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心有悸动

那一刻,我这心头莫名其妙就突突地跳了起来。

说实话,我对纪无期并没有特别的想法,哪怕是前些天获悉了他的故事,得知我、女魔头以及他的昔日故人三者长得非常相似,我也仍然只是觉得他这人相貌好看罢了——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可是我不明白,方才电光石火间,我为何忽而心悸不已,又为何在他先一步挪开目光后,也跟着尴尬地转移了视线。

这种不自在的感觉,真是奇怪。

话虽如此,我还是压下了心头的悸动,若无其事地走出了他的书房。

翌日下午,纪无期便以极高的办事效率兑现了他的承诺——经过五大护法的商议,我出门寻魄一事,以四票赞成得以通过。

至于为什么是四票……简言之,就是纪无期他弃权了。

听明辛这个被准许旁听的“外人”绘声绘色地跟我描述起五人议事的情景,然后说他如何如何在会前会后为我不遗余力地劝说叶子书等人,我心下深觉感谢之余,又再一次升腾起某些难以言说的情绪。

这个纪无期……到底是怎么想的……

算了,至少他没有投反对票——能够像这样不置可否,于他而言已经是一种莫大的进步了。

只是……为毛偏要等到下个月十五之后啊!?

无意间获知此讯的我顿觉胸中有万匹那啥马呼啸而过,当场就忍不住跑去找“始作俑者”理论了。

然而,当四男一女几乎是围着我不停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时候,我又委实受不住他们那如同紧箍咒一般喋喋不休的叨念,最后索性尖叫着冲出了人群。

我果然是快要疯了——因为女魔头那俩魄的影响。

什么“魔性太盛,需要观察一些时日”……观察个毛啊!再观察下去,你们家教主我就要变成神经病了好吗!!!

是日,尚未完全冷静下来的我独自一人走在虚渺宫的一条林荫路上,手中忿忿不平地摧残着被我从树上攀折下来的嫩枝。忽然,我无意间瞥见远处似有两个人影在移动,便抬眼定睛一望。

这一身红衣的,不是红青吗?她身边的……是唐立?

八卦之心……咳,好奇之心乍起的我忙不迭躲到一棵大树后头,然后探出脑袋,往我那两大护法的所在之处张望起来。

实际上,我之前就已经看出来了,这通常面无表情的唐立美男,喜欢我那人前干练、人后(对我)温柔的红青姐姐。不过,后者对待这份爱恋的态度……

我坏心眼地笑了。

没错,先前几个人“围攻”我的时候,他唐立只双臂抱胸着全程旁观,偶尔红青说了什么且被我反驳之际,他才会冷不防横插一杠,张嘴帮着红青说话——明摆了就是“只要不牵涉到我的红青,我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如今……嗯哼,现世报了吧?

眼瞅着女子刻意同男子保持着约莫半丈的距离,一举一动间似乎都在回避着进一步的接触,我不厚道地选择了幸灾乐祸。

不过,窃笑了一会儿之后,我还是十分正直地收敛了笑意。

说起来,这红青和唐立也老大不小了吧?好像也没听他俩或者其他人提起他们的婚事过。所以……他们这算是什么情况?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呢?还是其中之一太过矜持?

实际上并不反对他二人走到一起——甚至对有情人终成眷属喜闻乐见的我,不由歪着脑袋思量起来。

可惜思忖了没多久,我就遽然记起了,自个儿眼下尚面临着一个堵心的问题。

啊呀真是……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去操心别人的终身大事,我也算是蛮拼的了。

意识到自己管得太宽了,我连忙晃了晃脑袋,扭头往来时路走了。

在接下来的十天半个月里,我每天都试图游说我的那些护法们,奈何我都急得跳脚炸毛了,他们却仍是一副语重心长、老生常谈的样子,坚决不许我即日出门。到了最后,我发现六月十五都快到了,自己却还是没能说服任何人,便只得憋着一口老血,接受了这叫人无奈的现实。

幸而这一个多月的忍耐没有白费——老天垂怜,没在新的月圆之夜叫我魔性大发,使我拥有了足够的理据,来证明自己业已可以外出。

约是见我的情况较为稳定,他们五个也再没了强留我的道理,只好答应我,两天后由叶子书跟贾斛麓陪着我上路。

哦!那敢情好呀!一个是最宠我、最疼我的“爷爷”,一个是能以最快速度接受任何新鲜事物的神医哥哥。而且,叶子书要是去了,明辛肯定也会跟着去,可真是正合我意!

