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这深更半夜、黑灯瞎火的,我又对屋里的布局不甚熟悉——这不,我一不留神令脚后跟碰到了什么东西, 毫无悬念地发出了声响。
知道自己闯祸了, 我自是当即慌了神——没一会儿的工夫, 我就感觉到拉着我的纪无期开始动手了。
糟了!敌方有多少人?我们逃得掉吗?!
就在我心慌意乱之际, 原本只有因拳脚往来而发出声音的屋子里冷不防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是我!”
慢着……这声音, 好像有点耳熟?
“唐立?”
心下正思索着究竟来者何人之时,依旧拽着我不放的纪无期业已先一步认出了声音的主人。然后,他拉着我跑去点亮了屋内的一盏灯, 这才借着火光看清了,站在我们俩面前的, 果真是一身黑衣的唐立。
“怎么是你啊?”惊喜之下, 我禁不住脱口而出, 也总算有纪无期放心地松开了我的手腕,令我得以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唐立的跟前, “干吗偷偷摸摸的,吓死人了!”
不过,才刚高兴了没多久,我就因记起其适才的所作所为而沉下脸来——但几乎与此同时,我忽然注意到, 唐立正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打量着我。
“属下知错。”接着, 他似是一下子从愣怔中回过神来, 低眉对我行了抱拳礼, 就没再抬眼看我。
我突然就意识到了什么。
低头瞅了瞅自个儿只着中衣的打扮, 我不着痕迹地瘪了瘪嘴,赶紧跑去拿外衣披上。
“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爷爷还有明大哥呢?”我一边捣鼓着我的衣裳, 一边抽空看了唐立几眼,“说起来,你干吗大半夜的潜入人家房间?搞得我跟无期还以为是追兵来了,真是被你吓死了。”
“因为属下听说入店的是一对夫妻……所以不敢肯定,特前来一探……”孰料我是不解更是抱怨的一句追问,得来的会是唐立支离破碎的解释以及意有所指的口吻。
我停下手头的动作,抬起脑袋,捕捉了他来回于我和纪无期之间的诡异视线,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缘何举止异常。
“我们这是为了掩人耳目,你不要胡思乱想。”压下心头随即生出的悸动,我面不改色地解释道。
“是……”所幸唐立也不是个纠缠不休的人,这就安安分分地应下了。
只不过,什么“是”不“是”的,你还没讲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哎呀,算了算了,多问多错,还是把话题稍微扯远点儿好。
“就你一个人吗?爷爷和明大哥呢?”是以,我不再纠结唐立到底是怎么想的,而是径自话锋一转,继续关心起本该与他一道的两个人来。
话音刚落,唐立就莫名其妙地看了纪无期一眼。
我问他话,他看纪无期干什么?他不是那种喜欢看人眼色来行事的人哪?
心下正犯着嘀咕,我就听得男子不慌不忙道:“贾斛麓就在不远处的另一家客栈里,至于明辛,他忽然有些急事,我想着,他跟着我们也未必安全,就让他先去处理他的事情了。”
“你们分开了?”不期而至的消息让我颇觉意外,甚至不免有点儿失望——毕竟,明辛是我来到这个时空以来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老乡啊。
“是。”奈何事实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唐立即刻颔首称是,粉碎了我的最后一丝侥幸心理。
罢……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我一言不发地垂了垂眼帘,又很快振作起来,与来人四目相接。
那之后,我们简单交流了各自的情况,确信彼此之间都无大碍,才相继安下心来——这样的事态,自然不可能上演,因为红青与叶子书至今下落不明,而前者,恰恰是唐立最挂心的那一个。
是以,我看着唐立双手抱胸沉默不语的样子,心里头不免有些不好受。
要不是为了我,红青跟叶子书他们也不会被迫留下来牵制敌人。我……
“今天太晚了,屋里的灯亮得太久,也会惹人怀疑。如何找到他们的事,不如明天再议。”谁知就在我越想越觉内疚之际,纪无期却冷不防如是提议,让我不免微微一愣。
抬眼看向纪无期继而又注目于唐立,我目睹的是后者一动不动凝眸于前者的画面。
“嗯……”接着,面无涟漪的唐立就轻轻应了一声,连嘴皮子也没动一动,就垂眸陷入了沉思。
