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看起来跟乞丐差不多,穿戴特别“随意”的瘦小男子说道:
“王老跩最近被点了,新到手的好宝贝差点被连锅端,他抱着一件贵重的跑出来,其他的伙计都进去了。他这回急着把东西卖了,要跑路。”
他和冯姓瘦小男子身形差不多,身上穿的衣服就像披了几个破麻袋,特别行为艺术,想来和冯姓男子也认识。
带着二哥和安诺来的朋友:“跑路?!马爷,王老在川中一带势力不小,怎么这回吃了这么大的亏?他就这么认了?”
被称作马爷的瘦小乞丐男子咧嘴一笑:“王老拽横行霸道惯了,这回碰到一个硬茬子。”
他看起来并不想细说。
跟着马爷一起来的一个少年,看起来比安诺大不了多少,笑嘻嘻地说:“师父,到底怎么回事,您讲讲?王老爷子上个月在望月楼喝酒,当时还对我说,他的生意才叫上档次,咱们不过是草台班子。没想到,咱们好好的,他的生意却完了?”
看来这个马爷的徒弟对王老拽的话耿耿于怀,这是故意要寒碜王老拽。
安诺听得津津有味。
马爷愣了一下,问徒弟:“他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没听见?”
徒弟撇撇嘴,说:“师父,当时您出去接电话,王老爷子说的,不止我听见了,二师兄和四师兄都听见了。”
马爷不动声色,只是嘴角不自觉的更往下垂了垂,面相显得更苦了一些。
想来他对王老拽也有了不满。
他看了看围在他身旁的这几个人,安诺只觉得他的目光冰冷的从脸上划过,心想,这个其貌不扬又破衣烂衫的老头估计不是个善茬。
这个马爷看了一圈,可能判定没有什么问题,才开口说道:
“小八,行了,当着外人面,胡说什么。江湖人的起落还不就那么回事。王老拽走了背运,合该他倒霉——他去了一个地下古董店,骗了一个老女人的古董,那老女人气病了,差点死了。听说那个老女人的儿子也是这个行当里的硬茬子,找他理论,王老拽人多势众,压根没把这人放在眼里,把人赶走了。半个月后,就被点了,十有八九是被这人点的。”
马爷的徒弟小八幸灾乐祸的笑着说:
“王老爷子做生意向来混不吝,坑蒙拐骗的,让人看不上眼。听说被公安没收的东西里有一件青铜器,被鉴定为一级文物,他要被逮着,都够判死刑的了。”
安诺惊讶了:“死刑?!不就是盗墓吗?”
安诺乍一看就是个人畜无害的高中生,还没踏入社会的那种,尤其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安鸿飞身边,眉清目秀的,让人不由自主地就生出好感来。
小八嘻嘻一笑,冲安诺说:
“小兄弟,这你就不懂了,青铜器属于国家文物。特别商周时候的青铜器,尤其精美,这青铜器一旦被专家鉴定为一级文物或是特级文物,嘿嘿,倒卖者,没说的,死刑!”
安诺冲他笑了笑:“谢谢,我明白了。”
接下来,拍卖开始。
安诺压根不懂古董,看着那些古旧的玩器被一件件摆上展台,被这些看客们评头论足,然后被大价钱买走——
安诺开始打瞌睡,他昨晚没睡好。
原因很简单,他虽然还没大学毕业,只是个学生,但是作为西西的事实监护人,其实已经提前承担起了当人爹妈的责任——西西早恋了,一个小男生竟然找到家里。
安诺和那小子聊了好半天,请那小子吃了一顿饭才让人送走他。
西西估计觉得哥哥特别开明,在那小子面前给她长了脸,挺开心,还亲自给他削了一个苹果。
安诺晚上却失眠了,他想鲁亮了,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后来用五姑娘解决了一次,才昏昏沉沉的入睡。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一直在做梦,梦里的鲁亮灰头土脸的,要么浑身血乎乎,要么就是告诉他别等他了——
安诺早上醒来还恍恍惚惚的,然后心里一阵一阵发慌,
——鲁亮还活着吗?
——不是来给他托梦的吧?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见到二哥安鸿飞。
轰隆一声巨响,安诺差点摔地上。他睁开眼睛,就见拍卖场烟雾缭绕,火光冲天,众人四散奔逃——
“我去,这是拍电影吗?”二哥安鸿飞的朋友拽住安诺,一边跑,一边骂。
安诺左手被二哥安鸿飞拉着,右手被他的朋友拽着,身不由已的跑起来。
安鸿飞的朋友方向感不错,绕了几个弯,从出口跑了出去。
不等安诺说什么,安鸿飞和他的朋友拉着他迅速跑到车旁,把安诺一把塞进车里,安鸿飞绕过去跳上副驾驶,他的朋友一踩油门,汽车绝尘而去。
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安诺都惊呆了。
他心想,二哥的朋友也混黑的吧——“逃跑”这件事简直不要太熟练!
