓步向前,一边将话题引向正轨,“这虚渺教,是我发起成立的吗?”
只是我未尝料想,此言一出,与我一起前行的红青却明显放慢了脚步,待我旋即察觉到她的动作进而回眸去看的时候,映入眼帘的,乃是她略怔的神情。
“教主……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问题……”片刻后,她似是期期艾艾地回道。
本以为是个很好回答的问题,却得来了如是回应,我自是有些意外,是以微愣着与女子对视。
“哦……就是……我这两天记起了一些往事,但不是很清楚,支离破碎的……”不过须臾过后,我还是缓过劲儿来,如实相告,“我好像看到……看到被人追杀的画面,好像我身边有个女孩子,还有个年轻男子……那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是你吗?”
我朝天翻着眼珠子把话说完了,眸光一转却惊睹了女子双目圆睁的面容——此等意料之外的震惊之色,反倒把我吓了一跳。
我刚要磕磕巴巴地问她一句“怎么了?”,就见她蓦地敛起了双眉,沉声问我还想起了些什么。
而正是这神情严肃的一问,令我猛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是一不留神触及了什么不该触及的东西。
因此,我不由得怔在了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一时不晓得该不该道出更多的记忆线索来。
谁知,未等我作出决定,红青就冷不丁挪开了视线,眨着眼睛故作自然地解释起来,说她不过是随口问问。
可惜,她虽有心掩饰,却是欲盖弥彰。
如果我的感觉无误的话,这女魔头凌邈的过去,应该是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才对。而且,红青分明知晓内情,却不希望让她想起。
那么……我是该装作无知、就此罢休,还是该打破砂锅问到底?
迟疑了一小会儿,我终是抿了抿唇,道:“我只是很想知道,那个少女和那个年轻男子,是不是你和爷爷来着?”
话音落下,红青业已将眸光挪回我的眼中。
“是。”没多久,她就注视着我的眼眸,郑重其事地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我们被人追杀,你们两个在保护我?”不知何故,凝视着她的一双美目,我忽然很想获悉更多的隐情,因而当场结合自己看到的记忆画面,启唇接着探问。
“是……”而对方也没有让我失望,这就垂眸应了声。
“都是十年前的事了吧……原来,从那个时候起,你们就已经在护着我了。”
没错,我曾经一度以为,女魔头凌邈与这五大护法相识也就不过几年的工夫,殊不知这因缘早已不止十轮春秋。只是……
“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人想要我们的命吗?”
江湖仇家?三教九流?还是……
一时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性,我只得目不斜视地盯着女子那如花似玉的面容,等待着她亲自给予的回答。
不过,还有一点我不太明白。被人追杀时,记忆中的女魔头还不满十岁的样子,一个小女娃,是怎么跟人结下如此深仇大恨的?难不成,她从小就嗜血成性、杀人如麻?又或者,实际上仅仅是上一代的恩怨延续到了下一代的身上?
思及此,我本想开口问一句“我爹娘是不是跟人结了仇?”,却刚好被双眉微锁的红青抢了先。
“禀教主,其实那一次,就是些江湖人士见财起意,最后夺财不成,恼羞成怒,竟欲伤及人命。”
“啊?”
听罢女子简洁明了的一席话,我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因为我万万没有想到,事实会是如此。
“是这样的,教主可能记不清了,当年你我三人在机缘巧合下相遇相识,结伴而行。教主生来本领了得,不论是在赌场馆子还是在街边小摊,都能轻而易举地赢得钱财与宝物。贾叔叔同我托了教主的洪福,很快就筹到了充足的盘缠,也对此恩铭记在心,最终决定不如就与教主一路同行。结果半路上,我们三个遇到了那群歹人,当时属下年少,武功不济,若非贾叔叔仗义相护,教主和属下怕是皆已惨遭毒手了。”
语气平静的一番叙述下来,原本秀眉拧起的女子已然恢复了一脸淡然——相比之下,我却从面色如常变成了目瞪口呆。
是啊,我哪里想得到,自己的过去,他二人的过去,竟然是这般……这般……
忽然词穷的我瞠目结舌地干瞪着泰然自若的女子,倏尔还魂难以置信道:“我那时不过是个垂髫小儿,就那么厉害?”
奈何面对我不可思议的口吻,红青却笑得云淡风轻:“教主天赋异禀,属下当时也是诧异得很的。”
赌神?!
“但……但是……我跟你们初遇的时候,身边就没有父母亲人吗?”越来越好奇的我忍不住继续追问这其中的疑点,却没再惹来女子分毫的神情变化。
“没有。那一年北方大旱,教主跟着一群难民自北面南下,我猜,恐怕教主的父母亲人,不是与教主失散了,就是……”她未有接着往下说,可我当即就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
是以,我下意识地垂下眼帘,蹙眉思忖起女魔头的身世来。
真的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吗?可是,这魔性又是从何而来?是后天研习了什么魔功?还是她本就是武林中人的子嗣?
思绪飞速流转之际,我的双手忽然被一双温暖的柔荑握进掌心。
我愣愣地抬眼去看,目睹的,是女子明眸皓齿的笑靥。
“教主不要太难过了,你不是说过,从今往后,我们就是教主的家人,要陪着教主一辈子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