“那,你……”片刻后,纪无期又迟疑着吐出两个字,看样子是要询问来人,是就此告辞,还是干脆留在这里。
“半夜三更的,我跑来跑去容易出岔子,就在此借宿一宿吧。”说罢,唐立也不问我或是纪无期赞不赞成,当即就一屁股坐到了床铺对面的椅子上。
是呃……他的性子跟纪无期可不一样,才不会因顾及什么男女有别而拘泥于小节。
可是,如此合我心意的做法,怎么反倒让我有一种高兴不起来的感觉呢?难不成是因为……他随便过头了?唔唔唔……这也不好那也不行,要是这样的话,我这人也太难伺候了。
思及此,我决定不再去纠结这个没必要纠结的问题。
实际上,我貌似也没这个闲情逸致去考虑这件事了,因为唐立的突然出现,我跟纪无期……似乎没法若无其事地继续同床共枕了。
貌似终于顿悟自己适才缘何会生出一瞬的不适,我默不作声地将视线转移到纪无期的脸上。
“我同唐立轮流守着,教主你安心睡吧。”
语毕,纪无期就自说自话地坐到了唐立的身侧。眼见两个大男人跟两尊大佛似的坐镇于我的床前,我真是不晓得该说什么好。
算了……睡觉。
至此,我撇撇嘴,一声不吭地躺回到床榻上,却没再脱去我的外衣。
屋内亮起的灯火不久便再度熄灭,我独自一人侧躺在宽大的床铺上,好不容易才酝酿出了新的睡意,得以渐渐重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我打着哈欠从床上爬起来,又一次享受到了纪无期无微不至的照顾——只不过这一趟,我居然渐渐在唐立诡异的注目下不自在起来。
“你看着我作何……”因此,鸡皮疙瘩都快要被他看出来的我终是忍不住出言询问。
“……”唐立闻言并不吭声,唯有目光自我的脸上不徐不疾地挪到了我塞着棉花的肚子上,“教主,你的‘孩子’要掉了。”
我去!这人怎么说话的?!
虽然听懂了他所言何意,我还是禁不住嘴角一抽,面色不霁地瞪了他一眼。
随后,我把我那所谓的“孩子”往上提了提,觉着这位置固定不了,便只得关照唐立背过身去,好让我解开外衣,在里头整理一番。
听闻要求的男子二话不说,这就老老实实地转过身子背对于我——然而让我始料未及的是,我这边刚开始宽衣解带,他那边就冷不丁发话了。
“教主昨儿晚上不是都身着中衣,与无期同榻而卧了吗?怎么今日在属下面前,却这般拘束?”
不期而至的话语清清楚楚地传至耳畔,令我登时心头一紧。可我却旋即压下了心中的悸动,挑着眉毛问他这话是何含义。
“没什么。”岂料唐立竟直截了当地回以这三个字,让本已燃起“斗志”的我瞬间就有了一种剃头担子一头热的感觉。
没什么你说个毛啊!
差点就要将心声化作语言,我好歹还是忍住了一时的冲动,耐着性子问他究竟想说什么。我甚至还在反复追问却始终无果后,病急乱投医地扯道:“你又不喜欢我,做什么拿这种类似吃醋的语气问我这种事?”
“吃醋?”这回,对方总算是有反应了,他背对着我,稍稍动了动他的脑袋,又把头转了回去,口中似不屑更似诧异地重复了我的话,“属下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见他话到一半戛然而止,被吊起胃口的我随即张嘴追着道。
“教主,红青应该同你说过……”奈何好不容易透露了只言片语,男子却愣是不肯把话说全,而是径自话锋一转,毫无预兆地提起了另一名女子,“别对无期抱有不该有的念想。”
然而,他大概不会料到,恰恰就是他这突如其来的短短一语,适得其反地为我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什么不该有的念想?”心尖忽而一颤的我故作平常地反问于他,并迅速系好了腰带,快步绕过了他的身子,站到了他的身前,直面他的脸庞。
“教主不是已经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吗?又何必跑来问我。”可是,对方却兀自避开了我的视线,瞅着别处不慌不忙地同我打起了太极。
“我是想起了不少过去的事,但是你不说清楚,我哪知道你在指哪件事。”事实上心里业已隐约架起了一张谱,我面上却仍是神色淡淡的,意欲迫使对方把话讲明白了。
于是,我看见唐立听罢我理直气壮的一番反驳之言,就不得不眸光一转,对上了我看似坦然的目光。
仿佛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启唇曰:“属下本无意干涉教主的私事,但是,红青看重的事,我便不能视若无睹。”
红青……这跟红青有什么……
“关系”二字方于脑中成形,我就遽然回忆起了,自己在最后一次离开虚渺宫前,察觉无意间听到过红青与纪无期的对话。
“你跟无期深爱的亡妻长得太像,而你的自尊,却不会容许你只做一个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