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灌娘也明白吴普真人说的是实情,为难之下,向云峰投了个爱莫能助的目光。
云峰略一寻思,展眉笑道:“华陀真人一生济民无数,单论功德便足以入列真灵位业图,只是我等世人不得而知罢了,如今既然省悟,理应把华陀真人尊为一方主神,接受天下万民香火朝拜,其香火盛况,岂不胜于华仙门单独祭祀?
若果是如此,华陀真人在天之真灵得知,必会欣然含笑,何况华陀真人行善济世的慈悲心怀也将为天下人口口相诵,他日史书中定会留下重重的一笔!
关于华仙门诸多弟子的安排,也不难解决,只须把山门分为内外两院即可,受过奉道授戒斋仪,且一心侍奉道祖的弟子可入内院静修,而心怀俗世,志在红尘的俗家弟子,如温峤、陶侃、老师等名列外院,只须把山门稍做改造,无须大动手脚便可开坛立教,吴普真人以为是否妥当?”
“此法大妙!”葛洪眼前一亮,转头催道:“老牛鼻子,云将军设想的面面俱到,你意下如何?依贫道看,还是莫再犹豫了,快些应下为好。”
“这个....”吴普真人现出了意动之色,却仍然不表态,只是捋须不语。
见着吴普真人的表情,荀灌娘很快就猜出了这名老人的心思,华仙门当初是由吴普真人与樊阿真人、李当之真人共同创立。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只剩下了吴普真人独自支撑。云峰虽说的好听,不过是改个名字而已,究其实质,却等同于把华仙门变相解散,吴普真人再如何超然于物外,心里总是有些不舍。
荀灌娘暗暗叹了口气,接过来劝道:“师尊,您可记得咱们华仙门设立之初的宗旨是什么?不外乎为祖师报仇罢了,如今曹魏江山已然作古,目的早就达到了。门中却不抽身而退,反深陷入了朝堂争斗,以至樊阿真人与李当之真人两脉再无道统传下,而师尊您这一脉也是人丁凋谢。再不复当年的盛况了。
师尊您应该明白,门中的师兄弟都是各有各的打算,早被权势蒙蔽了心智,弟子担心,他日您一旦羽化仙去,只怕门中立告分裂!这难道是您所希望见到的?严格算起来,如今北方国土沧丧,我华仙门亦须担上不大不小的责任,于天下万民实有着深重的罪孽啊!这难道是华陀祖师之真灵所希望见到的?
今日恰逢断山起意改造道门,又把总坛设于我华仙门原址。您可万匆错失此天赐良机啊,一来可整肃门派,二来开宗立派乃无上功德,正可用以洗刷我华仙门犯下的滔天罪孽!说到底,正一道也好,华仙门也罢,不过是换个名号,您心里存道,又何必介意这些呢?师尊您好好想想吧?”
吴普真人面色剧变,浑身不自觉的微微颤抖起来。一颗早已圆润通透的道心里骤然掀起了滔天巨浪!荀灌娘的劝说如重锤般敲击着他的心灵,关于这些,吴普真人并不是没考虑过,有时候他也会认为自已很失败,只是对于道的理解使他不欲理会罢了。可如今,已到了避无可避的地步!
三人都不开声。默默的等待着吴普真人,云峰甚至都做好了在卢龙山替葛洪另立山门的打算,卢龙山面对大江,山势突兀,就在建康城南不远处,不失为一开宗立派的好处所。
渐渐地,吴普真人神色轻松下来,长叹道:“也罢,倒是老夫过于着了形迹,灌娘,这你次是否打算随着云将军回返上邽?”
荀灌娘俏面一红,却强撑着使自已落落大方的答道:“不了,弟子还有些俗务未能了结,待断山下次下都,弟子再与他回返。”
吴普真人微微点了点头:“有担待方能有所成,不失为师的一番教导,灌娘你与云将军寿元悠久,也不必如寻常人般儿女气短,开宗立派之事便交由你与那牛鼻子操持,至于你那几位师兄,知会一声便是,反正他们早不关心门派里的事了。”
荀灌娘施礼道:“弟子谨尊师命!”
葛洪也意味深长的笑道:“良缘佳偶本天成,云将军,贫道再给你贺喜了。”
云峰陪着笑道:“谢过稚川先生吉言,对了,听闻稚川先生炼丹之道天下无双,不知有没有法子可以把海盐提纯为精盐?”
