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这人深沉又喜怒不形于色,没想到这才刚到及冠之年。果然还是时势造人,前世多少年轻人二十岁时还耽于学习或玩乐啊,何曾如这个时代的人一般,早早成熟,甚至已经担起了家族的重任。
李陵回头见她一脸探究地望着自己,忍不住看了眼秦二。只听高世曼道:“月底是哪天?”
“最后一天”,秦二笑。
原来他们在说自己的生辰,李陵坐下笑道:“世曼,到时候带朋友来玩儿。”
齐王及冠,到时候自是权贵盈门,热闹非凡,高世曼点头笑道:“殿下,你想要什么大礼,我去给你准备。”
他想要什么,活到如今,除了小时曾渴望的父爱,如今他只想与某人长相厮守,父爱什么的,真的如浮云。可是,这愿望能实现么?
见他不理,高世曼伸手去扯他:“殿下。”
“我没什么想要的,你开开心心就好”,李陵冷不丁冒出一句这话。秦二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不再出声。
高世曼一愣,立马咯咯地笑了起来:“殿下,你傻啦,你过生辰,当然要你开心才是。”
李陵一笑,不置可否,高世曼歪着脑袋突然道:“殿下出身高贵,只要不想着住进储宫,那这辈子便不会有什么烦恼了。”
秦二皱眉,李陵瞧着她道:“哦,你倒是说说看。”
“我不说,他给我脸色看”,高世曼早看到秦二皱了眉,于是瞪了他一眼。
“嘿,你就跟我过不去”,秦二不满,他不过是觉得太子储位如今空悬,李陵有能力一争,而他却又无心去争,有些郁闷罢了,倒不是因着高世曼所说而皱眉。
“别理他”,李陵极想听她谈谈对皇位的看法。他只有想她之所想,才能顺利得到她的心。
“我真说啦?”高世曼审视地看看他,又看看秦二。
“你说”,李陵点头。
高世曼低头理了理思路,抬头认真地道:“我私下以为,皇上可为明君,他又值年富力强之时,就算立下太子,太子也要熬很久能才能继位,运气不好,皇上活个七老八十,到时太子也是垂垂老矣,那种看着却吃不着的滋味也忒的难受。”
见他们不出声,她自言自语道:“后宫佳丽三千人,铁杵磨成绣花针。”
两人听了想笑,可见她一本正经,便互看了一眼收了心神。高世曼继续卖自己的想法:“既便当了皇上,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操心,运气不好,遇到麻烦事儿,还得睡得比狗晚、起的比鸡早,要我说,还不如普通的富家翁,这世上要享受无尽的荣华,便要付出无穷的辛苦,还不如做一个富贵轻闲的王爷,没事儿挣点银子,抱抱孙子,不参与党争,不涉嫌夺储,多好!”
李陵低了头,秦二嗤笑道:“你说他么?妻子都不知道在哪儿,何来的孙子?”
“崔侧妃不能生儿子吗,有了儿子自然就有了孙子”,高世曼不以为意。
“侧妃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妾,怎么能叫妻?”秦二当即反驳。
“哼,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吃着碗里,望着锅里,女人若是有别的想法,便被你们贬的一无是处”,高世曼有些恼了,暗骂造物主为何这般不公。
“哎……”秦二准备为自己洗白,李陵一记白眼扫过来,他老实了。
“世曼,月底多带些朋友来玩儿”,李陵将话题扯开。
“带谁都可以吗?”在她看来,男子冠礼应该比笄礼更为隆重吧,毕竟这是个重男轻女的社会。
“礼成后大家就各自游园,到时京中会有很多贵妇千金在,你可以多认识些朋友”,秦二提醒她。
“可以带小虎吗?”高世曼看着他。
“你想带,谁也拦不住啊!”秦二咧了咧嘴。
“我不想认识什么新朋友,有你们,有小虎就够了”,这是她的真心话,认识的人多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免不了要起矛盾,不如不要。
听她将狗与自己并列,秦二忍不住伸手在她鼻子上捏了一下:“咱能跟狗比吗?”
高世曼吃痛,忙用手去揉了揉鼻子。见他笑的得意,便道:“我需要几个有经验的仆妇,敏之怀孕了,送去她那里照应,你帮我找来。”
“啧,就你这态度,我什么也没听见”,秦二摆起了谱。
“二爷,别生气了”,她故意嗲着嗓子。
秦二无动于衷。
“梦德哥哥,求求你啦!”加强攻势。
仍没反应。
高世曼瞅了瞅李陵,见他没有要帮自己解围的意思,双手直探至秦二前胸,一手一边揉捏了几把那并不存在的胸乳道:“玉~峰哥哥……”
秦二躲闪不及,被抓了个正着,再加上她娇软的喊着“玉~峰”,秦二眼前立时便自动出现了一对白嫩嫩的玉~峰,差点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李陵忙上前去扯她:“又胡闹”,她怎么就不知道避讳着点呐。
高世曼被他扯着不得上前,便用双眼挑衅地看着秦二,秦二只得告饶:“姑奶奶,我明儿就叫人去办,成了吧?”