不禁觉着雨过天晴的我顿时乐呵起来,见到谁都是眉开眼笑的。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临行前的那一晚——红青突然找到我,在我跟前欲言又止了半天,这令我隐约察觉到,好像有什么不是特别对劲的地方。

“教主你……是不是同纪无期闹别扭了?”然后,我听她总算是迟疑着问了这么一句,却叫我登时愣在了她的面前。

“什么……别扭?”片刻后,我不由自主地眨巴着眼睛,不明就里地反问于她。

“就是……”红青见状稍作停顿,抿住的朱唇最终还是分了开,“教主大约是不记得了,以前每次你出门,他几乎都是会护于左右的,可是这一回……他却主动表示,不会跟随。”

此言一出,我算是想明白了所谓的“别扭”从何而来。

莫非是那天的一次对视……

我倏地掐断了自个儿的思绪。

“可能是他有些不高兴吧,毕竟我为了出门,这么拼了命地跟他对着干,他不愿意看到我,也实属正常。”我若无其事地扯了个理由,目视红青半信半疑地瞅着我。

不知何故,我不想将那心悸不已的一瞬间告知与他人——反正也不过是晃眼间的错觉罢了,我就不要节外生枝了。

如此思忖的我未尝料想,翌日一早当我匆匆出门又发现有东西忘拿于是折回卧房的时候,我会在半道上无意间听闻红青同纪无期的对话。

“你理应尚且记得,当初你答应过我,不会对她动任何心思。”

“我没有对她动心思。”

“可你如今有些反常。”

“我已经解释过了,近来教中事务甚多,需要我留下来处理。”

“就没有别的原因了吗?”

“有。比起我,她更喜欢子书与贾斛麓。”

一男一女一来一去的几句话,指向业已非常明显。因此,作为当事人,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前进的脚步,躲在暗处听起墙角来。

因为他们谈论的对象是我嘛,所以我才比较在意。嗯,一定是这样的。

这么告诉自己,我继续理直气壮地躲在那儿偷听两人的谈话,奈何他们的说话声却就此戛然而止。直至片刻的安静过后,我才又一次听见了女子的声音。

“无期,你要记住,不论世事如何兜转,我们……都只能是教主的家人。”

意味深长的话音沉沉落下,我不禁由此陷入沉思的同时,轻微的脚步声亦倏尔入耳。

知道他二人至少有一个正举步朝我所在的位置走来,我急忙抬脚跑到了最近的一处拐角,一直等到女子那嫣红的倩影渐行渐远,我才稍稍松了口气。可是,刚探头探脑地打算离开现下站的地儿,我就突然瞧见了不远处自屋内走出的纪无期。

哎呀妈呀!他怎么出来了呀?!

被吓了一跳的我慌忙将身子缩了回去,却不料须臾便听见了男子语气平静的呼唤。

“教主。”

呃……呃?

“不用躲了,我知道你在那里。”

我去!我就探了探脑袋,才那么一晃眼的工夫,他是怎么发现的!?

情不自禁地抽了抽嘴角,我窘迫地从转角处挪了出来,在纪无期的注视下,慢腾腾地行至他的身旁。

“我是回来拿手纸的,就这样,告辞。”随后,我朝天翻了翻眼珠子,先发制人地抛出了一个事实,意图将他可能道出的话语扼杀在摇篮里。

“教主莫要多想,是红青她多虑了。”孰料就在我果断转身欲走之际,背后竟不期而至地响起了男子这简单明了的一席话。

哈?什么意思啊?这是叫我不要自作多情吗?开什么玩笑……自作多情的人是他好不好?我压根就对他没有半点儿意思……

内心分明进行着如上腹诽,可我的心头却莫名其妙地抽疼起来。这突如其来的不适感令我禁不住抬手抚住了自个儿的心口——只听说过胃痉挛,原来连心脏也会犯抽?

当然不可能认为这是我感到伤心的表现,我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胸口,扔下一句“想太多的人是你,放心吧!”,就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然而,按理说该是又好气又好笑的心情,却不知何故变得不受控制,以至于两盏茶的时间过后,我明明业已如愿以偿地坐在外出的马车上,但心下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我只感觉到脑海中不断地回响起红青与纪无期的对话,以及我临走时男子那心平气和的寥寥数语。

真是奇怪了……这事情本该与我无关啊?我在这儿矫情个什么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