“哦?何为精盐?”葛洪一怔,立刻反问道。
云峰也是一怔,随后就想了起来,这时代还没有精盐,人们食用的都是颗粒粗大、色泽略黄的粗盐,于是云峰详细的解释起来:“稚川先生想必知道,仲少于海门建有盐场,所得为粗盐,其实粗盐还可以再度提炼得到精盐,精盐细白无杂质,为盐中精品,制精盐需用到烧碱、纯碱与氯化钡,烧碱与纯碱随手可得,唯独这氯化钡较为麻烦,不知稚川在炼丹中可曾炼出过此物?”云峰也是没办法了,钡元素是十八世纪末由瑞典科学家舍勒首先发现,他不知道这玩意儿在古代是个啥名称。
果然,葛洪不解道:“何为氯化钡?”
云峰暗感头疼,整理一番言语,这才开口道:“钡是一种如金铁般的物质,可廷展拉伸,银白色,燃烧时发出黄绿色火焰。也是铜精炼时的非常好的辅料,一般存在于重晶石中,而且钡的性质非常活泼,可与大多数物质化合为另一种物质,氯化钡就是钡的一种化合物。”
葛洪沉吟不语,现出了似懂非懂之色,没多久,又问道:“这重晶石又是何石?”
一瞬间,云峰气血翻腾,他有种想咬人的感觉,用现代术语和古人交流,真的很难啊,偏生他仍是不知重晶石在古代的名称!荀灌娘见着云峰的焦急模样,不禁掩嘴偷笑,心里升起了种报复性的快感,叫你再拿师门典籍出来搪塞?这下好了吧?搬起石头砸到自已脚了吧?
好半天,云峰才理顺了思路,耐心解释道:“重晶石外形为大的管状物,有时如花瓣状,有时又呈分叉状,多存在于浅海的泥质、砂质岩石中,在风化残余矿床的残积粘土覆盖层内,常成结状、块状,也常与方铅矿、黄铜矿、朱砂等共生。”
说到朱砂,葛洪明白了,朱砂是炼丹必不可少的原料之一,随即点点头道:“贫道会留意的,一待山门设立,有了闲暇时间,便着手于提炼精盐。”
云峰终于松了口气,如释重负道:“那就拜托稚川先生了。”
接下来,云峰又与葛洪交流起了那有限的化学知识,虽说存有一定的障碍,但通过画图与比划,倒也勉强明白了对方想表达出的意图,尤其是葛洪,顿觉获益非浅!但是这三人心里却始终布满着重重疑窦,由云峰嘴里吐出来的词句从未见诸于任何典籍,如硫酸、盐酸、硝酸、氧气、氢气、二氧化碳、硅酸钙等诸多名词。
云峰又隐晦的提醒葛洪,点出了吞食重元素丹药的危害性。另外还特意提到了两样东西,一是硫酸锌、二巯基丙磺酸钠、二巯基丁二酸等解重元素中毒的药物,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希望葛洪能带给个意外的惊喜吧。
二是水泥,他希望葛洪能够把这个东西给搞出来,水泥不光在各行各业有着巨大作用,还对他推广马车、骡车,废除轿子有着无比伦比的意义,可惜,云峰只知道水泥是由石灰加粘土烧制而成,配方如何,工艺如何完全摸不着头绪,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葛洪以及陶瓷工匠们的身上了。
这一趟清晨上山,直到下午,云峰才与荀灌娘告辞离去,并约定从明天开始便着手正一道之事。
刚一回到湖边,张灵芸就问道:“云郎、师尊,可曾见到了稚川先生?他又是如何答复的?”
云峰老老实实的把整个过程和盘托出,耐着性子听完后,张灵芸没好气道:“你呀!妾看你不把咱们师门给折腾光了,你就是不舒服,妾可有说错?”
庾文君也苦着脸道:“这下惨了,以后文君要变成外门弟子了,还有大师姊与师尊也是!哎正一道外门弟子,听起来就低人一等,都是将军您搞出来的好事!”
云峰嘿嘿一笑,也不答话,心里却转动起了该如何才能把天机门也给拆散掉的念头,天机门形如东汉时期的经学世家,组织严密,等级森严,凝聚力强,绝非华仙门这类松散的政治联盟可比。换句话说,如果甘卓出身于天机门而不是华仙门,云峰绝不敢轻易下毒手!另外透过诸葛菲以及与天机门建立的良好互利关系,云峰也没法使出强硬手段,一时倒也颇感为难。
正当暗含心事的时候,一名女罗刹来报:“禀将军,裴妃携东海王冲求见。”
“唉呀!妾差点给忘了!”张灵芸轻轻一拍胸脯,连声道:“裴妃于云郎你与师尊走后不久就来过了,她们母子打算回返晋陵,是专门来辞行的,你与师尊快出去见见罢。”
张灵芸虽然同情裴妃,却不愿意她母子俩来到这一片湖面,她也觉得东海王冲很讨厌。
云峰点了点头,招呼上葛灌娘向林外走去,远远的,就看到裴妃与东海王冲正向里面眺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