很快,两辆警车与他们的车擦肩而过,方向直奔地下拍卖场。
安鸿飞对他朋友吐槽:“这个地下拍卖场以后别想开了。这是也被点了?意外?”
他的朋友破口大骂:“我操,这哪个孙子干的jiba事,得回咱们哥们跑的快,要不都得进拘留所!”
骂完,他回答安鸿飞:“哪有那么多意外?准是被点了。”
话音未落,电话响了,他接起电话,沉着脸听了一会,没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那个点了王老拽的小子鲁亮,追到这来了,王老拽被公安抓了。”
他侧头对安鸿飞说。
安诺听了鲁亮这两个字,就像个炸雷在耳边响起,他猛地抬起头,因为太过激动,都变了声:“鲁亮?那个人叫鲁亮?”
安鸿飞知道鲁亮的事,他听了也很惊讶,但是他很沉得住气,回过头,冲安诺使了一个眼色。
安鸿飞的朋友稳稳的开着车,听了安诺的话,惊讶的问他:“怎么?小诺认识他?”
安鸿飞接过话:“小诺有个同学叫鲁亮,转学几年了没有消息。他两念书的时候挺铁的,他啊,关心则乱。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多了,两个鲁亮怎么能是一个人呢。”
安鸿飞的朋友点点头:“那是,这个鲁亮可是个亡命之徒,手底下一帮人,听说他带了几个人过来就是想干了王老拽。他妈的,晦气,让咱们赶上了,差点受了池鱼之灾。”
安鸿飞和他朋友把安诺送回家,两个人开车走了。
安诺心里像长了草,他坐立不安的直到西西放学回来,把小孟小许叫到一边,如此这般,一通吩咐。
第二天,小孟去送西西上学,小许去了王老拽被抓的那个派出所打听消息,除了知道在地下拍卖场抓了几个人,没有别的有用消息。
临出来,小许却和马爷的徒弟小八搭上了话。
小八纯粹是来恶心王老拽的,用他的话说:“王老在这栽了,咱们帮不上啥忙,但是好歹都是老乡,问问他有啥话给家人带回去,也算是同乡一场。”
小许来京几年,京腔学的不太地道,普通话还不错,和小八唠的挺热乎,干脆请小八去旁边的火锅馆子,边吃边聊。
因为听说小许是拍卖场遇到的那个清爽小哥的助理,小八和他聊了一会后,欣然前往火锅馆子。
聊到鲁亮,小八感叹:“和我差不多岁数,混的老狠了,听说当初就一个人带着个老娘,这才几年啊,手底下一堆硬茬子,势力隐隐和王老拽分庭抗礼。”
小许引着他继续聊,故意问:“他外地人?猛龙过江啊,这么厉害?”
小八“滋”的喝了一口酒:“就这么厉害!鲁老大这回把王老拽斗垮了,接手了王老拽的生意,势力更大,以后,我们也少不了和他们打交道。”
小许:“兄弟,能拜托你个事吗?有没有这个人的照片,给我看看。”
小八不解的问:“啥事啊兄弟,要照片干啥?”
小许脸上带笑:“受人所托,有没有,给个痛快话,你要能弄来照片,给你一千块。”
小八笑了:“钱嘛,不重要,交你这个朋友重要。不就是照片嘛,加个电话,明天我联系你。”
小八别看年纪小,跟着马爷见过的世面多了,眼睛毒着呢——那个拍卖场的清爽小哥,一看就贵气逼人,更何况,年纪轻轻的就有许哥这样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助理,那能是一般人嘛。天子脚下,藏龙卧虎,还是交好为妙,多个朋友多条路。故而,十分痛快的答应了小许的要求。
第二天,小许收到了一个信封,里面一张照片——赫然是鲁亮,只是比从前沧桑了很多。
小许信守承诺,给了送信封的人一叠百元钞票。
就这样,安诺得到了鲁亮的信息。
那张照片明显是偷拍,鲁亮应该是在和人说话,刚好转过头面对镜头,非常清晰。
鲁亮的眼睛还是那么大,鼻子依旧那么挺,但是明显‘老了’,皮肤粗糙,目光狠辣锐利,看起来象个成熟的中年人。
安诺拿着照片,看了许久。
他脱离了黑道,鲁亮却阴差阳错的陷了进去。想起从前一起上学/打闹时,那个虽然血勇跋扈却眼神明亮清澈的少年,他突然一阵心痛——
这就是命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