“成”,高世曼见好就收。
秦二欺身上前道:“你这样对我,不怕我也这么对你?”
听他这话,高世曼吓得一缩,立马双手抱胸,警惕地瞪着他,李陵一个巴掌扇过去,正好打在他的额前,痛得他跳了起来:“打我做什么?”
“活该!”高世曼兴灾乐祸。
秦二揉~搓着自己的前额,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今日高世曼受了惊,闹了一阵便有些累了,被劫之事既有此二人在,她也不必太过操心,于是便告辞回了府。
一夜无梦。李陵生辰,她肯定要表示一下的,第二日便坐那冥思苦想,他什么也不缺,如果自己送什么贵重之物,反倒显得俗了,她拿笔在桌上无意识地写写画画,良久,心中一动,不若送首诗给他吧。他为人清冷,却是个外冷内热的,看他那样子,对储位似乎也没有什么觊觎之心,仿佛一枝傲梅,孑然独立于世间,即便芳华尽逝,余香犹在。
想了好久,她将一首王冕的《白梅》写在纸上: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左看右看,觉得没犯什么忌讳,可自己这手字虽然灵动,终究非方家大师手笔,于是暗道明日去国子监请王祭酒执笔,到时再将此诗送予李陵,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去上课的时候,高世曼便带上这首小诗,趁隙求至王展锐面前道:“王老,您这会儿有时间么?”
王展锐笑眯眯地道:“何事?”
见他心情不错,高世曼忙将那小诗往他面前恭恭敬敬地一放道:“还请王老不吝赐下墨宝,齐王月底生辰,小女想送他一首诗,可惜写的这手字实在难登大雅之堂,所以就求到王老这儿了……”
王展锐低头仔细品了那首《白梅》,津津有味地点头道:“不错,王冕是何人?”
就知道这老头儿会问这话,她面不改色道:“小女也不认得,想是一位诗人吧?”
那老头儿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又去看那诗:“这诗很有意境,可惜竟从未听说过此人……”
高世曼暗笑,他当然没听说过王冕了,要是听说了,那就奇怪了。可这老头儿拿着那小诗不停琢磨是怎么回事儿?要不要帮她写啦。正在腹诽,只听那老头儿道:“拿纸笔来。”
她正要转身去办,结果已经有人应声去了,旋即便拿了纸笔过来,高世曼总不能傻呆呆在边上袖手旁观,忙上前帮人家将纸展平,熊励勤已在磨墨,还看了高世曼一眼。王大人很少应下人家这种要求,没想到今日一口便答应了,他不由觉得十分诧异,看来这个高助教很得王大人青眼啊。
一切准备就绪,王展锐大笔一挥,一首着墨挥洒自如、豪放不羁的梅诗便跃然纸上。
高世曼瞪大了眼睛,她上次可是见过这老头儿的书法的,没想到他还会这么一手华丽丽劲道的行书,行书可是自己的大爱呀,她忍不住叹道:“王老,您可真历害,我太喜欢您了!”
王展锐老脸一红,笑了笑道:“喜欢就好。”要知道他可是听惯了那些词藻华丽的溢美之辞了,高世曼越是这般毫不刻意的夸奖,越是让他觉得她是由衷地赞叹,当下心中也是美滋滋地。
放下笔,王展锐将纸轻轻吹了吹,再次欣赏了一遍自己的大作,满意地道:“这诗真不错。”
高世曼暗笑,也不知这老头儿是说这诗好,还是这字好,反正在她看来,这字和诗可谓是天作之合,送给李陵是再合适不过了,相信他也会高兴。见王展锐眼中闪烁着不舍,高世曼忙道:“王老,您若是喜欢,再写一副挂在这房中天天欣赏就是了。”
王展锐扭头直瞪着她道:“可以么?”
“为什么不可以?”高世曼莫名其妙。
王展锐本有着些书生意气,想着这个叫王冕的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若是随意将人家的诗作堂而皇之地挂在自己的地盘,未免有些不大妥当。好歹自己也是一代大儒,怎么能跟个小姑娘一般行事。如今高世曼一副有何不可的表情,他也乐得如此,于是笑道:“那便如你所言。”